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三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難過?傷感?悲痛?或都有可能,但卻全都不是,是驚喜,歡欣,也有著意外的感覺。 因為,禪房早面隱隱的傳出了有人談活的聲音,而那其中之一乃是他父親悟非大師的聲音! 麥無銘哪裡還講禮貌?哪裡還管唐突?他振奮地一把將房門推了開去。果見悟非大師和另—個和尚對坐著住談論,而這個中年和尚,他們卻也感覺到有些面善,只是一時想他不起。 兄弟二人又相個對望一眼,心中個由一陣鬆弛、一陣舒暢。 他們並排走了上去,口中同時發出了聲音:“父親……” 悟非大師含著笑意說:“你們先見過國隆大師。” 麥小雲隨即垂首躬身說:“晚輩見過大師。” 國隆大師漾著笑臉呵呵地說:“小施主,我們曾有一面之緣呢!” 兄弟二人霍地抬起了頭,他們舉目略—注視,也就想起來了:那不正是東行途中所叩詢比丘他們北上之因的三位大師之一嗎? 麥小雲說:“是的,晚輩兄弟正待感謝大師指點之德呢!” “何止是指點之德,為父昨夜為人所禁所困,若不是國隆大師趕上援救,恐怕至今尚在飛來峰上的……” “龍泓洞!”麥無銘立即衝口而出。 悟非大師說:“你們找上了對方?” 麥小雲接口說:“是的,孩兒昨夜還搜遍了所有的洞穴。” “你們與對方有仇?” “可以這麼說。”麥小雲遂簡潔的把事情紿說了一遍。 悟非大師嘆息一聲說:“那你們將對方怎樣了?” 麥小雲又將經過以及地獄門的宗旨和結構說了一遍。 “阿彌陀佛,善哉,善戰。”悟非大師一陣感慨,然後說:“國隆大師長天台國清憚寺之經堂,你們兄弟嗣後當就近時向他晉謁、討教,若能荷大師不吝,那日後獲益必然非淺。” “是的。”麥小雲兄弟虛心地應首。 國隆大師笑笑說:“悟非師兄這是譏我?南北二僧的高足寵徒,小弟焉敢班門弄斧、貽笑大方?” “師兄過謙了。”悟非大師說:“天台宗國清古剎的超群技藝早已譽滿禪林,只是閉門自守,秘而不宣罷了。” 聽經的時辰已到,他們就一起去了輪藏閣。孟闌盆會今天也是最後一日,亦成尾聲了,以戰香客們多已陸續地上了道。 當夜,麥小雲兄弟遂就近的宿在靈隱寺,藉以維護或作防範,這叫亡羊補牢。其實乃屬多餘,大奸已除,小梟們就掀不起風浪,若真不知輕重,就憑悟非大師本身的修為,也足夠應付了。 第四天一大清早,他們父子也離開了靈隱寺,曉行夜宿,直走到了長江之邊魯港渡頭。 “孩子,送君千里總須別,你們回去吧!” “父親,那……”麥無銘滿懷傷感地說:“那孩兒……那母親……就在苦陀等待著,望你能早日前來……” 悟非大師也是一臉黯然,他慎重的從腰間貼身之處摸出另一尊翠玉佛,這尊他珍藏了二十幾年的翠玉佛,是患病時的良藥、是思念時的慰藉、是孤寂時的伴侶,他貼身而藏,他愛逾性命,如今,他終於摸了出來,將它交在麥小雲的手中。 “雲兒,這尊翠玉佛與你母親的那尊是一對,你母親既然傳給了無銘,為父也將這尊交給你,用以紀念,用以避邪,也用以傳家,務必好自保管。” “孩兒謹遵父諭。”麥小雲恭恭敬敬地用雙手接了過來。 “別了,孩子,望你們兄弟長伴汝母,承歡膝下,務勿叫她有所欠缺,聊代為父補償對她的愧疚。” “孩兒知道,”麥小雲兄弟清淚長流,一如翻翻滾滾的長江之水;麥小雲兄弟心胸起伏。好像洶湧澎湃的長江之浪。 渡船靠岸,人卜人下,他們也分手了,依依不捨的分手了,含淚忍悲的分手了…… 四大皆空,六根清靜,悟非大師如今還能嗎?能,因為他已經是一無遺憾!還能嗎?不能,因為他經常會懷念於心。人性、佛心。 (全書完結) |
一四二 六個人聞聲跳了開去,雙方全都靜待著事情的發展。 “這……這……”奚聖川一見到孫立加,就期期艾艾地說不下去了,因為這乃是他本身的私事、自己的私仇。 “麥少伙,是你呀!”廬長遠一眼看到麥無銘就欣然地叫了起來,但發現旁邊尚有一個的時候,頓時怔了一怔,他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然後改口的說:“是你們二位。” 他吃的保鏢飯,是專跑碼頭的人物,當然知道宇內有兩個麥小雲,並且其中一個還相處過一段日子,對自己有著天大的恩惠。今夜更是有幸,兩個全都見著了。但卻分不出究竟哪一位?真是汗顏,真是羞人! “噢!廬局主,你們好。”麥無銘強自擠出一絲笑容,他也看出了祝政強,因此不說“你”而說“你們,這是禮貌,由於心頭沉重,是以就沒有多加寒暄下去。 那邊丁元龍和管乃斌二人朝孫立加躬下了身子,雙雙異口同聲的說:“屬下參見護法。” “唔——”孫立加既然立定心意退出萬里船幫,也就不願再追究眼前這檔子事情了,他扭轉話題說:“悟非大師呢?” “悟非大師被人救走了”萬里船幫在場的人就數奚聖川能言善道,當然也包括孫立加在內。奚聖川忽然找到理由了,他用手一指站在對面的廬長遠三人,放開喉嚨繼續說:“就因為這些人前來挑釁,屬下遭到牽制,悟非大師才會被人救去。” “白總舵主呢?” “白總舵主已經追了去。”奚聖川心頭靈光又在閃了。妙呀!真是天從人願,這難道不是髒嫁禍的好機會?他隨之昴然地說:“說不定他們乃是—伙之人!” 麥小雲兄弟聽了心中略見寬鬆,但卻是憂喜參半,喜的是父親已經早一步脫出了險境,憂的是不知道何人所救?去了哪裡?及可曾受到對方的傷害? 就在這個時候,白立帆回來了,他一見到麥小雲、孫立加站在一起,不由怔了一怔,也驚了一驚,心中估不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不管如何,自己總是失了職,以故立即躬下身子,惶惑地說:“屬下無能……” “追到沒有?”孫立加沉下聲調責問著,不過上面的話是多問了,只要看對方空著雙手回來,事情就十分明顯了。 “沒有。” “可看清是什麼人?”這句話卻是出自麥小雲的口中。 白立帆抬頭瞟了麥小雲一眼說:“沒有。” “真的沒有?”孫立加又接上問了。他的聲音低沉、嚴峻。 白立帆隨即又垂下了頭:“真的沒有,他們身手俱都不弱,而且又地形熟。屬下跟著轉了幾十圈子,就失去他們的形影了。” 孫立加無可奈何的看看麥小雲和麥無銘,他沒有說話,也無話可說,黝黑的臉上卻含有歉意。 麥小雲兄弟一陣默然,他們看得出來這是實情,不像是在做戲;就算對方使奸,“七海飛鷹”和‘金絲猴”業已服刑,萬壇亦就癱瘓難行,涼再也不會變出什麼花樣來了。 麥小雲淡談地說;“既然如此,閣下請吧!” 孫立加雙拳一抱說;“俺這就告辭,” 他的身形剛動,白立帆立即大聲說:“護法,那我們……” 孫立加頭也不回、腳不稍停,口中卻丟下話說:“你們的行止,俺如今也不便擅專,巳看你們自己的造化吧!” “護法……護法……”空中寂寥,音浪蕩漾,孫立加的身形已經隱沒在夜幕中了。 白立帆恐慌了,他瞭然事態的嚴重,不由困惑地看看麥小雲和麥無銘,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想開口說話嘛也感到不是。 麥小雲終於又說話了:“白總舵主,我們又見面了。” “咳……咳……”白立帆侷促,不安,心口中的吊桶按也按不住,沒辦法,只好任它去跳動了。 “悟非大師走了?” “咳……走了,走了……” “你們將他禁在哪裡?” 白立帆立即指一指“龍泓”洞穴說:“就在這個山洞之中。” “他可曾受到傷害?” “沒有。我們與他無怨無仇,壇主唯恐對方逃跑,是以封住了他幾處的穴道而已。”白立帆刻意地解釋說。 “好吧!你們也走吧,但望能好自為之。” “是,是。”這彷彿是皇恩大赦,白立帆一聽,胡亂的拱一拱手,然後幾個人就抱頭鼠竄而去。 事情既然已經告了一個段落,麥無銘就舉步朝廬長遠那邊走了過去,他歉然說:“廬局主,請恕在下剛才待慢之罪,實在是情非得已……” “哪裡的活?麥少俠言重了。”廬長遠如今弄清了穿白衣的乃是他的恩人。 “廬局主也看到有人從山洞中出去?”廳裡船幫的人都已經給放走了,還有什麼好問的呢?但麥無銘只是想多方的再證實一下,人之常情嘛! “有的!”廬長遠說:“當時在下正接戰著丁元龍和奚聖川,尹副鏢頭的對手乃是白立帆。喔!這位就是敝鏢局駐杭州的副總鏢頭尹啟原。” 尹啟原四十來歲,中等身材。他立即肅然拱起了雙手。麥無銘也回了禮。而廬長遠卻不介紹麥無銘給對方,因為兩個麥小雲的聲名猶如沉雷貫耳。凡是在江湖上走動的人。誰都知道,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麥無銘把話歸入正題說:“有幾個?” “兩個。” “可看清那兩個人的而貌?” “沒有,那兩個人的身子都非常矯捷。”廬長遠一臉赧澀地說:“而在下應付奚聖川和丁元龍又是自顧不暇,所以……” “喔!謝謝你了。” 麥小雲站在原處迄未過來,他是在沉思、在汁劃嗣後該走的步驟。 廬長遠不禁好奇心起,或者是俠心使然,遂婉轉地問:“那兩個人是……” “救人的那一個不知道,被教的那一個則是在下的至近親人。” “可有要長遠鏢局效力的地方?” “以後再說吧!” 廬長遠是老江湖,人家既然有所保留,他也不便深予探究,免得到時候兩相堆堪。他撥轉了話鋒說:“長遠鏢局杭州的聯絡處乃在南門旁邊,望麥小俠能撥冗光臨,也好讓在下盡盡地主之宜。” “好的,我有空一定會過去拜訪,但如今卻有要事纏身,尚忻廬局主加以原諒。” “麥少俠這麼說在下實在擔待不起。”廬長遠蹴然地說:“既然如此,我們也就不再耽誤你了,再見。” “再見。” 廬長遠他們也輕步地走子,麥無銘又踱回麥小雲那邊而去,麥小雲卻已經適時的在發話了。 “二弟,我們再仔細的來搜索一番如何?” “好啊。” 他們兄弟首先進入悟非大師遭禁之處“龍泓”洞,繼而“玉孔”、“射旭”、“青龍”、“老虎”、”螺絲”……結果,他們折騰了一整夜,卻是一無昕獲。 又是一天來臨,又是在那同一個時辰裡。麥小雲兄弟懷著沮喪的心情、拖著疲乏的步伐,又邁進了靈隱寺,又步到了靜室前,忽然,兄弟二人都楞楞的怔在房門口。 |
一四一 不止如此,洪振傑還有第三項計畫哩!那就是他摸熟了麥小雲的個性,瞭解了麥小雲的習慣,對方每次同敵方交手,都是適可而止,不為己甚,從不趕盡殺絕,有這許多因素和保障,他當然不再畏縮了、不再恐慌。 但是,洪振傑千算萬算,事情卻偏偏會有一萬零一個,誰知對方此次為了嚴親?誰知對方現今身份不同,又誰知自己的惡貫亦將滿盈,加上這一次,滿了。 麥小雲淡淡地說:“洪壇主,你也可以出招了。” 不知道是怎麼搞的?洪振傑心頭忽然一寒一怯,警兆迭生,莫非冥冥中已經有了感應?他惻側地說:“你真不顧悟非大師的生死麼?” “剛巧相反。”麥小雲說:“因為我心繫悟非大師的安危,是以今夜決定要把你們全部留在這裡。” “就算你有能力留下我們,也未必能保我們會將悟非人師處身之地告訴你。” “那要等試過以後才會知道。” “好,那不妨試試。”洪振傑見情勢已非一個善了之局,他下手了,跑頭微探,右掌倏然朝對方前胸拍了出去,使人驟急無防,而措手不及。 這一掌詭而速、威而猛,倘若真的叫他拍中,那對方的皮肉或許看不出什麼來,但其內臟則必然會因受到震撼而損傷,陰、險、狠、絕,兼而有之。 麥小雲雖然胸有成竹、不以為意,但是,他既不能躲閃,又不能橫移。躲閃將會引出對方更見凌厲的第二招,也就是所謂失去了先機;橫移嘛,那必須把下山的路讓了出來,洪振傑即可輕易的逸出現場而遠去。或說尚有侯四津和孫立加二人在此,但是,事情就怕萬一,萬—他們二人不知道悟非大師的錮禁處所,豈不是要追悔其及? 假如麥小雲揮手相接,正若對方剛才所料,已經是時不我與,並且,在匆忙之中,在倉促之間也發不出勁力,綜合著以上種種原因。他只有飄然後退了。 麥小雲乍退急進,身形半弧的一個迴旋,右手就斜斜遞了出去。禮尚往來,針鋒相對,也同樣回敬了—掌。 供振傑鞭苔天下,功力精深,而他又號“七海飛鷹”,是以在輕功上的造詣頗見洗煉爐火。霎時之間,一邊兔起鶻落,一邊猴揉鱗潛…… 二百回台,嘿!麥無銘心急父難,胸蘊薄怒,他哪裡肯容對方戰上三百回合?一下子就踏出“須彌步”、施出了“菩提掌”最多也不會超過五十個回合,倏見他縱身而起,一掌即已經拍上了那既油且滑的“金絲猴”左肩之上! 侯四津頓時暴退幾步,一隻手本能的撫扶著受創的肩膀,他變顏易色、眥眶裂齒,疼痛的幾乎要掉下眼淚! 孫立加也巳經停手不打了,侷促的、無措的、怔怔的望著麥無銘不知所以。 麥小雲也毫不稍慢,他非但提足了神功,尚且還運起了憚門至聖的“磐石神掌”來,步步為營,穩札穩打,以防這支兀鷹會衝天而去。 盤石神掌驚天地、泣魁神,麥小雲這一亮出,任他洪振傑一幫之主,任他洪振傑藝冠宇內,照樣的,他肩頭上也中了一掌! “說吧!”麥小雲十分平靜地說:“悟非大師身在何處?” 洪振傑強自地說:“無可奉告。” 那頭麥無銘也開始逼問了,他口氣不善地說:“侯四津,你給我說!” 候四津的眸子“骨碌碌”—陣閃爍,他正擬有所表示的時候,這邊洪振傑就提出聲音意阻了:“候護法—一” 侯四津一聽就想到了幫規,他不由禁了聲,不由低下了頭,只有學學金人三緘口了。 麥小雲頓時踏出了一步,沉下臉色說:“洪振傑,你真的不說嗎?” “怎麼?你想逼供?還是要殺‘鷹’敬‘猴’?”洪振傑的心又有些忐忑,但他的口氣仍然不見鬆軟。 “那也說不定,你可聽說過迫虎傷人的句子?” 洪振傑略一思慮,既定的心意還是迄個動搖,一臉悍然地說:“要我說可以,也很簡單,你要將玉如意和武功秘藉給交出來,” 麥小雲吐出了一口氣,他無計可施,只有把句子給顛倒過來。殺“猴”敬“鷹”了。真的殺嗎?當然不是,那不過做做樣勢、嚇唬嚇唬罷了! 這原本是他們兄弟的目的、職責,正苦拘逮不到侯四津歸位了案呢!不意對方競會跟著來了杭州,反叫他們省跑一道寧坡府。 “二弟,下手拿下!” “好!”麥無銘焉能聽不懂、看不適他大哥的心意?立時雙掌連揮的“噼啪”響起,侯四津的痛楚消失了,但換上來的乃是微徽的酸麻。 侯四津不由大驚失色,因為他二臂已經使不上力,這乃是廢去功力的症狀,其實並非如此,不過穴道受到了特殊手法的禁掣而已。 麥小雲再次盯著洪振傑說:“你究竟說也不說?” 洪振傑臉上也經過一陣剛變,但是,他還是咬緊牙關說:“不說!” 就在這個時候,那站在一旁不知如何的孫立加卻毅然開了口,他說:“悟非大師被囚在飛來峰上。” 萬里船幫的幫規滅絕人性,它慘厲毒辣、陰狠萬分,孫立加也看之不慣,寒在心中。但是,他口齒苯拙,生性剛烈,就這樣為人所利用,所支使。 如今,他決心退出萬里船幫,脫離萬里般幫。江南雖好,叫人留戀;北國也別有—番風味哩!他常懷唸著生長的地方:那皚皚白雪,那牧草干裡,牛羊、駿馬,還有那親切、溫暖的民情鄉音! “我帶你們去。” “好,有勞了。” “孫立加!”洪振傑聲色俱厲地說:“你要叛幫?” 孫立加一股正氣的說:“從現在起,俺孫立加和萬里船幫斷絕一切關係!” “沒有這麼簡單。”洪振傑冷哼了一聲,然後狠聲地說:“孫立加,你斷絕不了的。本壇就算跋涉千山萬水,也必將追你回來處以幫規!” 就是這段話,他的陽壽立即終了。麥小雲也雙掌齊下,依佯葫蘆的封了洪振傑在左右二肩的穴道,和麥無銘共同隨著孫立加走了。 二個人一失去身形,另一個角落裡卻連續的又閃出幾條人影來,這些人乃是杭州城隍廟中的人,喔!是鬼使、是陰差,乃麥小雲兄弟在午間照會下去的。 飛來峰!飛來峰就在靈隱寺的正對面。 麥小雲二人馳到飛來峰的山腳下,就聽見半山腰有人在吆喝、有人在打鬥,夜闌更深,是以那聲音傳得十分的遙遠、清晰。 孫立加領先掠到了“龍泓”洞穴的前面,果然,六個人分成二對在相互撕殺著、搏鬥著…… 這六個人之中孫立加只認識三個。當然是己方萬里船幫那二個人了。麥小雲認識兩個,這兩個也是萬里船幫中的人,而麥無銘競然會認識四個,二二得四,兩邊都有二人! 萬里船幫的那三個乃是該幫寧杭總舵中的外堂堂主丁元龍、刑堂堂主管乃斌和杭州地區分舵主奚聖川。 另—邊的二個人卻是蘭溪長遠鏢局的局主廬長遠、鏢師祝政強以及杭州連帶分局聯絡處的主持人尹啟原。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不說大概也都知道,那是奚聖川的醜事敗露了以後,他在蘭溪地面立不住足,遂投入萬里船幫。以他的武功、憑他的心智,補得了一個杭州分舵舵主的職位。 藉著萬里船幫的勢力,奚聖川公報私仇,專門的挑撥長遠鏢局的麻煩,經常的破壞長遠鏢局的買賣,因此,廬長遠藉這次中原護送香客之便,就來到杭州找上了奚聖川。而奚聖川城府深沉,他一心電想除去廬長遠,是以兩個人對上了面之後,就約定在夜裡作一了斷。 奚聖川不去岳王墓,岳王某那邊雖有萬壇之主和二大護法在,但也有兩個麥小雲在呢!因此他引廬長遠三人來到飛來峰,俾便合同白立帆他們之力,一舉把對方長留在峰上洞壑,準知人算不如天算,結果,結果…… “住手!”孫立加大聲喝叱著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
一四零 悟非大師沉吟了一會,他在思維、推考,口中不期然的又自言自浯起來了:“唔—一無名,無時或忘,求銘在懷,這真是上天安排,好,妙!”他的聲音忽然人了起來,他的頭也抬起來說:“你就叫無銘好了,‘無’字不變,金銘的‘銘’字!” 悟非大師的臉上開始有了光彩,嘴上現了笑容。 “多謝父親賜名。”麥無銘也是喜在心頭。 “咚、咚、咚……”暮鼓響下,麥小雲舉目朝窗外望了一望,酉牌時分了。 “晚膳的時間到了。我們出去用些齋飯!” “是。”麥小雲兄弟站了起來,悟非大師也起來了,他隨手將銀鎖片和翠玉佛分別交還給他的兒子,父子三人就施施的出去了。 飯後,悟非大師尚有晚課待參,他們遂訂了第二天再見之期,麥小雲兄弟也就出寺而去,因為,他們住在杭州城內的客棧中。 輕快的步伐,愉悅的心情,看看彩霞,彩霞絢麗;聽聽歸鳥,歸鳥聒噪;再望望炊煙,炊煙卻成了一片。因為,城內的人家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第二天一早,卯牌已盡,辰時初起。麥小雲兄弟喜孜孜、興沖沖的又邁進了靈隱寺,又行到了那間靜室的門口。 禪房地區果然幽靜,它哪裡像天井中亂糟糟?它哪早像大殿上鬧哄哄?此地是悄無聲息,一片寧靜! 麥無銘今日走在前頭,他舉起了手,曲著食指在門板上“篤篤”的扣了二聲,禪房裡卻不聞不問,一無反應。 “嗶剝”的聲再度響起,還是相應不理,猶如石沉大海。麥無銘回頭看看麥小雲說:“莫非父親出去了?” “也許。” “那我們怎麼辦?在這裡等?” “唔——”麥小雲略一沉吟說:“何不到禪房裡面去等。” “好。”麥無銘遂推開房門進去。 果然,悟非大師不在禪房之內,他正在伸手向牆壁下方拿取蒲團準備歇息時候,一眼映見正中悟非大師所坐的蒲團上面有一張書著黑字的白紙。 起先,他怔了—怔,繼之,速即的、迅捷的掠了過去,一把將它抓起來展閱了。上面寫的簡單明了: 麥小云: 欲找悟非大師,帶著翡翠玉如意和武功秘籍,於今夜二更來岳王墓前。咱們人、物二文,過時不候。 洪振傑 麥小雲發覺情況不對,急迫地說:“二弟,怎麼啦?莫非是父親所留?” 麥無銘無言搖搖頭,就隨手將字條遞了過去,慍怒之色已經泛上他的玉臉! 麥小雲略一瀏覽,也不由咬起了鋼牙。 “大哥,我們怎麼辦?” “不怎麼辦。”麥小雲凝重地說:“到時候即去赴約。” “東西呢?”麥無銘說:“他們要的是東西。” “何用東西?”麥小雲說:“而東西也不在我們身上。” “那不先找—找?” 麥小雲也搖起了頭說:“徒勞無功,就算對方將人藏在就近之處,我們也是無從找到。” “岳王墓前草離離,秋日荒涼石獸危……”立秋已過,岳王墓四周的野草果真離離,但是,白露未至,秋分沒到,野草仍然蓬勃得很,一點也感覺不出荒涼的味道。 二更天的月亮已經高掛中天了,今天是十七,“望日”剛過,十七的月亮就像銅鏡、就像玉盤,它又大又亮,微光灑落在大地每一個角落! 這個時候,岳王墓前跪著兩個人,岳王墓上也站著二個人,那跪著的兩個,乃是白鐵所鑄的秦檜夫婦,至於上面站著的三個人嘛!正是“七海飛鷹”和他萬壇中的二位護法。 二更初停,麥小雲兄弟也已經飄然來臨了。 洪振傑首先招呼說:”麥小雲,你們真是信人,時間果然一刻也不差呢!” 怎麼會差?這個時間,他們巴不得眨眼即到;這個地方,他們也巴不得能早些過來,已經整整的焦等一天了呢! 今日不同往昔,親情所繫,麥小雲哪有心思和他說笑、和他哮菇?他沉住氣說;“悟非大師呢?” “玉如意和武功秘籍呢?” 老江湖、老油條洪振傑不見兔子怎會撒鷹?他連口風也不稍透露一點呢! “玉如意和武功秘藉我沒有帶來。” 麥小雲不會使奸猾,他還是實話實說:“洪壇主,我記得曾經時你說過,武功秘藉和玉如意早已送回峙南去了。” “不錯,你的確不止一次說過這句話,但是,誰能證明那是真的?難保不是你在虛言搪塞。” 麥小雲氣結了,人家不信,而他果真又提不出證據來,只有無可奈何地說:“那你要怎麼樣呢?” “不怎麼樣,你既然不拿東西出來,那我們也就無人可交,再見!”洪振傑和兩個護法縱身躍下了石墓。麥無銘身形—動,早已經先—步擋住了三人的去路。 洪振傑臉色一變,他頓時沉聲說:“麥小雲你難道不想再見到悟非大師了?” 他雖也知道對方二人之中有一個叫麥無銘,但卻分不出哪一個是、哪一個不是,以故仍然稱為麥小雲。 麥無銘玉臉上滿佈肅霜地說:“洪振傑,你欲得玉如意和武功秘籍,似可以找我們兄弟下手,又何必要殃及無辜?” “無辜?”侯四津冷冷地哂了一聲說:“嘿!怎麼說無辜?難道悟非和尚不是你們二人的尊親?” 麥無銘聽了心頭不禁震動了一下。立即脫口的說:“你怎會知道?” “我怎會不知?哈!這乃是我硬曬了半天太陽的代價呀!” 侯四津似笑非笑地說:“昨日午間,禪房之上,老夫卻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好,找本來正在找你。”麥無銘倒反而平下了心情,說:“既然這樣,那你今夜更是別想走了!” “你以為我們果真怕你呀!”侯四津似有所恃地說:“在真章未見之下,那隻鹿究竟死在誰的手中,還不知分曉哩!” “你就出手吧!” “得罪了。” 侯四津二分客氣、八分虛假地說:“老孫,上!我們再來同他們戰個三百回合。” 孫立加和侯四津在萬里船幫中的職位相同,奈何他口才不善,為人耿直,平時聽慣了侯四津的指使,是以對方一說,他就動了,三個人就這樣戰在一起了。 洪振傑曾經與麥小雲動過二次手,只不知是哪個?說不定二人各有其一。他心中思量了,自衡了,本身的功力或許不是對方任何—人的敵手,假如並三人之力,對付—個應該不成問題。兩個嘛!卻是沒有把握。他就是不願意打那沒有把握的仗,以故在趕列諸暨的時候,一聽說兩個麥小雲又會合在一道,頓時隱而不出。但是,今天的情形特殊,因為有人質扣在自己的手中,是以敢鼓勇挺身,約見對方二人! 並且,洪振傑又使上了詐欺,留下了後步,致對方的字條上寫著到時候人、物二交,結果呢?他卻將悟非大師禁在另一個秘密的地方。一旦翡翠玉如意和武功秘籍到了手,再把藏人的地方告訴對方也還不遲。 |
一三九 中年和尚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淡淡地說:“老衲寄跡五台,忝掌‘萬隆’經堂。” 五台山乃是名山大岳,佛教著名勝地之一。萬隆寺座落在五台山南方中腰,建築宏什,清幽絕塵,修行僧侶也有數百人之譜,屬於名寺大剎。 “大師法號?” “老衲悟非。”悟非大師漸漸闔上了眼睛,他根本未敢多看麥小雲兄弟一眼,以免心魔竄動,口中又重複吟起了佛號。 麥小雲鼓上來的勇氣又衰退了下去,他不由轉頭望望坐在一旁的麥無名,而麥無名也正怔怔的在看著他,他頓時使出了做兄長的威嚴,眉毛一揚,眼睛一瞪,麥無名才委委屈屈、無可奈何的低著聲調說;“大師俗家籍居何處?” 這句話震動了悟非大師的心扉,他塵念立生,濁浪翻滾,怎麼壓也壓不下去了,久久嘆出了一口氣說:“鶯飛草長。風景如畫的江南水鄉……” 震動的心扉也會彼此互傳,麥無名不禁也跟著怔忡起來了。待微一平靜,他又怯怯然地說:“那大師俗家之姓?” 悟非大師所吟佛號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他充耳不聞,當作沒有聽見麥無名的說話,竟然來個相應不理! “可是姓麥?”麥小雲立即叮上了一句,眼中射出了希冀的光芒。 這句話並不太響,但灌入悟非大師的耳中猶如鋼釘,擊在悟非大師的心頭宛若巨錘,他經過一陣調息。仍舊按捺著顫抖的心神,強自鎮定說:“我佛慈悲,老衲久離塵世,俗家之姓氏早已經不復記憶了。” 麥小雲已有所覺,他站了起來,從頸項上取下了那塊輕易不稍離身的銀鎖片,用雙手恭恭敬敬的捧了過去口中有意說:“弟子麥小雲,這塊銀鎖片乃是在山生之前家父刻意、審慎所購置之物,請大師過目……” 悟非大師莊重的面容不由變了顏色,輕吟的佛號也略一阻滯,他還是竭力的堅忍著、克制著。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不敢看,又何用再看?人影、姓名以及那塊東西一直都在他心頭明滅著、閃爍著、縈繞著,二十年如一日!明明知道這對佛陀不敬,這叫自己有罪,可是,始終是忘不了呵!悟非大師的心頭天人不住的交戰了。 麥無名跟上了,他也以雙手呈上翠玉佛說:“這尊翠玉佛原本一對,乃是雙親當年訂情之物,它能降福避邪,父母二人各佩其一,家母疼兒,遂將它傳給了弟子,這尚在其次;最最珍貴的乃是這尊翠玉佛上灑滿了粒粒珍珠、斑斑血淚……和……和那無數的企盼與祝福……”他已經嗚咽出聲、語不成句的說:“可憐……可憐她老人家望眼欲穿、經年累月的傍門倚閭……” 麥無名再也沒法說下去了,星目中已經是濡濕一片,麥小雲並無二樣。他唏噓出聲,他淚披頰面…… 浪濤洶湧,激石拍岸。它衝破了堤防。它崩潰了意志,悟非大師靜止二十年的心湖再座掀起波瀾,他霍然睜開蒙著濃霧的眼睛,劈手奪過了麥小雲兄弟二人托在掌心上的銀鎖片和翠玉佛,凝視著、撫摸著,心中深思,口中輕念:“孽障呀!孽障,你,你枉費了我麥文岳二十年的清修與苦參……” 人畢竟是人,骨肉親情,人間倫常,天底下有誰能免?就算是冷而冰霜,或者鐵石心腸,也不能,除非他是白痴,失去了記憶、知覺。 麥小雲兄弟是四目交接,他們動作一致,雙雙跪了下去。 悟非大師努力的鎮定了一下,然後說:“你們起來,你們起來……” 兄弟二人再次回坐在蒲團之上。暗暗抹掉了臉上的淚痕。 悟非大師嘆息一聲說:“你們母親可好?” 麥小雲抬頭看他父親一眼,虛心的說:“母親玉體康泰,只是渴望著父親的歸去。” 好不容易啊!他們兄弟歷盡了千辛萬苦。今日終於找到了父親,而當年的麥文岳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悟非大師臉色黯然,他又嘆氣了,說:“珠娘,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們母子,唉!”他停歇了一下又說:“你們母子現居何處?” “普陀。” 悟非大師頓感不安,他急急地說:“你母親也皈依了佛陀?” “她老人家只是住佛堂小清修、祈禱;祈禱父親平安康泰,祈禱父親能早日歸去。” “歸去,歸去,五台才是我的歸所……”悟非大師口中雖是這麼說,但明珠已經蒙上了塵,白玉也遭蓋上了灰。 麥小雲又低下語氣進言了:“普陀盡多宏院名剎,父親何不就此移駐皆陀?” “為父剃渡在五台,身亦在五台,焉可妄言轉駐?” “那……”麥無名心頭憂鬱,他慼慼然接口說:“那父親總應該趁這次東來機會。同該兒回去一趟,住上幾日,探探母親。” “事出突然,為父行程中沒有這個打算,沒有這個安排。”悟非大師面色不霽、聲音不震的說:“且待下次吧!下次行腳天下,當向普陀一行。” 麥無名喀喀的說:“父親準備何時行腳?” 悟非大師遲頓了—下:“且待此地事了,為父當會盡快的籌備安排。”他心中忽然一動,轉了話題說:“你是小雲?” 麥小雲說:“孩兒小雲。” 悟非大師依舊看著麥無名說:“那你呢?” 麥無名囁嚅的說:“孩兒……孩兒沒有名字,暫叫無名。” 悟非大師智睿,他初見麥小雲兄弟的時候,心中即已瞭然二人必是孿生兄弟。“小雲”是他在二十年前早經起就了的名字,至於無名他當時從未想到呢? “珠娘糊塗!你母親怎麼沒有給你取個名字。” 麥無名迅即的瞟了麥小雲一眼,心中似乎有些不平,因此,他訕訕地說:“孩兒本來是叫麥小雲的。” 哈!現眼報,悟非大師剛剛才數說“珠娘糊塗”,幾曾何時?這句話怕還沒涼呢,一下子就換成他自己糊塗了。他問:“此話怎講?” 麥小雲趕緊搶先把遭遇又敘述了一遍。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可能還有一次,那最後的一次他也必須把他找到了母親、父親的經過稟告他的恩師。 悟非大師一陣震動、一陣感慨:“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蒼天見憐,真是菩薩保佑,我佛保佑……”有愧疚、有虧欠、有難過,心中也有著慶幸的感覺。他不禁由衷的謝天、謝地和謝起神明來了。 這就叫做信仰,是心靈的寄託,也是心靈的慰藉! “枯竹上人依舊住在……” “河北雲蒙。” “為父嗣後當往雲蒙一行,聊表他對你教養之謝意。” 靜室地區雖然寂靜異常,但如今卻是他們父子感情最最脆弱的時候,因此,外面似乎有人帶出了—些不太尋常的響動,而裡面三人仍都懵然無覺!不過,就算聽見了,發覺了,又能怎麼樣呢?他們是客,客總不能干涉寺內僧眾或者其他客人以及信徒們走動通行呀! 悟非大師平息了一會,還是面向著他的小兒子,這並不是他對二人有所偏心,乃是也想瞭解一下麥無名生活的過程! “那你呢?可曾拜師學藝?” “孩兒較大哥幸運,二十年來長依母親身邊,並由弧本大師調教成人。” 悟非大師眼中精光一閃,口中默念連連的說:“孤木大師?對呀!孤木大師,我怎麼會沒想到?” “我們母子生活也全由恩師及師兄所維持、供給。” “一波和尚?” “是的。” “這是祖上積德?還是播因收果?真是始料未及,阿彌陀佛。”悟非大師唏噓、感慨地自語了一會又說:“你叫‘無名’?” 麥無名遲疑一下說:“是的,孩兒沒有名字,請父親做主……” 麥小雲聽了心中感到不安,他立即接過口說:“二弟還是仍叫‘小雲’好了,孩兒就請……” “不!”悟非大師鄭重地說:“小雲應該是你的名字,至於你二弟嘛,待為父另取一個吧!” 麥小雲舒暢了、釋懷了,他說:“謝謝父親!” |
一三八 第二十九回 未了之局 靈隱寺座落在靈隱山下,它不僅是杭州最大的古剎,而且系名聞遐爾的禪院。建築宏偉,結構雄渾…… 溯自東晉咸和年間,有一個印度僧人,名曰“慧理”,他負笈東來華夏傳道修行,鑑於西湖明媚、赤陰鐘毓,遂在該處落腳,四方托缽募化,建造了這座名剎。 千餘年來,由於歷朝興衰榮辱,該寺幾次遭受兵焚燬摧,據考據,它全盛時期有九樓十八閣,共分七十三座殿堂,僧侶多達三千餘人! 大雄寶殿君臨天下,它重檐三疊,具高度幾及十四丈之譜。二旁左右經塔猶如守門神將,四周則分佈著、圍繞著千佛閣、輪藏閣、聯燈閣、覺卓閣、大樹堂、尚鑑堂、紫竹林、萬竹林……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俱寂,惟聞鐘聲音。 這首五律乃是唐朝進士常建游常熟縣破山寺見最生情所寫。 倒也沒有什麼,因為後面一首完全不同,是以特別表明一下。 鐘聲雜笙歌,下方城郭近;遙天浸白波,古木藹青叢, 路自中峰上,盤迴山薛蘿;到江吳地近,隔岸越山多。 這一首詩的作者非但是個紹興和尚,他法名很怪,叫釋處默。 “釋”就是和尚,“處默”大概是不喜歡講話的意思吧? 他也是唐朝時候的人,因為寫的正是杭州地方,山上的鐘聲夾雜著城內的笙歌;藹藹的青叢古木,也遙對著錢塘江門的波波浪濤。 還有,還有江的一邊江蘇省就是昔日吳城,另一邊則是越國的領土了。 釋處默所寫的地點是聖果寺。但聖果寺距靈隱寺並不太遠,因此也可以說是完全—洋! 這也是景,根本沒有什麼。所不同的乃是此處為配合上面一首五律古詩的韻意,故將其中語句給倒裝了好幾句。 七月十六日辰牌時分,靈隱寺內的輪藏鬧中有數百僧侶,他們盤著雙膝,席地上在蒲團之上,正在聆聽一個螺發、環眼、國臉、闊嘴的行者說法。 麥小雲兄弟舉步邁了進去,也坐在後面傾聽起來了。 和尚們個個法相凜然,輪藏閣滿閣氣氛肅穆。 佛教,乃引自天竺佛國,全盛於隋唐年間,歷來資深的上人、法師,據中又加以創新,加以增刪,遂分為“大乘”與“小乘”。 大乘探討哲理,小乘究研論修。 大乘分為—— “法相宗”——又名唯識宗或瑜珈宗,宗師為玄奘師。“天台宗”——乃系“智顓”創立於天台。“華嚴宗”——宗主杜順,二祖智儼,發揚於終南。 “禪宗”宗主乃是“菩提達摩”,二祖慧可,後又化成南北兩派,南派上“漸悟”,漸悟必須積修,經年累月,逐漸成佛。北派主“頓悟”,頓悟即是立地成佛,不必參禪,不必修學,更不須要淨土:淨土乃修參之所,只要一旦福至心靈,一悟即成。小乘分“俱舍宗”、“以實宗”其他散宗尚有“三論”、“密宗”、“律宗”、“淨土宗”等等他們皆是各自為政,自立門戶,但也合而為一! “蒼濛一粟,宇宙混沌,大地遂分,萬物乃生。” “初生萬物,本乃一體。是以萬物皆備於我。人若能破除我與非我之境界,則謂們‘僅情’,亦曰‘徹悟’。” 阿修羅·百舍,操著生硬的中原之音、華夏之語,侃侃的暢談著。 他,國籍印度,卻能通中華數種方言,說起來也真是難能可貴,這乃是持之以恆、經常跋涉在二國市川之間,散播教義,廣弘佛法,又時與邊陲居民練研,切磋,始臻此境。 “凡物必先有理,後方有氣。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氣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物既生聚,必秉此理而有性,必秉此理而有形。” 阿修羅·百舍,也是盤膝坐在蒲團之上,們他的蒲團寬大,他的講台高聳,黝黑的臉上一片湛然,幾有忘我之境! 麥小雲兄弟,他們也算是半個和尚,二十年的教養與熏陶,全在青燈古佛之間所進行,心中深植禪根,是以阿修羅·百舍語言中暗具之玄機,他們都能一一聽得入耳,領悟於心。 “形是氣之凝聚,性由理所誕生。氣分陰陽:陰氣靜,沉而下降;陽氣功,浮而上升。氣聚則物成,氣散則物毀;氣清者為聖,氣濁行為愚。” 輪藏閣中鴉雀無聲,寂靜異常,人人皆是泥塑木雕、金鑄石鑿,只有滿樓的熏風和那搖曳的樹影。 “當、當、當……”三響動聽悅耳的鐘聲,悠悠的由鐘樓傳了過來,迴蕩四壁,波波層層,猶餓龍吟。 麥小雲抬頭望望窗外,太陽離正中尚差一截,該是巳末午起的時刻,也就是述法的、聽道的人停課休息準備午膳的時候,俾便有充裕的時間,讓傳教行者下午在大雄寶殿向廣大群眾,成千上萬的善男信女們主持孟蘭盆會的延續。 和尚們像浪潮一般的站了起來,人人單掌憑胸,千千低眉垂目,魚貫的走了出來。 一個、兩個,八個、十個。麥小雲兄弟站立門旁,二人四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每—個經過身旁的和尚瞧,瞧他們的面貌、神色 …… 果然,有一個清癯的中年和尚見了麥小雲兄弟突然怔了一怔。抬頭舉目,復看他們頸項上所掛的銀鎖片和翠玉佛之後,臉色倏變,腳步滯頓。但是二眼一睜又垂,腳步滯頓未停,口中低沉的宣出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然後輕輕的說:“我佛見憐……”繼續走了出去,而心頭已經是漪漣圈圈了。 麥小雲兄弟靈有感應,不由也雙雙怔了一怔,二人四目交接,心意隨之相互貫通。他們覺得這個和尚親切熟稔,有似曾相識之感,立即就跟在後面走了。 靈隱寺的規模恢宏,膳堂一連四間,每間裡面四張長桌分成二排,足能容納千百僧眾! 和尚們略一漱洗,默默的用過了齋飯,又三三兩兩的走了出來,麥小雲兄弟哪裡還吃得下東西?只是隨意的扒了幾口,全神貫注著那位和尚,見他一動,也就擦擦嘴巴,亦步亦趨的跟了出來。 到了一間靜室門口,和尚正擬推門而入,兄弟二人急忙趕上幾步,麥小雲開口說話了:“大師,能容弟子二人入室一談嗎?” 中年和尚似乎早有所覺,連頭都未回,只是靜靜的站了一會,然後口中默吟出聲了:“阿彌陀佛,要來的還是來了,好吧,你們就進來吧!” 禪房中,除了地上有幾個蒲團、壁上有一幅山水、對聯之外,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了。 中年和尚走到裡面盡頭,在正中的一個雙層蒲團上坐了下來,低眉垂目,雙手合十,一副打坐的模樣。 麥無名走在末後。進入之後隨即輕輕掩上了房門。麥小雲則從牆壁旁邊拿起了兩個蒲團分別擺在下方,兄弟二人未敢驚擾對方,只有無可奈何地也盤膝坐了下來。 誰都沒有出聲,誰都沒有動作,只有心在跳,只有氣在喘,三人就這樣相對的坐著,坐著…… 大約有—盞熱茶的時間過去了。中年和尚雖然形態依舊,但是他眼睛微微一睜,金口終於開啟了:“小旋主不在寺內參觀、殿中拜佛,來找老衲有何事故?” 麥小雲一陣心跳、一陣囁嚅,他實在不知要怎樣啟齒,從何說起? “不知……不知大師寶剎何處……” |
一三七 他立即將藏於貼身的銀鎖片拉出了衣衫之外,任它晃蕩。麥無名也將他母親交給的傳家之珍——一尊翠玉佛環上了頸項之上,這樣一來,卻像極了一對寶裡寶氣的紳纓子弟。 翠玉佛共的一對,是麥文岳夫婦定情之物。二人各懷其一。麥夫人在山神廟裡誤以為遺失了銀鎖片,就把她的這尊翠天佛轉佩在麥無名的身上,是以,這二件小東西都是麥文岳深悉之物,也是麥文岳心愛之物。 一盞熱茶的時間過去了,前頭來的二十黑點已經清晰了、已經分明了。嘿!他們果然是佛門弟子。 依舊使人難以相信,這是麥小雲運氣好,只不過猜對了而已。 不然,這麼遠,這麼小,怎會看得山來?莫非他們是神仙?騙人的! “大哥,有大戶人家欲做法事?”麥無名的心中有些遲疑,有些困惑。 “並不太像,你不見他們身上都未攜帶法器?” “那……”麥無名說:“是去朝聖?” “這倒有可能,中元已近,盂蘭盆會即將舉行了。” “不知在哪個名院大剎?” “問一下不就知道了?” 他們與二位和尚相對的走到了盈尺之處,麥小雲隨即抬手行禮說:“大師請了。” “請了。”其中的一個和尚回答說。 這三位和尚年紀都在壯中之年,他們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寶相莊嚴,好像生來就是和尚命似的。 “幾日來有數起法師們都向西北方面而去,不知道是為了何事?” “阿彌陀佛!”那個和尚宣了一聲佛號之後說:“十幾天前,‘天竺’佛國來了一位苦行者,法號‘阿修羅·百舍’,他落腳在杭州‘靈隱寺’掛單,擬於小元次日就地弘揚佛法,講經三日,是以各寺、各院,凡是職司經堂的主持、禪師,皆都前住聆聽。” “多謝大師指點。”麥小雲雙手合起了十。 那個和尚眸子一陣閃爍,他慎重異常地說:“施主們身具慧眼,真是難能可貴,善哉,善哉。” “大師謬獎了。”麥小雲也感覺到對方有點不太尋常。 和尚們又繼續了他們的行程。麥無名的心中似乎又感應到了什麼。他遲疑地說:“大哥,這也許是機緣,我家數代書香,父親假如勘破了紅塵,他必定是離不開貝葉經譜,我們何不也前去看看?” “唔——不錯,我們這就回頭。”麥小雲說:“追緝‘金絲猴’他們也不在一時三刻,晚上幾天諒亦無妨。” 兄弟二人毫不猶豫的回過了頭,轉向西北方面而去了。 |
一三六 “原來是邱兄,久仰久仰,請坐請坐。”真誠?虛偽?似乎兼而有之。這是人的禮貌、人的通病,黃士元哪裡認識對方之人,哪裡聽過對方之名?這個人、這個名原本就是憑空捏造出來的、假扮出來的。 “謝謝。”邱玉秋就在對方所示、所肅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邱兄乃是找敝幫護法?”黃士元在另一邊也坐了下來。 “是的,他們在嗎?”邱玉秋畫龍點睛的說:“或者是白總舵主。” 果然,黃士元聽了心中似乎踏實了一些,但是,他仍擬深入一些,不答反問的說:“邱兄找敝地或白總舵主可有什麼要事?” “敝莊龔供奉有信奉呈。” “噢!可否交給在下?” “尚未請教兄台……” “在下黃士元,忝主諸暨分舵。” 邱玉秋立即雙手一拱說:“喔!是黃舵主當面,兄弟失敬了。” “客氣了。”黃士元回上一禮說:“邱兄帶來的是什麼信件呢?” 邱玉秋歉然笑了一笑,說:“只是口信而已。” “那就告知在下好了。”話中語氣決然,這表示他有這個權力,也作得了主。 但是,邱玉秋也不答反問,他追究的說:“貴幫護法和白總舵主莫非都已經不在諸暨了?” 黃士元沉吟了,他沉吟了一會說:“不錯,貴莊龔供奉突然失去了消息,敝幫一再探尋不著,護法他們也就連袂的返回了寧奉總舵。”他又追問的說:“貴龔供奉究竟去了何處?” 邱玉秋感到有些侷促了,他似乎知曉己方理虧,不由生硬的笑笑,解釋著說:“事情是這樣的,晨間,敝莊龔供奉突然發覺另一個自稱‘麥無名’的麥小雲也在此地出現,雙方經過了一場劇戰,因雙拳難敵四手,只有巡了回去,所訂的計畫也就不得不作罷,或者改訂日期,唯恐貴幫不悉,是以特遣兄弟前來奉告一聲,以免滋生誤會。” 其實,萬里船幫當時發覺龔天祐外出之時,心中果然起了一些疑慮,但在跟蹤到東門外大路上碰見了麥無名之後,他們也就知機的跑了、識趣的溜了,哪裡還有什麼誤會可言? “喔!原來如此,這件事敝幫也已經探悉到了。”黃士元不禁釋然的說:“但我們還是謝謝邱兄跋涉了這一趟。” “黃舵主說哪裡話來?這是責任,也是道義,我們石家莊理應這麼做。”邱玉秋站了起來說:“那兄弟就此告辭。” 黃士元也跟著站了起來:“恕在下不遠送了。” 他們二人在門口互相的又抱起了雙拳。 當晚二更時分,萬里船幫諸暨分舵的屋頂上來了兩個夜行人,堂堂的宇內一幫戒備森嚴,竟然會無一人發覺。 其實這也難怪,因為這四個夜行人乃是麥小雲兄弟! 麥小雲兄弟四處搜索、四處窺探,並且有意無意的帶出了響動,下面的人警覺了,也發現了,最後鬧出了副舵,鬧出了舵主,就是沒有白立帆,也沒有左右護法二人,他們這才死心的退了回去。 七月,是芙蓉花展著甜笑迎人的季節,早晚多少都有點涼意了。但是,被人叫作“秋老虎”的日頭,仍然凶得猶如晚娘的拳頭,倘若曬了長久—些,管叫會脫掉一層皮,來個重新做人! 午間的雷雨,猛得不輸那三寸鋼釘,打在臉上,保險又麻又辣,又紅又腫,倒亦可以去充充胖子。 麥小雲兄弟背著烈日,又並肩的朝東而走。 如今的心情已經沒有上二天那麼的急湊,所以走得輕鬆,走得悠閒。再說,在光天化日之卜,他們也未敢施展出駭人聽聞的神功絕技來。 第二天上午,兄弟二人卻發現了另一樁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在這火傘高舉、熱浪薰炙的大道上,當然不乏為了生活或者身有急事的人在趕著路,但這幾起大可不必如此的人竟然也冒著暑氣奔波在外,迎面而來。 這些人有的單人獨行,有的三二成群,顯得耀眼,顯得特出,也顯得太不尋常! “大哥,你注意到沒有?” 麥小雲聽了這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問話之後,心頭略略一動,立即就意會出他二弟所說的是什麼了。他說:“注意到了。” “昨天好像有三批。” 麥小雲又微一思索,說:“不錯。” “今天也過去了二撥。” “不,今天只能算是一撥。”麥小雲十分肯定的給更正了過來。 麥無名怔了一怔說:“怎麼說?” 他們往常對事情大致都有相同的看法和想法,今日裡卻彼此感到有異了。 麥小雲反問說:“第一撥是兩個,對嗎?”他們開始解釋著,其實應該說是分析。 “對!” “你所說的那第二撥只有一個,也對嗎?” “也對。” “這二撥人的距離,彼此相隔約莫一丈,可也對?” “不錯,也對。”麥無名回答得很乾脆也很決然,因為他是在刻意的注意著。 “你可發覺第二撥的那一個人腳下正在急趕著,而臉上若有所示?” 麥無名沉吟了一下:“是有這麼一回事。” “那就可想而知,他們乃是一撥共同,只是後而的那一個人因故落了後,急著想追上前面的同伴罷了!” “你說的固然有理,但不盡然,這二撥人若是一夥,怎不見後面那個出聲招呼?又怎不見前面二人回首探望,或者稍予等候?以此看來,他們各自為此,不屬共同。至於後而那撥腳下加急,臉上所示,乃是覺得獨行孤單,彼此何妨結伴同行。” 麥無名執著不同的看法倒駁了回去。 麥小雲笑了,因為他二弟說的也是沒錯,不無道理。若要決定誰是誰非,唯一的辦法,就是回轉身去,追問二起之人,才會有正確明示的答案,但有這個必要麼?何如讓它成為一個懸案吧! 麥小雲兄弟倆相爭論的究竟是些什麼人呢?一不是販夫走卒,二不是行旅客商,他們乃是頭上不留頭髮、項間掛著念珠、身披袈裟、腳踏芒鞋的出家人! 當然,如今他們為了“謙讓”,與世無爭,是以腦袋上都有遮陽斗笠,不然,不是兩相照射、兩相耀炫了麼? 距離前方不很遠的地方,又有三個黑點侈動著而來了。麥小雲略一凝視,遂順著他二弟的意思說:“那麼第三撥的人即將到來了!” “也可能是第二撥。”麥無名露出笑臉,也淡然的說。 是人,應該不會有錯,凡是在官道上行走的當然是人。雖然也有牲畜,牲畜也得須人策動。但說那二個黑點乃是和尚,恐怕誰都難以相信,因為,距離隔得那麼遙遠,一般人就算極盡了目力,最多只能分清四肢,看出是個人形,若貿然的說這是和尚,未免有些欺人之談了。 麥小雲兄弟或許只是隨意的說說,反正說錯了也並不犯法。可是,他們卻一搭一檔,說得毅然決然,像是十分自信,也十分肯定,真正豈有此理! 忽然,麥無名心頭靈光一閃,說:“大哥,你何不將銀鎖片給亮出來,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穫呢!” “對!”麥小雲說:“我們不認識父親,而父親也不一定會認出我們。但這塊銀鎖片乃是他老人家刻意打造、購置的東四,見了必能一目瞭然。” |
一三五 “你……你要趕盡殺絕?” 麥小雲搖搖頭說:“不。” “那……你想幹什麼?” “只是想讓你休息一段日子。” “休息?”龔天祐疑惑地說:“休息我自己會去,又何勞你費心?” “那不一樣,總要找人作伴呀!” “誰?” “石鏡濤他們。” 麥小雲內力允沛,生機蓬勃,他只要經過些微的調息,即可以生生流流的恢復原有的體能了、功力了。他一個迴旋,一舉右手,忽聽“噼啪”二聲,繼又“噗嗵”一響,龔天祐這次果然很聽話的又回坐在地上休息了。 “噼啪”之聲乃是龔天祐左右二肩各著麥小雲一掌,這掌法精奇玄奧,稀人能解,除了他近支的人以外,還有菩薩,那地獄門中的主宰地藏王菩薩! “噗通”之聲則是龔天祐右膝蓋之間又中了麥小雲的一腳,這一腳所封的穴道極為普通,一般武林中的人都會拍開催治,就算不治,經過了一個時辰之後,它也會自動化去,目的只是使他不能逃亡或者遁逸,俾便城隍土地前來接引! 至於另一響乃是他跌坐在地上的聲音。 皮球洩氣了,老薑乾枯了,龔天祐頹然的嘆了一口氣,因為他試運真氣,二肩之上不痛不癢,卻貫不上力道,而右膝微一動搖,則疼痛異常。他是行家,一個功夫到了家的大行家,知道腿上只是挫開了筋骨,可是手不支力,又是為何,莫非遭人廢了功力?不是,應該不是,他血脈運行流暢,他真氣散聚遂心,這就不是廢功破氣的徵兆,窮費心思,搜遍枯腸,久久仍然想不出對方用的究竟是什麼截筋封脈的手法,只有徒呼奈何了…… “二弟,我們走吧!”麥小雲彈去了衣衫上的灰塵,然後緩步走出了雜樹林。 “好。”麥無名也轉身朝向大道那方步行過去。 “萬里船幫的人怎麼樣了?” “小弟把他們給打發回去了。” “這麼簡單?”麥小雲當然更信得過他二弟的功力,只是心中感覺到有些驚奇而已。 “因為只來了他們左右護法和白立帆幾個人。” “‘七海飛鷹’沒有一起同來?” “是的。” “怪不得會結束得這般快速。”麥小雲吐出了一口氣繼續說:“二弟,你的一位紅粉知己……” 提起紅粉知己,麥無名立即直覺的憶念起沈如婉,他不由接口說:“大哥,你怎麼突然想起這個來了?” “有什麼不可以呢?” “可以當然是可以,但你不也是一樣嘛!” 麥小雲微微笑著搖搖頭:“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麥無名據理說:“大哥先認識了沈如嫻,小弟承著你的庇蔭,才也邂逅了沈如婉……” “誰跟你說她們來了?” 麥無名聽了不由怔了一怔,他感到困惑了,頓時張著迷惘的臉說:“那大哥是說些什麼呀?” “余曼芬。” “喔!是她呀!”麥無名恍然了:“你也認識地?” “不錯,就在上午你走了之後。”麥小雲回馬一槍的說:“大哥也是承著你的庇蔭才認識的,因為她將我當作了你。” “在哪裡?百樂客棧的食堂中?” “不是,她偷偷的等候在我的房間內。” “你沒打點破或解釋?” “沒有,事先我不明白她的身份、她的來意,所以未將認錯人的事告訴她。事後,我又怕她誤會、怕她失望,所以也未將她認錯人的事告訴她。” “她可曾說些什麼?” “她告訴了我龔天祐和萬里船幫勾結的內幕和情形,促我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所以我才即刻趕了出來。”麥小雲把經過的一切全部告訴了麥無名。 “那我剛才怎麼沒有看到她呢?” “以她對你的關心、對你的感情,當然藉故避了開去。” 麥無名窘迫地說:“大哥取笑了,余曼芬只是一位熱情的小妹。” “我知道,大哥只是告訴你—聲罷了。”麥小雲笑笑說:“你是怎麼結識她的?” 麥無名也將事情經過敘述了一遍。 他們兄弟邊走邊談,竟然不知不覺的已經走進了諸暨城內的城隍廟中。 諸暨城隍立即將這二位巡行特使恭迎入後面的客廳中,他心中感到十分的訝異和新奇,看看這個,望望那個,若不是二人同時進來,誰也認不出誰是誰。如今他們同時的前來,仍舊分不清哪個是第一、哪個是第二。 第一、笫二,乃是地府委任特使的次序、排行。 諸暨城隍自己呢?這裡也給表明一下,姓王,外號“黑豹王”,至於他的名字,四為沒有綽號來得響亮,是以已經無人提起,湮沒了,猶同石家莊中的“四大金剛”。 “黑豹王”四十幾歲,皮膚黝黑,豹頭環跟,還鑲著一股赤黃色的落腮鬍子。他虎背熊腰,臂長腿長,但是,古人只留下“五短身材”的成語,卻從不說什麼“五長身材”,因為他粗壯、高大、魁偉…… 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像城隍菩薩,倒似站在城隍菩薩旁邊的武判官陸衡,或者是《水滸傳》一百另八將中的“赤髮鬼”劉唐! 麥小雲把龔天祐的事情給交待了。當然,他並沒有將封閉穴道的手法、部位說得過份詳細,因為陰曹地府派駐在各地區的城隍都是可獨當一面的人物,無淪心智、功力,皆在一流之林,只要睹覷之下,必能一目瞭然! 麥小雲問明了萬里船幫、諸暨分舵的地址之後,就辭了出來,諸暨城隍也隨即調派人手,準備著出動了。 萬里船幫既然靠水生活,他們的舵站也就靠水靠河,麥小雲兄弟毫不費力的在浦陽江畔找到了他們。 但是,他們這些人只是當地分舵中的人員,不見“七海飛鷹”,不見二大護法,也不見白立帆總舵裡的人。大概是他們在獲知了兩個麥小雲同時在此地出現,立即選上了三十六計中之最最上計,鴻飛冥冥、溜之大吉了。 “大哥,他們說的話能信嗎?”麥無名口中所說的他們,是指萬里船幫諸暨分舵中的幫眾。 “瞧神色、看表情,應該可以相信。”麥小雲說的也是萬里船幫諸暨分舵中的幫眾。 “侯四津人等不會作縮頭烏龜?” “唔——”麥小雲當然也未敢作確切的斷定,他只有模棱兩可,含糊其詞地說:“似乎不會。” “那他們總該知道侯四津幾人去了哪裡吧?” “這點他們必然知道,但是,我們能出手逼問嗎?” “當然不能。”麥無名說:“不然,我們豈不也淪入了黑道?這又何異於石鏡濤、何異於洪振傑他們?” “這就是了。” 麥無名喟然嘆了一口氣,他默然了。 麥小雲說:“明的不成,你何妨再來一個暗的試試!” 麥無名立即停住了腳步,他欣然地說:“好,我現在就上。” “不!”麥小雲胸有成竹地說:“先讓他們鬆弛鬆弛,我們也得準備準備,這樣才能探得出實情來。” 兄弟二人義轉入東大街之上,又進了百樂客棧之內,先打了尖,修護修護、慰勞慰勞“五臟廟”,然後開了個大房間,雙雙蒙頭大睡了。 浦陽江水滾滾、浦陽江水滔滔,它源自會稽山,它匯入富陽江、錢塘江,然後再奔向大海…… 諸暨的碼頭旁,檣桅參差,艇舵交雜,以水為生的人們正在上上下下、正在忙忙碌碌,工作著,下作著…… 申牌時分,有一個年輕人朝著這裡踱了過來。 這個年輕人面色枯黃,枯黃的臉上還有疤痕一條,這個年輕人一襲白衫,白衫的下襬塞在腰帶之上,看起來不倫不類、不文不武,實在有些刺眼。 他,他就是麥無名,喔!不,他如今又是邱玉秋了。 邱玉秋在萬坐船幫諸暨分舵門前停了下來。屋裡屋外的人們時這個身形、這種裝束都有著警覺、有著戒心,直到仔細的看清了來人面貌之後,大家才放下了心、松出了氣…… 一個人走了過來,這個人還是有些怔忡地說:“你有什麼事情?” “喔!我是來找人的。” “你找什麼人?” “喔!我找你們的護法。” “護法?” “是呀!那個姓侯的……” 這驚人之語證明了這個年輕人是有為而來,只不知是敵是友罷了。 問話的幫丁吃驚了,屋內豎起耳朵傾聽的人全部吃驚了,內中一個霍然站了起來,並且立即朝門外的那個幫丁說:“請他進來。”他這一站,其他的人也陸陸續續的起身了。同為他乃是萬里船幫諸暨分舵的分舵主。 分舵主姓黃,名士元,三十幾歲,為人精明幹練。他是主持一方的人物,是以功力頗為不弱,猶在總舵刑堂管乃斌之上! “請。”接談的幫丁將邱玉秋延了進去。其實,他的職位並不很低,乃是此處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副分舵主。 黃士元睜著一雙狐疑的眼睛,骨碌碌的打量著來人說:“閣下……” “喔!兄弟邱玉秋,系石家莊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