第九章 ~離開的人~ 時間過得很快,等到郝壬真的吃到麥當勞時,已經是四天以後的事情了。 或許是因為真的太累了的緣故,他這一躺就躺了將近一百小時,醒來時全身一整個酸痛到爆掉,有睡還比沒睡更累,甚至連床都下不來,如果不是體貼的紫茗肯花時間餵他吃東西,別說是麥當勞了,他連水都喝不下去。 醒著卻只能攤在床上這一整天,郝壬的房間來了很多人,多半是遠從其他山來的各脈宗家,其中甚至還包括曾經被他用賤招陰到的長脈高手阮趴趴,除了崑脈連一個人都沒來之外,郝壬之前在龍首戰遇過的人幾乎都到齊了。 而每個人,都來郝壬的床前拜媽祖似的對他行了個禮,搞得他一整個莫名其妙。 「壬,你做的事情整個九脈都已經知道了,他們是來感謝你擊退『五嶽劍天』的……還有,來參加爺爺葬禮的……」 這是紫茗事後跟他解釋時說的話,直到這時,郝壬才知道解峰已經過世了這件事。 葬禮是當天下午的事情,雖然天脈眾人不想勉強身體還沒復原的郝壬下床參加,但儀式的最後他還是出現了,儘管站著很吃力,但總算郝壬在場聽完用了一大堆之乎者也的弔辭,也看完眾人把殷唯火化的那一幕,兩場葬禮,竟是一起辦的。 根據殷唯過世前所說的,天脈眾人把他和青兒的骨灰埋在一起了,在那新立起的小小石碑前,郝壬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天黑了才走回屋內。 他猜想,或許那對相依為命的兄妹兩人,已然在他所看不見的地方永遠在一起了,摸著手臂的蜃龍螭吻,郝壬只覺得心裡頭一陣溫熱,他知道,那裡曾經有一對最溫柔的兄妹,將永遠活在他的記憶之中。 「只剩下,夏莫栩的事情了……」 郝壬自言自語著,看著手中的第四條黑色龍形,他還記得那天當他醒來時,被他打倒的夏莫栩就已經消失了,只留下天山草原上一行延伸向遠方的血跡這件事。 抱持著「事情可能還沒結束」的心思,這天晚上,郝壬向所有來天山參加解峰葬禮的各脈宗家,說了他去「五嶽劍天」發生的所有事情,狩的事、裡華山的事、水晶洞窟中疑似劍神的老者的事、殷唯的事、夏莫栩的事…… 聽完了故事,雖然眾人唏噓的唏噓,憤慨的憤慨,但當一切被討論完後,他們還是做了個決定。 「夏莫栩通敵之事,純粹是他個人行為,崑脈本身並不知情。經歷了這件事,此刻正是『九脈龍炎』團結的時候,不應該再拿這件事去為難崑脈……一切都等失蹤的夏莫栩出現了再談。」 這個簡單明瞭的結論是解飛下的,也似乎是呼應了眾人的決定。 接下來有好一段時間整個「九脈龍炎」都沒有夏莫栩的消息,他整個人就像是人間蒸發般從此失去了蹤影。 只不過,當郝壬知道這件事時,已經是之後的事情了,那個以宿敵身份存在的男人,就這麼從此消失在人海茫茫之中。 不知為何,在這明顯是一切結局的時刻,郝壬卻隱約覺得事情還沒結束,儘管崑脈的宗繼已經斷了手,就連伏龍贔屭也被郝壬搶了過來,但他畢竟還是沒能逮到夏莫栩,每想到這裡,郝壬就會覺得,或許,哪天他和夏莫栩還會在某個地方見面吧! 只不過,那大概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他這麼想著。 身體還沒完全復原,接下來的幾天,郝壬都待在天山上休養,倒是事情雖然已經結束了,但從那天之後,小雪卻再也沒有醒過來。 就像是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中,即使郝壬的身體已經逐漸恢復正常,小雪卻還是柔柔軟軟地癱在床上,除了呼吸之外動也不動的,不管郝壬怎麼搖怎麼捏都弄不醒。 除了握握五彩石就可以把她收進來這點沒變外,小雪看起來完全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種種情形,看在和小雪感情也不錯的紫茗眼裡一度很擔心,把小雪奮戰的情形、使用「創造」時天地間的異象完完全全說給郝壬聽不提,她甚至還多次拜託解飛請道士回來看看是怎麼回事,但她所有的擔心卻都被郝壬阻止了。 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只有每晚都和小雪在一起的郝壬,知道一切是怎麼回事。 「小雪她只是,在作夢而已。」 無視於紫茗的焦急,郝壬坐在床上,輕輕地幫小雪將一縷髮絲撥到耳後,整個天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小雪在睡夢中偶爾露出的笑臉、偶爾滑過臉頰的晶瑩淚水,與偶爾說出的那句「壬……」,帶著眷戀與些許甜蜜。 他的小雪,只不過是做了個很長的夢而已,或許小雪是在回憶些什麼因而陷入長眠,又或者她純粹只是在整理腦中紛亂的記憶,更或者那是使用奇特能力留下的副作用,作夢的原因,郝壬並不知道。 他只知道,小雪的夢早晚會醒過來,這是他與小雪的默契。 至於醒過來後,小雪會不會想起什麼,會不會有什麼改變,還會不會是原本那個不經世事的笨蛋小雪,那都不重要了。 「管她什麼時候醒,醒來又會變成什麼,只要她還是小雪,我就會繼續當她永遠的枕頭。」 郝壬坐在床邊輕笑著,黑色的瞳中倒映著小雪的睡臉,而早晨的陽光也隨之照在小雪過耳的黑髮上,幻化出一絲隱藏的銀色。 當他替小雪蓋上了雪白的棉被時,有那麼一瞬間,紫茗感覺到微風劃越了窗櫺,吹拂在兩個人身上,帶起了郝壬的頭髮與白襯衫衣角。 少年的笑容,比微風還要輕,就連睡夢中的女孩,也微微笑了起來,一切就像是一幅永恆的畫作,在小房間裡淺淺發著白光。 直到這時,她才明白了郝壬與小雪間的戀情,是以什麼方式存在。 那竟像是一種,日復一日如迷夢般的眷戀,即使小雪永遠也不會醒來,只要兩人還在一起,他們的愛戀就永遠不會消失。 「既是這樣,就讓她好好的睡一覺吧,然後,在她睡醒時,我會第一個出現在她面前,第一個對她說早安。」 聽見郝壬的話語,紫茗的心裡不禁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感動,看著眼前這一幕,她輕摀住了嘴,眼中的視野也逐漸模糊。 晨陽的白光在小房間中閃耀著,紫茗隱約知道郝壬不久後就會離開天山,帶著他的小雪永遠消失在她的世界之外,這兩個多月以來,她最好的兩個朋友,都將化為永恆的記憶存在她的心頭。 紫茗擦掉眼中的淚水,不讓自己的視野有任何一絲模糊,她想要記住眼前這一刻,記住郝壬與小雪此刻的輕笑,不因為自己與他們很可能永遠也不會見面了,而是這一刻,真的,好美好美。 這時,紫茗才真正的開始相信小雪早晚會醒過來,有著這樣的一個男孩等著他,還有哪個女孩會願意永遠睡下去? 然而,她想得太美了,因為郝壬的下一句話,就又讓她的眼淚全部縮了回去。 「還好說醒來要吃一號餐的,是我而不是她。要不然我就得每天跑麥當勞了,天知道笨蛋小雪什麼時候醒。」抓了抓頭髮,郝壬極度破壞情調的說,這段話讓紫茗剎那間,非常替愛著郝壬的小雪感到不值得。 「……」 接著,是天脈宗繼抓起垃圾桶砸到黑髮少年頭上的一幕。 隨著天山上最後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郝壬的身體也逐漸復原。 無所事事的日子,整天吃飽飽都沒在運動,幾天下來,饕餮的靈力甚至又加回原本將近無限的狀態,當肌肉酸痛全部消失時,郝壬知道自己的功力又深了一層。 拉開袖子,四條黑色龍形登時映入他的眼簾,有別於當初只有蒲牢時的單長蛇形與雙龍時的螺旋形,此刻郝壬住有四條龍的左手帥到難以想像,到處都是四種黑色龍紋不說,四個龍形傷疤甚而還有各自的特徵。 光是這樣看,郝壬就能分辨得出背脊特別凸的是贔屭、眼睛特別大的是螭吻、嘴巴張開還吐舌頭的是饕餮、鬚特別長的是蒲牢,除了顏色都是黑色的以外,四龍的特徵都是越來越明顯,看上去甚至已經不像傷疤,反而像刺青的感覺。 倒是手臂帥歸帥,效果卻得再說,郝壬邊思考邊催動靈力,然後有點納悶的發覺白炎和黃炎都有點對他愛理不理的,比起常用的紫炎和橙炎弱了不知道多少倍,就連試著使用「瞳矓」,延伸的視野都會只閃一下就消失,根本啥都看不見。 大抵上,是因為寄生的程度不平衡吧?郝壬想起亞月之前曾經說過的話,比起前兩條龍,贔屭和螭吻顯然晚來很多,這種情況下會使不出力量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即使是這樣,郝壬還是有個疑問……啊要不然之前打夏莫栩和劍天時,他是在威怎樣的啦? 抓抓頭髮,郝壬記得之前那一戰中,自己剛被螭吻上身就把夏莫栩的動作看光光,剛被贔屭上身就能把劍天打得爽歪歪這件事。 那時的他,無疑的可以發揮出兩條龍百分之百的力量,完全不像現在這麼廢,就連白炎和黃炎都叫不出來,是因為那時比較熱血的關係嗎? 還是說……是那股熱流呢?閉起眼睛,郝壬有點納悶的想著與夏莫栩兩次決戰時,流經體內的莫名熱流,使他忘卻疼痛的那股莫名燥熱,那竟像是直接發源於郝壬體內的能量,不屬於任何一條龍。 而那,究竟是什麼? 想也想不通,郝壬乾脆放棄了再去研究手上的龍形,反正寄生不平衡這件事只需要多練習就行了,以後該是他的都還會是他的,沒必要太去強求這個,而當他再次看向自己的左臂時,他已經完全忘記熱流的事情了。 比起之前被兩條龍寄生時的超唬爛奇遇,被夏莫栩的「碎」打中炎白珮而獲得螭吻,用「崩」捏碎炎黃戒而獲得贔屭,後兩條龍的寄生原因顯然合理得多,且龍變多一倍,大抵上郝壬今後也會威大概一倍,但他卻還是覺得一整個高興不起來。 本來嘛,拿到第三條龍螭吻也就算了,青脈本身就很單薄,炎白珮也是宗繼殷唯送他的,想來青脈也不會來要回去,但第四條龍贔屭肯定就沒這麼簡單。 郝壬苦惱的看著左手,雖然夏莫栩目前是失蹤狀態,但無疑的,他手中的贔屭卻還是崑脈的,倘若龍在他身上這件事走漏出去,那崑脈就早晚會來找他算帳,想想一整個就是麻煩死了。 「只是,這樣就更沒辦法離開天山了……」 他自嘲的說著,這幾天下來,或許是因為想感謝他什麼的,儘管自己是這麼一個燙手山芋,解飛還是很明顯的有想把郝壬留在天山的意思,雖然大抵上雙方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推託起來倒也很麻煩。 說起來,解飛之所以這麼堅持把他留下,無非就是因為他曾經闖入「五嶽劍天」這件事,雖說當初是因為要救人才衝進去的,但再怎麼說郝壬衝進去人家家裡,打傷一堆劍天門人,在裡華山搞破壞這些事也是事實。 即使直到今天,五嶽那邊仍然沒有傳來任何消息,但無疑的,郝壬與「五嶽劍天」的樑子可以說是結大了。 這種情況下,雖說由於郝壬根本不算是九脈門人,五嶽要算帳也沒理由算到九脈頭上來,只能找郝壬一個人報復,跟天脈完全扯不上關係,但郝壬卻知道解飛是因為擔心他才把他留在天山。 「浪郝壬,你只有一個人,不管現在的你有多強,你都還遠遠不是『五嶽劍天』的對手,上次的會戰只是他們一小部分的實力而已,你之所以贏,也不過只是僥倖。」 印象中,新任的天脈脈主是這麼說的。 「你惹上『五嶽劍天』此事是因天脈而起,之前讓你一個人闖五嶽是別無他法,但現在局勢已經穩定下來了,解某說什麼也不能讓你一個人面對他們。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五嶽劍天』理虧在先,只要你還在天山,他們說什麼也不能動你,至於崑脈那邊亦是如此。」 從語氣上的堅定度聽來,解飛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天脈替他擋、替他談判,然而郝壬卻知道此刻的天脈本身也是岌岌可危,九脈能不能團結都還是未知數,更別提還有吃了悶虧暫時退回去、滿腔怒火的「五嶽劍天」在,如果繼續留著位在一切問題中心的他,那肯定早晚會出大事。 「要來就來吧,了不起我一個人擋吧,沒在怕的。」 自言自語地,郝壬暗暗決定早晚要對解飛說出這句超屌的話,事情結束了,此刻的他只想早點回台灣而已,管他「五嶽劍天」還是崑脈,最多就是來一個閹一個,來一雙閹一雙而已,鬼才想繼續留在天山過這種被人呵護的生活,他又不是小孩子。 此刻的他,只想快點,看到另一個住在他心裡的女孩。 嘆了口氣,隱約的,郝壬覺得很對不起櫻,自從被捲入中國的武林糾葛,忙得不可開交後,他想起櫻的次數就少得可憐,偶爾思念那個有著及腰長髮的少女時,那身影也總是會被小雪所取代。 這樣……真的沒關係嗎?摸著自己曾吻過櫻額頭的唇,郝壬只覺得好有罪惡感,就某個層面來說,他很確定自己對櫻的感情絕對不會被小雪取代掉,只因為兩者在他心中佔有的情感完全不同。 一見鍾情的櫻、日久生情的小雪,櫻是他的初戀,小雪則是他的眷戀,那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女孩,深深繫著郝壬情感的兩頭,永遠都無法被彼此取代。 但即使如此,郝壬還是很無法原諒自己的花心,丹羽櫻與于小雪,不管他收下哪一個女孩,都算是好運到神乎其神了,而此刻他竟然還有兩個,對不起天下的去死團員不說,就連郝壬自己都很難平撫他過去好人時期的怨念啊…… 況且,事情也不會這麼簡單吧……郝壬摳了摳自己的鼻子,有點無奈的想著。 腳踏兩條船──也就是所謂的劈腿,是很傷感情的。迷迷糊糊、擺明很胸襟寬大的小雪就算了,櫻本身就是個倔強的女孩,那樣的她,倘若知道現在的他在搞啥飛機,那麼,大概浪郝壬的末日就到了吧? 想著想著,許久不見的黑線又從郝壬頭上摔了三根下來,或許是因為回台灣的日子近了吧,他竟無法制止自己去想這種五四三。 只是,一切會這麼單純嗎?郝壬閉起眼睛,他知道自己從很久之前就有種不好的預感,而當他想起櫻的時候,那種預感總是會更加強烈,彷彿有某種事情,早已發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櫻……妳沒事吧……」嘆了口氣,郝壬無奈的想著,單純的自己曾幾何時也變成愛亂想事情的人了。 思緒逐漸歸於平靜,一切都結束之後,在郝壬閉起眼睛之前,就連自己也難以相信的,他隱隱約約知道一件事。 故事,才剛要開始而已。《全書完》 |
第八章 ~一號餐~ 土黃色的透明劍罡從解峰身上緩緩消逝,逐漸遁入空無,隨之而來的是天山主院上一陣良久的沉默。 「爺爺!」 紫茗不顧一切的驚叫聲從小雪身後傳來,但紫色的身影卻不曾回頭,他就只是凝立在小雪前方,彷彿成為了一座將永遠矗立的碑,只有點點血珠,從他的身上滴滴落下。 解峰不曾倒下,就像是在宣告著他高傲的一世般,他雙手抓著天晶劍就這麼死去了,只留下身後的無數天脈弟子一臉的莊嚴,紫茗的眼淚怔怔地滑過臉頰,還想說些什麼,解飛的手便輕輕地拍上了她的肩膀。 活得其所,一點都不難,真正難的事情,是死得其所。 多少名將年輕時東征西討、擁兵千萬,老年卻窩囊地歿於危病之中、病榻之上,究竟身為一個武人的希望是什麼?解飛並不確定,也無法下斷言。 但他看得到,解峰的臉上有著笑容,只是這樣,就夠了。 「讓爺爺……讓脈主安息吧!」解飛閉上眼睛,他只是這樣說著:「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像是知道這已然是一切的結局般,解飛和身後的一眾天脈弟子盡數抬頭,臉上有著莊嚴,有著堅毅,也有著義無反顧,他們瞬間側身向「五嶽劍天」眾人,雙手開掌,一護身前、一護心口。 「眾天脈弟子!」解飛冷喝。 「在!」僅剩二三十人的天脈弟子,聲音卻仍響徹雲霄。 「脈主已故,宗繼年幼,解某今接管天脈第四十七代脈主一位!有人有話說麼?」 「沒有!」 「好!那麼,解某今以四十七代脈主之名下令!『天脈龍炎』今日與『五嶽劍天』誓死一戰!」 「殺!殺!殺!」 聲音震天而起,彷彿是感覺到那驚人的氣勢,凌勝嶽與身後的所有劍天門人都是一陣沒來由的戰慄,然而,一抹冷笑卻又隨即從他們的臉上浮起。 「誓死一戰麼?」凌勝嶽搖了搖頭,冷冷喝道:「凌某成全你們!劍天門人聽令!起劍陣!」 隨著他一句話喝出,瞬間,上百道劍罡凝聚的聲音出現在天脈主院上方,當所有人抬頭時,他們看見了一把前所未見的巨大劍罡出現在天山上空。 好大一把巨劍罡,如貫天宇,如通霄漢,幻化著五彩的晶芒在裡頭流轉,那是凝聚了天地之氣的一擊,或許這一劍下來,天山將會從此少掉一個山頭也說不定,紫茗、解飛和小雪都知道,他們不可能生還。 「天劍訣.誅仙伏魔式……」 凌勝嶽像是在操縱天晶劍般,豎起了兩根手指,而比天晶劍大上千倍的「誅仙伏魔劍」,也隨著他整隻手臂的震動開始震顫於天地之間。 天脈眾人平靜地看著天上的超巨型劍罡,一切希望皆已遠去的此時,他們只選擇靜默以對,紫茗和解飛悄悄地握住了彼此的手,閉上了眼睛,只有小雪忍不住的低下頭來。 「壬……對不起……小雪盡力了……對不起……」小雪哽咽的說著,每個從唇中輕吐的音節都有著眷戀。 然而,也就在這時,突如其來的,一個聲音溫柔的傳來,震撼了天脈眾人,震撼了「五嶽劍天」,也讓小雪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何必道歉呢?笨蛋小雪。」 那句話是這麼的熟悉,有著小雪心中最愛的語調,她還記得那屬於一個總是在自己懷中笑得很無奈的「枕頭」,那個她永遠離不開的少年。 當她抬頭時,她看得見一個金黃色的身影出現在天脈廣場上,站在她的身旁。 金色的身影有著一頭酷亂有型的金黃色短髮、金黃的眼瞳,臉上掛著一抹帥氣的笑容,嘴角帶著些許不羈,手上螺旋纏繞著四條黑色的龍形,身穿有點破爛的白襯衫,那是歷經無數場打鬥留下的痕跡。 「壬?」小雪怔怔的問,然而,少年的手卻揉起了她長到過耳的頭髮。 「笨蛋小雪,我回來了。」說著,金髮少年抬頭看向天空中那把超巨型劍罡。 「壬……」銀髮少女怔忡,碧綠色的眼中閃過好多情緒,但下一秒她就破涕為笑,跟著抬頭看向天空中的誅仙伏魔劍:「歡迎你回來,壬。」 出乎眾人意料的,郝壬不經意的問:「小雪,看過《火影忍者》嗎?」 「當然。」小雪笑著說,語氣中有著一絲得意。 「那麼,來個合體大絕招吧!」 金色與銀色的身影向兩側跳開,而當對面的凌勝嶽愣愣地將豎起的兩指往下壓,並用自己也覺得沒什麼氣勢的語氣喊了聲「落!」時,他看見一個名為浪郝壬的少年,左手燃起了紫炎,右手燃起了黃炎。 「炎紫柔勁……炎黃純剛……」 黃炎與紫炎同時從左右手爆起,郝壬原本金色的雙眼也瞬間變成了一眼金色、一眼紫色,酷亂的金色短髮更是長出了一條長長的刺馬尾,裡頭還帶有幾束紫髮。 黃炎與紫炎逐漸凝聚,在巨劍落下之際,他將雙手的火焰快速打在一起,剎那間,純剛氣勁與純柔氣勁兩種完全相反的力道竟開始咬合渦漩,剛柔匯聚,如太極般化為一個金紫交融的球形漩渦。 誅仙伏魔劍的劍鋒閃耀著五彩光芒,朝向郝壬刺落,在劍鋒靠近的那一剎那,所有人都看見郝壬向前跨了一步,把手中壓縮的漩渦用力的按上了那把巨劍罡。 「轟!」各色色光炸起,一劍一球竟在片刻間僵持不下。 「壬式……螺旋丸!」(註) 這時,所有人才聽見郝壬堅定的聲音,就像當初毅然決定一個人扛起整個天脈存亡的倔強般,此刻的他,又一次獨力頂住了那把無比巨大的劍罡。 那是多麼恐怖的力道,竟一個人頂住了「五嶽劍天」上百人合力施加的巨劍罡,伏龍贔屭,力氣最大的炎龍,於此刻深深賦予了郝壬頂天立地的能力。 然而郝壬畢竟還不是「五嶽劍天」的對手,隨著誅仙伏魔劍逐漸下壓,他腳下的磚石地板紛紛爆裂,眼看他轉眼間就要被壓成肉醬,凌勝嶽不禁狂笑了起來。 「沒用的!浪郝壬!你只有一個人,別妄想了!」 「誰說我只有一個人!」郝壬笑了起來,轉頭看向小雪,而當眾人跟著把視線瞥向銀髮少女時,任誰都看見了小雪手中有著一個綠色的光球,裡頭壓縮著最後的風能量:「小雪!來吧!」 「風咒.風刃之球!」小雪喊著,手中的風球也隨之開始急轉。 依稀仍是當初堅決的說要和郝壬並肩作戰的笨蛋小雪,那一剎那,小雪毫不猶豫地向郝壬跑了過去,手中綠色的光球瞬間和郝壬手中的螺旋光球重疊、交融、合體,化為了更大的、驚天動地的一記超大漩渦。 然後,是郝壬與小雪的聲音同時出現,再也分不出彼此的一句話。 「超必殺!壬雪合體技!風遁.螺旋手裡劍!」(註) 一切,都結束了。 在那個瞬間,郝壬與小雪同時看見了巨大的劍罡上,出現了無數光的裂痕,被兩人雙手中的光球壓碎破散,化為空無。 天脈主院上空好亮好亮,餘韻未消似的,兩人手中的大漩渦光球瞬間炸開,化為強勁的龍捲風颳向「五嶽劍天」的方向,劍天門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被無數的風刃切過體表,像是被颱風吹走的記者般四散飄飛。 才不過一轉眼,強風過境,每個人就都被拋飛到數十公尺外,原本筆挺的五色布袍都瞬間破碎殆盡,所有劍天門人都是灰頭土臉。 然而,他們卻看見兩個修長的身影走了過來,像是揭穿了什麼謊言似的,郝壬的手中甚至還抱著一個白衣的屍體。 「青脈宗繼殷唯」,剎那間,所有「五嶽劍天」門人腦海中都閃過了這麼一個名字,而深知殷唯藏在哪裡的凌勝嶽,更是在此時整張臉驚恐的扭曲了起來。 「殷唯……為什……浪郝壬,你做了什麼?」他的聲音有著難以想像的慌張。 雖然郝壬不很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從被吹飛的凌勝嶽甚至忘了從地上站起身來的景象來看,他想嵩山派掌門八成大難臨頭了。 「你……你闖進了裡華山麼?」 「大概吧!」郝壬點了點頭,所有劍天門人的表情也隨之凝結,彷彿裡華山藏著什麼絕對不能被碰觸的秘密般,每個人的表情都是一片空白。 「轟!」 沒有讓他們傻住的餘地,就在「五嶽劍天」門人不知道在想什麼時,四種火炎一閃,一股彷彿氣牆般的龍威瞬間從郝壬身上炸開,讓全場上百人的氣息同時一滯。而當他們試著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時,只看見一個身上同時燃燒著紫、橙、白、黃四種火炎的修長身影,站在他們面前,冷冷地說出了下一句話。 「我是不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事實上,該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完了。」 郝壬的眼中浮起了白色的草書字「瞳矓」,剎那間,所有人如墜冰窖,那竟是可以直接看穿每個人動作與心內驚怖的天眼,他的雙眼中,倒映著整座天山。 「我只知道一件事……」金紫色頭髮的少年輕輕地放下了殷唯,手插口袋站在小雪身邊,身上四色火炎同時爆發,瞬間,郝壬的身後出現了四條炎龍形。 「嚎!」 虯龍蒲牢、餓龍饕餮、蜃龍螭吻、伏龍贔屭,以無敵之姿,從郝壬的身後同時仰天長嚎,聲音響徹雲霄,然而即使聲音是如此之大,牠們的龍嚎聲仍蓋不住郝壬的下一句話。 「那就是,如果你們再不滾……」他握了握拳頭,清脆的「咯咯」聲登時從他的雙拳中與兩色火炎一齊爆出:「我會打得你們,男的凹下去,女的凸出來。」 郝壬話出口,緊接而來的,是一陣難堪的沉默,而當嵩山派掌門的聲音再次傳來時,那聲音中已有著妥協。 「劍天門人……聽令……」 凌勝嶽顫抖著雙唇,郝壬還來不及聽清楚他在說啥,他們每個人已然拚死命的站起身,找回了自己之前被扭曲的長劍,化為無數御劍飛行用的飛天劍罡。 「撤!所有人快撤!回裡華山!快!」 轉眼間,天脈眾人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一大群人便像是落荒而逃般,御起了劍罡朝向遠方飛去。 由於之前小雪的「相撞戰術」,每個劍天門人的長劍都是歪的,連帶飛起來也抖個不停,完全沒了當初雄壯劍隊的樣子,遠遠看起來還有一絲狼狽。 天空五彩的流星高速劃出亮麗的軌跡,消失在夜幕之外,一切是如此之快,天脈與「五嶽劍天」持續了一整天的戰鬥,竟在郝壬手中瞬間結束,當天脈眾人看見這一幕時,他們的臉上全都是不可置信。 「真的……結束了嗎?」捂著嘴的紫茗,聲音中有著一絲哽咽,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珍珠般從她藍色的眼中落下。 解飛沒有說什麼,但牽著他的手,紫茗卻覺得哥哥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帶著莫名的情緒,此刻已然是脈主的解飛快步走近郝壬和小雪的背影,然而,當他注意到小雪已然睡倒在郝壬的懷中時,他看見郝壬對他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浪郝壬,你……」這一刻,看著眼前頭髮逐漸變回黑色的少年,解飛不知道該說什麼,但郝壬卻只是搖搖頭。 「小飛飛,幫我個忙。」 「你說,能做的,解某一定替你做到!」解飛激動難耐,他的冷面此刻已然全數瓦解,站在郝壬面前的他,此刻看起來是如此的感動。然而這只是暫時的,在郝壬說出下一句話的時候,解飛很確定,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傻眼。 「幫我確定一下,劍天那群喜憨兒是不是真的走了。」郝壬虛弱的一笑,他輕輕地吻了一下睡夢中的小雪。 直到這時,解飛才發現原來郝壬的膝蓋也在抖。 眼前的黑髮少年,竟像是……只要再用手指戳一下,就會躺平的樣子? 「他們走了。」解飛不知道該用啥表情面對眼前這件事,他只是這麼說著,但聽到這句話,郝壬卻大吐了一口氣。 「那我可以趴了對吧?」郝壬虛弱的抽搐了一下嘴角,身上的火炎同時消失之際,解飛的臉瞬間沉了下來。 「可以。」有種受騙的感覺,解飛冷冷的說:「不過解某很好奇,你怎能裝得那麼像。」 「笨,這種事情誰會知道啊,連我都覺得自己真的好帥。」 郝壬說著,抱著小雪仰天一倒,看著天山上空浩瀚的繁星,他知道自己從來沒這麼累過,也沒這麼帥過。 疲憊感如溫水般浸滿了他與小雪,化為懷中一抹溫熱,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只記得自己對解飛說出了這麼一句話,伴隨著一個最帥氣的大拇指,從他的手中逐漸攤平。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想要吃麥當勞一號餐。」虛弱的,郝壬笑著說,而全場天脈弟子也隨之絕倒在地:「如果到時,沒放在我床邊的話,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小飛飛。」 「……」 註:「壬式螺旋丸」、「壬雪流合體技.風遁.螺旋手裡劍」惡搞自火影忍者,鳴人的招式。 |
第七章 ~創造~ 「碰!」 土黃色的爆炸在白色空間中一閃即過,炸開了足足有一輛卡車大小的石獅「鎮方」,爆炸衝擊波暈散,將小雪震飛到正後方的白色牆面,雪白的卻緣也隨之高高飛起,連著劍鞘一起深深的插入了地面。 「嗚……」 銀髮少女被震波帶動,先是撞到堅硬無比的牆上,然後才緩緩地滑落在地,當凌勝嶽收回天晶劍傲然而立時,他看見小雪已經跪倒在地上不住咳嗽。 「可以拿來當替身的石獅沒了……妳也沒戲唱了吧?」凌勝嶽抱胸輕蔑的說,看著在地上不住嬌喘的少女:「于小雪,千靈雖不死不滅,但倘若我把妳打得魂飛魄散,妳需要的復元時間長達幾年不說,那種感覺也遠比死還難過……我再問妳一次,妳到底願不願意當我的御靈?」 「小雪……才不要……」小雪艱難的說,不住的咳嗽著,她放開捂嘴的小手,那白皙的手心竟已有著一絲鮮血。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凌勝嶽吐了口氣:「妳是千靈,本身沒有護體真氣,知不知道光是剛剛那一震妳就受了內傷?妳當真以為凌某不能一劍毀了妳?」 小雪看著自己手心的血,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但她仍然堅定的看著凌勝嶽。 「小雪才不怕你!壬他……壬會回來救小雪的!」女孩勉強站了起來,再次握緊了倒插在地上的卻緣劍。 「妳說的壬,莫非是那天崑崙山上紫髮的那小子?也對,根本就沒看到人……」凌勝嶽挖了挖耳朵,然後一口氣把耳屎吹飛:「今日,凌某最少聽妳說了十次壬,妳不煩,凌某都替妳煩。就我看,那小子八成自個兒逃了,來了也不過是送死罷了……」 「壬才不會逃掉,他和小雪約好了……」像是強迫自己相信些什麼似的,小雪虛弱的說著,但就連她自己都覺得她的聲音沒有說服力。 壬……為什麼……你還沒回來……小雪記不得自己是第幾次掉淚了,但她卻再也忍不住地,讓一滴淚水滴在卻緣劍雪白的劍鞘上,她始終強迫著自己相信郝壬會趕回來,但隨著時間不斷過去,那小小的希望卻變得越來越渺茫。 小雪是相信郝壬的,她絕對不相信郝壬是那種會丟下約定自己逃掉的人,但她卻知道郝壬這一趟,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更有可能的是,她的壬早已在什麼地方倒下,被劍罡刺穿、被「五嶽劍天」的人圍殺、被夏莫栩攔截…… 想著想著,小雪奮力的搖了搖頭,她不該去想這個的,與其放棄希望,她選擇繼續相信郝壬。 只因為,失去了郝壬,她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雖然不知道妳是怎麼做到的,但這真的是很可貴的能力哪……」就在小雪用袖子擦眼睛時,凌勝嶽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一瞬間把上百人全數寫進一紙漫畫裡,甚而訂定規則製造一己之優勢,就某層面來說,凌某很敬佩妳……包括妳癡心等待那小子這件事,凌某也深深感動……哈哈……」 說到「感動」時,凌勝嶽故意用著嗚咽的語氣,然後又是一陣狂笑,這些動作看得小雪咬住了銀牙。 然而,凌勝嶽卻又低頭諷刺地說道:「但……妳這樣為他而癡,有何意義?」 「……」小雪沒有回答。 「妳是千靈,那小子是人,雖然你們仍可以行那苟且之事……嘖嘖,說真的,那小子艷福不淺……」凌勝嶽猥褻地看著小雪姣好的身材,然後,他瞇眼說出下一句話:「但……千靈畢竟還是神靈,假設你們倆的關係被天界發現的話,那麼……」 凌勝嶽話沒說完,小雪清澈的碧綠色瞳中就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嵩山掌門還想繼續嘲諷些什麼,一記風刃突然當頭向他劈來,逼得他只得側身閃過,讓綠色的風刃劃在身後的牆上化為一道劍痕。 「不要說了!小雪……小雪不要聽!」小雪無助的說著,手中的卻緣劍發著綠色光芒。 「妳不愛聽,凌某偏愛說!」凌勝嶽哈哈大笑:「『天理』不容之事,天下誰說不得!于小雪,妳……」 凌勝嶽的話沒有說完,只因為那個時候,一把通體雪白的劍已經朝他掃了過來,劍的主人咬著牙,眼中含著透明的淚,銀髮泛著純淨的光芒。 「噹!」土黃色晶劍罡和白色劍身交擊,凌勝嶽嘴裡「嘖」的一聲,隨即一劍將女孩擋開。 小雪本來力氣就小,加上氣力早已用盡,怎麼擋得住凌勝嶽一擋之威,土黃色的光暈炸起,小雪纖細的身體瞬間被彈向地面,在白色的地板上滾了幾圈,吐出好一口鮮血,濺散在地板上像是一朵華麗的紅花。 似乎是不想太快結束戰鬥,凌勝嶽也不忙著往地上的小雪補刀,他一記劍罡就這麼插在地板,轉眼間,屬性為「土」的劍罡化為震地波從小雪躺著的地上炸起,化為一個圓形的地面爆破,將小雪震離地面。 「晶劍訣.晶雨碎天!」 凌勝嶽冷冷的大喝,手中晶劍瞬間破碎,化為無數土黃色的碎晶,暴雨般朝空中的小雪射去,轉眼間,那些碎晶就已經快要插到小雪身上。 「風咒……」小雪虛弱的聲音響起,一股風再次將她吹離原地,讓那些碎晶射了個空,她御風站在空中,接著,凌勝嶽看見自己的對手緩緩閉上眼睛。 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小雪緊緊地握住了雪劍卻緣,左手也跟著握住了劍鞘霞綾,嵩山掌門還沒搞懂小雪想幹嘛,女孩就瞬間朝他飛來。 「沒內力還來硬碰硬!找死!」凌勝嶽牽了牽嘴角,雙手各起一把晶劍罡,企圖故技重施的把小雪擋回去,卻發現女孩左手的劍鞘突然間變長了無數倍,瞬間化為一疋白布,一端還高速朝他的腳射來。 完全沒想到小雪手中的劍鞘也是隻千靈,凌勝嶽猝不及防,腳已經被霞綾全自動的繞了兩三圈,小雪一拉,他雙腳登時重心不穩,往地面一百八十度打開。 「啪……」 劈腿時微弱的筋絡拉扯聲傳來,雙腳打開屁股著地的瞬間,凌勝嶽的臉上閃過了無比精彩的表情,「唔……」他還來不及為自己的大腿內側哭爹喊娘,小雪的劍就已經砍到面前。 雖然雙腳痛到彷彿連腸子都糾結在一起,但凌勝嶽的實力畢竟還是比小雪強上許多,左手劍罡一揚一擋,「噹」一聲,小雪的劍就這麼架在他的晶劍罡上。 太蠢了!真的來硬碰硬?凌勝嶽嘴角一揚,才剛想運力把小雪震回去,卻發現女孩的細劍上又發起了綠光。 「小雪流.雙段真空切斬!」 兩道各自分開的風刃從被劍罡架住的卻緣劍上高速射出,以分岔飛開的方式越過了他的劍罡,完全沒有想到小雪竟然會選擇在這麼近的距離發射風刃,凌勝嶽下意識的想閃,卻發現自己的雙腿還劈在地上。 逼不得已,他狼狽的扭身一閃,一道風刃登時劃過他的衣領,切出小小缺痕,然而,另一道風刃,卻又讓他瞬間把頭壓得幾乎碰到地面。 兩道風刃以些微之差掠過凌勝嶽的身體,他才剛開始慶幸自己反應得快,一聲「啪」卻猛地從他的背脊傳來,剎那間,凌勝嶽頭上冷汗涔涔流下,他不禁低頭看向自己的腰。 他的腰,閃到了。閃到腰,並不是年紀問題,事實上凌勝嶽最多也不超過六十歲,但很多時候那只是一種肌肉拉傷,倘若沒有經過適當的拉筋與熱身,就做出平常不常做出的大動作,肌肉就很有可能受傷。 而那種傷,真的很痛很痛,直到現在,凌勝嶽才發現原來打從一開始小雪的目的就不是要傷他,而只是要讓他閃到腰、扭到腳、拉傷筋,讓開打前沒有先熱身的他自己弄傷自己。 特別是當他發現,自己此刻的姿勢非常精采時…… 然後,劈腿在地上、把腰轉到將近九十度、還把頭壓到接近地板的凌勝嶽,就這麼看見小雪的笑容。 「小雪流.教你做瑜伽之術。」女孩甜甜的笑著這麼說。 痛覺撕心裂肺的傳來,凌勝嶽一時急怒攻心,雙手劍罡登時排山倒海的朝小雪掃去,把女孩逼開之際,他兩腳奮力一合,忍痛站了起來,卻發現自己的腰部以下已經有點酸軟。 小雪竟然這麼簡單地,就讓身為嵩山派掌門的他如此狼狽,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閃到腰。 「該死的!」凌勝嶽臉上原本的嘲弄就此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漫無止盡的暴怒,他雙手一合,土黃色的光暈亮起,巨劍罡眼看就要出現在他手上。 「乓!」頭頂碎裂聲響起,凌勝嶽錯愕地抬頭向上一看,猛地發現一件事。 天花板不夠高。 白色的小空間裡,天花板根本就不夠高,他的巨劍罡上端,竟然已經深深的插進了天花板裡頭,就連基本的砍劈都無法做到,還連累他的雙手都跟著劍罡卡住了。 是發現巨劍罡無法施展,才特地引他抓狂,使用特大晶劍嗎?還是打從一開始,小雪就算到這種白色的小空間會讓劍天門人難以使用大範圍型的劍罡,才特意創造的呢? 問題的答案凌勝嶽並不知道,他只知道眼前的小雪臉上的笑容很皮,雖然很虛弱,但小雪的笑容還是不改常態的,有種捉弄人之後的小小得意感,那從來就是個聰明慧黠的女孩,儘管不經世事,但小雪的聰明無庸置疑。 「于小雪!我操妳他媽個賤女人……嗚!」 一記風刃飛來,凌勝嶽還來不及咒罵完畢,小雪接下來的一連串攻勢就讓他手忙腳亂,白色劍光破散視線,她竟再次的竄向前來,飛快的朝凌勝嶽刺出十多劍。 驚異之際,凌勝嶽卡住雙手的劍罡瞬間解除,但小雪的攻勢卻讓他完全來不及凝結出新的劍罡,一時之間,他只能被動的閃著小雪的劍尖,希望可以找到空檔再次凝結劍罡。 但小雪的劍勢何等周密,才不過半秒,凌勝嶽少說就閃了數十劍,吃力得不像話,更別提要重新擬劍罡了,他就連勉強站住腳步都不行。 中國劍法至輕至靈,百虛一實,圓融如意,能發能收,不貪快不圖力道,只在乎劍法精妙,以大巧破不工。 這幾個訣竅凌勝嶽曾熟悉無比,事實上,這正是整個劍法的概念,但此刻,他卻無法相信小雪能夠完全駕馭在這些劍法之上。 無疑的,比起劍罡、劍訣等等引用天地之氣的強大招式,純粹以巧勁傷敵的劍法,不管在攻擊力或攻擊範圍上都弱得趨近於零。 倘若是由傷害之處來看,力氣小的小雪甚至根本不懂劍罡或內功,攻擊力也弱得完全不像話,如果不是卻緣太過鋒利,凌勝嶽甚至連閃都不必閃,讓她切到幾下也只會帶出幾道傷口,造不成什麼嚴重傷害。 顯而易見的是,如果今天她的敵人,是郝壬或者是夏莫栩,那小雪肯定什麼都做不到。郝壬被卻緣切到,只要一秒就能夠復原,夏莫栩則是根本刀槍不入,面對這樣的敵人,攻擊力奇弱的小雪是毫無辦法。 但凌勝嶽並非浪郝壬,也並不是夏莫栩,小雪輕靈的劍鋒隨便一劃,可能就代表他會少一隻手或是少一顆蛋,他是一劍也挨不起的。 白光宛若雪片紛飛,小雪的劍不斷悄然劃破空氣,從凌勝嶽的臉頰旁擦過,直到這時,嵩山派的掌門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 劍宗,以劍為宗,論劍罡、劍訣,凌勝嶽自認絕對贏過眼前的少女萬倍無疑,但倘若單只論劍法,要他什麼都不使用,單單拿著一把劍與小雪對招,他絕對贏不了,他甚至無法從小雪的劍下找到一絲空檔擬出劍罡。 此刻的他,根本就無法反擊,只能夠被動的被小雪的劍法壓制。 太大意了!凌勝嶽的臉上首次露出驚駭,他竟然不知不覺中就中了小雪的陷阱,倘若繼續被女孩的劍勢籠罩脫身不得,時候久了,難保不會被小雪刺到個一兩下,而任何一下輕刺,都很可能代表著他的死亡。 眼前的少女,很可能才是真正最懂劍的人,凌勝嶽咬牙,打從一開始,他就低估小雪了,真正的強弱,並不能用修為或功力考量,決定強弱的,往往是能否善用自己的優勢與弱勢。 凌勝嶽強的,是瞬間破壞力,大範圍的瞬間殺傷,巨劍罡一砍,他就可以一掃將整個天脈夷為平地、將上百人一分為二。 但此刻,這卻是一個狹小的空間,敵人也只有小雪一個人,他甚至連揮舞巨劍罡都不能。 而小雪強的,是她輕若無物、無止無盡的劍招,儘管攻擊力這麼弱,但倘若一被劍勢籠罩住,那人就可能永遠脫身不得。 而此刻,凌勝嶽竟已被小雪的劍法纏住了,勝負的天平早已不知道在何時,悄悄地傾向平常情況下絕對不可能贏的小雪,即使實力差距這麼大,小雪仍然利用了「那個能力」與所有的環境要素,創造出他輸的可能性。 小雪綿柔的劍一劍接一劍刺來,當凌勝嶽的腦海中閃過自己很可能會輸的念頭時,他不禁仰天大吼,伴隨著滿臉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的……凌某怎麼可能輸妳!絕對不可能的!」 「就跟壬說的一樣,這世上本來就沒有所謂不可能,就算有,小雪也會把它變成可能!」銀髮少女堅決地說,猛地朝凌勝嶽左肩刺出一劍,如水流、如輕風、如飛瀑,一瞬間就劃開了凌勝嶽的肩膀,化為血花迸散。 「因為,小雪是創造奇蹟的女孩!也是壬的笨蛋小雪!即使命運決定小雪不能夠與壬在一起,只要小雪還有『創造』的能力,小雪就會創造出奇蹟來給你看!」 那個能力,名為「創造」,一個屬於奇蹟的少女,於此刻,深深的把劍刺入了凌勝嶽的肩膀,這場曾經不可能獲勝的戰鬥,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從小雪的手中出現奇蹟。 卻緣帶起一絲血跡,從凌勝嶽的左肩抽出,連綿不絕地再次刺穿了他的右肩,當嵩山派掌門感覺到一絲椎心刺骨的疼痛時,他看見小雪銀白色的劍,正朝著他的眉心刺來,好亮好亮地帶起了一片銀光。 竟然會……死在這裡?凌勝嶽不可置信,但眼前的事實卻又使得他不得不信。 他輸了,輸給了自己的輕敵,輸給了小雪的奇蹟。 然而,彷彿是諷刺什麼似的,在劍即將刺到凌勝嶽的眉心時,小雪的卻緣劍卻突然消失了。 就像是一朵凋零的花般,銀白色的劍就這麼從小雪的手中落下化為光塵,女孩的大眼閃過一絲迷惘,但隨之而來的空無感卻讓她明白了一切。 她已經沒有力氣了,就像是命運跟她開的玩笑,小雪的卻緣,在勝利的前一刻,完完全全地失去了存在的能力,她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靈力使用卻緣了。 一絲絕望從小雪的臉上閃過,形勢也隨之瞬間逆轉,才不過一瞬間,小雪就看見凌勝嶽原本蒼白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猙獰,隨之而來的是沉重的一腳,深深踹上了小雪虛弱的身體,將她瞬間踢飛,劃越數十公尺撞在小空間另一頭。 眼前的景象瞬間昏暗,女孩的銀髮也隨之暗淡,當小雪抬頭時,她絕望的看見凌勝嶽的手中出現了一顆土黃色的光球,那是名為天晶劍的最強晶劍訣,整座天山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挨上那麼一劍。 「小雪姑娘……玩得很高興嘛?」凌勝嶽的聲音冰冷,但他的嘴角卻又揚起了尖銳的幅度:「那麼,該凌某了吧?」 聲音傳來,隨之而泛上小雪腦海的是一陣冰冷的絕望,一切竟是如此的殘酷,在小雪以為自己可以獲勝的同時讓她失去了一切希望。 小雪哭了,像是一枝因為承受太多重量而斷折的花莖,天晶劍瞬間化為一道土黃色的光暈朝她劃空飛來之際,她就這麼靠牆跪倒了下來,已然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 第一次的,小雪倒下了,即使她明白倒下代表的將是「創造」解除,代表的將是所有分隔天脈眾人與「五嶽劍天」的空間同步瓦解,即使她是如此堅強,她仍無助的倒下了,而整個空間也隨之瓦解殆盡,化為原本雙方所在的天脈主院。 一切的希望,都消失了……當小雪抬頭時,她知道或許自己再也等不到壬回來的那一刻了,只因為那時,天晶劍已經射到她的身前不到一公尺處,只要一經碰撞,她就會魂飛魄散。 在天晶劍接觸到身體的前一刻,小雪的腦海中閃過了好多事物,她與壬每晚的相擁入眠、每天早上亂夾在壬臉上的夾子、每次亂挖衣服穿時壬一定會飆出來的鼻血、每個她與壬的接吻…… 小雪能夠記得被郝壬摟住時的溫暖、能記得初吻時嘴唇上的檸檬香、能記得郝壬每次揉她頭髮時說的那句「笨蛋小雪」、能記得變裝成「珊瑚」時可愛到爆的郝壬,但一切卻都只是一閃而過,就被無盡的土黃色劍罡掩蓋住了。 天晶劍就這麼爆炸了,在小雪的身前帶起一陣最強的土系爆破。濺起的砂石、颳向臉頰的強風,代表的是死亡嗎?小雪不知道,但黃光之中,她卻怔怔地流下了眼淚。 只因為此時,她的面前出現了一個紫色的背影,好熟悉的紫色身影。 那背影有著修長的體型,長長的馬尾,就這麼替她擋下了天晶劍致命的一擊,當小雪的唇開始顫抖時,她問了一句話。 「……壬?」 背影沒有回頭,但小雪卻依稀可以看見背影的主人臉上露出了笑容,高傲的笑容。 「非也,老夫姓解名峰。」 天脈脈主,解峰笑了起來,那彷彿是個燃燒著熊熊火炎的名字,高傲得義無反顧。 「老夫生平不欠人人情,小雪姑娘,妳救了老夫一次。」 天晶劍的劍罡透體而過,在那蒼老的微笑消失殆盡之前,小雪看見解峰全身猛地炸起了白氣,抵銷了所有爆炸的威力。 「此刻,老夫還妳!」 接著,是一個莊嚴的背影,從小雪面前靜止的一幕,就像從此凝立成為傲視天地的石像般,解峰的身影再也不動了。 |
第六章 ~兩個人,四條龍~ 第六章 ~兩個人,四條龍~ 我死掉了……嗎? 紫黑色的天空廣闊得有如覆蓋著天山的大圓頂,拱出了中央一輪皎潔的白月,當郝壬再次看得見東西時,他有點茫然的發現自己竟然是飄在天空中的,映入眼簾的只有月光下無邊無際的草原,以及一躺一立的兩個人影。 金色的衣衫在風中飄蕩,一抹扭曲的笑意掛在站著的人影臉上,從高空中看下去,郝壬就這麼看見了夏莫栩站在「自己的屍體」身旁。 彷彿是呼應著夏莫栩滿臉莫名的笑意,躺在地上的「浪郝壬的屍體」身後是一大片紅得怵目驚心的血跡,淌入了土裡,暈散得像是一雙巨大的血色翅膀。 而一朵從胸口綻開的血花,更是模糊了他半邊胸膛,那是夏莫栩「碎」拳的著力點,看樣子應該是一拳就直接把他的心臟粉碎掉了。 地上紫髮的「屍體」安詳的閉著眼睛,感覺像是進入了最深沉的睡眠,看見「自己」的表情,郝壬一點都不懷疑他已經完完全全地葛屁了。 真的掛了啊……郝壬飄在高空中思考著,一股無奈的感覺也隨之爬上了腦海,眼前這幅景象很擺明就是自己靈魂出竅的樣子,還看見自己勒…… 風從遙遠的地方吹來,拂過地面上郝壬的「屍體」,吹散了一絲紫髮,看著自己安詳的表情,郝壬不禁想起了好多事。 就這樣死掉……跟小雪的約定八成也吹了……更不用說是回去找櫻了…… 他有點悵然的把視線轉向天空,雖說跟夏莫栩打,老早就猜到會出大事,但此刻自己當真掛了,他只覺得一股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感覺塞在胸口。 但,都已經死掉了,再想那些也沒意義了吧……不過,就某個層面看來,或許死掉也不錯吧?只可惜,腦袋上沒有出現金環啊……郝壬自嘲的想著,或許,早在他被夏莫栩抓住手腕的時候,他就已經放棄了一切希望。 地上的夏莫栩,像是終於確定「浪郝壬的屍體」不會再爬起來跟他死纏爛打似的,一個俐落的轉身就往遠方走去,看著那金色的背影,郝壬就是一陣鬱悶。 鬼故事都嘛說鬼魂有咒殺人的能力,但此刻的他別說是咒殺了,連嚇嚇夏莫栩都不行,這種情況,應該只有一個囧字能形容吧? 只是,我真的真的已經死掉了啊…… 隨著「浪郝壬已死」這個事實越來越確定,那股惆悵的感覺又泛上了郝壬的腦海,他沒來由的想起了殷唯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守護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是需要力量的,熱血有時無濟於事,沒有力量的人,什麼都做不到。你比誰都還要明白的,不是嗎?」 是啊,我比誰都明白……郝壬突然覺得很諷刺,到頭來,他仍然不敢收下殷唯的炎白珮,即使他比誰都還需要那條龍,比誰都希望去守護些什麼。 之前不拿螭吻的原因,是怕麻煩?怕欠殷唯人情?又或者是太過懦弱?原因就連郝壬自己也不確定。 確切無疑的,郝壬知道,他的死,代表著整個天山上的人都得陪葬,那些曾經對他抱著莫大期許的人,曾經等著他,把唯一希望押在他身上的人,那些……為他而犧牲的人。一切,都不具意義了……郝壬看著地面上自己的屍體與殷唯的屍體,彷彿所有的努力都不過只是泡影罷了,轉瞬之間,就已經消逝,他在來得及做些什麼之前,就化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如果那時,收下了炎白珮,一切會不會完全不同?郝壬平靜地想著,此時,他才終於發現自己是如此的不甘心,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還來得及。」 就在郝壬思考時,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就這麼從他身旁傳了過來,差點把郝壬嚇得往生過去……啊,更正……郝壬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往生了。 迅速地將視野往旁邊一轉,完全出乎意料的,郝壬看見一個人站在他面前,飄浮於天空之中,眼中有著一抹莫名的笑意。 那是一個,長得跟郝壬一模一樣的人。 「冥?」怔怔地,郝壬問道。 隨著郝壬話出口,一個淡淡的微笑,悄悄地從冥的嘴角浮起,他沒有回答,只是用著黑色的眼珠看著郝壬。 看著那像是無盡黑夜的純黑色瞳,突如其來的,郝壬覺得冥有什麼地方變了。 冥的身上,多了些什麼,但那種變化,郝壬卻不知如何去形容。 「來得及。」又一次的,他這麼說。 完全不懂冥在說什麼,郝壬聽見自己靜默的問:「什麼意思?」 問句如同水面上的一個波紋,當手插著口袋的冥聽到郝壬的聲音時,他竟用帶著些許嘲弄的笑意笑了起來。 「很簡單。」冥靜靜地抬頭看著天空:「浪郝壬,如果我說你還沒死,你會不會很驚訝?」 「……啊?」 「你還沒死,至少,你還看得到我。」冥淡淡的說:「別忘了,我活在你的意識世界。」 郝壬先是怔了怔,然後才無奈的回答:「大西瓜勒……都靈魂出竅了,怎麼還沒死?被『碎』打中,『饕餮』也沒那麼罩吧……」 冥的臉上又是一個帥氣的笑容,但那揚起的嘴角卻不知為何有了些許輕蔑。 「那就當你已經死了吧!」冥無可無不可的說:「反正,就算你真沒死,你也贏不了夏莫栩,就算站起來,也不過是再死一次罷了。」 聽見冥的話語,郝壬一陣沉默,然後,他平靜的說:「冥,如果你知道的話,請告訴我復活的方法,就算打不贏,我也必須再打一次。」 郝壬頓了頓,將視線瞥向遠方的天脈廣場:「因為,有人還在等我回去。」 像是聽見多好笑的笑話般,郝壬的話,讓冥先是怔了怔,然後仰頭狂笑起來。 「哈哈哈哈……」黑髮少年笑彎了腰,那雙閃動著異光的黑瞳,明鏡般倒映著郝壬身後的天山草原:「浪郝壬,你問我?『炎』……你竟然問我怎麼復活?」 「炎」字入耳,郝壬瞬間呆住,完全不知道冥在說什麼。 「我的火炎……」冥輕蔑地笑著:「你是永遠不會死的,就算夏莫栩那拳沒有碰巧砸中你懷中的炎白珮,你的生命也不會有結束的那天,你的命運,註定得忍受萬年孤寂,在純黑色的煉獄中腐朽,直到你選擇另一個自己來承受為止……」 完全聽不懂冥在說啥,但有一句話,卻突如其來的刺入了郝壬的腦海中。 「……夏莫栩的『碎』,打中了炎白珮?」錯愕地,郝壬大聲問,卻發現「冥」整個人都在逐漸縮小,朝遠方緩緩飄去。 然而,他卻又看見冥帶著些許不羈的嘴角,無聲地說出了一句話。 「浪郝壬……我的火炎哪……其實你根本沒那麼懦弱的。在你以為自己不敢收下炎白珮之時,其實,你早已接受了蜃龍螭吻,只差你自己還沒發現而已……」 冥笑著笑著,然而,那微笑卻越來越透明,當郝壬欲言又止的想追上去時,他已經消失在一片虛空之中,只留下一句話漂蕩不去。 「那麼,就用行動告訴我,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你會做些什麼,浪郝壬……」 聲音如某種幻象,將郝壬所見的景象全部扭曲了,夜色中的天山草原,地上的「屍體」與逐漸遠去的夏莫栩,在剎那間全部幻成了渾沌,一切就好像是暈散的水彩畫,全部都失去了意義。 然後,郝壬再次聽見了那聲,來自體內深處的碎裂聲。 「啪!」 時間聲音響起時彷彿成為永恆,當郝壬抬頭時,他看見夏莫栩的拳頭就這麼印在自己的胸膛上,那號稱能粉碎這世上一切物質的「碎」,正幻化為兩層光圈,從他的懷中爆開。 分不出一切是真實抑或幻覺,當聲音消逝時,郝壬終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拳頭打到身上的那一剎那,鮮紅的血液從他的胸口湧出,痛覺讓他再次發覺自己置身於現實世界。 他並沒有倒下,他的心臟也沒有碎裂,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白色的粉末,從他的懷中雪片般的散落,化為晶瑩的沙塵,在風中轉瞬消失。 剛才他所看見的一切,只不過是幻覺罷了,都發生在懷中物體碎裂的瞬間,當郝壬發現這一點時,他猛地看見了一條純白色的炎龍出現在自己身上。 就像是整個人燒起來般,郝壬的體表都覆滿了一層白色的火焰,而一個純白的龍頭,也從他的胸口探出頭來,平靜地看著他。 那是一條雙眼特別巨大的龍,儘管整條龍都是由透明的白炎構成的,仍舊可以從那雙炎瞳中看見炯炯的神光,蜃龍螭吻,郝壬知道,那是牠的名字。 一條,看穿了郝壬的心事,給了他幻覺,並讓他從幻覺中省視一切的龍。 當郝壬和龍的眼神交會時,他想起了一句話。 「守護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是需要力量的,熱血有時無濟於事,沒有力量的人,什麼都做不到。你比誰都還要明白的,不是嗎?」 龍平靜地注視著他,像是在重覆著殷唯的問句,錯愕於眼前的景象,夏莫栩怔怔地後退幾步,只留下郝壬與「螭吻」無聲的對看著,進行著彷彿永恆的問答。 「在你以為自己不敢收下炎白珮之時,其實,你早已接受了蜃龍螭吻,只差你自己還沒發現而已……」 冥曾說過的話從腦海中一閃而過,看著眼前的螭吻,郝壬知道,答案早已是確定的。之所以會看到幻覺,並不是螭吻的意思,而是他自己想看到。龍不會自主性的影響任何人,能影響自己的,只有自己。 「瞳矓」無所不見,郝壬看見的,不過只是他心中的後悔,那是一種屬於反省的力量,儘管只是幻覺,但確切無疑的,郝壬知道自己已經死過了一次,只因為他沒有守護的力量。 那如今,一切重來了,他會怎麼做? 郝壬看著螭吻,接著,他緩緩地伸出手來,放在螭吻的龍頭上。 堅定無比的,郝壬就這麼抓住了螭吻的龍頭,像是握住了自己的答案般,他的手上,緩緩地出現了第三條龍。 唯大哥,對不起,我始終沒能主動的去接受你的炎白珮……郝壬平靜地想著,倘若不是夏莫栩的這拳,或許他永遠也不會收下蜃龍螭吻。 但是如今,他卻知道自己不再有一絲猶豫。 止戈為武,引起干戈的是武,化解干戈的,也該是武。 倘若想要守護他珍惜的一切,郝壬需要這條足以看清自己的龍,是螭吻讓他看見自己,也是螭吻,將賦予他足以守護一切的力量。 「那麼,就請你把力量借給我吧,蜃龍螭吻。」第一次的,郝壬如此奮力地抓住了龍頭,將整條純白色的炎龍壓入了自己的手臂:「以浪郝壬這個名字,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主人……」 白色的火炎迅速擴散,將郝壬的視野與他整個人剝離,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的世界已然完全不同。 彷彿整個世界都是他的眼睛般,郝壬看見了夏莫栩,也看見了自己,從正前方、正上方、正左方、正右方、正後方、正下方、斜前方、斜上方、斜下方、斜後方……那就像是站在一堵有著無限多台電視的電視牆前,每個畫面,都深深的烙印在郝壬的腦海中。 然後,郝壬就這麼從無數個方位看見了自己的頭髮,瞬間變成了純粹的白色,那是一頭雪白的長髮,從額前盡數往後背梳去,刺亂糾結得像是龍的睫毛。 而在那雪白色的雙眉之下,則是一雙紫色的眼睛,雖說還是保持著蒲牢的紫眼,但紫色的瞳卻整個消失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兩條盤旋成環形的白龍,龍頭各自置於環形的中心,化為郝壬的左右兩眼。 「瞳矓」 白色的草書字從眼前亮起,在那一瞬間,郝壬紫色的雙眼中,出現了一條龍,以龍的角度,俯瞰著這個世界。 「……然後,我們一起把夏莫栩,打得爽歪歪吧!」平靜地,郝壬這麼說著,雙眼中倒映著整個世界。 聽見了這句話,像是感應到什麼般,夏莫栩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可置信,他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郝壬的手亮起了些許橙炎,按在剛才「碎」拳擊中的地方,所有的傷口都在瞬間消失殆盡了。 地上最強的拳勁,破裂的僅僅是炎白珮,郝壬受的傷、流的血,不過只是炎白珮的碎片造成的而已,真正致命的剛拳勁,早已被炎白珮粉碎時炸起的靈力波給抵銷掉了。 而破裂的炎白珮,給了郝壬夏莫栩最怕的第三條龍,當崑脈的宗繼低頭看向郝壬的左手時,那上頭已經出現了三條糾結的黑色龍形。 「不可能!沒可能的!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剛好的事情!」夏莫栩狂吼。 「就是有這麼剛好。」白髮少年平靜的說,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摸魚,讓我們……做個最後的了斷吧!」 夏莫栩不可置信地握緊了拳頭,看見郝壬的平靜,他不由得驚恐地退了幾步。 「不可能……不可能的!」腳步從後退瞬間化為直進,才不過一個瞬間,夏莫栩的黃炎拳就朝郝壬當頭射來,撕裂空氣炸起了恐怖的爆炸聲,那是當初足以粉碎阮立趴頭顱、破壞整個白石擂台的必殺一擊,沒有肉眼看得見他拳頭的軌跡。 然而,郝壬卻看得一清二楚,他看見夏莫栩的身形緩緩地下壓,踏斷地面的草莖濺起些許泥沙,他看見夏莫栩往前跨的第一步,看見每個黃炎在空中燃燒的光影,他看得見夏莫栩臉上扭曲的肌肉線條,他眼中的每一絲驚怖畏懼。 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直接透視夏莫栩皮膚下的經脈、血管中的血球、腦中運轉的每一束神經。 直到此時,他才終於明白殷唯那句「瞳矓並不是一種視覺」的意思。 那是一種近似於第六感的直覺,他不只看見了夏莫栩的外表,他還「看見」了夏莫栩的心跳聲,「看見」了夏莫栩沸騰的體溫,「看見」了夏莫栩濃重的吐息,「看見」了整座天山山脈上的一花一草一木,每隻棲息在草叢中的蟲子,每個微弱的心跳聲。 一切,都是如此的清晰。 他從無數個方位注視著夏莫栩,原本高速的一切,此刻卻都像是在做慢動作,郝壬從來無法想像自己能有這麼強的眼力,他只是輕描淡寫的側身一避,就看見夏莫栩的黃炎拳落空於一片空氣中。 一拳落空,夏莫栩一個轉身,拳頭又是暴雨般朝郝壬飛射而來,然而白色的身影卻只是不斷用最小的動作閃過他的所有攻擊,還不到兩秒,郝壬就這麼閃過了夏莫栩十多拳,讓後者的臉上開始不自覺的抽搐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 夏莫栩不顧一切的吼著,拳頭越打越快,但仍然沒有一拳是打得中目標的。 他不敢相信的是,就算郝壬的動作完全沒有變快,但每每他的拳頭要打到人時,白髮的郝壬總會小小的側個身,讓他的拳頭以毫釐之差劃過衣角或臉頰,那是多麼精準的計算,都發生在出拳那短短不到零點一秒的時間內。 即使一拳都沒命中,夏莫栩仍舊瘋狂的攻擊著,終於,在落空數十拳後,他的拳上終於傳來了一聲結實的「啪」聲。 打中東西的實感讓夏莫栩驚喜地抬頭,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 他燒著強勁黃炎的拳頭,被郝壬的手穩穩的握在掌心中,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郝壬早已輕而易舉地算出他的拳該在什麼時候力竭,因而握住了他的手,讓他的剛拳勁瞬間化為無形。 再來,是一記紫炎拳,直挺挺轟在夏莫栩的臉上。 剛氣勁迅速護住頭臉,當郝壬的拳頭命中夏莫栩時,夏莫栩的臉已經變得比鋼鐵還硬,所有的紫炎都被彈開了。 「哈哈哈……」兩人動作僵住之際,夏莫栩邊狂笑邊吼著:「沒用的!浪郝壬!你不可能打穿我的炎黃純剛!不可能的!」 郝壬沒有回答,只是又握住了左拳,突如其來的,另一記紫炎拳就這麼打在夏莫栩的肚子上,讓他如蝦子般疼得彎下了腰,整張臉都是冷汗。 不可能!夏莫栩看見自己滴落在地的冷汗,張大了嘴,雙眼中竟已有些茫然。 「打不穿就別打,別以為我看不到,你的炎黃純剛又不是萬能。」郝壬笑笑:「你挪用黃炎防禦我的拳頭時,其他部位自然會弱掉,臉硬沒差,我打你肚子!肚子硬沒差,我踢你老二!老二硬的話就……」 接著,又是一腳用力的踹在夏莫栩的雙腿之間,強大的炎紫柔勁瞬間貫體,夏莫栩還來不及呻吟就整個人跪了下來。 「……就還是踢你老二!」郝壬收腳,事實證明夏莫栩一點都不硬。 夏莫栩跪倒在地上一陣急喘,就在郝壬以為他會倒一陣子時,崑脈的宗繼突然咬牙獰笑,抓住了一大把泥砂往郝壬眼睛甩去。 夏莫栩手法快到難以想像,郝壬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一叢黃色的沙土朝臉飛來,他才剛要閃避,卻發現地上的夏莫栩早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抓住了他的腳。 「浪郝壬,你又中計了!」 泥沙跑進眼睛和口鼻裡,郝壬不由得閉眼咳了起來,注意力也隨之分散了開來,他才剛開始覺得情況不對,肚子上就被夏莫栩反擊了兩拳,然後又被他強大的手勁拉倒在地。 郝壬背脊才剛落地,夏莫栩的膝蓋就壓上了他的胸口,隨之而來的是朝臉而來的一記黃炎拳,郝壬耳際轟然一響,他的左臉已經被夏莫栩狠狠的打中了,痛覺使得整個「瞳矓」的視野模糊了起來。 發動「瞳矓」,需要的是無比的注意力與專注力,一被夏莫栩打中,郝壬的眼力登時縮減了至少一半,再加上被夏莫栩壓在地上無法動彈,身上骨折聲再次響起,剎那間他又中了至少兩拳。 可惡,這樣下去會死……郝壬咬牙,為自己的粗心後悔萬分,「瞳矓」再次凝聚,他雙手同時抓住了夏莫栩的腦袋,趁他將炎黃純剛凝聚於手中時,一記頭槌就這麼撞上了他的腦袋。 「咚!」 響亮的撞擊聲從額上響起,夏莫栩完全沒想到郝壬還能出這種怪招,竟然就這麼被撞了開來,兩人的身影一擊驟分,郝壬這才喘著氣站起了身,勉強壓住身上的骨折,鼓起了橙炎試著治癒傷勢。 橙色的火花亮起,突如其來的,郝壬卻發現所有的橙炎都消失了,像是點不著的打火機般,火苗就此失去了蹤影,連帶全身都失去了力氣。 靈力用盡?這時,郝壬才想起了他從未想起過的這句話,饕餮的靈力畢竟還不是無限,而距離他上次用饕餮的「噬」吃東西,早已經超過三天了。 完了。 郝壬心中一涼,眼中的世界也隨之開始亮暗了起來,從「瞳矓」中看出去,一切都模糊了起來,他與夏莫栩的戰鬥已經拖得太久了。 夏莫栩的身形緩緩落地,然後再次握緊了拳頭,當兩人懷著各自不同的心思相互看著的時候,他們都明白了一件事。 兩人都已經到了盡頭,這一戰,拖太久了。 已經是,最後的一役了。 「一拳,決勝負吧?」冷冷地,夏莫栩問道,印象中,那是三天前兩人在擂台上,沒有完成的那記最後交手,這時,再次從夏莫栩的手中化為熾熱的黃炎。 「來啊,沒在怕的!」郝壬回答,一如他三天前也是如此的回答,而體內最後的靈力,也隨之在他的手中化為熾熱的紫炎。 夏莫栩沉默著,浪郝壬也沉默著,彷彿是宿命的對決,兩人都知道,這記交手後,一定會有一個人倒下。 他們從頭到尾都是兩個完全相反的人,永遠不可能同時並存,如果今天不做個了斷,就會永遠是彼此最大的障礙。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夏莫栩冷冷的笑著,郝壬也報以虛弱的一笑。 這是已然油盡燈枯的兩個人,選擇的最後結局,郝壬知道,他在中國的這段故事,是贏也好,是輸也好,都將在這記交手後劃下句點。 「炎黃純剛.碎。」黃色的草書字「碎」。 「炎紫柔勁.崩。」紫色的草書字「崩」。 沒有任何廢話,兩人緩緩地相向前進,腳下逐漸地從緩步走變成疾奔,變成了一黃一紫的兩道光束,當郝壬與夏莫栩兩雙眼中映入彼此的臉時,他們同時看見自己的手中,亮起從未如此熾熱過的火焰。 好亮好亮,如同殞落的流星般,一閃而過,在碰撞之前,便已經華麗萬分。夏莫栩戴著炎黃戒的右手,郝壬住著三條炎龍的左手…… 有那麼一瞬間,好多的景象,同時闖入了郝壬的腦海中,與櫻充滿錯愕的分離、天山上寧靜的夜晚、魔法師公會的來襲、解家人虐待般的練功生涯、陸蘭的故事、與小雪的愛戀…… 他想起了龍首戰的一切,第一次扮成黑髮美女「珊瑚」、第一次被青兒拉去看病、第一次扮成蒲牢在擂台上打架、第一次被殷唯拿針亂刺、第一次看見眼前的崑脈宗繼夏莫栩、第一次試著守護些什麼,挺身站在敵人面前。 他變了好多,如今的郝壬,不再是個平凡的死高中生,認真的愛一個人使人堅強,認真的想守護什麼,使人獲得力量。 而如今,郝壬記起他和小雪還有個約定,那天分離時,樹下的一吻,彷彿還在唇邊,小雪蘭花般的幽香,與充滿檸檬味的紅唇。 笨蛋小雪……我回來了……輕輕地,郝壬笑了。 紫炎掌從火焰變成光芒,幻為流星,燒成了巨大的炎龍,當他腦海中的世界再次回到天山草原時,郝壬只記得自己對急奔而來的夏莫栩動了一下嘴唇,後者的臉上也隨之浮現了詫異。 那是無聲的一句唇語,卻有著比什麼都還強大的說服力,在「崩」與「碎」交會前的一瞬間,從白髮的郝壬唇中輕吐而出。 「夏莫栩,你輸了。早在我們出手前,你就輸了。」 夏莫栩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因為,你出的是石頭。」郝壬看看夏莫栩的「碎」拳,然後看看自己手中的「崩」掌:「而我出的,則是布。」 夏莫栩錯愕的張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只因為那時,兩人的拳與掌,已然交會。 「崩!」再一次地,郝壬仰天大吼,紫炎也隨之無邊無際。 「碎」拳上並沒有傳來期望的骨骼爆裂聲,反而是被郝壬的「崩」柔掌勁給完美的包覆住了。 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夏莫栩看見郝壬的手竟順著他的拳勢緩緩向後拉,不與黃炎硬碰硬地,紫炎就只是配合著黃炎往後退,讓他的「碎」拳錯過了郝壬的身體。 「瞳矓」無所不見,夏莫栩的拳頭當然也不例外,早在拳掌交會前,郝壬就算出了夏莫栩拳頭上的速度,因而用「崩」掌順向拉住了他的手,那就像是在高速移動的東西上再施加一個拉力,夏莫栩再也停不下來了。 兩人擦身而過,一絲紫炎,就這麼從郝壬的另一手燒起。 面對以柔克剛的「崩」掌,「碎」拳已然石沉大海,而亮起在郝壬另一手的,是什麼?夏莫栩心下雪亮,他的剛拳勁已然全數集中在手中,再也無法硬化體表,不具任何防禦能力了。 「碎」是最強的一拳,然而相對的,使用它時,全身也不能留下任何防禦的黃炎,那從來就是義無反顧的攻擊,只要「碎」一落空,一被逮到空檔,必死無疑。 他真的,早就輸了。然而,他只想知道,郝壬的另一手燒著的是什麼,是死亡?是即將印到他身上的另一記「崩」掌? 「炎紫柔勁.凰破。」像是在回答夏莫栩似的,郝壬平靜的說,手指悄悄地指向夏莫栩的上臂。 接著,「天脈奧義」激射而出。 最後的靈力,最後的一吋紫炎,刺穿了夏莫栩沒有黃炎包覆的右手上臂,將它融化、切斷、分離,當夏莫栩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時,那裡已然空無一物。 使用「碎」時手臂斷去,就像是一把炸膛的槍,剎那間,兩人同時看見了大量的黃炎與血花從夏莫栩的斷臂處爆射而出,他戴著炎黃戒的右拳,也在剎那間失去了一切威力,被郝壬左手的「崩」瞬間轟散。 而炎黃戒,就像是被車輪輾碎的花生米似的,在轉眼間化為晶瑩的塵埃,被所有的紫炎,硬生生地抹除了。 痛覺從夏莫栩的右手臂上傳來,那是他從未想像過的事情,在他來得及說什麼之前,他的意識就模糊了,只剩下本能的一句吶喊,從他的口中向天空吼出。 「不!」 印象中,打從有記憶以來,他就是不敗的夏莫栩。 但如今,他敗了,失去了一切。 伴隨著黃炎從炎黃戒爆碎的地方震天炸起,夏莫栩只記得自己與郝壬深深的互看了最後的一眼,帶著憎恨、帶著忌妒、帶著憤怒,卻也帶著些許敬佩。 然後,是黃光從郝壬左手手心爆起的一幕,在兩人眼中久久揮之不去。 伏龍贔屭,九龍之首,諸龍中力氣最大者,有著堅硬高聳的背脊,筋肉糾結的身軀,能負山河,能碎天地。 如今,牠卻在郝壬的手中碎了,碎化為無止無盡的黃炎,被其餘的三條龍給吞沒了,就連碎片都被深深的握入了郝壬的手心裡,再也無法逃脫。 黃光與力量從郝壬的左手臂湧出,在天地間化為無止無盡的光柱沖天而起,痛覺與暈眩感同時從少年的腦海中暈散,在郝壬失去意識前的一剎那,他依稀的看見左手手臂出現了四條糾結的黑色龍形。 但一切,都已經不具真實感了,好亮好亮,這是郝壬腦海中最後一個想法。 緊接著,像是整個人被抽乾了般,名為浪郝壬的少年就此失去了意識,只留下天山草原上,一絲微涼的晚風吹拂而過,發出了沙沙呢喃。 除此之外,世界再也沒有動靜了。 |
第五章 ~誰勝誰負~ 「咻轟!」 被炎黃純剛包覆的拳頭,像是某種爆裂物般直接轟在郝壬粉碎性骨折的雙臂上,有別於之前機關槍般的連續攻擊,夏莫栩這一拳的勁道強上了兩倍不止,瞬間就讓郝壬的防禦瓦解潰散。 眼看郝壬雙手都被打到盪開,胸口露出一大片空檔,夏莫栩一腳就狠狠地踹在郝壬胸口正中。黃炎勁穿胸而過,剎那間,郝壬斷掉的肋骨全數倒插入了肺臟,他不由得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鮮血,感覺整個人的意識都快不見了。 「浪郝壬!這次看你死不死!」 夏莫栩惡狠狠的怒吼,一拳又出,朝向郝壬凹陷的胸口劃空而去,眼見他雙手都粉碎性骨折,再也沒辦法防禦,夏莫栩咧嘴笑了起來。 「還沒完……」雖然滿嘴是血,郝壬還是艱難的說道。 出乎夏莫栩意料的,郝壬的膝蓋突然間彈了起來,撞在他的手肘部位,瞬間讓他的拳勁歪了一邊,打在郝壬的肩膀上,響起另一陣骨折聲。 又是技擊!夏莫栩咬牙切齒,看見郝壬被他這一拳打得在地上連續幾個滾翻,身上卻又開始冒出橙炎,那些他剛才所造成的傷,都在郝壬全力施為的炎橙真元下被轉眼修復了。 功虧一簣,夏莫栩雙眼血紅的往倒地的郝壬猛踩一腳,後者卻又瞬間朝他身上穴道射出五道「凰破」,逼得夏莫栩不得不凝聚黃炎拿來防禦,踩到郝壬身上的那腳也因此軟了許多,被郝壬瞬間抱住。 生死關頭,出自本能的,郝壬才剛復原的雙臂就這麼緊緊抱住夏莫栩的小腿,雙腳同時踢在夏莫栩的另一隻腳上,後者驚呼一聲,隨即重心不穩的被郝壬整個人拉倒在地。 「必殺!壬式十字固定法!」 郝壬拚死大喊,雙手雙腳同時夾住了夏莫栩的雙腳,在地上和他扭在一起,紫炎冒起,郝壬全身同時用力一轉。 讓體表金剛不壞的炎黃純剛,何曾遇到拉筋扭關節的摔角招式?才不過一轉眼,夏莫栩就慘叫出聲,痛得出拳用力搥在地面,打得地表出現一個個坑洞。 那是無干防禦的椎心之痛,即使是刀槍不入的夏莫栩也不得不痛得滿頭冷汗。 決戰至此,兩人之間已經完全不像是武者的對決了,反而像是兩個扭打的無賴漢,面對什麼招式都能拿來用的郝壬,夏莫栩整個人都氣到發抖了起來,全身都是青紫的筋絡。 「浪郝壬!放手!你放手!」夏莫栩淒厲的怒吼:「用這種招數,你還算是一個武者嗎?放手啊!」 「誰跟你武者!」郝壬再次用力,抓住夏莫栩的腳踝狂扭:「我只是個死高中生!懂嗎?」 「他媽的!荷啊啊啊!」夏莫栩全身顫抖,從未如此生氣過,黃炎勁以前所未有的姿態沖天炸起,雙腳就這麼雷霆萬鈞的一分一踹,將郝壬整個人踹飛離地。 夏莫栩雙眼充滿血絲,扭曲的臉滿是猙獰,他一個翻身就跳離地面,往空中的郝壬送出數拳,拳勁灌輸了最強的黃炎,郝壬一點都不懷疑被這些拳勁直接命中時,他會當場四分五裂。 「浪郝壬!你給我快死!死啊!」 「要死也要拉你一起死!」郝壬在空中扭身,變成頭下腳上,猛出數十拳和夏莫栩打在一起,轉眼間骨折聲爆起,郝壬的雙手又一次被打碎了。 劇痛傳來,隨著體內一股陌生的熱流開始流動,郝壬的雙眼再次閃過一絲靛芒,猛一側身,出乎夏莫栩意料的,郝壬竟閃過了他凝聚起的最後一擊,反而還與他錯身而過。 「碰」一聲,一記膝擊就這麼撞在夏莫栩腰間。 或許是察覺紫炎對夏莫栩的功用不大,郝壬並沒有在膝蓋上加入任何紫炎,反而將饕餮的真元全部集中起來,將整記膝擊弄得真氣鼓盪。 在空中一經撞擊,夏莫栩雖然完全沒有受傷,但附著在膝蓋上的強大真氣還是瞬間將他彈飛出去,在地面翻滾擦撞了十多圈,搞得夏莫栩整個人灰頭土臉。 甫一落地,夏莫栩的身影就再次蹬地激射而來,這次,郝壬甚至還來不及落地,就被夏莫栩一拳打得橫向飛了出去,拳頭擊體,還爆出一個黃色的圓形氣場,如果不是郝壬勉強又催動橙炎,他可能當場就得死在那裡。 「為什麼,你還沒死……」眼看郝壬遠遠的飛出落地,卻又喘著氣站起身來,灰頭土臉的夏莫栩一臉不可置信,他整個人發著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都已經盡了力,郝壬卻能夠一次又一次生還。 「因為你廢。」郝壬全身是血,身上還有多處撞擊地面造成的擦傷,但在橙炎燒過後,那些傷勢又迅速痊癒了。 論防禦,郝壬或許不強,但論烏龜耐打,論生命力,這世上沒人是他的對手。 他冷靜地看著夏莫栩,他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不斷出入生死關頭的自己,已然是個幾近不死之身的存在,如果夏莫栩沒能在一瞬間造成無法復原的傷害,他就能夠一次又一次的站起來。 一瞬間無法復原的傷害……郝壬深吸口氣,他知道夏莫栩還有那最後的一招,屆時,能否閃過那號稱「地面上最強拳勁」的一拳,將會是這場死鬥最後的關鍵。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打不死你!」夏莫栩搖頭嘶聲恨道,一步步的朝郝壬走來,他腳下越走越快,伴隨著黃炎再次震天燃起,他整個人就這麼化為一束光撞上了郝壬,才不過兩三秒,紫髮少年全身上下就又中了數十拳:「死啊!浪郝壬!你快點死!快死啊!」 夏莫栩不斷狂吼著,聲音從剛開始的顫抖,逐漸失聲、扭曲為分不出是尖嘯或是哭泣的嘶吼聲。 像一隻餓到不顧一切的狼發現自己的晚餐是隻咬不死的烏龜般,夏莫栩瘋狂的攻擊著郝壬,而後者卻還是不斷靠著技擊或防禦頂開夏莫栩真正致命的拳頭,不管夏莫栩怎麼用拳頭轟擊,怎麼像捻斷火柴般粉碎郝壬的護體真勁與骨骼,他就是能繼續站在他面前,沙包般擋下每一波攻擊。 「為什麼……為什麼你殺不死啊啊啊啊!」郝壬的血濺上了夏莫栩的臉,隨著每一拳釘子般釘入郝壬的身體,夏莫栩不住狂叫著,彷彿被打的人是他一般,他的聲音竟像是在哀嚎。 他從沒遇過這種事,從來沒遇過任何人,能挨上他一拳不死。 郝壬並非打不倒,但每每他快要殺死眼前的紫髮少年時,一切總會功虧一簣,接著,橙炎燃起,一切再次重新來過。 那竟像是一場永無止盡的死鬥,儘管夏莫栩擁有絕對的破壞力、絕對的速度優勢、絕對的武學技巧,儘管他可以打得到郝壬,可以讓郝壬跪地吐血,可以讓郝壬筋折骨裂,但卻無法阻止被打倒的郝壬從地上起身,一次又一次站在他面前。 夏莫栩不懂,他不懂是什麼支持著郝壬,他不懂為什麼明明輸給自己這麼多的平凡少年,卻可以這麼倔強,他不懂郝壬嘴角的笑意是什麼,他也不懂,為什麼郝壬的眼睛裡閃著靛色的光芒,像是一種好戰,像是一種源於戰鬥的快感。 他也不懂,為什麼郝壬可以越戰越強,強到,他可以在狂風暴雨的攻擊下,不顧一切的向無敵的自己揮出一記紫炎拳。 然後,夏莫栩第一次的,感覺到自己的臉熱辣辣的,有種被真正的拳頭一掃而中的痛覺。 「我再說一次,殺不死我,是因為你廢,你夏摸魚長得太娘炮。」郝壬滿臉是血,卻仍舊微笑了起來,那微笑在夏莫栩的視線中,顯得好不真實:「現在,你老師我教你,什麼才是真正的拳頭。」 紫炎如千百隻舞蝶,向夏莫栩的身體飛來,由於才剛全力攻擊過郝壬,夏莫栩的炎黃純剛一時還沒有辦法凝結,只聽得「啪啪啪啪」聲響起,他竟然就這麼中了郝壬的四記紫炎拳。 柔勁趁著剛勁還未凝聚時,透入夏莫栩的體表,在他的體內綻開一陣內臟糾結般的疼痛,幾乎從未受過傷的夏莫栩何曾遇過這樣的內傷,他不由得驚呼出聲。 然後,他看見郝壬的手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紫炎草書字,而一條小型的紫色炎龍,也隨之以螺旋之姿衝向他的身體。 「崩」 紫炎無邊無際的傳來,郝壬的「崩」掌首度直接命中夏莫栩的身體,紫炎龍毫不猶豫的穿透了他薄弱的護體黃炎,綻開一陣火焰「劈啪」聲,那是可以瞬間搗毀內在的炎紫柔勁,只要一被衝入體內,不管是誰,都只能以吐血倒地收場…… 但他並不是誰,不是任何人,他是夏莫栩,最強的崑脈宗繼。 金衣的身影抬頭,和郝壬的視線短暫相接,然而,紫髮少年卻發現,那雙眼中,藏著一絲狡黠。 「真蠢哪……浪郝壬……」夏莫栩微笑:「……你中計了!」 黃炎從夏莫栩的手中亮起,就在郝壬以為紫炎龍已經吃進他體內時,夏莫栩的手掌,就這樣猛地抓住了小紫炎龍的尾巴,將所有衝入體內的紫炎柔勁連根拔起、粉碎殆盡,再以更強的炎黃純剛取而代之。 接著,夏莫栩的另一隻手掌,瞬間抓住了郝壬才剛放完「崩」的右手,像是個鐵箍般,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夏莫栩已然鎖住了郝壬。 眼前的紫髮少年,再也逃不掉了。 夏莫栩不是一個會力竭的人,更不是會因為憤怒而瘋狂的人,所有的示弱,所有的狂亂,所有挨的紫炎拳,不過只是伏筆罷了,伏著,等那最強的一拳。 「炎黃純剛.碎!」夏莫栩猙獰地笑道:「永別了!浪郝壬!」 那彷彿是定勝負的一拳,透過茫然的紫色炎瞳,郝壬猛地發現,有一大一小兩個光圈赫然從夏莫栩的手中亮起,他竟然從來沒有想到,夏莫栩會在此時,使出最後的那拳。 如同炫耀著兩人之間永遠不可能跨越的實力差般,多道黃色的草書筆劃,剎那間,以勝過紫炎無數倍的姿態,畫出了天空中一個巨大的「碎」字。 「碎」,地面上最強的拳勁,傳說中,必殺的一擊,那是郝壬從頭到尾在等待的勝負手,卻在此時,在還沒揮出之前,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誰勝、誰負,早在郝壬被夏莫栩抓住手臂時,就已經定下了結果,勝負有時並不合乎正義,事實上,誰是正義也很難說,只不過,勝負絕對是公平的。 公平到,郝壬就這樣親眼目睹,夏莫栩的那一拳舉重若輕的正面印在他的胸口,那是毫無辯白餘地的、結結實實的一擊,以全世界最強的破壞力之姿,從郝壬的胸口爆發。 好多事物,在那一刻從郝壬的眼前閃過,羞怯地紅著臉的櫻、安祥睡在他身旁的小雪、看著天空的紫茗、蹲著撫摸花朵的陸蘭、冷面的解飛、淺笑的殷唯、在他手中冷去的青兒…… 那是好多好多郝壬所珍惜的事物,但一切卻又只不過是一閃而逝,他在來得及抓住些什麼前,眼前的景象就都被黃光所取代了。 好亮好亮的黃光,什麼,都消失了。 像是代表結局似的,郝壬什麼也不能夠思考了,他只看見夏莫栩的拳頭深深的打進他的胸口,那張臉,猙獰得有如在嘲諷他「到頭來,你什麼也沒能做到」。 他輸了,直到此時,郝壬才徹底的明白,失敗的感覺是如此苦澀,在他來得及看見夏莫栩的拳勁從他胸口炸開之前,在眼淚來得及流出之前,他就失去了視力。 緊接著,是像墜入黑洞般,永恆的墜落,郝壬只覺得自己就這樣摔了下去,被某種東西輕輕推入了萬丈深淵中。 隨著月光下,核爆般的黃光從郝壬胸前綻開,清晰地,郝壬聽見了某種東西破裂的聲音,來自靈魂深處,來自體內深處,一切,都粉碎了。 然後,是無止無盡的,彷彿就連靈魂都要消失般的,黑暗。 「雪……」 白色的空間中迴響著陣陣回音,一個身穿深藍色底衣、紅背心和紅長褲的銀髮少女站在半空中,而怔怔立在她對面的,卻是個紅衣的中年劍客。 「派……」 小空間中有著無數戰鬥的痕跡,大量的焦痕從左側牆面延伸到天花板上,銀髮少女後方的牆壁甚至還有數不清的劍痕,當女孩微喘著氣把雙手成爪形、上下互抵放在腰間時,她記得眼前的敵人已經是第六個人了。 「氣……」 紅衣劍客的眼中有著錯愕,他看見眼前的少女全身都濕透了,晶瑩的汗水沿著銀髮滴滴滑落,纖細的身體甚至還不住喘息著,眼皮更好像隨時會垂落的樣子,那是一種難以想像的疲憊,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那雙唇顫抖的少女竟然還能堅決地站在他面前。 是什麼,支持著這隻千靈……紅衣劍客茫然,他從來沒有遇過這種敵人,彷彿有某種不能輸的理由般,早在他被傳送到這個只有他和女孩的白色空間之前,他就知道已經有五個師兄弟敗在眼前的少女手中,即使少女是這樣的累,即使她只有一個人。 然而,一個黃金色的小小光球,也隨之出現在女孩的雙手正中,彷彿與她的疲憊完全無關般,那光球竟是如此耀眼。 「功……」 隨著少女虛弱的聲音出口,她手中的光球瞬間化為一道黃金色的光柱,劃破數十公尺的空間撞上了紅衣劍客的身影,轉眼將他彈飛到白色外牆上,「轟」一聲炸出震耳欲聾的爆炸。 光柱像是巨大的光束砲,將整個白色空間映得一片金黃,灼熱的空氣化為了漩渦,吹起了女孩的銀髮,而當整個「雪派氣功」消失遁入一片虛無時,紅衣劍客被氣功轟上的雪白牆面,已然全數焦黑了,他冒煙的身影也隨之摔到地面。 「Round Six,KO!」 像是被什麼東西融化了般,當一行文字沒來由的出現在雪白的空間正上方時,紅衣劍客的身影就這麼化為了一縷輕煙。 少女知道那是失敗者的命運,劍客將會被傳送回四格漫畫的第一格,回到「五嶽劍天」的人群中,而等著她的,將會是另一場新的戰鬥,一切都只不過是遊戲規則罷了。 女孩飄浮在空中的身影緩緩落地,就在她著地的那一瞬間,她一個重心不穩就這麼跪倒了下去,像是一顆電力不足的燈泡般,蓋過耳朵的銀色髮絲也隨之開始在銀與黑之間閃爍著,當女孩閉眼仰天喘著氣時,她便也失去站起來的能力。 「還沒完……小雪……小雪還要撐到壬回來……」夢囈似的,名為小雪的少女不住喘著氣,但即使是說出了倔強的話語,她再也沒有力氣的雙手還是垂到了地面,全身也冒起了煙霧。 隨著白色的煙霧逐漸瀰漫,小雪身上的「悟空裝」迅速的變回了原本的白衣,「碰」一聲響起,她不久前召喚出來的孫悟空瞬間從她身上飛了出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小雪看見原本應該融合在體內的悟空脫離出來,虛弱的舉起了手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銀色的光就這麼從悟空的身上亮了起來,才不過一瞬間,她用采蠹從書中剪下來的人物,就化為了一張燃燒的人形紙片,就此失去了意義。 「……就連……就連融合也不能夠發動了嗎……」 女孩無助的看著地面上的紙片塵埃,隨著那些塵埃逐漸消失在白色的空間中,她知道自己連最後的一絲希望都消失了,所有她能做的都做了,即使已經使用了「那個能力」,小雪還是沒能阻止些什麼。 銀白色的頭髮一閃一滅著,小雪吃力的用手撐住地面才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幾顆白球浮起,聚合成了一把有著白色劍鞘與白色握柄的劍,緩緩地被她握在手中,只不過那劍與劍柄,竟已是半透明的。 如今的小雪,就連讓卻緣與霞綾完整的存在,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只是堅強地咬著牙,用劍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纖細身體。 她只知道,她還在等一個人回來,小雪和他約定過的,那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夠違背的約定,只因為那個人有著小雪最思念的名字。 「壬……」怔怔地,小雪眼中的白色空間模糊了起來,但早在那些淚水落下之前,就已經被她雪白的袖子擦乾了。 要哭,也得在壬的懷裡哭……小雪暗自下了這個決定。 「Round Seven!Ready!」 一行銀色的字跡再次劃空而過,由於不想讓對手看見自己軟弱的一面,小雪只得趕忙把所有的眼淚擦乾,然而,當她抬起頭時,她卻怔住了。 緩緩地,她整個人都發起了抖,小雪只覺得腦海中一陣茫然,她竟分不出自己的心情是悲哀又或者是不可置信,她只是看著出現在眼前的下一戰對手。 像是一個太過殘酷的玩笑,這次出現在白色空間中的,是一個身穿土黃色衣服的劍客,凌亂的頭髮胡亂綁著,大大的落腮鬍,來人的衣服上滿是血跡,但那些血跡卻彷彿都是別人的,劍客的臉上有著一絲無聲的笑意,他像是隨時都會笑到彎腰似的,雙手抱臂諷刺地站在小雪面前。 「哦?總算……輪到凌某了?」那人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小角黃牙:「隨機挑選對手是麼……小雪姑娘,看樣子,妳運氣不怎麼好哪……」 土黃色的光芒從白色的空間中一閃而過,蓋過了虛弱的銀光,當凌勝嶽的手指前方出現了一顆名為天晶劍的小光球時,小雪只記得自己無助地握緊了劍柄,走向一場不可能獲勝的戰鬥。 「Round Seven!Fight!」 然後,那行白色的文字,戲謔地再次一閃而過。 |
第四章 ~規則~ 那是一個白色的小房間。 四四方方的空間從凌勝嶽的左邊視線延伸到右邊視線,當「五嶽劍天」眾人再次睜開眼睛時,他們發覺自己竟然已經站在一個純白色的方形空間中,就像是一個哆啦A夢用水溝蓋造出的地下室,那空間竟完全是純白色的,白得跟紙一樣。 什麼時候……被轉移到了這個地方?凌勝嶽皺了皺眉,無聲地走到一個牆壁旁,伸手敲敲那蒼白如紙的壁,他竟發覺那完全是實心的,就連揮出劍罡也傷不了牆壁分毫。 閉上眼睛一陣思考,他轉身看向身後上百名劍天門人喝道:「劍天門人聽令!各派清點人數!」 一陣有條不紊的詢問聲響起,不到一分鐘後,一句話傳了回來:「報!恆山派少了一個人!」 聽見這句話,凌勝嶽又是一陣皺眉,摸著自己的落腮鬍不住思考。 回想之前小雪在天空中說過的話,凌勝嶽記得有一段是這樣說的,「戰鬥只能一對一,其他人給小雪待在書裡不得干預」,此刻,他不由得一陣不安。 那女孩……究竟是什麼千靈?那些行書字又是什麼?凌勝嶽站在原地一陣苦思不解。 「具有製造空間的能力,是時空系?不……會使風、使劍、使其他千靈,是天地系?」他忿忿地一陣思考,然而,一個聲音卻又打斷了他的思緒。 「報!啟稟掌門!」凌勝嶽轉頭,他看見一個嵩山弟子神色慌張地跑了過來,手中拿著一張A4影印紙:「弟子們撿到這個……」 思考被打斷,凌勝嶽有點不悅的冷哼一聲,一伸手就搶過了影印紙,然而,當他將視線瞥到那張紙上時,他卻整個人怔住了。 那是一張畫面均勻分成四格的彩色漫畫,其中有兩格都站著一大群人,一格是空白的,一格卻只有兩個人。 空白的那格漫畫,畫著空無一人的天脈廣場,那是他們原本站的位置,此刻,卻只剩下戰後的餘跡,所有人煙,都消失了。 接著,他清楚地看見,其中站滿人群的一格,有著一個身穿土黃色衣服的人影,手中拿著一張A4影印紙,臉上有著驚訝與不可置信。 那是凌勝嶽自己,不知道在何時,他和身後一眾「五嶽劍天」門人,竟然已經被寫入在眼前的漫畫裡。 紙片如落葉般從手中掉落,當凌勝嶽怔怔然後退了一步時,他清楚地看見漫畫中的那個凌勝嶽,也跟著後退了一步,大聲地狂吼道:「不……不可能的!」只不過,那些聲音竟已是用文字來表示,還附帶雲狀對話框與箭頭狀說話記號,指向他猛地張開的嘴。 他的一切,都已經被寫入那張紙片中,他的人,他們「五嶽劍天」的所有人,他的聲音,他們所在的空間,竟然就只是漫畫中的一格。 「不……不可能的!」 這時,他才聽見自己剛才喊的那句話的回音,震盪在整個空間中,永遠停留在這一小格漫畫中揮之不去。 「哥哥,你的意思是,我們全部都被小雪寫進了這張漫畫裡頭?」 少女的聲音在另一個白色的空間中響著,當一個名為解紫茗的少女跪倒在地上,幫她傷重的哥哥療傷時,她和解飛的視線都集中在一張彩色漫畫紙上。 負傷的天脈弟子以各種姿勢分散在白色空間中的每一個角落,天脈脈主解峰高傲的背影更是端坐在人群中,額上不住冒出白煙,雖然每個人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們都在把握每一絲機會恢復元氣。 點點怵目驚心的血跡在白色空間裡開散著,即使每個人都受了嚴重的傷,仍然聽不見任何呻吟聲,那是戰鬥後短暫的寧靜,每個人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回到原本的戰場,他們並沒有太多時間唉聲歎氣。 小雪……到底是怎麼把天脈眾人與「五嶽劍天」分隔開來的?這整個空間又是怎麼來的?此刻,所有天脈弟子,腦海中只有這個問題。 「嗯!」看著手上的漫畫紙,解飛指了指漫畫紙中的第二格,此刻漫畫中也有一個和解飛一模一樣的人指著手中的紙張:「這個漫畫有四格,如果就小雪之前說的猜測,她是把我們全部抓進漫畫裡頭了。第一格是『五嶽劍天』,第二格是我們,第三格是小雪和『隨機挑選的劍天門人』,第四格則是我們原本所在的地方,天脈廣場……」 「同時製造三個空間?」紫茗驚訝的說:「不可能的,就算小雪身上融合了至少五隻千靈,但她並沒有時空系的千靈啊?再說,小雪是怎麼把我們在一瞬間,抓進她製造出來的空間裡的?」 解飛還想說些什麼,卻感覺有什麼哽住了喉嚨,他不禁咳了口血出來,這個現象把紫茗嚇得連忙抓住他的手臂。 傷果然還是太重了嗎?解飛往四周的天脈弟子看了幾眼,然後閉上眼睛,他知道,即使小雪可以爭取時間讓所有天脈弟子休息,事後他們還是不能夠發揮太多戰力,每個人都已經到極限了。 天脈,已然沒有任何抵抗能力了……如果小雪沒能撐到郝壬回來的話……解飛抬頭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到頭來,整個天脈的存亡,竟然是繫在小雪與郝壬身上的。 他冷冷的笑了笑,這還真是個出乎意料的結局啊…… 「我沒事……」解飛冷冷的牽了牽嘴角,用袖子擦去淌到下巴的鮮血:「只是,我想她所做的事情並沒有那麼複雜,其實小雪根本沒有創造空間,我們也根本沒移動過才對……紫茗,妳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是在『漫畫』裡?」 紫茗搖了搖頭。 平靜地,解飛看著天花板說道:「我想,小雪只是修改了某個『規則』而已。妳記得采蠹的能力嗎?」 「采蠹嗎?將書裡的人物具體呈現,並帶到現實世界裡……」紫茗用手指抵著俏麗的下巴說著,卻突然發現了什麼般,驚訝地看著解飛:「哥,你的意思是?」 解飛冷冷的笑了起來,將手中的漫畫靜靜地攤開,看向漫畫中的第四格,裡頭站著一個全身發著白光的少女,與一個不知所措的劍天門人。 接著,他和紫茗同時看見了兩行行書字,就這麼從那一格中閃過,而四格漫畫中的少女,也隨之抬起頭來。 像是在訴說著某個不能說的秘密般,將采蠹的能力反轉,並且將現實世界的人寫進漫畫裡的少女于小雪,完美的臉蛋上閃過了一絲堅決,那是這個世間獨一無二的能力,小雪已然修改了這世界的規則。 「超級賽亞人孫悟空.于小雪融合體VS恆山弟子!」 行書字再次閃現,伴隨著小雪衝向她的敵人,伴隨著那碧綠的瞳中,有著一絲傷感與不屬於這世界的蔚藍。 「Round one!Fight!」 「轟!」 黃炎劃破空氣,隕石般炸在郝壬的腳下,宛若江浪擊岸,捲起千堆雪,無數泥土與草莖就這麼炸起化為一堵土黃色的牆,狂猛的衝擊波更是瞬間把郝壬彈飛離地。 紫眼一瞇,紫炎瞬間破散泥牆,夏莫栩的下一拳赫然出現在空無一物的牆後,朝郝壬的胸口射去,那像是強光般的一拳,當肉眼看見時,那拳頭已經印在身上。 骨折聲伴隨著爆起的黃炎亮起在草原上,眼看拳頭終於正面擊中郝壬,夏莫栩臉上欣喜之色一閃而過,卻發現郝壬的嘴角也跟著揚了起來。 空中,郝壬手一揚,手肘瞬間撞在夏莫栩的手肘上,黃炎爆起,郝壬的身影再次被震飛數十公尺,穩穩地落在遠方地面,這個動作看得夏莫栩額頭青筋爆現。 「為什麼……你還沒死?」冷冷地,夏莫栩黑色的眼珠瞪視著郝壬。 「活得好好的,我幹嘛死?」郝壬將手按在胸口,橙炎爆起,他胸前的所有骨折在一瞬間恢復原狀。 「你進步了。」夏莫栩看著自己的手:「不管是橙炎的恢復力或者是眼神,你都不一樣了。」 「要不然怎麼打得你爽歪歪。」郝壬如鏡的紫瞳中倒映著夏莫栩的臉:「少廢話,夏摸魚,你到底想說什麼?」 似乎是怒於郝壬說話如此之嗆,夏莫栩的額頭又是一陣青筋,然後,他冷冷的說道:「浪郝壬,你別得意,要殺你,不過只是舉手之勞,莫栩只不過是在觀察你罷了。」 「所以?」 「浪郝壬,你並不是九脈的人,我問你一個問題。」夏莫栩牽了牽嘴角,向郝壬伸出一隻攤開的手:「如果我給你一個機會成為我的夥伴,你幹不幹?」 郝壬怔了怔,然後緩緩地低下了頭,就在夏莫栩以為他要答應時,郝壬卻嘆了口氣。 「答案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夏莫栩將冰冷的視線在郝壬身上一掃,然後瞇了瞇眼:「有件事,莫栩不懂。浪郝壬,莫栩方才說的理由,你也聽到了吧?」 「聽到了,然後?」郝壬冷冷的問。 「識時務者,俊傑也。」夏莫栩微笑回答:「浪郝壬,殷唯已死,如今是沒有任何人停得下『五嶽劍天』了。今天即使你可以撂倒我──雖說那沒有任何可能性──回到天脈主院,等你的也只不過是一堆屍體罷了,倘若你夠聰明,就應該明白此刻你正在做的事情一點意義都沒有。」 「那又如何?」 「浪郝壬,你為何而戰?」金衣的身影高傲的問:「正義感?友情?大義?愛情?你懂『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的本意麼?倘若是為了正義感,那比起私仇,比起那些無謂的是非觀念,你更應該明白,莫栩正在做的事情,才是和平的唯一手段……」 「少來這套。」郝壬平靜地打斷了夏莫栩:「確實,你之前說的理由相當足夠,『九脈龍炎』之所以內鬥,正是因為彼此競爭,如果當初就只有『一脈龍炎』,那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能想到這些,並付諸實行,你也真的是個很有能力的人,不是只會摸魚而已……」 夏莫栩雖不甚明白郝壬為什麼要說這些,但被這麼一誇,他倒也有些飄飄然,但郝壬接下來的這句話卻讓他的臉色瞬間又沉了下來。 「……不過,瞎摸魚,這還是改變不了你是爛人這個事實,很爛、超爛、爆爛、非常爛、有夠天花亂墜的爛。」郝壬冷冷的說著,每出現一個「爛」字都讓夏莫栩白淨的額頭上多冒出幾條青筋。 「浪郝壬,你難道不懂莫栩的真意?」夏莫栩握拳,按捺住性子說道:「只死一小部分的人,毀掉九脈所有宗家,便可以換來所有九脈勢力的團結與和諧,殺一人,救千人,道理擺在你面前,你卻拘泥於你我私仇,你該或不該?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如今天運已給了九脈合而為一的機會,你卻妄想逆天行事,你豈能如此小家子氣,棄大義而與莫栩為敵!」 郝壬沒有回答,只是用冷靜的瞳掃視著夏莫栩,不知為何,那個以往總是盛氣凌人的崑脈宗繼,竟被郝壬的眼神看得一陣不自在。 「殺一人,救千人是嗎?」慢慢的,郝壬轉頭看向天脈主院的方向。 「……」夏莫栩俊秀的臉上一陣微弱的抽搐。 「正義……誰說了算?天運,那啥?好吃嗎?」郝壬轉頭看向夏莫栩:「夏摸魚,我並沒有你那麼聰明……或許我真的是個阿呆也說不定,但有件事,我始終深信不疑。」 「……什麼事?」夏莫栩謹慎的問,突然感覺郝壬的身影不再那麼的單薄。 「人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命運。」堅定地,郝壬的炎瞳倒映著夏莫栩金衣的身影:「這世上,沒有人是該死的,即使可以用一個人的生命換取一千個人活下來,那也對那個人不公平,是誰告訴你,你夏摸魚可以亂決定別人生死的?你口中所謂可以隨便犧牲掉的『九脈宗家』代表什麼意思,你懂嗎?」 「……」夏莫栩瞇起了眼睛。 「那代表著人,活生生的人,會笑會說話的人。」 郝壬閉起了眼睛,回憶著他在中國這段期間來過的所有生活,那是有如白駒過隙的三個月,每一分一秒都化為了他的一部分,隨著每個記憶片段流入了他的腦海,一個微笑,悄悄從郝壬嘴角浮起。 「那代表著單純又很無厘頭的紫茗、代表著只會耍酷卻又很幼稚的解飛、代表著比誰都還要溫柔的陸蘭、代表著整天不知道在跩什麼的解峰、代表著青兒、代表著殷唯。」 郝壬靜靜地站在夏莫栩身前,當他張開眼瞳時,有那麼一瞬間,夏莫栩眼中從來就單薄得不堪一擊的紫髮少年,身影竟在那一刻幻得如此巨大。 巨大得像是,一個選擇背負著所有人重量活下去的身影,在那時刻,夏莫栩看見郝壬的微笑是如此淺淡。 「你憑什麼決定,誰該是那一千個活下去的人,誰又是那一個該死的人?」微笑著的郝壬在月光下這麼說:「既然決定要救,就救一千零一個人。說著要為了大義,而犧牲少數的你,夏摸魚……」 郝壬平靜地接了下去:「……不過只是在以大義之名,行一己的野心而已。從頭到尾,你都是個自我陶醉的偽君子,只不過是個超級大爛人罷了。」 話語如針,刺入了夏莫栩如假面具般的俊秀臉龐,揭開那張俊臉之下的所有猙獰。 當夏莫栩咬牙切齒地睜大雙眼看向郝壬時,他全身都爆射出強大的黃炎,化為了一隻巨大的黃色炎龍。 那是隻龍脊特別高聳堅硬的龍,看起來就像是某種駝背的蜥蜴,龍鱗之下,筋肉糾結,於此刻朝他衝來,伴隨著夏莫栩恨得像是咬碎了牙齒般的一句話。 「浪郝壬,今日不殺你,夏莫栩誓不為人!」 「那就別摸魚了,等你等到快睡著了。」郝壬身上同時炸射出紫炎與橙炎:「夏莫栩,該是我們認真的時候了,不是嗎?」 伴隨著某種亮黃色的光暈一炸而散,夏莫栩的身影在一個猙獰的笑意後瞬間消失,快速移動的身影激起了無數塵埃,在月光下就像是整個人化為了沙塵,這個現象也讓郝壬明白,最後的戰鬥,開始了。 今晚,他與夏莫栩,只會有一個人留下,暌違了三天的戰鬥,在此,兩人熾熱的血再次沸騰。 風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彷彿是感覺到夏莫栩再無保留的實力,郝壬迅速地跳離原地,不到零點一秒後,他親眼看見夏莫栩從虛空中瞬間現形的拳頭,如同小型飛彈般砸在地面,炸開一個球形的氣場。 「炎黃純剛.碎破山河!」 像是還覺得不夠般,一個熟悉的招式名突然從夏莫栩的嘴裡冒出,郝壬還來不及回想自己在哪聽過這個招式名,一道由地面傳導的衝擊波就這麼從夏莫栩拳頭落地的地方向他衝來。 是地穴裡瞎眼老人的那招!念頭從郝壬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但夏莫栩的剛拳勁何等快速,郝壬甚至還來不及閃避就被那道衝擊波直接命中胸口,當場聽見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 強大的剛氣勁瞬間爆發,郝壬的身體登時被筆直的震飛了出去,伸手勉強按住胸口的傷,身在半空的他卻又看見夏莫栩的身影一閃赫然出現在他的正上方。 好快!郝壬傻眼,這就是夏莫栩速度全開的樣子嗎? 一記帶著黃炎的下墜踢掃來,郝壬雙手猛地綻開紫炎,在胸口交叉險險擋住了那記踢擊,但震盪的餘力卻又瞬間將他從空中送回地面,在草原泥土上撞出一個大凹槽,那是何等強烈的撞擊力,整個泥土地面都被徹底掀翻,露出底下的母巖來。 從骨髓深處傳來的疼痛在郝壬的背脊上爆發,他不由得仰天吐了口血,雙瞳也因為疼痛而浮現茫然,然而這時,他卻又發現夏莫栩的膝蓋就這麼從天而降,膝上黃炎耀亮,那下壓之勢竟帶著令人望而生懼的破壞力。 顧不得形象,郝壬一個難看的滾翻就這樣滾出地面的凹槽,地面狂震傳來,他才剛爬出來的凹槽就這麼從底下裂了開來,被夏莫栩叩地的膝蓋撞得整個炸裂。 看見身後又變得更深的地面凹槽,郝壬知道如果繼續讓夏莫栩掌握主動權,他絕對會死得超級慘。 在地面上一撐一跳,郝壬就這麼跳到了凹槽上方,恰好與凹槽內的夏莫栩四目相接。紫色炎瞳與暴怒的雙眼交會,郝壬和夏莫栩同時咬住了牙根,月光下只見夏莫栩就這麼一蹬地高高躍起,戴著炎黃戒的右拳閃著耀亮的黃炎。 「跳到避無可避的空中,找死!」夏莫栩整張俊臉扭曲地大喝,殺意從他拳上化為無數的青筋,伴隨著黃炎瞬間爬滿了他的整隻手臂。 郝壬輕握住自己的喉嚨,有一抹紫炎,悄然從他的手中注入聲帶裡。 「震」「遠當」 「炎紫柔勁.壬式毀滅的噴射紫光!」郝壬張嘴,瞬間,一個小小的紫色光球出現在他的嘴前。 隨著他張嘴狂吼,一記巨大的「遠當」光束瞬間成形,由於是從嘴巴吼出來的,「遠當」光柱以椎狀輻散開,由上而下往夏莫栩罩去。 完全想不到郝壬出此怪招,夏莫栩揮到一半的拳頭登時停在空中,他甚至還來不及罵出「靠妖!是嘴砲!」,就被超大型的光柱炸向地面。 「嚎!」 聲音爆炸性的傳開,郝壬的龍嚎光柱才剛消失,他就毫不遲疑的一掌張開一掌合拳打在一起,剎那間,兩道紫炎在他的手中窩轉成形,化為右手流星般燃燒的超大紫炎拳。 「炎紫柔勁.壬式落雷霸!」 拳頭瞬間爆射出大量紫炎,衝向因為被龍嚎轟中而揚起大量沙塵的地面,拳勁吹散塵埃,夏莫栩的身影赫然在其中現形,他根本還來不及有「遊戲的招式都可以拿來用?」這種念頭出現,就被郝壬一拳狠狠的打在臉上。 硬物碰撞的感覺傳來,夏莫栩的臉就這樣被郝壬打歪了一邊,但他卻冷冷的笑了起來,笑容中有著些許輕蔑。 贔屭黃炎,史上最硬的剛氣勁,傳聞只要有這種氣勁還附著在體表,那該武者將永遠刀槍不入,哪怕是蒲牢的紫炎,對夏莫栩來說也不具有太大威脅性,他與郝壬兩人間的武學修為差異太大了。 「你以為,就憑這種拳頭,能做得了什麼?」夏莫栩嘲弄的說,卻發現郝壬打在他臉上的拳頭猛地張開,變成了隨意攤開的手掌。 「拳頭不行,我還有掌。這種掌,可以讓你爽歪歪!」郝壬說著,全身猛地炸起了紫炎,瞬間,所有的紫炎全部收進了他的手掌裡。 接著,郝壬跨前了一步,剎那間,亮得讓夏莫栩瞬間失去視力的紫光從他的手掌中爆出。 「賭上好人王之名,我的手中燃著熊熊烈火……」郝壬咬牙:「從我的手中發出萬丈紫光……為了得到勝利而怒吼!」 手掌抓住夏莫栩的臉上半部,然後,一股超乎想像的熾熱就這樣從郝壬的手直接炸上了崑脈宗繼俊秀的臉。 「超必殺.爆熱.壬式神威掌!」 「崩」 紫炎如同火山爆發般從郝壬的手中炸射而出,原本該被紫炎轟退的夏莫栩卻被郝壬的手掌死死抓住,整張俊臉就這樣被源源不絕的柔勁轟擊著,將他護身的黃炎衝散潰堤。 外圍剛氣勁被無限的紫炎衝散,只剩下內部的炎黃純剛還在,護得了筋骨,卻護不了皮膚,才不過一瞬間,夏莫栩整張臉上半部都冒出了大量的焦煙,而他高傲的臉也在瞬間被完全扭曲。 「哇啊啊!」高純度的炎紫柔勁從抓住臉的手掌中不斷傳來,夏莫栩不由得慘叫出聲,他右手用力的抓住了郝壬的手腕,分不出是哀號或是狂吼地叫道:「哇啊啊……快放手!放手啊!」 「放你媽個頭!」毫不理會夏莫栩的手勁越來越大,郝壬的手再次用力,剎那間,焦煙再次大量從夏莫栩臉上濺射而出:「夏摸魚,你要自己的臉幾分熟!爸爸烤給你!」 「放手!快放手!放手啊!哇啊!」 太過輕敵,完全沒想到郝壬還有這招的夏莫栩失聲慘叫,連續幾記黃炎拳就這麼轟在郝壬的肚子上,連帶另一隻握住郝壬手腕的手也跟著加大了手勁,骨折聲響起,郝壬的右手竟然就這樣被他硬生生握到整個腕骨都爆開了。 手腕椎心刺骨的疼痛傳來,加上肚子也被揍了少說五拳,郝壬不由得大吐了口血花,緊抓的手掌也隨之鬆了開來,紫炎瞬間爆射之際,夏莫栩整個人就像是被鎮暴水柱沖中似的,被火山爆發般的紫炎轟飛出數十公尺。 郝壬放手之後,被夏莫栩連轟數拳的後果才瞬間顯現出來,他甚至還來不及催動橙炎治癒手腕,就發現自己已經單膝跪在地上,流到下巴的滿是嘔出的鮮血,第一次直接攻擊到夏莫栩,花的代價竟是如此巨大。 忍著劇痛,郝壬勉強凝聚橙炎燒上骨折的右手腕,卻發現遠方炸起一個恐怖得難以想像的黃炎氣場,一個被黃色火焰燃燒的金黃身影,猛然從氣場正中站起。 彷彿要將天地擊碎的憤怒,從夏莫栩變形的臉上一閃而過,透過那些蠟狀模糊的黃色龍炎,郝壬看見夏莫栩的臉上半部印著一個黑色手印,將他俊秀的外貌擠壓得一塌糊塗,崑脈的宗繼將手撫過自己已然全毀的五官,然後,一抹化為黃炎的震天殺意從他的眼中閃過。 「浪郝壬!」夏莫栩怒吼狂吼爆吼,如同一隻受傷的狼般,他整個人的皮膚瞬間佈滿了青筋,瘋了似的朝郝壬衝來:「你……竟……敢……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我他媽殺了你!」 淒厲的聲音連同夏莫栩黃色火球般的身影高速射來,每個動作都彷彿代表著死亡,或許是感覺到那幾近瘋狂的殺意,郝壬不由得打了個寒噤,但一股源於戰鬥的快感卻又讓他嘴角揚了起來。 「要殺就來!沒在怕的!」郝壬的雙臂同時炸起橙炎,當作防禦地護在身前,迎向夏莫栩高速衝來的身影:「夏莫栩!我他媽龜死你!炎橙真元.壬式究極小強不死神功!」 拳勁擊體,像是拳擊手用雙臂護住頭臉般,郝壬就這樣低頭縮進了雙臂之中,如同被飛彈擊中般的爆破力不住從手上炸開,剎那間,郝壬就這麼擋下了瘋狂的夏莫栩數十拳,兩隻上臂再也不剩半塊完好的骨頭。 |
第三章 ~那個能力~ 小雪閉上眼睛。 天脈廣場,日已沉,月上柳梢頭,一個少女,眼角有著淚,泛著白光。 黑夜被小雪身上的白光一照,迅速褪得恍若白晝,「悟空流」的頭髮一閃而化銀色飄逸的長髮,當所有人都被小雪莫名的變化搞得不知所措時,纖細的她已經輕巧地升離地面。 像是個天使般,小雪輕輕地,如同一張純白色的紙片,飄到了天空正中,碧綠色的瞳倒映著她腳下的這個世界,眼神好遠好遠。 那彷彿是一種來自萬古之前久遠的凝視,那碧綠色的瞳中隱伏著好多種情緒,有害怕,也有著堅決;有溫柔,也有著傷感,當天脈眾人抬頭,當「五嶽劍天」眾人抬頭,他們都看見小雪身上散發著穿透一切的白光。 小雪有個能力,沉眠在記憶深處的「那個能力」,一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能力。 「娘娘,對不起……」哀戚莫名地,小雪哽咽的說,抬頭看著無色的天空。 眼前的景象逐漸在淚水中模糊,不知為何,小雪的腦海中閃過一個絕美的身影,那個身影有著一頭銀髮,碧綠色的瞳,淺而溫柔的微笑,身上穿著五彩的長袍,上頭繡著好漂亮的花紋。 小雪記得,那是不知道多久以前,她縫給那個身影穿的,至於小雪為什麼要縫,原因她不記得了,她只記得,那時的她總是笨笨地喊那個身影「娘娘」。 然而,那卻是個和小雪自己一模一樣的身影。 小雪腦海中的一切都好亂,她明明不知道「娘娘」是誰,但不知為何,當她發現她腦海中的身影和自己互相重合的時候,她沒來由的覺得一陣心痛。 其實小雪是明白的,她腦海中的那個人是誰,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她曾發誓要用一輩子效忠的一個人,但如今,小雪卻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就是那個人。 一切的記憶,都錯亂了,小雪無助的滴下淚來,她只是思念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一段往事。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她只知道,此刻的她,擁有「那個能力」,那個不能被「他們」看到的能力。那個天地間,獨一無二的能力,將在她的手裡跨越萬年的歲月,重見天日。 「創造開始。」 輕輕地閉上眼睛,小雪夢囈似的說著,一道白色的光柱突然間從天空正中就這樣照了下來,像是要貫穿地心般穿透了空中的小雪,照在天脈廣場正中心,一時之間,那光的強度讓所有人的視線都是一盲。 然後,他們同時看見天空中出現了四個銀白色的書法字,「創」、「造」、「開」、「始」,隨著小雪每唸出一個音,天空中就會快速的出現飄逸娟秀的筆劃,將銀白色的字完成。 有別於郝壬發動龍炎時會出現的草書字,銀白色的字體竟是由行書寫成的,以天幕為紙,小雪的聲音為筆,四個行書字就這樣打在天空中,迅速拉遠,最後在一片星光中固定下來,就像是某種貼紙被高速地貼在銀河中般流轉著銀光。 「現世之鎖,開。」 又是五個行書字與一個逗號猛地從天空中亮起,隨著小雪的聲音迅速貼到星空中,透過地面上數百雙錯愕的眼睛,他們看見那字體竟比之前的「創造開始」四個字小了些,甚至還換了行,那竟像是在……寫文章! 然而,他們卻又聽見了某種金屬的聲音,那彷彿是某種鎖類被鑰匙轉開的輕微聲響,從世界的最深處牽動。 「俗緣之鍊,解。」 聲音出口,五個行書字與一個逗號再次被「寫」在天幕上,這次,所有人都清楚地聽見某種鐵鍊被拉動的聲音,沉重得彷彿揭開了某種塵封的枷鎖。 「光陰旋律,停。」 小雪靈巧的聲音再次響起,銀白色的字再次浮現於天際之外,隨著那聲音消失於夜空中,空氣突然停止了流動,原本不停閃爍的星光、飄動的雲、所有人的呼吸,全部都停止了。 像是樂譜上突如其來的休止符,將某種旋律化為虛無,在那短暫的一刻,天地都停止了,只剩下小雪輕啟的朱唇,唱詩般的說著彷彿不屬於這世界的語言。 「『規則』之詔,起!」 聲音高起,如同一縷被風吹舞的絲帶,當那幾個大字再次沒入夜空中時,整個天空中的行書字同時消失了,化為某種白色的煙塵,將所有人的視野扭曲殆盡。 當眾人再次環目四顧時,四周只剩下一片白色的渾沌。 「奉天承運,小雪詔曰!」 一片雪白色的空無中,白色的行書字再次出現,只不過這次卻不是出現在天際了,而是出現在小雪的面前,隨著她唸出的音節快速成型。 那些行書字彷彿具有著什麼勾魂攝魄的能力,讓所有人完全動彈不得,每個映在小雪瞳中的人,都失去了行動能力。 「遊戲規則說明如下!從現在開始,到小雪倒下為止,天脈與五嶽之間的戰鬥,只能夠一對一!」 白色的行書字高速出現,如同文官在替皇帝起詔般,小雪每個唸出的字都被精準地打在她身前,漂亮的行書字之間甚至還按著中國古書信的文法格式。 「場面上兩人,天脈這方,由小雪出戰!五嶽那方,隨機挑選角色與小雪單獨對戰!其他人等,給小雪待在書裡不得干預!」 站在空中的小雪認真的唸著,伸出一隻攤開的手摸在那些行書字前,而白色的光芒就這麼從她的手心溢出。 「遊戲開始!」 隨著四個白色大字「遊」、「戲」、「開」、「始」瞬間出現在「詔令」的尾端,整張詔令就這麼消失了,連帶四周的景物也在瞬間消失,化為無止盡的白光。 在天脈廣場上的眾人失去意識之前,他們只依稀看見了小雪碧綠色的瞳中,出現了一絲堅決,但那又只不過是一閃而過,一切,都被白光掩蓋住了。 整個世界,都在白光之中,消失殆盡了。 光柱從地平線的彼端炸起,照亮了整個夜空,那白熾的光之下,兩個修長的身影站在天山草原上,靜靜地對看著。 那是兩個年輕的男子,兩張同樣出色的臉,風格不同,衣服顏色也不同,但同樣的面無表情。 兩雙眼睛中,同樣的映著遠方炸起的白光,但同樣的只看得到彼此。那就像是宿命的視線交會,兩人之中沒有人轉頭看白光的來向,他們只是靜靜地對看著。 兩人之中,比較年長的一個身穿金黃色的全新綢衣,黑髮全往後梳,在後腦綁成了古代書生般的髮髻,那人有著一張俊秀乾淨的臉,整個人看起來瀟灑萬分,俊臉上滿是鄙夷與不可一世。 他鄙夷,是因為他比這世間所有人都還要來得有能力,所以他看不起任何人。他不可一世,是因為每個看見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認他是人中龍鳳,萬中無一的天才,每一個人,都為他的才華所折服。 上天並不公平,有些人出生於豪門,從小就才智過人,膽識過人,天賦過人,氣度非凡,天生就註定高高在上,為所有人所膜拜嘆服,但有些人,卻很平凡,平凡得跟站在他對面的紫髮少年一樣。 紫髮少年有著長到腰際的馬尾,左手手臂上盤旋著兩條龍形,身上穿著磨得有點破爛的白襯衫與牛仔褲,帥氣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連那雙紫色的眼瞳中,也沒有任何溫度在。 郝壬從來就是個平凡的人,站在夏莫栩前面,即使身上有著「龍威」,還是可以清楚的感覺得到氣勢誰勝誰負,他甚至從來就不是夏莫栩的對手,什麼都沒能保護住。 夏莫栩的手中握著死去的殷唯,他整個人就這樣掛在夏莫栩的手中,面貌安祥地閉著眼睛,郝壬靜默地看著他幾天來奮力救回的唯大哥,然後低頭看著殷唯生前塞在他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個純白色的玉珮,無聲的在郝壬的手中發著瑩潤的光澤,炎白珮,郝壬知道那是它的名字。 彷彿是看膩了什麼般,就在兩人沉默的時候,夏莫栩突然手一甩,將殷唯就這麼拋到了郝壬面前,遠方亮著的白光中,殷唯就這麼軟綿綿地落地摔在郝壬腳旁,發出幾近無聲的落地聲響。 他全身的骨頭早已被夏莫栩的黃炎震碎了,如今的他,跟一攤破布沒兩樣。 「他死了。」帶著些許諷刺的,夏莫栩的聲音傳來。 「我知道。」郝壬平靜地看著殷唯,臉上沒有表情。 他的表情,在殷唯死去的那時就已經用完了,此刻的郝壬,什麼都不剩了。 「你也快了。」夏莫栩冷笑。 「或許吧!」郝壬將炎白珮收入懷中。 「你不用它嗎?」夏莫栩注視著郝壬的動作,嘲諷的問:「雖說即使用了炎白珮,你還是必死無疑,但或許你可以拿來幻想有什麼奇蹟。」 「沒興趣。」郝壬抬頭看著夏莫栩,紫色的炎瞳中竟有了一絲分不出是平靜抑或百無聊賴的情緒:「還有,你廢話很多。」 聽見郝壬的語氣,夏莫栩一陣沉默,接著,他瞇眼微笑了起來。 「三天了吧?」夏莫栩看著自己燒著黃炎的手:「距離我們上次的戰鬥,三天了。」 「大概吧!」 「三天前,你讓莫栩很驚訝,今天,你又讓莫栩驚訝了一次。」夏莫栩搖頭:「只是,此刻,莫栩對你只有失望。」 「你到底想說什麼?」郝壬淡淡問。 「浪郝壬,你的眼神變了。」夏莫栩用手指指著自己的眼睛,冷冷說道:「三天前,你的眼神很不錯,但此刻,你的眼神死了,你心灰意冷了。」 郝壬沒有回答,他只是看著地上殷唯的屍體。 眼神死了嗎?郝壬平靜地轉頭看向遠方,或許夏莫栩說得沒錯吧,此刻的他之所以面無表情,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一種荒蕪。 天脈那頭……應該還在戰鬥吧?郝壬有些迷惘的看著那沖天的白光,他直覺那是小雪發出的光芒,但此刻,他原本急於趕回去的心情卻全部都消失了,整個人只剩下疲憊。 失去了殷唯,趕回去又能有什麼用?即使能撂倒夏莫栩衝回去天脈主院,沒有使五嶽退兵的理由,他們也逃不過全滅的命運。 自始至終,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勞無功罷了,郝壬不是沒有熱血過,但此刻,他只感覺來自靈魂深處的疲憊與無力,到頭來,他始終什麼都做不到。 打從青兒在他手裡逐漸冰冷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決定不讓這種事情重蹈覆轍,但殷唯的死,就像一根刺破氣球的針,把郝壬整個人都抽空了。 從來,郝壬就不是什麼勇者,他是打不贏夏莫栩的,不管再怎麼努力,他與夏莫栩之間永遠都存在著無法跨越的差距,他盡力過,他熱血過,但他失敗了,在即將成功的那一剎那,一切又被眼前的金衣青年劃歸於零。 他沒有守護住任何人,青兒死了,殷唯死了,天脈那裡,距離全滅也只是時間問題罷了,看著自己的手,郝壬覺得自己好弱,什麼都沒能保護住。 夏莫栩微微地牽了牽嘴角,朝郝壬走了過去,像是在確認什麼似的,他略微蹲低,從下往上看著郝壬低著的臉。 「想哭的話,哭吧!」夏莫栩的微笑也帶著一絲俊秀,像是沒有任何惡意般,他的語調很輕快:「反正你也要死了,哭大聲點,為了你的無能而哭,為殷唯哭,為殷青兒哭,為你在天脈的朋友而哭吧,莫栩答應你,莫栩不會笑你的,乖,啊?」 郝壬平靜如水的眼睛裡映著夏莫栩的臉,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握緊了拳頭。 一拳紫炎揮去,夏莫栩不閃也不避,就這麼讓郝壬的拳頭打上他俊秀的臉,臉上黃炎亮起,他輕輕一甩頭,郝壬的拳頭便無力的落了下來。 而夏莫栩的臉上,一絲傷痕都沒有。 「你這算拳頭嗎?啊?」夏莫栩笑笑,伸出一根手指往郝壬的胸口一彈,瞬間,強大的炎黃純剛將他整個人震飛出數十公尺,在草地上滾了十幾圈才趴倒在地:「浪郝壬,用力點,你三天前的狠勁到哪去了?」 郝壬在地上吐了口血,艱難的爬起身來,看著夏莫栩咬住了牙根。 「崩」紫炎亮起,一記「崩」掌就這麼排山倒海的向夏莫栩捲去,金色的身影一閃,夏莫栩已經輕易的側身閃過了郝壬的「崩」,反手又是一記黃炎拳輕描淡寫地打在他臉上,將郝壬向旁震飛出去,整個人與地面撞擊十多次才躺回地面,揚起月下一堆沙塵。 「你真弱。」夏莫栩嘴裡「嘖嘖」聲響,又散步似的走到躺平的郝壬身旁,伸腳踩住他的胸口:「站起來。」 伏龍贔屭是九炎龍中力氣最大的,夏莫栩灌輸了炎黃純剛的腳力何止千斤,一踩之下,郝壬整個人登時往地面沒入數十公分,他雙手冒著紫炎用力抓住夏莫栩的腳,但所有的紫炎卻都被黃炎彈開了。 眼中映著星空與夏莫栩鄙夷的臉,郝壬只覺得踩在身上的腳力正在不住加重,一陣徒勞無功的掙扎後,他就此失去了力氣。 「站不起來了麼?」夏莫栩看見郝壬停止掙扎,也不多踩了,就這麼收腳往旁邊走去,負手看著夜空:「想也是,畢竟,你無能為力。」 「……」郝壬躺在地上看著天山上巨大的月亮,沒有說話。 「虯龍蒲牢是好強好勝的龍,三天前莫栩打不死你,還以為今後你將成為心腹大患,想不到,所謂的好強好勝也只有這種程度。」夏莫栩背向郝壬,感嘆的說:「莫栩如今真的很不想殺你,你如此之廢,根本不值得我動手,但莫栩卻又不得不殺你這庸人,唉……」 「庸人嗎?」映著月光,郝壬躺著平靜的說:「或許吧,很多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平凡。」 「……」夏莫栩回頭,臉上沒有表情。 「你說得沒錯,我確實很廢,做什麼事情都不肯認真,就算認真了,也還是什麼都做不到。青兒也好,唯大哥也好,紫茗、蘭姐、小飛飛、解老頭、笨蛋小雪也好,我誰都守護不住,只會依賴龍的力量亂打一通,到頭來卻還是個平凡人,偶爾熱血熱血的,但卻也是很快就冷掉了。」 「饕餮那死狗就算了,蒲牢那傢伙確實是個熱血笨蛋,很多時候我都覺得,即使熱血了,那也不過是蒲牢在熱血,而不是我本身在熱血。」 「……」夏莫栩瞇了瞇眼。 「你說得很對,浪郝壬這個人,從來就是個廢柴,超嫩超無腦超平凡的,我甚至連收下唯大哥的蜃龍螭吻都沒那個膽,確實,我比不上你這天生的梟雄,崑脈宗繼夏莫栩。」郝壬閉上眼睛:「……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那表示你根本什麼都做不到,不是麼?」 夏莫栩很想笑,但他笑不出來,只因為他感覺到郝壬閉上眼睛時,有某種事物改變了,他只能再次出言刺激郝壬,但他又沒來由的覺得很不安。 「不是。」郝壬靜靜地從地上的坑洞中爬起身來,睜眼看著遠方天脈廣場的方向:「我或許不是什麼英雄,但至少,我現在還能做到一件事。」 「憑你?你還能做到什麼事?」夏莫栩裝出鄙夷的樣子,卻發現郝壬根本沒在看他,那個紫髮少年的眼中,只有遠處閃爍的白光。 「至少,我還能做到,再次盡力而為。跟笨蛋小雪一樣,跟我之前做過的所有笨事一樣。」郝壬轉頭看著夏莫栩,兩手握拳,一護身前、一護心口,那是天脈的標準戰鬥姿勢。 如果說,郝壬在天山上的這兩個月學到了什麼,那想必只有一件事。 「然後,我會告訴你,我不是蒲牢,也不是饕餮……」 郝壬的雙手再次燃起兩色龍炎,而當兩人的視線再次交會時,郝壬散漫的瞳中已經出現了燃燒的炎,不屬於任何炎龍,只屬於他一個人的炎瞳。 「……我是浪郝壬。」郝壬平靜卻又堅決的說:「那個不管你怎麼打,都會再次爬起來站在你面前的浪郝壬。」 他笑了起來,彷彿在一笑之間將整個天地的氣勢吞進胸口般,郝壬的龍威瞬間壓過了夏莫栩的所有氣勢,與遠方的白光相呼應,炸起紫色的光柱沖天而起。 「那個,今晚會把你打得爽歪歪的,浪郝壬。」 接著,夏莫栩就這麼聽見了他的對手,笑著這麼說。 |
第二章 ~為什麼~ 「為什麼?」 夕陽逐漸消失於地平線的一端,淺紫色的天色中,郝壬就這麼站在夏莫栩的面前。 問句如一個無限延伸的刪節號,就連郝壬自己也不懂他在問什麼,是問夏莫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或者是在問一切的意義為何?郝壬並不知道。 他只知道夏莫栩仍然笑著,俊秀的臉上卻有著一絲嘲弄。 「識時務者,俊傑也。」語氣輕快地,他這麼說。 「就因為這樣,你才與『五嶽劍天』掛鉤?」郝壬冷冷的問。 「錯。」夏莫栩看著自己手中的炎黃戒:「其實打從一開始,你們就誤會莫栩了……是五嶽與莫栩掛鉤,而非莫栩與五嶽掛鉤。」 「差別在哪?為什麼你要讓自己被利用?」 郝壬握拳咬牙,打從一開始,夏莫栩在「龍首匯英戰」中的角色就是兩面的,一面是想將九脈收歸己有的崑脈宗繼,一面卻又是「五嶽劍天」在九脈裡的內賊。 他挑撥各脈間的情誼,名義上是為了讓崑脈再次奪得九脈之首,實際上卻是在讓各脈間無法合作抵抗五嶽,早在「龍首匯英戰」開始之前,他就已經種下了九脈覆滅於五嶽之手的伏筆。 由於殷唯的「瞳矓」足以拆穿一切,夏莫栩以青兒的性命要脅,綁架殷唯,並且順水推舟地將殷唯交給五嶽,捏造出兩者間開戰的理由,在龍首戰,也就是九脈菁英集中的時候讓五嶽發動攻擊,目的就是要讓五嶽在一戰之間吃掉九脈。 夏莫栩所做的一切,說起來很複雜,實際上卻很簡單,他只是稱職的做一個內應而已。 但郝壬卻始終想不通,即使夏莫栩什麼都不做,最強的崑脈仍會順理成章的成為九脈之首,整個「九脈龍炎」仍然會是夏莫栩的,為什麼他要與五嶽掛鉤,將明明該屬於自己的九脈拱手送出去? 郝壬靜靜地閉起眼睛,身旁的殷唯也隨之問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嗎?夏莫栩,你說得確實沒錯,現在的九脈積弱如此,確實早晚將滅於五嶽之手,但在下不懂,始終想名揚天下的你,為什麼甘願成為五嶽的走狗……難不成你以為,九脈被滅之後,五嶽會給你什麼好處?」 「好處?當然有……」夏莫栩嗤笑一聲:「五嶽當初承諾,事成之後,要讓莫栩當九脈之王……哈哈……九脈之王?真虧他們說得出來!妄想我夏莫栩當魁儡,有此蠢念,足見五嶽的宿命,也到了盡頭哪……」 崑脈宗繼嘲笑著什麼般的放聲笑著,郝壬與殷唯的臉上同時浮現了驚訝,此刻的夏莫栩,竟像是在對五嶽……感到不屑。 「什麼意思?」郝壬看著夏莫栩,完全不知道他腦中在轉什麼念頭。 「『五嶽劍天』……不過是個工具。」夏莫栩眼中發著某種異光,那彷彿是種野心,在他的瞳中燃燒著:「不過只是,莫栩的一個工具。浪郝壬、殷唯,你們從頭到尾就誤會了莫栩,正確的說起來,莫栩是九脈的大恩人才對。」 「聽你在放屁,你這偽君子。」郝壬冷冷的說,但心中仍不免有些疑惑,夏莫栩這傢伙到底在說什麼五四三? 「『偽君子』一詞莫栩不否認,莫栩確實是個偽君子,事實上,直到此刻,除了還有七成的蠢蛋覺得莫栩是個真君子外,九脈有三成以上的人認同『夏莫栩是個十足聰明的偽君子』這句話,浪郝壬、殷唯,即使是你們也不得不承認,我夏莫栩確實比你們想的都還要聰明許多,不是麼?還有,你們有否想過,莫栩為何而『偽』?」 郝壬沒有回答,但他無法否認夏莫栩這句話,眼前的金衣青年,確實是他見過的人裡頭最天才的一個,倘若不論狩這個謎樣人的話。 「你到底想說什麼?」緩緩地,殷唯這麼問。 「莫栩想說的只有一句話,論武、論聰明才智,我夏莫栩,都是這整個『九脈龍炎』中最有才能的人。你們無法否認這點,是不?」 「確實。」殷唯點了點頭:「但那又如何?」 「那如果莫栩告訴你們,我夏莫栩是這整個『九脈龍炎』,最憎恨九脈內鬥的人,你們信不信?」輕笑著,夏莫栩說出了令兩人瞬間怔住的這麼一句話。 擴張九脈內鬥,將之拱上檯面,挑撥各脈情誼,位居在整個暴風中心點的夏莫栩,竟是最憎恨九脈內鬥的和平主義者?這如何能信?一聽到這個答覆,郝壬真的傻眼了。 但事已至此,夏莫栩為什麼要說謊?說謊對他而言,並沒有好處了啊!郝壬愣在當場好久,才好不容易沉下臉來。 「廢話,當然不信!」郝壬豎起一根中指。 「莫栩可以體諒你的心情,畢竟,浪郝壬,你從來就是個蠢材。」夏莫栩冷笑,換了個語氣說道:「你們有否想過一件事,莫栩勾結『五嶽劍天』,是否真的想滅了『九脈龍炎』?」 「在下不懂你的意思。」殷唯搖搖頭:「但在我看來,是的。」 「錯,莫栩不是。」夏莫栩口中發出「嘖嘖」的聲音搖頭:「莫栩問你們,阻止九脈被滅的人,是誰?」 「五台靜齋方丈,釋清曉。」殷唯平靜地回答。 (註:世上所有出家人都姓釋,所以清曉也姓釋。) 「那把五台靜齋找到崑崙山的人,是誰?」嘴角帶了些許惡意,夏莫栩這麼問,這個問題讓郝壬與殷唯陷入良久的沉默。 是誰,把足以擋退整個「五嶽劍天」的清曉與「三山靜齋」,找到崑崙山上? 是誰,打從一開始就預料到劍天會來襲,以「龍首戰是江湖上的大事,靜齋理應到場作證」的理由,把「三山靜齋」扯入「龍首匯英戰」的佈局中? 是誰,在「五嶽劍天」揚言要在三天後開始一天屠一山,而非當場滅掉「九脈龍炎」時,露出一抹俊秀的微笑? 「是我,夏莫栩,龍首戰的主辦人。」天色暗下之際,黑夜中,一個金衣人影笑著回答了兩人心中所有的問題。 「為什麼?」又一次的,郝壬怔怔地這麼問,他不懂一切意義到底何在,夏莫栩到底想怎樣?為什麼勾結五嶽的他,打從一開始就不希望五嶽滅掉九脈? 「『九脈龍炎』的內鬥,並不是此刻才開始。」夏莫栩微笑地仰頭向天:「打從莫栩出生時,整個九脈就在衰頹,我知道你們一直覺得夏莫栩是引發九脈內鬥的主角,但實際上卻非如此,你們可知道,為什麼打從一開始,整個九脈就是內鬥不止?」 「……」 「因為我們是『九脈龍炎』,而非『一脈龍炎』。」 夏莫栩對著天空張開雙手,彷彿想將整個世界都納入懷中,而月亮正逐漸高昇的天幕,也隨著他俊秀的微笑逐漸發出冷光。 「打從一開始,天界將九條屬性相近的龍分放給九個家族,將他們歸類於同一系武學,就是錯誤的。人之所以互相爭鬥,是因為競爭。只要有著彼此存在,『九脈龍炎』就會不停的爭鬥下去。這就跟『五嶽劍天』並非『一嶽劍天』,即使我們看不到,但實則他們內部也正在競爭腐敗一樣。」 夏莫栩轉頭看著郝壬,雙眼中閃閃發著精光。 「而為什麼,我們會是『九脈龍炎』?」夏莫栩用手指敲敲自己的太陽穴,又指指郝壬:「浪郝壬,你說呢?」 「……」郝壬沒有回答。 「那是因為,我們之中,有天脈解峰、天脈解飛、天脈解紫茗、千脈陸蘭、長脈阮立趴、長脈阮趴趴、青脈殷唯、青脈殷青兒、嶗脈宇文紅……甚至是崑脈夏莫栩這種人在!」 夏莫栩瘋了似的暴喝了一聲,然後又用手按臉,冷笑了起來。 「因為我們有宗家這回事在,只要這其中有兩個不同姓氏的人還存在,這群以自己身份自重的老頑固還存在,『九脈龍炎』就永遠不會變成『一脈龍炎』!」 夏莫栩又冷冷的接了下去:「……『九脈龍炎』,就永遠,還會繼續競爭內鬥下去。」 郝壬與殷唯一句話都沒有說,但他們卻開始明白夏莫栩的野心究竟為何了。 那是多麼遠的一個想法,又是多麼的偏激,但又讓人無法辯解。確實,打從一開始,九脈會彼此爭鬥的理由,就是因為有「彼此」這個理念存在,雖是同系武學,但從來「九脈龍炎」就不是一家。 郝壬想起紫茗曾說過的話,九脈主體並非只有八座山(被毀的花果山不計)而已,事實上,九脈的分家遍佈整個中國,但由於有「以何脈為宗」這個概念存在,「九脈龍炎」的勢力從來就沒有統合過,只有互相攻訐的份。 確實,只要有解峰、解飛、紫茗這群宗家的人存在,「九脈龍炎」就永遠會彼此爭鬥下去。郝壬無法否認夏莫栩說的每一句事實,他只是靜默地站著。 「莫栩之所以『偽』,是因為莫栩要收攏人心,就跟解紫茗情不自禁愛上她的夏大哥一樣,如今的九脈,有七成以上的人,對莫栩評價相當高。」 夏莫栩又嘲弄地笑著說:「莫栩之所以與五嶽掛鉤,是因為夏莫栩這個人早就算到,『五嶽劍天』可以幫他瓦解其餘七座山上的宗家,留下其餘散佈在中國各處的分家。藉由與五嶽的戰亂,失去了其餘宗家,再經由最有才能的夏莫栩登高一呼,各分家才會同聚一心,同抗外敵,真正的成為『一脈龍炎』。」 「那你究竟想怎麼樣?」殷唯平靜地問,低下了頭來。 「我夏莫栩,想當九脈之王,不需要靠五嶽,莫栩自己就能夠統領九脈,更可以領著齊心的『一脈龍炎』,擊退『五嶽劍天』,成為真正的武林至尊!區區『九脈之首』算什麼!」彷彿是某種火焰被點燃般,夏莫栩狂笑了起來:「你們這些蠢材,話說到這裡,聽得懂麼?我夏莫栩,才是整個『九脈龍炎』最有才能的人,也才是最有資格統領你們的人!」 一切真相,都大白了。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如果問,夏莫栩在這個亂世中扮演的究竟是什麼角色,那郝壬想,他必然是三國中的曹操,那個亂世中的奸雄,卻也是最有才能的人。 奸人不一定受人喜愛,很多時候,他們做的事情看起來很可能是錯誤的,但誰也無法下定論,究竟這樣的想法是對是錯,所有的評斷,都必須留給後世去下註解。 夏莫栩藉由分化九脈,減弱各脈宗家的向心力,並引入「五嶽劍天」這個要素,一方面讓他們成為他的工具去滅掉其餘七脈,一方面藉由戰亂,凝聚所有「九脈龍炎」的勢力,他比誰都還清楚,只有真正的亂世才能出英雄,而整個「九脈龍炎」中,最聰明,武術最強的他,必然會是那個英雄。 明的是分,實的卻是合。明的是被五嶽利用,實的卻是利用五嶽。夏莫栩的聰明才智,打從一開始就無庸置疑,這是多大的一個佈局,引入了多少要素,多少風險,多少變數,多少不可能。 但眼前的夏莫栩做到了,只要他在這裡殺掉郝壬和殷唯,「五嶽劍天」就會乖乖地替他去屠山,今天是天山,接下來可以是千山、秦嶺(終南山)、青城山、點蒼山、長白山、嶗山,由於夏莫栩是內應的關係,想來崑崙山會是最後的目標。 所有夏莫栩所需要做的,只有等其餘七山被屠戮殆盡,他再登高呼籲眾多分家跟著他一起抵抗外敵就行了,到時候,「九脈龍炎」勢力,就再也沒有不合作的理由了,只因為,九脈,只剩下一脈。 好恐怖的算計,好精確的計算,郝壬不敢相信,但一切卻又正在發生中,他感覺所有人就像是站在一個棋盤裡一樣,被夏莫栩細長的手指撥弄擺玩。 三人間沉默了良久,殷唯才長嘆了一口氣,問道:「夏莫栩,在下明白了,但在你動手之前,在下還有一個問題。」 「請。」夏莫栩笑得很愉快。 「你真那麼有自信,自己能帶領著九脈剩餘的勢力擊退五嶽?」 「只憑著九脈當然不行。」夏莫栩瞇起了眼睛:「但莫栩還有一著,莫忘了『五嶽劍天』自己也有其內鬥在,再說……」 夏莫栩低頭,將那雙閃爍著異光的眼睛由下往上看著殷唯說道:「……『五嶽劍天』聯軍離開五嶽攻打天脈、內防空虛時,莫栩可也沒閒著哪……」 殷唯平靜地點了點頭,郝壬卻突然發現他的眼前閃過一個白色的「魅」字,那竟像是某種直接植入夏莫栩腦海中的幻覺,只在他與夏莫栩的眼中存在。 當那個字從殷唯包著白布的眼前閃過時,郝壬看見夏莫栩看到什麼似的,視線猛地茫然了一下,而殷唯的手也隨之飛快地從懷中掏出某個東西塞入郝壬的手裡,整個動作茫然的夏莫栩竟然從頭到尾沒發現。 「好好使用它。」 趁著夏莫栩眼中迷惘的時候,殷唯這麼笑著說,那彷彿是個象徵永別的笑容,那白色的笑容裡可以看出他曾有的謙謙風度,那個在崑崙山上替郝壬隱瞞身份、替他治病,又為了妹妹犧牲一切的白衣人,將在一笑之後永不復返。 「然後,如果可以的話,把我和青兒葬在一起,她從小就怕黑,沒有哥哥的話,她睡不好的。」笑笑的,殷唯這麼說,趁著郝壬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向前走著,對著茫然的夏莫栩說道:「夏莫栩,你當真那麼相信那個十文字狩嗎?你當真以為,十文字狩那人會依你的吩咐,乖乖去五嶽完成你所交待的一切嗎?」 狩?茫然地,郝壬與夏莫栩同時聽到了這個詞,郝壬甚至整個人當場怔住。 殷唯的「瞳矓」看到了什麼?狩和夏莫栩是一掛的?郝壬看著殷唯的背影,剛解開的一切謎團突然又模糊了起來,無疑的,殷唯不是個會無的放矢的人,但他剛才究竟看到了什麼?為什麼突然對夏莫栩提起狩這個人? 出乎郝壬意料的,在聽見「十文字狩」這個名字時,夏莫栩的全身也猛地一震,露出了無法置信的神情,黃色的身影一閃,郝壬還來不及反應,夏莫栩就已經以肉眼難見的速度捏住了殷唯的脖子,將他提離地面。 「你說什麼?你怎麼會知道十文字狩這個人?他做了什麼?」不知道是震怒或是內心最怕的事情被說了出來,夏莫栩的俊臉扭曲了,連帶整個額頭都是冷汗。 然而,他卻看見殷唯在他的手上笑了起來。 「夏莫栩,其實你並沒有那麼聰明的。你也不過是狩的棋盤上,一顆被玩弄的棋子而已。」殷唯笑了起來,帶著某種悲哀似的笑了起來,那雙可以看穿世界的瞳,彷彿正在臨死的這一刻凝視著某種結局。 夏莫栩雙眼圓睜,這一刻,郝壬看見他的手臂,瞬間燃燒般發出金色的黃炎。 「喀!」 下一秒,郝壬就這麼聽見殷唯的脖子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
第九集 去意之卷 第一章 ~融合~ 綠色的草原如同海洋般一路拓展到地平線之外,西下的夕陽掛在天邊發著失去熾熱的光線,幻出一抹瑰麗的淺紫,當郝壬與殷唯面前的黑氣褪去時,眼前的天空已是如此熟悉。 一群圍繞在兩人四周的牛羊,像是被從天而降的他們給嚇到了,嚇得「咩」、「哞」亂叫,一瞬間就跑了個精光,放眼望去,除了遠方一個穿著厚重白衣、臉遮白巾的牧民和幾個蒙古包外,四周儘是一片空曠。 「還真的是瞇一下就到了……」抓了抓頭,郝壬看著天山的草海,有點納悶的自言自語著。 想想他們離開裡華山時,太陽也只比現在高一點而已,也就是說,他和殷唯到達天山最多不會超過一小時,既然可以這麼快,那狩當初到底是為啥用了一天一夜才讓他到華山? 是因為狩在等最後一刻,等到華山精英弟子離開華山,使其內防空虛嗎?郝壬想著,或許打從一開始,狩到華山就別有目的,他始終覺得狩似乎趁人之危在裡華山做了某些很嚴重的事情,至於狩為什麼順手幫他,這倒也還是個問題。 想著想著,郝壬突然發覺狩已經不見了,轉頭看去,身後除了殷唯外再也沒人,他不禁錯愕了起來。 「狩那傢伙……沒來嗎?」郝壬看著殷唯問。 「沒有。」殷唯淡淡的說,包著白布的眼睛彷彿還注視著什麼:「在下看得到,他正要離開裡華山。」 還在裡華山嗎?算了……郝壬想了想也就放棄了,本來狩這個人就是做啥都隨性,嚴格說起來也不是他的同伴,要去哪應該都跟他沒關係吧? 「浪郝壬。」就在郝壬思考時,殷唯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關於十文字狩的事情……你可以告訴我嗎?你們是如何結識的?他又是如何幫你到裡華山?」 「嗯?喔……」 郝壬摳了摳臉頰,才有些無奈的說出那時自己是怎樣被狩搭訕,怎麼與對方打鬥,然後離奇的變成「老大」,最後一起攻上裡華山的事情。雖說是個唬爛得超不真實的故事,但聽著聽著,殷唯竟皺起了眉頭。 呼了一口氣,殷唯面色凝重的轉頭看著郝壬,平靜的說:「浪郝壬,你……最好提防一下十文字狩這個人,他的來歷肯定相當不簡單。」 「我也想。」郝壬攤攤手,要他跟那死纏爛打的狩劃清界線談何容易:「但狩那樣子你也看到了,我有辦法嗎?」 「的確,遇上這樣的人,著實很難抽身。」殷唯擔憂的又皺了皺眉,轉頭「看」著遠方那個像是在趕路的牧民:「他之所以幫你,一定是別有目的,雖然在下無法斷定那目的對你是好是壞,但十文字狩並非什麼好人,這點幾乎是可以肯定的……你知道在下從他身上看見什麼了嗎?」 「看到什麼?」郝壬無所謂的問:「那傢伙穿紅色丁字褲?」 「那倒是沒注意,只不過,你怎麼會只問這個?」殷唯的臉上首度露出無奈:「在下看到了怨靈。」 「那啥?好吃嗎?」郝壬一臉小雪專用的好奇。 「人死後靈魂無法投胎,自然會變成孤魂野鬼,其中怨恨淺些的、不成形的孤魂野鬼,便叫做地縛靈,而懷有極大怨恨,並因此有能力找上某個人的孤魂野鬼,便是怨靈。『瞳矓』無所不見,足以看穿生與死,因此在下看得到。」殷唯嚴肅的說:「十文字狩身上,跟著至少一百零八隻怨靈。」 聽到這個答案,郝壬瞬間頭皮發麻,驚愕的問:「唯大哥,你的意思不會是狩他……殺了至少一百零八個人吧?」 「在下不是這個意思,那些人是否死在他的手上,很難說。」殷唯吸了口氣:「但可以肯定的是,十文字狩這個人,身上背負著一百零八個人的恨意在活著。」 郝壬一整個傻眼,感覺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完全無法想像狩是怎麼樣生活的。如果一個人吃飯睡覺,都彷彿可以感覺得到,有一百零八雙憎恨的眼睛在注視著自己,那種日子有人活得下去嗎?恐怖電影裡頭,一群人光是被一隻怨靈找上,就可以玩出一堆人命,而狩背後竟然跟著一百零八隻怨靈……郝壬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狩的實力,只怕遠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強。 等等,現在可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念頭從腦海中閃過,郝壬這才想起還有天大的事情等著他和殷唯去辦,天脈現在也不知道怎樣了,只怕兩人在這裡耗的每一分一秒都得用天脈弟子的血換回來,他們得快點趕去天脈主院才行,狩的事情……晚點再提也不遲吧! 「唯大哥,我們得快點才行。」想到這環,郝壬迅速轉頭對殷唯說:「天脈和五嶽很有可能已經開始戰鬥了,先趕回去再說吧!」 「嗯!」殷唯點了點頭,但郝壬卻發現他突然怔了怔:「……」 「怎麼了?」郝壬看著殷唯白布下的眼睛,想起殷唯怔住的原因很可能是看見天脈遇危,他不禁焦急了起來:「唯大哥,你看到什麼了嗎?」 殷唯伸手向前一指,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郝壬啥也沒看到,眼前的草原,只有一片空曠,沒有牛羊,沒有人煙。 「沒東西啊?」郝壬愣愣的問,但殷唯的凝重表情,卻讓他猛地想起一件事。 他記得,兩人到的時候,遠方曾有一個看起來像是在趕路的牧羊人,那人頭包著白巾蒙住了臉,身穿傳統的牧民服飾,然而此刻,那人卻不見了。 這裡是平坦的大草原,放眼望去,視野千里,沒有人趕路可以趕到在一瞬間消失掉的,除非那個人,速度有子彈那麼快。 「那個人,是誰?」遲疑的,郝壬這麼問,是誰會想於天脈受襲時趕路向天脈主院的方向? 殷唯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回答郝壬的,卻是另一個從背後傳來的聲音:「那個人,正是區區在下,浪郝壬,很久不見。」 那是一個,郝壬熟悉的聲音,聲音相當溫柔,有著一絲秀氣斯文,但更多的,卻是虛偽之下的不懷好意。 當郝壬與殷唯一同轉頭時,他們同時看見了一個修長的身影,那個人身穿白粗布牧民服,此刻他正在解開包臉的白巾。那是一張郝壬曾經無比熟悉的臉,屬於遙遠的另一座山上,一個也像如今一般淺笑著的男人。 淨臉無比俊秀,雙瞳流轉著某種惡意的光輝,隨著遮臉白巾與牧民服緩緩從那個人身上滑落,郝壬看見那人的底衣是金黃色的,依稀仍是那天他刻意叫人用金線縫製的戰衣,那天陽光下,金色的戰神。 那人的手中戴著一個黃色的戒指,雙手緩緩地冒起了黃炎,在夕陽逐漸西下的天色中,亮起金黃色的炫目光芒。 崑脈宗繼夏莫栩,就這麼愉快的拍起了手來。 「真了不起。」他這麼笑著說:「浪郝壬,莫栩今天真的很高興。」 「你高興什麼?」郝壬冷冷的問,握緊拳頭的雙手因為太過用力,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莫栩曾以為,自己小心謹慎的程度已然夠了,什麼事情都不會再有差錯。」諷刺著什麼似的,夏莫栩輕拍著手說:「但你上了莫栩一課,你告訴莫栩,再怎麼謹慎的計畫都一定會有差錯,所以,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郝壬咬緊了牙。 「說來可惜。」看著郝壬逐漸化為紫色的頭髮,夏莫栩嘴裡「嘖嘖」出聲:「在三天內衝入易守難攻的裡華山,莫栩雖不知道你怎麼辦到的,但一人突破華山弟子的重圍、擊倒雷獸、避開三千雷劍、潛入湖底迷宮救出殷唯,自古以來,能做到這種事的人寥寥無幾,倘若再讓你把殷唯帶回去天脈主院,就能使『五嶽劍天』顏面掃地,因而再無理由為難天脈,一人而使整個『五嶽劍天』退兵,你一天之內就足以揚名天下。」 夏莫栩說著,瞇起了眼睛,臉上的笑意彷彿笑進了郝壬心裡,讓他整個人發起冷來。 「只可惜,你並沒有成功,所以,你一輩子都將是個無名小卒。」夏莫栩溫和地微笑說道:「噢,莫栩更正……浪郝壬,你和殷唯,都將會死在這裡,再也不會有所謂的一輩子了。只因為,你不巧遇到正好也要去天脈主院的莫栩。」 悟空始終沒有還手。 狂風暴雨似的劍罡在天脈廣場上空猛掃,劍氣瀰漫了整個廣場,將所有人壓得喘不過氣來,每每巨劍罡擊地炸開氣勁輻射般散開,總會震倒一大群人,那是一派掌門全力施為的威勢,全場無人敢攖其銳。 也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凌勝嶽的劍罡實在太過驚人,天脈廣場上除了交戰的一人一靈外,只有零星的戰鬥,原本向天脈眾人合圍而來的劍天門人都退到了凌勝嶽後方,環手抱胸站在那邊觀戰,每個人臉上都是懷疑。 紫茗喘著氣,吃力地抱著滿身是血的解飛躲到了天脈主院的一根石柱後,向四周一看,她在淚眼模糊中看見四處儘是負傷的天脈弟子,人數已經從原本的五六十人變得剩不到一半,每個人都用各種姿勢坐或躺在地上。 即使眾多弟子已然無法戰鬥,解峰仍舊傲然負手站立在人群之中,胸前的巨傷綁著他隨意撕下的衣角,頭頂正在緩緩冒出白氣,強運著真氣治傷,彷彿想隨時衝上去再戰的樣子,但紫茗卻看見爺爺嚴肅的臉上有著汗水。 天脈,已經再也不剩抵抗能力了,如今拖延著時間的,只剩悟空而已,也或許是因為這樣,小雪才會暗自命令悟空拖時間而不採取攻擊。 這世界上有其必然的強弱平衡在,即使小雪的想像力與策略再怎樣天馬行空、采蠹的能力再怎樣被完美發揮,她都不可能突然變得很強,強到真的可以把劍天打飛到外太空去。 紫茗轉頭看去,有點迷惘的看見小雪俏立在人群中的身影,即使四周的天脈弟子情況都是如此的慘烈,但小雪白色的衣服上仍染不上任何的塵埃,她只是靜靜地站著看悟空與凌勝嶽的打鬥,碧綠色的瞳中滿是平靜。 一滴水珠從小雪靜靜垂著的小手指尖滴落,掉到地上炸散成小小的水花,倘若不是紫茗這麼仔細地看,她不會發現其實小雪正微微地喘著氣,那不只是一種普通的疲憊,她可以發現小雪整個人都在微微的發抖,無疑的,她的身體早已經透支,只剩下一股意志力在撐著而已。 是什麼,支持著小雪呢?依稀的,紫茗有些迷惘,她記憶中的那個小雪,總是笨笨傻傻的什麼都不懂,整天賴著郝壬,偶爾生悶氣,偶爾到處搜刮夾子鬧郝壬,偶爾跑來她房間亂挖衣服穿,印象中,那是個從來就長不大的女孩。 紫茗知道,小雪的戰略,不過只是虛張聲勢而已,采蠹的能力,並不是一種完全的具現化,一個只存在於書中的人物,不會因為被采蠹剪下來就成為真實的人,千靈雖是神靈,但畢竟不是神,沒有造出生命的能力,眼前的悟空,不過是種模仿而已。 「被采蠹具現化出來的人物,最多只能具有擁有者一半的靈力,而且其本體與擁有者的靈魂相連結,人是凡體,倘若叫出太強的靈體,就會對身體造成極大的負擔,人物的能力也不可能發揮到完美。」 哥哥解飛很久以前說的話從紫茗腦海中閃過,她不禁又想起了這句話:「充其量,被具現化出來的物質,不過是種靈魂的投影罷了。」 小雪是在拖延時間,眼前的悟空其實只不過是外強中乾,只具有小雪本身一半的強度,閃閃劍罡摸摸魚可以,倘若一出手打到凌勝嶽,想必虛弱的拳勁會瞬間穿幫。說穿了,之前悟空感覺很威的道理,不過只是每個人的心理作用,加上小雪都挑軟的打而已。 倘若仔細看看劍天那邊,就會發現多數被悟空打倒的人都是比較弱的弟子,即使被聲勢驚人的打飛出去,受的傷也不嚴重,甚至有不少被打躺在地上的人已經恢復了過來。 雖然悟空幾近無敵的形象深植民心,但這招玩久了,放眼望去,五嶽各劍派掌門臉上都是狐疑,紫茗知道,當眾人一擁而上時,就是天脈土崩瓦解的時候了,如今的小雪,不過是算準他們不敢貿然出手而已。 是什麼,支持著與天脈毫無關聯的小雪這麼努力呢?如果說郝壬對天脈所做的一切,是因為他想守護所有他珍惜的人事物,那小雪呢?紫茗不很懂,但她卻明確的知道答案。 因為,小雪深深的愛著郝壬,郝壬所珍惜的一切,就是小雪所珍惜的,從頭到尾,沒有記憶的小雪所擁有的,就只有那個可以讓她賴著的郝壬而已,或許那是種懵懂的情感,但紫茗卻知道,這世上任何一份戀情,都沒有小雪對郝壬的眷戀那樣純粹,只因為,離開了郝壬,小雪就一無所有了。 喜歡一個人,就得連他所喜歡的一切一起喜歡,可能小雪從來就不懂這個道理,但現在的她,早已深深的活在這個道理中而不自覺了。 想著想著,就在紫茗看著小雪絕美的臉龐怔忡時,一聲暴喝猛地傳來:「打不還手!故弄玄虛!」 兩記巨大的劍罡劃破天宇,往悟空的正頭頂掃去,悟空猛地用兩根手指按住額頭,「咻」一聲,他已經瞬間移動到凌勝嶽身後,險險閃過那兩記劈擊。 才剛瞬間移動完,一記掃腿就這麼往悟空的臉踢來,沒時間猶豫,悟空迅速伸出壯碩的手臂擋在面前,恐怖的氣勁交擊聲響起,凌勝嶽的轉身踢擊就這麼踢在悟空驟起防禦的手臂上。 第一次的,悟空被擊中了,紫茗愣了愣,她看見悟空就這樣大吐了一口血倒飛出去,連帶小雪也跟著吐了一口血,跪倒在地,只具有小雪一半能力的悟空,即使是防禦住了踢擊,還是受了很重的傷。 「這小子外強中乾!只有身法快了些而已!」眼見猜疑被證實,凌勝嶽獰笑大喝:「劍天門人聽令!一起上吧!」 隨著聲音出口,「五嶽劍天」弟子就這麼從四面八方湧向落地吐血的悟空。 眼看各色劍罡就要及體,紫茗突然聽見身旁的小雪艱難的說:「悟空……太陽拳!」 「遵命,太陽拳!」聽見小雪的聲音,倒在地上的悟空雙眼猛地大睜,一道無止盡的白光就這麼從原地炸起,將所有的視野都掩蓋住了。 有那麼一瞬間,紫茗什麼都看不到,但她卻能感覺到小雪就這麼跑了出去,跑入「五嶽劍天」的包圍圈中,像是在捍衛著什麼般,她的眼中有著傷感也有著堅決,義無反顧的衝了出去,而當白光消逝後,場面上已有了兩個人。 小雪與悟空,就這麼並肩站在一起,四周圍繞著無數的劍天門人,每個人都拿劍指著他們。 「妳是來送死的嗎?」冷冷地,有人這麼問。 「不是。」小雪平靜的回答。 「哦?」 「小雪是來……等壬的,在等到壬之前,小雪不會……才不會……才不會倒下……小雪答應過壬的……」小雪說著,眼中的景象已有了一點糢糊:「即使,即使要小雪用上『那個能力』,小雪也不會認輸的……」 「妳在說什麼?」一個劍天門人嗤笑了起來,眼前的小雪,看起來是如此的無助,竟還想還手?什麼又是「那個能力」? 小雪沒有回答,只是轉頭對著悟空平靜的說:「悟空,融合。」 「遵命,融合!」悟空大聲回答。 瞬間,兩人向左右兩側同時跳開。 那彷彿是某種經典再次重現的畫面,當劍天門人發現到有什麼不對時,他們只看見小雪與悟空就這麼飛快的再次靠近,單手手指尖端碰在一起,擺手提腳,接著再次側身將雙手手指尖端碰觸。 「融合!」 所有人傻眼之際,一道白光就這麼狂猛的閃過,而當白光消逝之後,場上只剩下一個人了。 那是個女孩子,很漂亮的女孩子,面貌依稀就是小雪那張完美的小臉,身材也姣好纖細到近乎完美,只不過不知為何,那人身上仍穿著悟空的服飾,甚至連頭髮都很悟空,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七龍珠》的主角萌化無數倍的樣子,看到這裡,全場每個人都愣住了。 小雪藉由和悟空融合,取回她的另一半靈力嗎?但即使是這樣,小雪只不過是變成了「具有悟空能力的小雪」罷了,實力並沒有變強,還是打不贏劍天的啊!紫茗怔了怔,完全猜不到小雪想做什麼。 然後,所有人都看見小雪就這麼閉上了眼睛。 「求求你們,千萬不要看到……」 彷彿在對著什麼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說話般,小雪就這麼夢囈似的說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