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 每年秋季她都會去陝西及東北一帶的農場買狐狸。她在大興安嶺賀蘭靜霆原先的農場裡雇了十幾個訓獸師,訓練狐狸的野生技能。然後成批成批地將它們放養到各處山林。最遠的地點是西伯利亞。每年冬季她都穿梭在北方漫長的鐵路線上,尋找更多狐狸可以生存地方。 這年冬季也不例外,她選擇了橫穿俄羅斯的西伯利業大鐵路。從海參威出發向東,跨越八個時區,將兩千隻狐狸分批送往沿路的森林和草原。這是世界上最長的鐵路,全程九千多公里,走一趟要花六天半的時間。做完了工作,她從貝加爾湖東岸的烏蘭伍德坐另一條支線經赤塔進入滿洲裡。在滿洲裡的物流公司裡結了一些賬,她買了去北京的車票。火車又晃蕩晃蕩地開起來。 她喜歡坐車的感覺,就像一條出了港的海船,不在此岸,也不在彼岸,彷彿進入了無間道。她那一腔無處著落的心情便在這無處著落的旅程中漫無目的地滋長。她長時間地望著窗外的風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車裡的客人們見她只有一隻手臂可以活動,對她很照顧,提行李都主動有人幫忙。她喜歡好客擅談的東北人,卻怎麼也提不起聊天的興致。因為關於她的事、她的職業都太過離奇,不提倒罷,一提便會引起旅客的好奇心,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她寧願什麼也不說,支支吾吾地了事。 長途旅行乏善可陳,她在車廂裡看完了一本武打小說,又看了兩部電影,覺得昏昏欲睡,便索性睡了。列車運行時間是二十八小時,凌晨三點的時候她完全醒了,火車正停在天津。她到站台上走了走,呼吸了一下冬天冰涼的空氣,上來時發覺肚子餓了。餐車就在隔壁,而且是新型的,除了提供二餐還有摩登的吧檯,提供各種酒水。她進去點了一杯奶茶,兩塊蛋糕,服務員精神居然很好,奶茶香噴噴的,蛋糕彷彿剛從烘爐裡出來,她一隻手端著茶杯,找了個座位。 餐車裡倒有好幾位客人,有四個人坐在-起打牌。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 等她看清了他的臉,她心頭一震,險些將手裡的茶杯跌落。 那人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復又將頭轉向窗外,手裡握著一杯冰水。 原來他真不認得她了。 她覺得一陣氣餒,手一軟,加之火車正在拐彎,托盤沒托穩,“當”的一聲茶杯掉到地卜。她連忙彎腰去撿,不料托盤上的兩個小蛋糕也掉下來,一直滾到桌底。左手沒有右手靈活,只能一個一個地來。正要毛腰去撿掉得最遠的那一個,忽然有隻手搶過來,幫她將塗滿奶油的蛋糕撿了起來,扔進垃圾桶裡。 她的心很亂,不知該如何是好。道了謝,在旁邊的位子坐下來,即而意識到這是他的座位,連忙又站起來:“對不起,坐錯了位子。 “沒關係,我可以坐到對面去。”他擋住了她的去路,逼著她又坐了下來。 “您還是要奶茶嗎?我去替您端過來。”他淡淡地說,很紳士的樣子。她知道他看見了自己畸形的手,才要來幫她。 正要推辭,他己去了吧檯。知她是無心之過,服務員做了奶茶卻沒有收錢。 他端來了奶茶,細心地放到她的左手邊。 “謝謝!”她由衷地說道。 “不客氣。”他淡淡一笑。 她不知不覺地凝視起他的臉。貪婪地打量著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他什麼也沒變,笑容、長相、口音,乃至說話的語氣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只是沒有了往日的憂鬱,他看上去更加年輕,更加英俊,且充滿活力。她一直痴痴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他咳嗽了一聲,她飛快地收回目光,報然一笑:“你看上去很像一位我認識的人,剛才我嚇了一跳,還以為真是他呢!” 話一說完她就後悔。這意思讓人誤解,且顯得輕薄,有故意套近乎之嫌。 “是嗎?”他將信將疑,“小姐是哪裡人?” “我住在C市。” 他神態茫然,好像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城市。 “你呢?” “我住過很多地方,最近這幾年我住在芬蘭。赫爾辛基。” “那麼遠?你是華僑嗎?” “算是吧。” “你會說芬蘭語?” “會。” “那你是來中國旅遊的嗎?” “嗯……對。” “認識一下,我姓關,叫關皮皮。”她伸出手。 “我姓賀蘭。’他遲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很有力,很溫暖,“賀蘭觿。” “觿?哪個觿?” “您猜猜看,猜中了,您可以向我提出一個小小的要求,我會力所能及地滿足您。”他神秘地說。 “有幾次機會?” “一次。” “是不是角字旁的航?筆畫最多的那一個?” 他的臉上露出驚奇的神態:“小姐,您是字典專家嗎?” “不是。” 她想了想,說:“現在是不是輪到我提要求了?” “對。” “您能到我的包間來幫我一個忙嗎?” “當然可以。”在沉悶的旅途中終於遇到一件有趣的事兒,他的笑容很愉快。 他跟著她到了她的包間,裡面只有她一個人。 車上有暖氣,她穿著一件棉布襯衣。她笨拙地將扣子一顆一顆地解開。 扣眼很小,解開不是那麼順利。她的手顫抖得厲害,心跳得更快。他平靜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問道:“您在幹什麼?” “脫衣服。” 她碩長的身軀赤裸地出現在他面前,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肌膚湧起陣陣寒慄。她抬起臉,坦然地凝視著他的雙眸。 看得出他很窘,也很驚異。但他一言不發,保持鎮定。 “女士您這樣做是危險的。”他淡淡地警告。 “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他等著她說下去。 “我是一隻動物。” “您是一隻動物?” “對。和你一樣,我們屬於脊椎類,哺乳綱。” 他的眼神很深,深不見底,而他的目光突然間變幻了起來。“我對動物學不感興趣,女士。” “黎明快要來了。今天是晴天,你可以看見太陽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沉默。 然後他說:“不,我看不見,我從沒看見過太陽。 她拿起他的一隻手,放到自己的胸前,讓他感受自己的心跳:“不用看,太陽就在這裡。 冰涼的手心,撲朔迷離的目光。 走廊傳來到站的廣播聲。 “北京快到了。”他迷惑地凝視著她的臉,“您住在北京嗎?” “我在北京轉飛機,去C市。”她有點狼狽,呼吸一下子變得很急促,“你呢?” “真巧。”他說,“我也去那裡。我們同路好嗎?我可以幫你提行李。對了,你叫什麼來著?” “關皮皮。” (全書完結) |
一三四 CHAPTER 45 結愛 皮皮終於明白,在荒謬的故事中,荒謬的人自有她的幸福。 西西弗斯侮次將巨石推到山頂,他看見了陽光,看見了大地,明自了生命的可貴和勞動的意義。 誰說重複都是無效的呢? 生命在重複中被一點一點地修改,我們在重複中走向新的開始。 皮皮還是沒有考上研究生。複試之後她去體檢,以為可以拿到錄取通知書,一直等到了八月底才被告知她被刷了下來。 沒有講原因,但皮皮知道原因。 她右臂的傷因為沒有及時治療,尺神經嚴重受損。右手不能抬起,不能抓物,漸漸地,前臂和手掌的肌肉也開始萎縮。她的手指沒有感覺,終日像蚯蚓一樣蜷曲著。去了很多醫院,也動過手術,怎麼也治不好。不過,她很快就學會了用一隻手打字,速度並不慢。 她住進了閒庭街的房子,自習園藝,將賀蘭靜霆的花園打理一新。每到黃昏,她就泡上一壺好茶,坐在籐椅裡欣賞自己種的花花草草。她還記得賀蘭靜霆的話,靈魂是有氣味的。只要她還有一點點回憶,哪怕是極渺茫、極零星的回憶,每當想起他時,他會聞風而至。 可是,她每天都在強烈地想著他。想著他們度過每一天,回憶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如果靈魂真有氣味,氣味一定很強烈。 然而,每當風吹戶臆,鐵馬響動,她都會不自覺地望向窗外。幻想會有一個穿著風衣戴著墨鏡的人影向她走來。 但可賀蘭靜霆從未來過…… 她經常回家裡看望白己的爸爸、媽媽和奶奶。 老人們心疼她,每次回來都備著好菜。 每隔幾天,媽媽和奶奶還是要吵架,她還是得當和事老。最後還是會有一個人摔門而去,到了半夜又氣呼呼地回來睡覺。 沒辦法,這就是人生。 皮皮在山下的花市裡開了一個花店。她賣花和盆景,也賣種子。隨著她的園藝越來越高,她賺了一些錢,在行內名聲漸起,經常被附近的人請去當園藝師,幫他們種花,設計花園。皮皮很喜歡這個工作,鮮花和泥土,讓她感覺親切。 有時她會幻想有那麼一天,賀蘭靜霆會突然回到這間屋子,她覺得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什麼話也不說,直接去井底做愛。 雖然賀蘭靜霆不再認得她,也許他們的身體和肌膚會保留一些記憶。她從不間斷種植牡丹,她期望賀蘭靜霆回來的那天不會餓著,她有最好的東西來招待他。 但這些都只是希望…… 四年多來,賀蘭靜霆從未回來過。 有一天,她正在自己的花店裡賣花,門前忽然停下一輛黑色的轎車,從裡面走出一個俊美的年輕男人。 那男人一身筆挺的西裝,手裡捧著一大把玫瑰,走到櫃檯前,忽然單膝著地: “皮皮,嫁給我,好嗎?” 她坐在櫃檯的高椅上,怔了半晌,才認出是家麟。 “家麟?” 眼前一錯,櫃檯上又多了一枚閃閃發光的鑽戒:“是我。” “你回來了?” “對。” 她看了看碩大的鑽石:“你發財了?” “是。”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說:“恭喜發財。” “皮皮,嫁給我,好不好?” 她想都沒想就說:“不好。” “我剛知道你手臂受了傷,不要擔心,今後由我來照顧你!” 你為什麼要照顧我?”她問。 “因為我愛你!’他大聲說,“以前我錯了。請讓我認認真真專專心心地愛你這一次! 她將鑽石還給他,淡淡地說:“謝謝你的心意。對不起,我不再愛你了。” “皮皮。”家麟急切地說,“你一向是最善良的,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不。”她說,“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家麟經常來看她,也來看她的父母和奶奶,甚至發動自己的父母提著厚禮來說親。 無論他怎麼說,想什麼辦法,皮皮堅決不同意. 好在秋季很快就來了,皮皮有她的任務,她找了個藉口離開了C市。 |
一三三 這一帶洞穴很多,這個洞口非常隱蔽。 皮皮卻知道賀蘭就在裡面。因為她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深山木蔗的氣息。 她彎下腰往裡看,洞穴很深,裡面是黝黑的。黝黑的深處傳來某種微弱急促的呼吸。 他還受著傷吧,也許一動也不能動。 她站起來,焦急地問千花:“他會出來嗎?” 千花搖搖頭:“不會。我聽說趙松將他送到這裡之後,他就一直藏在洞穴裡,從沒有出來過。他受了很重的傷,大家都相信這裡便是他選擇的墓穴。每隔一天會有一位狐狸給他送食。賀蘭靜霆仍然是狐界的頭人,到死他都享有特權。” 皮皮忍不住說:“那我應當怎麼辦?” “你把水晶瓶的蓋子揭開,放到洞中,他的真元會自動尋找木尊。” 她打開背包,將視若性命的水晶瓶拿了出來。 這還是千花第一次看見這只透明的瓶子,她怔了怔,問道:“怎麼會有兩個珠子?” “這是趙松死時從他身上跳出來的,一共有三個,當時破了一顆。我想,淡紫色的那顆肯定是賀蘭的。天藍色的我不知道是准的。據賀蘭說,趙松殺了青木,那麼這顆珠子如果不趙松的就是青木的了。” 千花凝視著那兩顆在瓶中浮動的元珠,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藍色應當是青木先生的。萬年的狐仙才會有這種顏色的珠子。賀蘭若是吞下它,會增長很多功力。” 皮皮笑了笑。 如果淺藍色的珠子不消失,青木先生的詛咒也不會消失。 那麼,她只有一兩年的生命。 只要她伸手進去輕輕一碰,那顆珠子就會像氣泡一樣破滅。 但她什麼也沒有碰:“這麼說,還原之後的祭司大人不僅是狐族最高的首領,而且白天也可以看見太陽? “不錯,他不再是瞎子了。” 皮皮將水晶瓶放入洞中,揭開了瓶蓋。 她們一起退出,在洞外等候。 “恢復成人形,他需要多長時間?” “一整年。本來不需要那麼長,但他的身上有傷。” “那我在這裡守著他。” “剛才那群狼你看見了吧?你想葬身狼腹嗎?冬天馬上就到了,你想凍死嗎?” “萬一在這段時間出了事……” “你放心,我會在這裡守著他,保護他的安全。” 皮皮欣喜若狂,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謝謝你!千花!” 不料千花將手一抽,冷笑道:“你別高興得太早,我有條件。” “條件?”皮皮愣住了,心裡開始打鼓,“什麼條件?” “請你以後再也不要來找他了。”她看著她的眼睛,“他等了你九百年,我等了他五百年。你一生很短,來世什麼也不會記得。’可是五百年來,我每一分鐘都記得,每一分鐘都在痛苦。你不覺得我也應當有一次機會嗎?”不等皮皮答話,她又說:“何況,這對你有意義嗎?失去元珠,賀蘭對過去的記憶己完全消失,他不可能認識你。如果不認識你,我們就在一條起跑線上。相信我,這一回,你絕不可能比我有更多的機會。人狐殊途,你還是快些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把這裡發生一切都忘掉吧。” 皮皮的心悄悄地刺痛了一下。 “你肯答應我嗎?”千花說。 她遲疑著,終於點點頭。 然後她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你看……” 那顆淺藍色的珠子不知為何從洞裡飄了出來。正在洞口處輕輕地跳躍。 皮皮屏住呼吸,低聲問道:“怎麼啦?” 千花的樣子也很迷惑:“這是他父親的珠了,離開本體後,按理說是會自動尋找本體最近的血緣作為寄宿的本尊,除非賀蘭不要它。” “那我們怎麼辦?就讓它在這裡飄著?” 千花的眼裡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她忽然俯下身去,張開了嘴。就在這一秒間,皮皮的手猛地一揮,指尖劃過藍珠,“曦”的一聲,那珠子破滅了,頓時消逝在空氣之中。 千花惱怒地站起來,喝道:“你幹什麼?” “對不起。”皮皮說,“這珠子不是你的。” 她冷笑了起來:“你竟敢毀掉本族最高長老的元珠,真是膽大包天!”說罷,一手揮過去。 皮皮的耳際驀地一涼,再回頭時,一直陪伴著她的那顆媚珠己然到了千花的手中。她一仰頭,將媚珠吞了進去。 “請把媚珠還給我。”皮皮淡淡地說,“我己答應你不再去找他,這是賀蘭留給我的唯一紀念。” “你說得不錯。如果媚珠在你手中,只要你們一靠近,他還是會找到你。所以……”她得意地笑了笑,“休想。” “把它還給我!”皮皮的眼睛眯了起來。 “有種你過來,逼我吐出來。”千花勝利地謔笑。 皮皮緩緩地從口袋裡拿出了一片漆黑的木頭。 千花的臉變了變,頭一昂,大聲道:“幾百年來,我千花只在祭司大人一人的面前低聲下氣、委曲承歡。關皮皮,你若想要這顆媚珠,就點燃那塊木頭。想讓我吐出來,做夢!” 說罷,將眼一閉,引頸受戮。 皮皮殺氣騰騰地盯著她。 半晌,將木片擲到地上:“拜託你,好好愛他。” 千花詫異地睜開眼,發現皮皮神色冰冷,目光如電。 “你點頭不?” 千花用力點點頭。 荒原上吹起了一道冷風,隨之而來的,是刺骨的寒氣。皮皮向洞穴看了一眼,背上背包,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走了百十步,忽然停步回望。 遠處灰色的山脊上站著一道小小的白影,蒼白的陽光下,它顯得微弱而孤清。 她凝眸而視,霎時間,忘了呼吸。 她在心裡說:賀蘭,我終然看見了你。 這一刻,果然是生離死別。 |
一三二 抽屜裡有很多的寶石:古玉、翡翠、鑽石、純度極高的各色寶石……總之,價值連城。但是在寶石之間散落著一些雲母形狀的黑色石塊。他正在尋思這會是哪一種貴重的寶石,那石塊在頭頂射燈的照耀下,忽然閃爍了一下。 他如被雷擊,一下子倒在地上,珠寶撒了一地。但他還有幾分氣力,倒下時,順勢拽住了皮皮的手,將她也拉倒下來。 皮皮不顧一切地撲上去,雙手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但他的雙手也掐在她的脖子上。 被照石所傷,他的力氣打了折扣,但腕力還是很大,對付皮皮綽綽有餘。 皮皮一生中就打過兩次架。第一次是和佩佩一起打汪萱,若不是小菊半道上趕來,她們肯定輸了。第二次的對手是田欣,一直沒佔上風,若不是家麟將她強行拉走,估計也要落個鼻青臉腫。但皮皮從沒和男孩子打過架,更沒和男人打過。 趙松的手越收越緊,她非但無法呼吸,連脖子都快被他擰斷了。 在這當兒,她抽回手,使出最後一點力氣,猛捶了一下他的臉。他的手鬆了一下,猛地抓住她的右臂。 手指鐵鉗般收緊,隨即傳來徹骨的疼痛,她甚至於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一時間,她的臉痛得變了形,極力要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腕中抽出來。好不容易抽出半尺,又被他捏住了手腕。 同樣刺心的疼痛,令她全身都跟著打戰。她騰出左手,瞅準地上的一塊細長如鉤的玉嫉,拾起來狠命地向他眼部戳去。她不曉得原來自己的手那麼狠,力氣也有那麼大,戳得他臉上鮮血亂濺。但他仍然捏著她的腕不放,裡面的骨頭已被捏碎,她的手好像麵糰,被他捏來捏去,變成了一個奇異的形狀。 一地閃爍的亂石,雲母般層層薄片,頭頂是賀蘭靜霆為了鑑定古玉特別安裝的射燈。 趙松的力氣越來越弱。最後身子猛地一彈,手鬆懈下來。 她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將更多的照石對準他的頭、他的身子、他的臉扔了過去…… 他的眼睛越鼓越大,眼珠幾乎要掙脫眼眶。但他的身體沒有掙扎,只是茫然地看著天花板。然後全身扭曲、像抽風病人那樣顫抖著。一會兒工夫,彷彿一枚氣泡破裂,他的整個人就從空氣中消失了,只剩下一地的衣服和鞋子。 她站在地上,驚異地看著這難以置信的一切,深深地喘息,忘記了痛…… 密室的空中突然飄出了三個亮晶晶的小球。 一個是淡紫色,一個是天藍色,一個是淺紅色。 她小心翼翼地抽開另一個櫃子,從裡面拿出一個水晶瓶。 右手已完全不聽使喚,她只好用左手。 跳上桌子,她笨拙地在空中捕捉著這三隻閃閃發光的小球。密室不大,很快,淡紫色和天藍色的小球像兩隻螢火蟲鑽進了水晶瓶。她掂起腳仲長手臂想將那隻淺紅色的珠子也撈進來,不料動作太大,那珠了飛下來,碰到她的額上,“曦”的一聲,消失了。 皮皮愣了十秒鐘,惶恐地看了看手中的水晶瓶。 賀蘭的元珠是淡紫色的,她親眼見過,不會有錯。 那麼破裂的這一個,不是趙松的就是青木的了。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將地上收拾乾淨。將水晶瓶放進一個提包,又從櫃子裡拿出兩支插著神木的香菸,忍著右手的劇痛,泰然地出了地庫。 這是C市最大的一家銀行私人保管區,每天都有很多人進出。 出來的時候,恰好另有一撥人也同時出來。她便混跡於人群之中。 守門的保安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沒有發現少了一個人。 到了門口,她掏出那支香菸,對一旁排隊的一個人說:“先生,麻煩借個火……” CHAPTER 44 生離死別 八月的北極並沒有皮皮想像的那樣嚴寒。 冰原一帶長著絨絨的綠草,低注地區還積著水,幾隻長嘴鳥在樹上快活地鳴叫。 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但外面的空氣並不冷,她甚至可以不用戴帽子。 冰原的盡頭是一望無際的北冰洋。太陽很低,在地平線上方緩緩滑行,終日不落。 “夏季是我們一年之中最珍貴的時刻。”在一旁開車的千花說,“八月是我們的秋季,冬季即將來臨。” “嗯,夏季並不是很冷。”皮皮脫掉手套。 一隻白色的毛華在空中滑翔。遠處一道灰色的海灣,巨石土爬滿了橘紅色的藻菌。幾個白影在遠處奔跑。 她的脊背微微一硬,眼中驀然一濕,指著白影問道:“那就是……” “那是北極狼。” 她汕汕地縮回手,有點慚愧。 她居然分不清狼和狐狸。 “我們的皮毛在夏季是灰色的,到了冬季才變成純白。” 千花說,賀蘭是幸運的。北極的夏季旅鼠成群,極易捕食。如果他到這裡的時候是冬季,估計連一個星期也過不卜去。 “你知道這裡的冬天有多冷嗎?”她停下車,幫皮皮背上一個巨大的旅行包,向著荒原的深處行走,“一杯開水潑到半空,還沒落地就變成了冰碴子。” 說到開水,皮皮發現自己的口很渴,從包裡掏出一瓶水,仰頭咕咚咕咚地灌下一了半瓶。 “你的右手怎麼了?”千花問。 一路上她做任何事只用一隻左手。出於禮貌,千花一直沒有問,到了這裡,終於忍不住。 “受了點傷。’她淡淡地說。 她的右臂傷勢嚴重,手腕被趙松擰碎,傷了神經,至今手臂不能抬起。無力伸展,無力抓物,更無法握筆寫字。 為了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北極,她沒有去醫院,只是在藥店裡買了些繃帶請人粗糙地包紮了一下,就和千花坐飛機離開了C城。 手臂很痛,開始的時候是劇痛,一路上她不得不依賴強效的止疼藥。後來就麻木了,反而感覺不到痛了,但也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她們在荒涼而貧癖的山麓上行走。越過平原,越過淺彎,越過草坡,越過山谷。 一路上皮皮都不敢說話,因為千花正在專心地追蹤賀蘭靜霆的氣息。經過二個多小時的跋涉,千花忽然止步,指著一處僻靜的山坡說:“他應當就在這附近。” 皮皮的心跳得很快,踞起腳四處眺望,什麼也沒發現。 眼前只有一望無際的灰色丘陵。 她回過頭,看了看千花。 千花閉上眼,在空氣中靜立片刻,忽然轉身向東走去。 皮皮趕緊跟上。 山坡上堆滿了巨石,上面爬著斑駁燦爛的石藻。 撥開亂草,從石中露出一處洞穴。 |
一三一 “我是趙松的朋友,我叫陳廣。聽說,關小姐有事找他?”“是的。” “趙松說,無論小姐有什麼事,都可以直接和我談,他不會直接見你的。” 皮皮正在喝茶,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緩緩地說:“如果他不願意見我,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或許關小姐會擔心你家人的安全。” “這正是我的交換條件。”她的日氣顯得就事論事,“賀蘭靜霆己變回原形,我對你們狐界的事不再感興趣。我願意交出這把鑰匙,前提是你們必須保證不再騷擾我和我的家人。” 那邊傳來一聲輕笑:“這倒是個簡單的交易。” “是很簡單,不過我要聽見祭司大人的親口保證。” “這是當然,我們狐族是講信用的。祭司大人的保證自然是一言九鼎。’那人認真地說,“那麼,關小姐,我們在哪裡拿那把鑰匙?” “鑰匙在建行C城分行地下私人保管區。想來的話就約個時間。” 話機那頭,忽然換了一個聲音:“關小姐,我們現在就去,行嗎?” 她說:“可以,給我一個小時的準備?” “一把鑰匙,用得著準備嗎?關小姐,請看馬路斜對面‘佳友服裝店’門口的黑色轎車,我們就在車裡等你,然後一起去銀行,好嗎?” 時隔二周,雖只是第二次聽見趙松說話,她還是能清楚地回憶起他那帶著濃重鼻音的普通話,他說話很客氣,大約極少在南方活動,腔調是臨時學來的,有點生硬,好像外國人說話那樣捲著舌頭。 皮皮說:“可以。” 那是條四車道的大街,等紅燈等了幾分鐘。她有點緊張,怕被人看出來,悶出了一身汗,腦後涼颼颼的,彷彿有道陰風跟著她。 黑色的轎車是極普通的牌子,有點舊,輪胎很髒,像是遠道開來的,灰色的防曬玻璃,看不見裡面的人。 綠燈亮了,她鎮定地過了人行道。 靠近車身時,轎車上忽然下來了一個灰衣女人。很時髦,很漂亮,氣質有點張揚,像個成功的女老闆。 “關小姐!”那女人攔住了她,“請到服裝店來一下。” 皮皮跟著她進了服裝店。 這條街上的店面幾乎全是個體服裝。這“佳友”就在街的正中間,鋪子的大小都是統一的。名字也不響亮,皮皮以前經常來逛,對裡面的人沒什麼印象。 女子隨手從衣架上拿出一套裙裝、一套內衣和一雙布鞋將她帶入一個更衣室,說:“麻煩你換件衣服。” 原來是擔心她有夾帶。 皮皮便在這女子炯炯的目光下將自己脫了個精光,換上了準備好的衣服。 果然是做服裝的,尺寸完全合適。 “現在可以走了嗎?”皮皮問。 “你不能帶你的手袋。”那人說。 “我得帶身份證和保險箱的鑰匙。”她說,“不然我進不了銀行的保管區。” 她將皮皮的手袋打開,將身份證和鑰匙扔給她。 那布鞋有點窄,不是很合腳。她跟著那女子進了汽車,果然看見了坐在後座的趙松。他還是很客氣,半笑不笑地說:“關小姐,你好。” 她一臉漠然,沒有接話。 “關小姐還在想念賀蘭大人。’她輕嘆了一聲,搖搖頭,“可惜賀蘭大人己經不記得你了。 “不記得?怎麼會呢?你們狐族不是一向都有強大的記憶力嗎?”皮皮反問。 “那是當他還有真元的時候。對不起,我應當用哪個‘他’呢?是人字旁的還是寶蓋頭的?’他看著自己的手指,慢慢地說。 “他的我不知道,你的肯定是反犬旁的。” 她想當他的面罵一聲“禽獸”,一時間一口氣堵在心頭,想著賀蘭,這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好在不需要更多的寒暄,建行的大門已經到了。 他們一起下了車。 “你有身份證嗎?” “當然有。” “進入地下保管室需要你的身份證和我的授權,因為你自己在這裡並沒有保管箱。” “授權需要很長時間嗎?” “不需要,就在前台填個表就行了。” “那我在這裡等你。” 她去填了表,有一位保安將他們帶入地下室,檢查了兩人的證件之後,他例行公事地說:“保管箱內不能存放液體、罐裝氣體、異味物品、放射性物品、毒品、槍支、易燃易爆品等違禁及危險品。兩位的保管物中不會有上述這些東西吧?” 皮皮和趙松同時說:“沒有。” “那麼,請通過那道氣體檢測儀,任何易燃易爆的危險品都會立即被檢測出來。” 安全通過檢測儀之後,他們在保安的帶領下進入了地下保管室大門。入口是一道指紋檢測儀,皮皮將食指一按,電子門自動彈開,她帶著趙松進入到悠長深邃的銀行地庫。在那裡賀蘭靜霆租用了一整個單間,裡面保存著他最重要的票據、一些昂貴的珠寶玉器,以及各地其他保管箱的密碼及鑰匙。賀蘭靜霆常來這裡進行古董交易。 所有的東西,都保存在一個箱子裡。 “賀蘭說,這裡面的東西屬於狐族的公有財產,用於有關狐族生存的公共事業。趙先生,我需要你向我保證,當我交給了你這把鑰匙,你將不會干擾我和我家人的日常生活。我也向你保證,我與狐族一刀兩斷,再不往來。”她看著他的臉,一字一字地說。 他的眼中有一絲譏諷的笑意:“看來關小姐你是被狐族傷透了心了。”——B—— “你能保證嗎?” “是的,我保證。我以祭司的名義保證,如果拿到這把鑰匙,我就會放趁你,不再來找你。” 她將鑰匙交給了他。 他打開箱子,抽出最上面的一個抽屜。 |
一三〇 腦子像個巨大的螺旋槳那樣憑空旋轉,她想了很多的主意,沒一樣可行。 因為她不知道趙松是誰,怎樣找到他。賀蘭極少提起趙松,但看樣子他應當也像賀蘭那樣在人間有一個職業,一個身份。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趙松的管轄在北緯三十度以北,所以他肯定不住在這個城市。 她只得給蘇湄打電話。 電話從天明一直打到黃昏,沒人接。留言,無回音。 直到晚上八點,電話那頭才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是誰?”“是我,關皮皮!” 那邊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蘇湄說:“皮皮,你惹大禍了。” 皮皮心頭一酸:“……趙松把賀蘭帶走了。” “我聽說了。” “你聽說了?這麼快?” “這是電子時代。” “那你有沒有賀蘭的消息?” 那邊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皮皮,你別難過。趙松己經剝奪了他的真元。” “什麼?”雖然猜到事情多半如此,她還是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對著話筒叫道,“你說什麼?” “我從收音機裡聽到的。趙松向狐族宣佈右祭司賀蘭靜霆的真元己被剝奪。凡是他簽署的修仙申請全部作廢。從今往後,他將不再批准任何申請。換句話說,我們將是地球上最後一批狐仙。”蘇湄的話音裡透著一腔憤怒。 皮皮怔在那裡,半天沒說話。 往事一幕一幕地閃過來。 ――那個深雪的冬日,她幫了一個怕狗的男人。 ――井底的月光。 ――慢慢地吃花。 ――拍賣會上他神色自若地摸著盲文手冊。 ――幽深的湖水他向她伸出一隻手。 ――他寫的歌。 ――桑林中的第一個吻。 ――高速公路上的他說,慧顏,我怎麼可能傷害你。 ――屋頂上的黃漆大字:關皮皮,我愛你。 ――古城箭樓上的放肆。 ――永遠在流血的洞。 他們之間一直是反反覆覆的悲劇。就好像西西弗斯不停地將一塊巨石推向山頂,又眼睜睜地看著它滾下去。日復一日,同樣的故事上演,然後重複著同樣的結局。 他們之中,注定沒有長遠的幸福,注定有一個人會突然死亡。皮皮感到自己受到了命運的捉弄,一種由衷的荒謬感產生了。幸福是虛妄的,在她到手之際消消溜走。 而她在一兩年內也將接受自己的厄運。 這一世,她和賀蘭靜霆是最後一次相遇。 “他會去哪裡?”皮皮顫聲問,“賀蘭會去哪裡?” “聽說趙松遵從了他的心願,將他送往北極。” “北極?” “北極是他的家鄉。”生怕她傷心,蘇湄聲音很輕,“聽著,皮皮,一切都結束了!他受了傷,眼睛看不見,變回原形後不可能生存太久,長眠於北極是他最後的心願。” 她放聲痛哭。 “皮皮,繼續你的生活,像所有普通人一樣,――畢竟,你我原非同類。” “不!”她突然大吼一聲,“不是這樣!我不可以讓這一切發生在我身上!” 原來傷心是這樣刺骨,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親手葬送了賀蘭。是她毀了他們己經到手的幸福。 “皮皮,別犯傻了。聽我的話,回家睡一覺,醒來之後,將這一切都忘掉吧。” “不!我不會忘!我永遠也不會忘!”她不停地哭,哭了半個多小時,蘇湄一直沒放一下電話。 最後她吸了吸鼻子:“湄湄姐,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救賀蘭嗎?”“……除非你能抓住趙松,逼他吐出賀蘭的元珠。” 那顆淡紫色的、氣泡模樣的珠子是賀蘭的全部精氣和生命力。“有什麼辦法可以抓住趙松嗎?”她急切地問。 那邊一陣更長的沉默。 “沒有辦法。這個世界除了青木先生和賀蘭靜霆,沒有第三個人能夠要挾他。倘若青木先生如傳說的那樣已被他消滅,他現在就是狐界的王。”蘇泥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們可就進入了專制時代。趙松的目的無非是要消滅所有的狐仙,由他一人統帥狐界。” 想了一會兒,皮皮忽然鎮定下來:“湄湄,你能幫我一個忙嗎?”“說吧,我一定盡力幫你。” “能替我帶個口信給趙松嗎?”“……帶什麼口信?” “告訴他我有一把鑰匙,如果他想要的話,就給我的手機打電話。” “一把鑰匙?什麼鑰匙?他會感興趣嗎?” “會的。”她的嘴角不自覺地浮出,一絲冷笑,“那是賀蘭靜霆歷年為狐族積累下來的財富:古玩、鑽石、黃金、瑞士銀行的賬號。 CHATPER 43 最後一擊 那一個月皮皮只等待件事。 趙松的電話。 她知道他一定會來要這把鑰匙,鑰匙是她唯一的賭注。 一週後,蘇湄來電話,告訴他趙松還在北極。 又過了三週,蘇湄又來電話,趙松回來了。 就在接到蘇湄電話的第二天,皮皮收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陌生的聲音,陌生的號碼。 “你好,請問是關小姐嗎?” “我是。” |
一二九 皮皮第一眼就看見了沙發旁邊放著的一根盲杖。心裡一陣刺痛。賀蘭靜霆的盲杖平日極少離身。 突然間,她厭煩了和他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賀蘭靜霆在哪裡?我要見他。” 他拖了把椅子,坐到她對面,迎著窗外的陽光,觀察她的臉:“見他,可以。不過,我要他的一樣東西,或許你能幫我。”他臉上的魚尾紋微微翹起來,“你是他的女人,對吧?” 她的眼睛眯了起來:“你想要什麼?” “那把鑰匙。” 她沒聽清:“鑰匙?” “對。” 她裝糊塗:“什麼鑰匙?” “一把重要的鑰匙,他不一肯交給我。”他伸手過來拍了拍她的肩,“或許看見了你,他會鬆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一定是那個女人。”他不動聲色地說,“他絕對不想看到你受折磨。” 她怔怔地看著他,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我知道那把鑰匙的下落。”她說,“不過,你得拿賀蘭靜霆來交換。”“賀蘭靜霆的確在我的手中。不過,他太危險。我不能把他交給你。把鑰匙交給我,我讓你活著走出這個大門。” 皮皮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放了賀蘭靜霆,我交給你鑰匙。”“這樣吧。”他淡淡地說,“我讓你看他一眼。” 他從地上拾起那根盲杖,往天花板上捅了捅。 忽然間嘩啦啦一聲巨響,天花板開了一個大洞,從裡面掉出一個人,雙手拴在鐵鏈上,就這麼懸空地吊在客廳的中央。 “賀蘭!” 她不顧一切地向前衝,想抱住他。卻被趙松一把拉住,隨手將她一拖,甩到牆根。她的頭重重地撞在牆上,一時間金星亂冒,半天坐不起來。賀蘭的頭一直垂著,滿身是血,雪白的睡衣散了開來,腰上的那個洞似乎更深了。 他無知無覺地吊在空中,像一個受過酷刑的囚徒。 “賀蘭!”她叫道,“賀蘭你醒醒!” 空中的人勉強地動了一下,雙眼睜開了,茫然地望著她。 他現在什麼也看不見。 “我回來了!”她哭道,“我會救你出來! 來不及擦乾眼淚,她迅速從口袋裡掏出一根浸著龍膏的木片,另一隻手點燃了打火機。 是的,這是她的秘密武器。 她在心裡慶幸,到目前為止,她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錯。 看著那片木頭,趙松顏色盡失,接著又突然笑了起來:“千年華表?姑娘你真有趣。你應該知道賀蘭靜霆和我一樣都怕它吧?” 雖是這麼說,他不自覺地退後一步,站到賀蘭靜霆的身邊。“皮皮,點燃它!”賀蘭靜霆嘶聲吼道。 “你一點燃,我和你心愛的男人就會同時消失,立即變成兩隻狐狸……”“不!”她的手哆嗦著,舉著那塊木片,遲遲不肯下手。 “皮皮,他的身上有我父親的真元。”賀蘭靜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定,“點上火,你身上的一切咒語都會消失!” “不!”她大叫,“變回狐狸你最多只能再活一年!我不要你死!我……我還沒嫁給你呢!” “嘿,別擔心,我們還有來世……”他急切地說,“你要當機立斷!”“他在騙你。”趙松道,“狐族沒有來世,你若點燃了這塊木頭,你們永世也不會再見了。” 他一面說一面解開了賀蘭靜霆身上的鐵鏈,受傷之人像一塊石頭那樣墜落在地。趙松將他的手臂一拉,拉到自己身邊,保護傘一般地擋住了自己。 “皮皮,點火!你若不點火,他也一樣要被奪我的真元。結局沒什麼兩樣!”賀蘭靜霆整個人都被趙松拖著強行站了起來,他的臉上己是青灰之色,渾身是傷,皮開肉綻。但他的臉還是那麼好看,那麼漂亮。 “不!”她放聲大哭,“不!我不能看著你死!我不能殺死你!”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皮皮,點火!一切都會很快!我不會有痛苦!” “不!我不!”她發狂地吼道。 她始終不肯點燃手裡的打火機,只是神經緊張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那一刻,她的弦繃得太緊,已近崩潰。 猶豫不決中,人影一閃,兩個人同時都消失了。 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從小到大,皮皮都不是一個果斷的孩子,她常把這事兒怪到她媽媽的頭上。比如說中學的時候買衣服,只要是皮皮挑的,皮皮媽就不肯付錢。除非那式樣她也喜歡。如果是皮皮媽看中的,她寧肯在女兒面前遊說三個小時,也要說服她買下來。又比如說小時候出門,皮皮說“好熱”,皮皮媽偏說外面冷,一定要給她穿件厚大衣。或者有時候皮皮覺得冷,皮皮媽倒不覺得,就會說“這麼大太陽,一點兒也不冷,誰讓你平時不鍛鍊呢,這點風都經不住。”最後弄得皮皮對溫度的感覺產生了障礙。她不知道什麼是污享;冷什麼是熱,一切以媽媽的感覺為主。她也不知道哪件衣服適合自己,一切都要等媽媽同意。 工作之後的第一天,她用自己的工資去買了一件毛衣?這回是花自己的錢,理直氣壯地沒請教媽媽的意見。從拿回家的第一秒開始媽媽就數落開了:顏色不正。碼子太小。式樣古怪。穿著老氣。織得這麼松,一洗准縮水。價錢這麼貴還不是純羊毛的。最後一句話,發票保存了沒?我替你去退了。新華路商場二樓新開了一個羊毛衫專櫃,我帶你去挑一件,閉著眼睛找也比這個好。皮皮一怒之下偏偏不退。穿了一個月,越穿越覺得媽媽說得不錯,縮水縮得露出了半截手臂,洗起來還褪色,懊惱地把它塞進衣櫃裡再也不穿了。高考那年,皮皮填志願想填夢寐以求的新聞系,給爸爸大喝一聲,學什麼新聞?新聞單位那麼熱,沒背景你進得去嗎?還是填行政管理,幹這一行可大可小,大了能當主管行政的廠長,小了也能當個打字員。 皮皮沒有點燃神木,眼睜睜地看著趙松帶走了賀蘭。 她想也不想就追了上去,趕到院門口卻發現門己被人從外面堵住。她轉身去爬院牆,牆外的汽車已然發動,等她終於從牆上跳下來,汽車己經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捲起的飛塵。 她獨自跑回院子。大汗淋漓地立在當中。 |
一二八 皮皮將修鷴扶到一棵樹下,讓他背靠著樹。 沉默了一會兒,她問:“這墓賀蘭來了不止一次,對嗎?” 他點點頭:“你怎麼知道?” “第一次陪他來的,是一個名字叫‘槿’的人。”皮皮頓了頓,說,“可能是個女人。” “對,我聽他說過。”修鷴說,“他曾經帶你來過這裡―我是指,兒百年前。他說,你的膽子很大,又很調皮,非要跟他一起進來。” 皮皮傻眼了。 “結果你不小心觸碰了墓室裡的防盜機關,一箭穿心,當場死亡。”皮皮一張臉頓時被唬得變了色:“你饒了我吧,修鷴,這也太搞笑,太戲劇了吧!” “不戲劇。”他說,“賀蘭說,當時你有點害怕,為了緩和氣氛,他跟你講了一個笑話,你樂得手舞足蹈,一不小,碰到了機關。他狂怒之下,將那個燕昭王從墓裡扔了出來,然後將裡面掃乾淨,將你放了進去。後來我還陪他來弔祭過幾次。他常常說,他遇到過二十幾個你,就數這一位死得最冤枉。 CHAPTER 42 短暫的幸福 第二天皮皮獨自坐飛機回到了C市。 賀蘭靜霆一直沒給她打電話,她的心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抬眼看了看天,很亮的陽光,很好的天氣,風暖花開,行人的腳步振振有聲,她怎麼知道今天不是好日子? 下了飛機她買了四個打火機,最簡單的樣式,不用掀蓋,一點就燃,火焰立即飄出來。 計畫都想好了。 她讓賀蘭靜霆躲在井裡,自己獨自去會趙松。 狐族裡沒有人知道她親自去了燕昭王的墓,盜走了千年華表和照石。修鷴說,這只是個流傳了很久的傳說。而且不是從狐族開始流傳的,而是從人類的古書中發現的。賀蘭靜霆的好奇心極大,一直想找到制約他父親的武器,做了很久的研究,挖掘了凡十座古墓,才找到這裡。但他深知可以毀滅他父親的東西自然也可以毀火他,甚至一可以毀滅整個狐族,所以他沒有將這些靈物帶出來,只是暫時封存此處,以便不得己作為防身之用。 汽車駛進閒庭街,皮皮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左邊裝著華表木,右邊裝著打火機,褲子口袋裡塞著兩枚照石。背包中有狗血、雄黃和已經腐敗的喜鵲。車的後座還有一隻花重金買來的獵狐犬。 可是一下車,她的心就猛地一沉。 閒庭街宅子的門外停著一輛陌生的吉普。 賀蘭份霆習慣在自己博物館的辦公室會客,他的家裡極少有訪客。 門沒有上鎖,家裡一定有人。 她果斷地叩了叩門上的銅環。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出來了一位三十歲年紀的男人。 這男人非常英俊,長眉朗目,眸若寒星。他的英俊和賀蘭靜霆、修鷴很不一樣。後者是那種年輕的美,帶著一股英姿和架鶩,而前者卻是一種成熟的美,他的眼角已有了魚尾紋,嘴邊有兩道淺淺的笑痕,看人的樣子顯得很有城府、很篤定。 他好像是這家的主人,並沒有期待訪客,所以看見皮皮背著書包站在門口,有點吃驚。 可是,他沒有問“你是誰”,也沒有問“你找誰”,只是很簡單地說:“請進。” 這麼坦然的邀請,皮皮站在門口,反而遲疑了。 這人究竟是誰?怎麼會有這間屋子的鑰匙?賀蘭靜霆在家嗎?她會不會正在深入虎穴? 接著,她就為自己貿然的行動後悔開了。她明明有後門的鑰匙,進這屋子的辦法也很多,完全不必要和這個人——倘若他就是趙松的話——產生正面的衝突。 皮皮將一隻腳踩在門檻上,笑著說:“我找賀蘭先生。請問您是……”“我姓趙。” 她的腿哆嗦了一下。聽見出租車司機在身後提醒:“小姐,您忘了您的狗。” “對,對。” 原來她急著下車,忘記了後座上剛買的狗。那狗對她也不熟,沒什麼忠心可講,也沒有跟她下來的意思。 後門打開,獵狐犬猛地躥出來,氣勢洶洶地衝到皮皮身邊,忽然停止不前,發出一聲奇怪的嗚咽。 門內的人笑了笑,說:“這是你的狗嗎?真可愛。” 皮皮道:“它有點認生,你介意我帶著狗進來嗎?” “不介意,我很喜歡狗。” 她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策狗而入。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賀蘭先生在家嗎?”她一邊問,一邊將狗拴在門柱上。 院子裡看不出什麼變化。大約花匠來打掃過一次,殘花盡去,木葉扶疏,樹影憧憧。 “在。”他說。 她悄悄鬆了一口氣。可是,下面一句話又讓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裡。“我在等你。” 皮皮注意到他的主語。 他沒有說賀蘭靜霆在等她,而是說他在等她。 “你就是趙松?”她忽然說。 “是。”他的神態很謙虛、很禮貌,甚至很溫和。 皮皮的手下意識地插入了口袋。口袋裡面有一包煙,每一根菸裡都插了一根很細的神木。她忽然想,現在她和趙松單獨在一起,正是下手的時候。如果等會兒碰到了賀蘭靜霆,投鼠忌器,反而不好動手了。 她故意放慢了腳步,掏出一隻煙叼在手中。 “女孩子抽菸,可不是好習慣。”他笑著說,“不僅污染環境,對自己的身體也不好。” “我無所謂。”皮皮很嬉皮士地笑了笑。 掏出打火機正要點火,趙松忽然說:“你也許想知道賀蘭現在在哪裡。” 她的手顫抖了一下,將打火機塞進口袋。 “不是說賀蘭先生在家嗎?” “他的家很大很大。”他做了一個誇張的帝王般的姿勢。 也許,賀蘭靜霆藏起來了?連趙松也沒有找到? 她想起了那口井。心跳不由得加快,轉念一想,馬上又打了一個冷噤。——也許賀蘭靜霆已經被他劫持了。 她不禁看了趙松一眼。他的臉是淡淡的表情,很鎮定,很放鬆,很家常。 他們進了客廳。 “坐。”他指了指沙發。 |
一二七 “不是說,要點燃龍膏才能照見……你們嗎?”她木想說,照見“妖形”怕他介意,將這兩個字吞了進去。 “可能是……傳說有誤。” “那賀蘭是怎麼進來的?” “他的修行年限……比我長一倍不止。”他說話開始上氣不接下氣,而且他倒在地上,彷彿中了劇毒,四肢僵直,不斷地打戰。 “你得盡快離開這裡,我先送你出去。”皮皮將背包一挎,彎腰要將他抱起來,聽見他的喉嚨咯咯作響,彷彿呼吸很困難。 修鷴的個子並不太高,人也很瘦,可是皮皮覺得他很重。她用力地想將他從地上抬起來,試了好幾次也辦不到。只好拽著他的胳膊用力地拖。拖了十幾分鐘,終將他拖回了原先的墓室。 打開手電照他的臉,他的臉又青又綠,雙眼充血,形同鬼魅。他用手抓了她一下,說:“我估計堅持不了多久,你得快一點……找到恆春木。”皮皮一聽,頓覺冰水澆頭:“你……你會死嗎?” “我覺得很不舒服。”他呻吟了一聲,“我不知道死是什麼樣子,我從來也沒死過。” 皮皮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他的上身抱起來,用力往外拖:“這裡空氣不好,我先送你出去。” “別管我,先去找木頭。”他急喝一聲。 “不!我要先把你弄出去!”她說,“寬永己經死了,你再死掉,賀蘭會傷心的。” 她先爬進甫道,用衣服捆住他的手,使足力氣往外拖。頭一半的路程修鷴還能動一下,用手指樞著泥土往前挪。漸漸地他就爬不動了。手軟了,連頭都垂在地.上,皮皮和他講話也不答應。但她還是不斷地拉他,一點一點地往外拖,拖了近一個小時,才終於將他拖到洞口。仰起頭可以看見一角天空,新鮮空氣嘩嘩地往下湧,皮皮張大口呼吸了幾下,這才一發覺背上臂上火辣辣地生疼,大約剛才只顧著爬,只顧著用力,身上被泥土和石塊刮出道道傷痕。 她將修鷴扶著坐起來,但他的腰是軟的,像癱瘓病人那樣一個勁兒地往下滑。而且他的眼也閉上了,很虛弱地喘息著。她心裡一陣慌張,去摸他的心跳,他哪裡有心跳。種狐只有一個軀殼和一個生殖器官,強大時他們比誰都兇猛,虛弱之時,他們比誰都不堪一擊。 靈機一動,她捧住他的臉,深深地吻了一下。 修鷴的身子猛地一震,推開她,結結巴巴地說:“你,你幹什麼?”“給你點陽氣。” 陽氣說有就有,他居然立即能自己坐起來了,抬起一雙眼,在黑暗中凝視著她。 她不顧一切地又吻了他一下,這一次,在他的唇間停留了很長時間。他非常被動,也不回應。 “好了。”皮皮抹了抹嘴,“別想那麼多,我只是幫你治療一下。”他好久也沒吭聲,過了一會兒才說:“那個木頭的上面應當雕著仙鶴的花紋。但年深日久,花紋有可能不容易發現。” “是很大的木頭嗎?”皮皮問。 “不是,賀蘭也只找到了一小段,它們已經碎成了小塊,每塊只有筷子那麼大。你要千萬小心。賀蘭說,他找到木頭的時候,木頭就泡在龍膏裡,己經泡了幾千年。這東西不能見火,見火即燃。甚至溫度高一點都會燃燒。他原本想在這墓裡多拿點東西,因為忌諱恆春木和照石,不敢久留,匆匆地走了。” 皮皮點點頭,將電筒含在嘴裡,隻身原路返回墓室。 前面是幽深的洞穴,她很害怕,但她別無選擇。 六‘深夜探墓? 墓室並不大,手電一照,又有幾處微弱的反光。仔細一看,地上果然散落著一些石塊,黑色的,薄薄的好像雲母,絕大多數都被厚厚的黑灰蓋住。拾起一枚,抹盡灰塵,表面光滑如鏡。電筒一照便閃閃發光。她這才明白原來照石並非只是點燃龍膏才起作用。剛才若不是這些石頭上有很多灰塵,只怕修鷴早己經當場斃命了! 她隨手拾了幾枚用手絹包好放進背包。然後用鐵釺四處尋找那段傳說中的華表。 墓室裡的空氣仍然令人窒息,地面掩埋多年的東西被鐵釺一翻,頓時散發出一股刺鼻的氣味,幾乎令她嘔吐。皮皮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她打開口袋裡的MP3,放了首熱鬧的歌驅擋恐懼,口裡也跟著哼哼。儘管如此還是嚇得要死。不出聲吧,墓裡安靜得令人崩潰;說話吧,怕驚醒了千年孤魂。皮皮本來不信鬼,可是,如果狐仙都是真的,鬼肯定也是吧? 墓室的正中擺著一具朽壞的棺木。看卜去就是一個長方形的木盒子。看得出棺木被人動過,邊沿有鐵器撬過的痕跡。皮皮雖然不懂考古,也算參觀過博物館。C城博物館裡的古棺形質擺在那裡,漆著花紋的棺木平靜地躺在石台,墓室比那間耳室寬出十倍,墓主的來頭肯定不小。如若真是3 燕昭王,裡面可能還套著幾重棺蜳。她拿著手電毛著腰在地上仔細找,耳邊轟鳴著邁克。傑克遜的搖滾樂。不多久便發現石台的一角堆著一些朽木的殘片,拾起一塊在手裡掂了掂,木片沉甸甸的,裹著一層瀝青一樣的東西。好像商店裡賣著的巧克力瓶。她用小刀刮去“瀝青”,露出一小截雕著花紋的木頭。年深月久,紋路已經模糊了,而且只有一小部分,看不出具體的形狀。那瀝青是暗紫色的,有點黏,倒像是描述中龍膏的華表木、但她不敢肯定這就是華表木,又繞著墓室走了一圈。一不小以腳踢了一個圓圓的東西,用手電一照,竟然是個人的頭骨。她嚇得趕緊閉上眼,隨手拾起一個青銅大鍋將那頭骨一蓋,眼不見為淨。 地上散落了很多的東西:玉片、人骨、瓷片、珍珠,還有一些說不出名字的鐵器和銅器。當然更多是零碎的木片。這些木片也是漆黑的,也很小,也漆著花紋,只是上面沒有膏狀物。皮皮只得又走回來研究石台上的那堆木塊,將兩種比來比去。不經意間她瞥見石台上有人用炭筆畫了一個大圈,將那堆木塊圈了起來。為看清那個圈裡還有什麼記號,她將木片往旁邊一推,眼中忽然出現了兩個字,一個筆畫很多的字: “觽”。 另一字卻是別人的筆跡:“槿。”槿字很小,寫得很規矩,卻是甜甜蜜蜜地和觽字擠在一起。 她的胸頭彷彿被點燃了一把火,就算她不認得這個字,也認得他的筆跡。她的腦中忽然閃了小菊說過的話: ―皮皮,你不能像我這樣坐視著一切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而無能為力… 是的,她不能坐視賀蘭靜霆的死亡。 她將木片一一拾起,裝在準備好的冰盒裡,塞了滿滿一盒,然後裝進包中,從原路爬了出去。 坑口裡坐著的修鷴臉色還是蒼白的。 皮皮問:“你還可不可站以起來?我先出去,從外面將你拉出來。他搖搖頭。 “扶著這個。”她將三尺來高的鐵釺遞到他手中,捧著他的臉,又狠狠地親了他一下。——B—— 憑著這一口過度的陽氣,他勉強站起來。 皮皮爬出洞外,用腰帶套住他的雙肋,使出吃奶的氣力,將修鷴一點一點地拖了出來。 盜坑原本就在一個極隱蔽之處,皮皮匆忙填上土,將外面的藤蔓拉下來遮好。扶著修鷴走到一個開闊的山道旁邊,給出租車公司打電話。緊接著她又給賓館打電話,讓服務員給她訂明日最早回C城的機票。“請問您要訂幾張?”服務員熟練地敲著鍵盤。 “兩張。” 修鷴忽然說:“一張。” 她掩住話筒問道:“修鷴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嗎?” 他看著她,說:“我需要回我的洞穴修煉。” 皮皮看了看四周:“這裡?這座山上?” 他搖搖頭:“我的洞穴在武當山。我會在這一帶先找個地方修煉,等真氣恢復一些了再起程去武當。” 皮皮忍不住問:“那你要修煉多久?” “最快也要三十年。’,他笑了笑,“看來我們這是永別了。”“怎麼會呢?”她說,“才三十年,三十年後我才五十來歲嘛。”這話說到一半,她想到了青木先生的詛咒,臉一下子就黑了。果然是永別。 “那麼,或許我下一世能遇到你。”她坦然一笑。 “第一,我不是賀蘭,我不會來找你。第二,我情願你不再遇到我們,這樣你會有一個更加純粹的、不被狐仙打擾的人生。” 那個“人”字他用了重音。 出租車公司的人說大約要等二十分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