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半妖憐 作者:花花了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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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 2019-1-5 15:45

正文摘要:

【小說書名】:半妖憐 【作者概要】:花花了,女 / 北京市 - 朝陽區,晉江文學城作家。 【小說類型】: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他原為華葛親王,位高權重,不欲不求;她本是千年妖狐,雪靈冰魄,無情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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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8:01
一九五

  由白狸升起的煙霧早已不見。所有人退後,趙旬低身行禮,“我等……恭候娘娘。”

  天鑰與成嘵互視一眼,也低下身來,“我等恭候娘娘……”

  沽月汐淡然看向白狸,道:“與我一起進去吧。”

  雪是纏綿雪,更像誓言,絕不帶一絲塵埃,哪怕消融為水。

  伊南莎·瀧感覺到外面安靜了,安靜無聲,他閉上眼睛——是她來了,對嗎?

  是的,她來了。

  你我之間,總該了結了。

  白狸領她進去,汐兒抱著歆兒走進去,一陣風起,床塌紗幔飛舞,掀起。

  “我們總算見面了……”沽月汐說道。

  “呵呵……”床上的伊南莎·瀧已經病態得不成人形。

  “你總以為我自負自傲,你又何嘗不是。”

  “事到如今,這些話再說無用,我的命,你拿去吧。”伊南莎·瀧並無懼意。

  “你拿捏住了我的死穴……你知道我苦苦掙扎的原因,你又是否知道,我也拿捏住了你的死穴……”

  “沽月汐,我已將死,你再威脅不了我。”

  “伊南莎·瀧,你看看我懷裡的孩子……”沽月汐走近他,“你看他……聰明伶俐,任性得可愛……”

  “哼……”伊南莎·瀧只是冷哼一聲。

  “你為伊南莎王朝奔走百年,它興起於你,也亡於你……不,它不會亡,不會。”

  “……你……想說什麼……”

  “你看……你臥床這些日子對外稱病,無人知妖王將死,我會帶你去雪山,取走我母親殘留在你體內的魂魄。”沽月汐淡淡說著,又看看懷裡的孩子,“……而歆兒,我會讓他代替你,重振伊南莎王朝。”

  “你?!!!……”

  “他會很快長大,我會安排可靠的人扶持他……他會是個好皇帝,你的王朝永不落日。”

  “沽月汐……你!……你好狠!!!……”

  “是否懂了被奪珍愛之物的感覺?……你終於懂了……雖然是晚了些……”

  沽月汐背過身去,看著白狸,“我們上路吧,帶他……去雪山。”

  白狸點點頭,釋然一笑,“然後呢……再去哪?……”

  沽月汐笑,“回華葛。”

  那一日雪山上起了很大很大的風,然後一切平靜下來,雪山上終不停息的大雪停了。老人們說,因為雪山上離開了一個人。

  華葛國恢復安寧,皇帝與皇后共掌朝政。老人們說,每一年夏,皇后會以血喂服皇帝,那血是天下至毒,但皇后的眼淚卻化解了血中之毒。

  東諸國也恢復興盛,懸簾聽政的皇帝終於撤去了簾幕,是個漂亮活潑的少年。國內也再不會有士兵亂抓孩童,數年後皇帝成年,改國號伊南莎為滄月。

  儘管還是有人離去,儘管沒有人忘記,儘管曾經傷到難以言痛,儘管我們一度不相信神明——

  可是看見陽光鋪灑了滿地,看見他,看見她,看見自己,生活繼續,為了見證某些東西……執著的活下去。

  是誰給了我生命,是誰教會我哭泣,

  ——那雲端的神明,誰會是寵兒,終受你憐憫……

  第八節 完整結局

  又是春日洋洋,滿庭花香撩人,天空澄淨無雲,細風纏綿無骨。屋外暖陽高照,屋內佳人未起。

  ——暖玉金紗帳,秋雪鵝絨塌,人比嬌花媚,又似天上仙。林逸之推門進來,見沽月汐還在睡,無奈的搖了搖頭。他走近過來,輕輕推了推沽月汐,喚道:“汐兒,該起了……”

  沽月汐閉著眼兒翻了個身,背對林逸之,呢喃語:“……還早呢……”

  “我都已經下朝了……不早了……”林逸之又努力的拉了拉她。

  沽月汐拉緊了身上的被子,“還很早……你才剛下朝而已……”

  林逸之無奈,又道:“今天歆兒過來看我們,快起來吧……我們得去港口迎接他……”

  沽月汐仍是沒有起身的意思,“兔崽子隔三差五就來一趟……還要我親自去迎他……不去!就不去!”

  林逸之看了看窗外天色,只得先下手了——他一把將沽月汐從床上撈起來,驚得沽月汐慘叫連連:“呀!呀呀呀!!!你要幹嘛!你要謀殺皇后啊!!!”

  “我親愛的皇后,你千萬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這個勤勞孝順的兒子吧……”林逸之拉開那些礙事的被子,雙手開始拚命為沽月汐穿上衣裙,“他現在是滄月王朝受人愛戴的名君,來我華葛踏春……我們身為一國之主,出迎是理所當然的啊……”

  “得了吧!去年夏天說什麼來打魚,秋天賞葉,冬天觀雪,現在又踏什麼春!……”沽月汐煩躁的跳下床,任憑林逸之擺佈,“他就是存心在折騰我這把老骨頭……”

  林逸之乾笑兩聲。

  一位妙齡女子婀娜走進來,手裡端著洗梳用的水,她彷彿是已經習慣了皇帝與皇后之間的打打鬧鬧,安靜的放下水盆,近乎於無視,直徑走過他們開始利索的整理床塌。

  林逸之見了她彷彿見了救星,急忙叫道:“杉兒!快快!給她把衣服穿好……”

  杉兒笑了笑,將紗幔系好結,走過來為沽月汐穿衣。

  “陛下真是好耐心,出迎的軍隊已經由涂大人帶往港口去了,您怎麼還在這裡……”

  林逸之苦笑,“……呵呵,不急不急,我等皇后一道走。”

  沽月汐瞪他一眼,“少愁眉苦臉的,你當然要等著我!”

  沽月汐自然是不慌不忙,港口處的人也一樣不慌不忙,連涂龍也不得不心中多想,眼前這男子的脾性,跟沽月汐還真是一個樣兒……

  數年過去,歆兒早已不再是那時的頑皮孩童,他已成為一代名君,更是一位令王孫公侯之千金為之傾慕的男子。歆兒看著海面上翻飛的浪潮與穿梭而過的海鷗,顯得心情愉悅。一國之君斜倚著岸邊,修長高佻的男子眉眼裡是灑脫不羈,容比秋月,目如璨星,嘴角勾著笑,動人心弦之魄,然眉宇微挑又含霸主之氣——他有一雙與沽月汐極為相似的眼睛。而這張面容,竟是連男子見了也會為之臉紅。

  遠處聽得馬蹄聲,眾人望去——

  歆兒笑,將身後的護衛喚到跟前,輕聲道:“小海,小雨,去瞧瞧是不是我娘來了……”

  兩人點點頭,騎上馬向前面的隊伍奔迎過去。

  來的人正是皇帝與皇后的人馬,十三年過去,沽月汐與林逸之容顏未褪,仍舊如當年模樣。

  蔚小海與蔚小雨見了也不禁感觸——這就是受四國萬民敬慕的華葛至尊,長生不老,與仙同壽。

  在四國之間,他們的事蹟被傳誦,被歌詠,久久不息……

  “皇帝陛下萬福,皇后娘娘萬福。”

  林逸之握著沽月汐的手,笑問:“汐兒,我們真能活一萬年嗎?”

  沽月汐微微笑,“不知道,……不過一千年應該沒問題吧。”

  “一千年以後我們該怎麼辦?”

  “我會像我母親一樣,輪迴之後終生尋你。”沽月汐答他。

  “不,我不要你那麼累,我來尋你,你只管等著就好。”

  “呵呵……不如一起吧。”

  “也好啊……”

  他們的手握得更緊,遠處,歆兒已經策馬奔來——

  ——你的母親真的能夠找到你的父親嗎?

  ——她會的,肯定能找到的。

  ——萬一找不到呢?

  ——那就下輩子,下下輩子,下下下輩子……一直找下去。

  ——這麼找下去……不累嗎?

  ——不知道,我不是她啊……

  (全書完結)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8:01
一九四

  “……娘……不要來…救我……娘……”

  那一瞬間,白狸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個柔骨神閒的女子,她娉婷立在水中,笑得一臉滿足,“……他……是我兒子……”

  白狸想哭。妖是無淚。

  他看著懷裡已斷了氣的孩子,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這彌天之恨,源於己身,……莫叫她再被這悲苦吞埋,莫叫她再被這怨恨縛繭……莫叫啊……

  這都是孽啊!!!——孽啊!!!

  前面的妖氣移近,白狸抬頭看——

  槐薌已走到他面前,衣是血樣紅,膚是嬌芙蓉。

  “……你是妖嗎?……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白狸警惕的看著她,然後他點了一下頭。

  槐薌的神情更像懇求。

  “讓我來救他……”

  “你?……你靈氣孱弱,怕是自己也活了不幾天,怎麼救他?”

  “因為……我是食人血而成形的妖啊……”

  人,飲妖血可健體延壽;妖,飲人血可靈氣倍增。而飲人血之妖的血,對人而言,更可復生——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白狸不能相信,對妖而言,靈氣是何等重要的東西!

  槐薌輕輕搖頭,“……我的靈氣不足以支撐我幾日了,但是對於他……他剛斷氣不久,若加注血中讓他飲下,足夠使他活過半百。”

  “……可是……就算只是幾天,也是活著……你為何如此賤視自己的生命……”

  槐薌苦笑。她沒有賤視……她只是覺得,她根本不應該活過這麼一回……她不該活著……

  不再多說,槐薌一指劃破手腕,血如清泉,澄清明亮——

  白狸愕然的看著她的舉動,說不出話來。

  槐薌步履艱辛,她移到歆兒身旁,她就快飛灰湮滅……手輕置於歆兒唇邊,這些血水涓涓流淌,像在唱歌,歡快愉悅的唱著歌……

  “我死也瞑目……死也瞑目……”

  槐薌慘淡的笑,慘淡的笑。“我真的……死也瞑目了……”

  “我知道,我一旦救了這個孩子……我和她就是平等的了……我就能對她有所求了……而她也必須答應。”

  “我知道,只要救了他……她再也不能無視我的存在,他也不能,我確實存在過——”

  “我不比她強大……不比她美麗……但是我終於能站得和她一樣高了……我不是無名過客,我有名字,有身份,……我是槐薌,我救了她的孩子……是我救的……”

  豔紅的身影逐漸透明,衣裙之後散落大片花瓣——

  “我是槐薌,我存在過……她會記住,他會記住,……你也會記住……我是存在過的,不要無視我的存在……”

  槐薌的聲音漸弱,風吹即散——

  她消無。她死去。她救了他。

  白狸跪下——他的心被撼動,他看這滿地純白的花瓣,和雪一樣幹淨的白色……

  她……該也是純潔美好的……對嗎……

  去了那些血一樣的紅色,她的心仍是純白的,是純白的……

  懷裡的人兒恢復生機。他未醒來,他沉沉昏睡。

  汐兒,她替你保住他了——

  汐兒!你看!她保住他了!!!

  一陣風吹過,白色花瓣如雪翻飛。

  白狸看見白色花瓣之中隱藏著什麼。他伸了一隻手,輕輕撥開,一包茶葉。

  白狸拿起茶葉,想起剛才逝去的靈魂。“槐薌……你想告訴我什麼……”

  然後,這片昏黃黯然的土地上開始下雪,它們盈盈落下,細細碎碎的模樣。士兵們紛紛抬頭,仰望天空——純淨的雪輕輕飄落,落在肩頭,落在鬚髮,落在肌膚,落進眼裡,融一粒清淚濕潤了乾澀的睫毛。

  沒有人再說一句話,只是靜默看這一場溫柔雪。炎日已消,蒼穹仁慈而空無,人世間種種,就此停了罷。

  這個盛夏,東諸下了一場雪。沒有一絲風,只是安靜落下,它們似是上蒼的使者——落下,掩埋了死去的殘骸,帶走飄零亡魂;落下,消失在活著的軀體,融化人心掙扎。

  她來了,慢慢走來。

  她似雪而來。

  士兵們自主退讓出一條道,馬上的瀟沭延看見了她,他想上前,身旁的瀟沭辰按住他的肩。瀟沭延便停下來。他已是多餘,不是嗎……

  是嗎……汐兒啊……

  柳言將虛脫的杉兒交給柯爾娜扶住,他慢慢步上前,踏著雪向前。柳言在沽月汐面前站定,一臉肅穆,他單膝跪下,以宮廷君臣之禮向她請安——

  “……王妃娘娘……萬福……”

  眾軍皆跪下,紛雪之中再無人言語。

  沽月汐眸子哀傷,望著前面白狸懷中的人兒,她聲音輕柔,“……那可是我的孩子?”

  白狸站起來,笑得感傷。“是的,是歆兒。”

  沽月汐走過去,小心接過白狸懷裡的孩子,她聽見歆兒平緩的呼吸聲——她破涕而笑,“他還活著……歆兒……”

  白狸點點頭,“是她救了他。”

  沽月汐抬頭看白狸,“……她?……”

  看這遍地雪花,還有與雪混淆的白色花瓣兒……它們一起掩埋了的地。一起掩埋。

  “她留下這個。”

  白狸將茶葉交給沽月汐。沽月汐睜大了眼——她將歆兒交由白狸抱著,兩隻手扯著這一包茶葉,她難以置信……

  “怎麼會……”

  “你也聞出來了吧,……是玉葵蓮製成的茶葉。”

  玉葵蓮……無色無味,本身無毒,摻進酒裡卻是劇毒。

  沽月汐苦笑,兩指捻起幾片,“酒是穀物釀造,這裡面……不只是玉葵蓮,還有農作物的乾葉。”

  “這是毒藥。”白狸為她說出了最後的話。

  沽月汐撒了手,茶葉碎碎落了一地。“他在哪……我要見他……”

  我要見他,我要看看他……

  看他是不是好好的,看他是不是還活著……看看他……我想看看他……

  ——汐兒,我本想與你一起去的。等我幫你報了仇……我就能和你一起了……

  日日飲的是毒,夜夜思的是苦。殘命餘生,這陌生人世與紅塵,我只盼夫妻團聚,黃泉執手……再不離分。

  殷紅血流,柔雪輕飛。——逸之,你快睜開眼……你看看我……

  你醒來……快些醒來……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你看啊,我們是不是又回到了從前?……我見你第一眼,你負傷在山崖下,生命垂危,我以血救你——今日,我以血救你,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

  雪是花,血是花,花開無暇,無暇純粹,純粹哀傷,傷是情傷,傷是心傷,傷痛難愈,只盼再見亦如從前,亦如往昔你我言笑宴宴。

  沽月汐白衣已染紅,清淚兩行,隨雪而化。

  “汐兒……你哭了……”白狸站在馬車邊喃喃道。

  “……是嗎……我以為……是雪化了……”沽月汐痴痴望著林逸之,輕輕撫他的臉頰。

  “你哭了……你流淚了……”

  問情是何物,不過清淚兩行,它們沉積已久,將酸苦澀痛凝結得乾淨美麗……眼淚啊……

  趙旬令著軍醫在一旁緊張的觀望,看著沽月汐雪衣染血,不敢言語什麼。許久之後,或許是更久,眾人見沽月汐笑了,淚卻不止,她這樣美麗……虜獲人心的美麗,不帶一絲邪氣。

  “將軍,為我好好照顧他……”

  趙旬愕然,“……你……”

  “我去那邊一下……”沽月汐望向宮殿。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8:00
一九三

  士兵答:“西婪雪蛟!領軍者三人——瀟沭辰,瀟沭延,瀟沭潛!”

  “好!!!助我華葛討伐惡君!!!——”

  四國亂戰,生靈塗炭,此乃天命。

  沽月汐,一切皆因你而起,你人在何處?

  深谷幽幽,沽月汐揪著心口擰眉不語。

  “汐兒,怎麼了?”白鬚問她。

  沽月汐浸在寒池水中,靈氣已經復原。她微微搖頭,“……不知怎的……心口生痛……”

  “痛?……如何痛?痛得難以忍受嗎?”

  沽月汐依舊是搖頭,“……我不知道,只是好痛……好痛……”

  “你母親的輪迴之期快到,你速去東諸收回她殘餘的魂魄吧。”

  沽月汐點頭,又陷入沉默,半晌之後抬起頭,她看著白鬚,“爺爺……是因為這個,所以我才會這麼痛嗎?”

  “呵呵……這個就得問你自己了,汐兒,那是你自己的心,你自己最清楚不過。”

  “……問我自己?……”

  我只是突然覺得心痛,像是娘死去時那麼痛,像是孩子死去時那麼痛……是誰……要死了嗎?

  沽月汐猛地睜大了眼!她仰望那一片虛無的天空——會是他嗎?……不可以!不可以是他!!!絕不能是他!!!

  我冷漠無情,我殺人無數,我什麼都可以視而不見!惟獨他!不可以!——不可以是他!!!

  上蒼的神明啊……還有什麼罪……都加注在我身上吧,我不在乎……只要不是他……不要是他啊……我乞求……我乞求你……

  沒了他,我還能去恨誰呢……

  沒了他,……我去愛誰呢……

  若是沒了他……若是沒了他……又何須有我呢……

  ——上蒼的神,

  你可笑我愚笨,

  你可笑我無能,

  你將他們從我身邊逐個帶走,

  你最好也把我帶走,

  惟獨他,

  乞求你放過……

  我乞求……

  第七節 雪落無聲

  白狸走入牆壁的隔層,扣擊兩側石壁,他的眉宇沉下來。這機關難不倒他,他只是沒料到伊南莎·瀧竟將人藏在這種地方——

  推開石壁,果真發現了通往地下囚牢的鐵門,沉而重的大鎖上已經淤積了不少灰土,這裡顯然好久沒有人來過了。

  ……他還可能活著嗎?

  這種不見天日的囚禁……

  略微施力摧碎了鎖,白狸拉開那扇鐵門,眼前顯出一道迂迴階梯,通向什麼地方,他看不清,下面只是一片漆黑與死寂。

  白狸正欲低身下去,一股腐屍臭氣撲鼻而來!——他驚得後退數步,怔怔望著那階梯深處。

  這裡……真的有活人嗎?……

  罷了,就算是死了,也得把他弄出來啊……

  白狸心裡是沉甸甸的,他提起長長的衣袖,屏息走了下去。

  “……我的天…………”

  宮殿之外,四國大軍聲勢浩大,輸贏明了,已成定局。唯一使人憂慮的,是忽然倒下的林逸之,軍醫已被傳詔,卻仍是束手無策。

  當柳言趕到時,林逸之已被杉兒與護衛扶入了馬車,臉色死灰,慘無顏色。杉兒在一旁淚眼婆挲,槐薌默然坐在邊上。

  趙旬撤走了軍醫,臉色沉重。

  “怎麼會這樣……將軍,陛下怎麼會突然病倒?!”柳言話中更帶有怒氣。

  趙旬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發生得太突然……我也不明究竟,軍醫說是中了毒……危在旦夕。”

  “什麼叫危在旦夕?!”杉兒瞪著一雙淚眼,哭腔嘶喊,“不可能危在旦夕!眼看就要成功……眼看陛下就能取了那狗賊性命!……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

  天啊——這是無法承受的玩笑!無法承受啊!!!

  柳言緊握著劍,字字對杉兒道:“……杉兒,你照顧好陛下……”

  杉兒抬頭,“柳言……你……”

  “我去殺了他……我要把他的人頭取下來給陛下過目!——”柳言憤然轉身,“殺進宮去!生擒伊南莎·瀧!!!”

  士兵們亦是義憤填膺,怒喊震天!——

  “生擒伊南莎·瀧!!!”

  “生擒伊南莎·瀧!!!”

  “生擒伊南莎·瀧!!!”

  喊聲波潮起伏,隨著軍隊陣形傳遍整片土地!四軍勢起!共伐宮城!

  ——然而,就在所有大軍集結至王宮正欲殺入時,突生一團青白煙霧,將宮殿團團圍起!

  所有人停住,那煙塵吸入後,人便被迷倒在地,柳言勒住韁繩,屏息仰望——是誰?是誰在阻饒!

  白狸在宮殿大門前顯出身影,他臉色哀傷,帶著淒然,一衣潔白懷中卻抱著一個孩子……

  柳言認出他來——“……白狸?”

  白狸向前走,士兵們惶恐得向後退。

  柳言跳下馬,長劍握前——“白狸,你為何攔阻我們!”

  白狸的思緒似乎凝固,他一邊看著懷裡的孩子,一邊慢慢向前走……

  柳言愣住,他仔細看那孩子,遍體鱗傷……體無完膚……他是活著的嗎?……他還可能活著嗎?……

  “……白狸,他是誰?”柳言問。

  白狸覺得腦子有些亂,心口悶悶的,呼吸不暢……

  “他是……”他是誰呢?

  是吉兒蘇,還是歆兒?

  “歆兒!!!”

  柳言愕然回頭,看見杉兒發瘋一般跑來——

  她見前面起了煙霧,她以為是沽月汐。

  她看見白狸懷中那個瘦小的身體,她顫顫微微不知所語,不住發顫的唇已被牙咬出血痕,杉兒僵硬的站在白狸面前,她害怕,害怕眼前的事實……

  “……歆兒……”

  杉兒小心的牽起歆兒的一隻手,冰涼的。

  她猛然想起那一天左顏汐死去……體溫也是這般冰涼……

  “歆兒……”

  蒼天無眼啊!!!——

  杉兒纖弱身子似是再也無法承受,癱倒在地。

  白狸仍是木然的站著,他還能怎樣呢……

  伊南莎·瀧……他自認為自己握住了沽月汐的死穴。天下人只知沽月汐恨,而他深知沽月汐究竟在恨什麼……

  她恨的不是華葛,

  她恨的不是東諸。

  她恨的……只是自己。

  恨自己軟弱無能失了腹中骨肉,恨自己無力反抗,無力挽救……

  所以她故作無情,所以她步步著險,她為的,只不過是挑起眾怒,將自己逼進死路……

  白狸找到歆兒時,歆兒已經意識不清,恍惚中叫著娘親,一聲又一聲,斷斷續續,一聲……一聲……只是叫著娘親……

  地牢裡那些餓急了的老鼠在咬他的皮肉,遍地爬蟲也不得安寧,若是往日,他還能把侍女送下來的乾硬難嚥的食物扔給老鼠,可是七日斷水斷糧,歆兒再也無力支撐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8:00
一九二

  東諸的弓箭手士兵被命撤離,一波波換至城河防線。這是東諸唯一的一條河,南北貫穿王城裡外,成嘵在入口處進攻,看來也難保了——

  伊南莎·瀧睡臥在床上,他的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雙眼怒視著眼前的克羅蒙·俁,他叫道:“為什麼撤退!你為什麼讓弓箭手撤離城牆!!!——”

  “陛下,城牆已經失守,再不撤離士兵們只有受死……”

  “那又如何?!!!死又如何!!!我沒有讓他們撤!他們就不能撤!!!我才是皇帝!我才是王!!!”

  克羅蒙·俁低著頭沒有說話。他心裡自是另一番心思。

  華葛大軍破城而入!直趨皇宮!——

  林逸之騎在馬上,他面色不佳,緊握韁繩的雙手滲出冷汗,風吹而散,落土而化,沒有人察覺到他隱忍的痛苦。

  宮殿就在眼前了!伊南莎·瀧就在眼前了!林逸之卻一頭栽下馬來!——

  “陛下?!!!”

  “陛下!!!”

  “陛下!!!……”

  “……陛下!!!……”

  …………

  大軍頓時無首,士兵們紛紛向林逸之倒下的方向湧去——士氣跌落,無人心在言戰。東諸大軍卻從左右方撲殺上來!殺得人措手不及!

  趙旬提聲高吼!“撤退!護駕!!!——”

  克羅蒙·俁卻早已有了準備,一路截殺,死死將趙旬的一路軍隊截困住!

  同樣的,天堯與成嘵的軍隊也在同時受阻,原本殺退的東諸軍又殺回來了!

  四隻軍隊在王城四處陷入苦戰——

  伊南莎·瀧在床塌上叫喊著:“沽月汐!是你嗎?!你殺了我啊!你殺啊!你報仇啊!!!”

  白狸站在床邊,他皺眉,雖說是同樣穿著白色衣裳,但是……你不至於連男女都分不清吧?

  白狸走近幾步,揭開紗幔,他怔住了。躺在床上的伊南莎·瀧已經衰老得不行,面目全非……雙眼已經潰爛。

  銀狐之毒……這就是逆轉人世常倫的懲罰嗎?……這樣老去,一直老下去……一點一點接近死亡……

  伊南莎·瀧似乎也有所覺察,“……你不是沽月汐……你是誰?!我的侍女和護衛呢?!你是誰?!!!”

  白狸放下紗幔,冷冷道:“杉兒與歆兒在哪裡?”

  伊南莎·瀧卻是一陣沉默。

  白狸又道:“我問過那些護衛和侍女,沒有人知道你把他們關在哪裡。”

  “……呵呵……”

  “你笑什麼?”伊南莎的笑聲聽在白狸耳中,實在不太好聽。

  “……本來,本來是有一個侍女的,……七天前我下旨殺了她。”

  白狸皺眉。

  “算起來,那孩子……已經有七天沒有人給他送食物和水了……呵呵呵……你何必去救一個死人呢……”

  白狸厭惡床上的人,厭惡得很。他強忍怒火,使自己的聲音儘量平靜,“……你把他關在哪裡了?”

  “我不會告訴你,我不會讓那個女人如願……當年她救不了自己的親生骨肉,現在同樣也救不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白狸想殺了他。

  不,不能殺……他的命,要留給汐兒!

  只是……那個孩子現在在哪兒?

  “……你可以親自去找啊,王城裡裡外外囚牢一千零八所,你找啊……慢慢找……反正他也活不了了……呵呵……”伊南莎·瀧在床塌上笑著,尖聲刺耳,像隻怪物。

  白狸不是傻子,他知道這樣找只是徒勞,他看向四周——他覺得伊南莎·瀧一定把人關在宮殿中的某處……他有些懊惱自己無法像沽月汐那樣輕易分辨氣息,但是,眼下這裡四處瀰漫著濃厚的血腥焦臭……就算她來了,一定能找到嗎?

  “伊南莎·瀧,我知道他一定在宮殿裡,你等著……我把你的宮殿寸土掀翻,我不信我找不到我要的人。”

  紗幔裡的人沒有說話。

  白狸留下這句話,轉身離去了。

  遠處的人終於趕到,是槐薌。——她身影如風,秋葉輕點落到林逸之身邊,她耳邊傳來士兵的聲音:“娘娘?……娘娘!這裡危險!……”

  沒人顧及她是如何來的,所有人忙於應付眼前撲殺上來的東諸士兵!

  “保護陛下!保護娘娘!”

  槐薌扶著林逸之,她真的很想將他喚醒……她知道他終於毒發……

  ——逸之……你回來……你為何不回來……

  槐薌緊緊抱著林逸之,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她聽得那心跳越來越弱,她哭無聲,淚化水……

  ……逸之……逸之……逸之……回來……回來啊…………我求你回來……

  哪怕你眼中無我,我也盼你睜開雙眼啊!林逸之!!!

  東諸士兵的攻勢突然弱下來——

  槐薌聽見一個士兵高聲叫道:“有援兵來了!!!——”

  是起義軍。

  克羅蒙·俁看見遠處屺的示意,儘管不解,但還是做出了回應。

  一個女子衝進人群中,撲倒在林逸之身旁——“陛下!陛下!!!……”

  杉兒一把抓住悲慼的槐薌,“陛下怎麼了?!陛下怎麼了?!……你說話啊!陛下為什麼會這樣?!!!”

  槐薌只是拚命搖頭,她一句話說不出來!

  杉兒慘白著一張臉,她探了探林逸之的脈搏,整個身體僵在原地。

  “……陛下……陛下怎麼會這樣……陛下……”

  林逸之靜靜的躺在地上,面容平靜得不像話,因為他平靜,才使得杉兒更覺得悲淒……

  “陛下!!!——”杉兒跪倒在地,淚湧而出!

  北方傳來號角聲,天堯看見上空處青色的旗幟——

  士兵傳報:“有援兵到!!!——”

  他們正陷苦戰,兵力竭盡,還能有什麼援兵?!

  “北岑援兵到!!!——”

  天堯跳到馬上觀望,前方湧來大隊人馬!——北岑大軍領軍者三人,柏明,柳言,柯爾娜。

  天堯仰頭長笑!“哈哈哈哈哈哈!!!這是史戰!四國新史之戰!!!”

  這確實是四國歷史上難見一次的大戰,牽涉之廣,波及之廣,從所未有!——

  南方有白色芒星旗高舉!雪蛟出海之軍!沽月汐的三軍人馬已經趕到!

  成嘵苦戰已久,他問傳報士兵:“助援者何人?!”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8:00
一九一

  “蓮妃娘娘,大軍即刻出發,陛下命屬下前來轉達,讓您好生歇息,不要四處走動。”

  士兵在門前站住,大概是來保護她的安危。

  槐薌怔怔看著趙旬,可是趙旬卻讀不懂她的心思,轉了身,便離去了。

  槐薌看見林逸之出了營帳,她剛想上前,卻見士兵們牽了他的馬來,林逸之騎上就走,整個營地充斥著號角聲與士兵的震喊,彷彿欲撕裂大地的氣勢,他們齊齊往王都的方向去了——

  她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她只能看見他的背影!

  林逸之!逸之!你回來!你回來啊!

  槐薌的腳像是被灌了石鉛,她僵硬的站著,注視那個漸漸消失的身影,他身後的士兵湧如浪潮,一波又一波,瀰漫著,叫喊著,塵土浮煙迷了她的眼,那些旗幟,那些長矛,那些灼人眼燒人心的陌生的臉……

  逸之,你回來啊……

  大軍出發了。

  她的心沉了下來。——為何她覺著,他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呢……

  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而另一邊,東諸本國的起義軍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屺得到消息之後顯得心情愉悅,他翹腿坐下,大口喝下一杯茶水,臉上儘是笑意。

  憐秀與杉兒進來——

  “什麼事把你樂成這樣?”憐秀邊問邊坐下。她剛把杉兒安置下來,為掩飾住她是華葛人的身份,前前後後打點下來費了不少功夫,兩人臉上皆有些疲乏之意。

  “華葛那皇帝果真是名不虛傳,偌大一個東諸,他竟然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攻到城下……呵呵……”屺津津樂道。

  “原來你是在冷眼旁觀看笑話……”憐秀揶揄他道。

  杉兒的心緒卻為之一動,急忙問道:“華葛軍隊有動靜了?”

  屺點了點頭,放下茶杯,“今日夜裡,想必就是兩國軍隊交鋒之時。”

  憐秀看向他,有些詫異,“這麼快?!……那你還在這等什麼?!發兵啊!”

  “呵呵……我當然是等著坐收漁翁之利,兩虎相爭,必有所傷,到時我再發軍入城,伊南莎·瀧插翅難飛……哈哈哈哈……”

  杉兒臉色隨之一變,她慌忙看向憐秀,“憐秀姐……怎可這樣?……”

  憐秀擰眉不語。

  杉兒急了,轉頭又對屺說道:“既是同樣討伐無道昏君,為何兩軍不能聯手協助?”

  屺愣了一下。

  “杉兒。”憐秀道,“華葛軍來我東諸地界……算是入侵的外敵……起義軍裡的兄弟們怎麼會忍氣吞聲和他們聯盟呢……”

  “可是……可是華葛軍一路並沒有欺辱百姓啊!”

  “……這……雖然……可……”憐秀不知如何言辭。

  屺的表情顯得深沉,“就算沒有欺辱百姓,可是入侵行徑昭然,兩軍難以合壁……”

  “…………”杉兒兩眼看著屺,她終於低下頭去,不再堅持什麼。但是那眼中落寞神色也看在屺的心裡。

  作為首領,他也有一份自己的無奈啊……

  憐秀站起身,扶住杉兒的肩,想給她些依靠——但是杉兒骨子裡卻倔強。

  “杉兒……夫人視他為仇敵,我們怎可與他聯手……”

  杉兒低著頭,喃喃道:“憐秀姐……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呃?”

  杉兒抬起頭來,直視著憐秀,“你應該看出來才是,他們……其實心裡一直都有彼此的,所以陛下才會來東諸……所以夫人才會去華葛……”

  他們一直都深深相愛啊……

  沒有說出口,只是因為愛得太深……太沉……太痛……

  即便是親王變成了皇帝,即便是左顏汐變成了沽月汐,還是相愛著,從未變過……從未變過。怎能變呢?

  ——我不復當年氣勇

  ——我不復當年嬌容

  ——今朝成王情難度日

  ——今朝成妖恨難消融

  ——我哀自為王不能執汝之手

  ——我憐自為妖不能度兒亡魂

  ——我已不復當年

  ——我已不復當年……

  兩軍交戰,殷紅的血染花白牆,渾濁的煙燻黑磚瓦。

  城牆上的弓箭手成批成隊,重重的鐵箭射出,猶如淋漓雨下,穿透盔甲與骨頭,刺進血肉間——城牆下的士兵卻潮湧不息,鐵盾反射著刺白的光,他們要麼前進,要麼落後,要麼死去,要麼存活。

  武器挑撥起星火,星火濺落似煙花。他們叫囂得耳也鳴,他們斬殺得眼也紅,他們死死活活只在一瞬,靈魂脫離軀體,血染滿身,又見紅蓮綻放……

  “我來晚了麼?”白狸遠遠看著王都方向的滾滾焦煙,他聞到血的氣息,他看見煙霧間的亡靈。“是什麼人的軍隊……竟然能到這個程度……”

  白狸拂袖輕移,他終於看清那個男人的容貌——“……林逸之……是你……”

  林逸之坐在驃騎上,面龐清瘦了許多,他雙眸冷冽,帶有霸氣。面前的軍隊分了三路,一路趙旬帶領上攻城牆,一路天堯帶領中攻城門,一路成嘵帶領下攻城河。

  “果然周密……”白狸笑了笑,“想必伊南莎·瀧堅持不了多久吧……”

  再看眼前這一片殘酷,白狸有些不適,他眉頭微皺,覺得有些反胃……

  ——我似乎是來救人的……還是不要在這裡繼續看了吧……

  眼下,進宮救出杉兒和歆兒才是要緊。

  正欲施一陣風渡自己進王城去,白狸又停下來。他隱約覺察到妖的氣味兒……

  為什麼會有妖在這裡?

  白狸站在高處,俯身望著下面,綜觀戰場,一目瞭然。——白狸看見離此處不遠的地方,一股妖氣正往這裡漂移過來,氣息微弱,速度也並不見有多快……

  他心中狐疑,——這又是何許人物?

  而戰事已是刻不容緩,處在城門下的天堯一聲咆哮!士兵們便列作長龍陣型抬起一根碩大無比的樹樁,一鼓而擊!二鼓而擊!三鼓而擊!數聲鼓響之後大軍破門而入!

  ——東諸大軍以火盾相阻!天堯受挫,神情可怖!他一聲怒吼如同野獸,震得東諸士兵娓娓不敢前進半步!而天堯手中緊握的闊斧毫不留情的劈頭斬下!天堯的眼前火花四濺!血花四濺!連著皮肉骨頭一起斬裂了!!!

  火盾陣威力未顯,華葛軍一湧而入!

  城牆上的弓箭手逐一墜下來,趙旬由下而上投擲巨石,投石器由百人推運操作,巨石上塗有草油,以火燃之,火石摧得牆毀,其間也造成不少進攻城牆的華葛士兵傷亡——林逸之果真是孤注一擲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8:00
一九〇

  “噓……不要抱怨,不要抱怨……”伊南莎·瀧一邊笑,一邊輕輕搖頭,“你不該向我抱怨,是你先背棄了我們的約定。”

  “……你果然殺了他…………”歆兒怔怔望著伊南莎·瀧,“……你殺了我弟弟……你殺了他……殺了……”

  “永遠不要和大人做約定。他們通常都是偽善者。”

  “……謝謝……你的忠告。”歆兒怒視著伊南莎·瀧,雙眼迸發出仇恨的光。

  伊南莎·瀧笑笑,“你變得有禮貌了,看來她把你調教的不錯,像一隻小狐狸……呵呵……”

  歆兒咬著牙不說話,怒氣使得小小的身體微微顫抖,他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惡狠狠的瞪著伊南莎·瀧。

  伊南莎·瀧看了看四周,滿意的點著頭,“還是這裡最叫人放心……”他看向歆兒,笑問,“回家的感覺怎麼樣,吉爾蘇?”

  縮在陰暗處的人沒有回應,伊南莎·瀧便作罷,“回去。”

  身後的侍女應了聲,慢慢的將輪椅轉了方向,推向地牢的出口。

  看見伊南莎·瀧已走,歆兒從陰暗處爬出來,這裡儘是屍體腐爛的臭氣,地上滿是老鼠的乾屍與蠕動的爬蟲。歆兒在心裡默默祈禱——

  不要來……

  不要救我……

  不要來這個地方……

  這裡是地獄……

  不要救我……

  不要……

  他又想起杉兒來。

  ——為什麼沒見到杉兒?……杉兒逃了嗎?……一定是逃了,一定是逃了,太好了……太好了……

  回到別苑,克羅蒙·俁已經等候多時。

  伊南莎·瀧面無表情的聽著克羅蒙·俁的軍情匯報。

  聽著聽著……他卻突然一笑。

  克羅蒙·俁停下來,問:“陛下,……為何發笑?是我哪裡說的不對嗎?”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他們很有趣。”

  “……他們?”克羅蒙·俁不太明白。

  伊南莎·瀧靠在床塌上,他點著頭,“是的,他們,林逸之,沽月汐……一個攻我城池,一個毀我海船,使我兩面受挫,無暇應付……”

  克羅蒙·俁回道:“……林逸之的軍隊越來越逼近王都,我們大部分軍力遺失在海上……陛下您看這……”

  伊南莎·瀧皺起眉,“我不想聽這個。”

  “那叛軍起義之事……”

  伊南莎瞥眼看他一眼,“此事不是交給你去辦了嗎?還沒有平息?!”

  克羅蒙·俁低著頭,回道:“……屬下辦事不力,請陛下責罰。”

  “廢物!”

  克羅蒙·俁不敢做聲。

  “還站在這裡做什麼!帶上剩下的士兵,去絞殺叛軍!給我殺盡!!!”

  “……屬…下遵命。”

  克羅蒙·俁一路走得急促。已到中年的他雙鬢突顯出不適宜的斑白,他的步伐雖然急,卻也亂,隱約顯露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幾處亭閣,幾樽石像,色彩肅穆莊嚴的建築屹立不倒。克羅蒙·俁穿過它們,走下石階,離開這歷經歲月與血洗的宮殿。

  宮門外停著他的專屬馬車。他走過去,護衛低聲道:“將軍,都按您的吩咐辦好了。”

  克羅蒙·俁不動聲色的上了馬車。

  馬車裡坐著一個女子,像是他的侍女,東諸人的服飾在她身上稍顯得大了些——

  “將軍為何救我?”杉兒問他。

  “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克羅蒙·俁看了一眼前面的士兵,示意離開。

  一輛馬車離開了宮殿大門。

  為什麼救?為什麼救……我倒希望我真的能夠救。

  我不敢奢望,我這一雙拿刀染血的手能救得了誰,我只希望自己能活得清醒些……至少,不要再讓我聽見那些孩子的哭嚎,不要再讓我看見那些母親哭紅的雙眼……

  我手裡的刀劍,不是為了屠殺他們而存在啊……

  如果我活得不快樂,如果我不幸福,至少讓我清醒吧。

  ——沽月汐望著眼前的流水,思緒翩翩。她覺得混沌不清,她從未如此茫然過……

  我不知道是該恨,還是該愛……我不知道是該殺,還是該救……我不知道該去哪,我不知道我是誰……左顏汐?沽月汐?我覺得我不是我,那麼我應該是如何?……我這是怎麼了呢…………

  左顏汐,死去的你……此刻是不是在某個地方暗暗笑我呢?

  你是我命中的劫啊……你讓我遇著了他……

  山澗的水流不止,無人知曉它們流去哪裡。

  沽月汐一指撩撥,輕輕笑,“白狸,你該早些來接我……”

  身後的白衣男子顯出身來,白狸笑,“老早就聞著你的味兒,汐兒,你的妖氣快衝上九重天了,還不快快收斂些。”

  沽月汐無謂的搖搖頭,“呵呵……你的靈氣也大增不少。”

  “呃……還不能跟你比,呵呵,不過谷裡確實是個修煉的好地方。”

  “是上古的神仙設下的結界,如果不是你本身有修為,進去了也是死路一條……”沽月汐一邊說著,一邊走下水去。

  “你要進谷?”白狸追問她。

  “不然我還能去哪?”沽月汐反問他。

  “山谷歲月容易過,人世一年換百年,你可要想清楚了。”

  沽月汐一陣苦笑,“還有什麼可想的,留在這裡我什麼也做不了。我只能回谷裡等……”

  “出了什麼事?”

  “他抓走了杉兒……和歆兒,我現在這個樣子,救不了他們……”

  “我去救。”

  沽月汐怔住,她轉身看向白狸,——她知道白狸素喜清淨,不愛惹塵埃,更何況這血腥事……

  “你累了,回谷休養吧。”白狸淡淡道。

  沽月汐心裡突然一陣感動,她撲哧笑出聲來,“哈哈……白狸,你真該去當個活菩薩!哈哈哈……”

  白狸顰眉,他又一次被這個女人笑話了……

  唉,算了……不與她計較,反正罵不過,也打不過。

  “對了……汐兒。”

  “呃?什麼?”

  “歆兒是誰?”

  “……他……是我兒子。”

  水中的女人在笑,岸邊的男子無奈的搖頭,揮袖離開。

  瀟沭瑤昏昏沉沉醒來,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自己被一隻大手扶坐起來,睜開眼,竟看見瀟沭清鸞坐在床邊。

  “為何這樣看著我?”

  “你……”瀟沭瑤驚訝的幾乎說不出話來,“……你……見到汐兒了?”

  “見到了。”瀟沭清鸞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她並沒有走很遠。”

  “……那她人呢?在哪?”

  “走了啊。”瀟沭清鸞回答道。

  “走了?”瀟沭瑤愣愣的看著他,“你讓她走了?……”

  瀟沭清鸞笑起來,“瑤兒,你怎麼了?你問得好奇怪,她要走,難道我還要把她綁起來不成?”

  “可是……”瀟沭瑤一時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我送了她一程,她說你身體不好,需要多休息,我就趕回來看你啊,侍女卻告訴我說你暈倒了……你看你……”

  瀟沭清鸞說得平淡,聽在瀟沭瑤耳裡卻是別樣感受。

  ——她竟忽然覺得幸福,她覺得好幸福……她高興得不行,恨不得大哭一場……她真的很高興。

  瀟沭清鸞看見瀟沭瑤一面笑著,雙眼卻逐漸變得通紅,這欲哭卻笑的模樣把他弄得莫名其妙,“……瑤兒?”

  “呵呵……我沒事……”瀟沭瑤一面笑,一面拭去眼角微裸的淚。

  ——她確確實實被愛著,她是被愛著的,她是被他愛著的啊……為什麼現在才明白過來……為什麼自己一直認定了他愛的是別人?她不該啊,她不該對他有疑,她已經得到了他能給的一切。那麼,她還能埋怨什麼呢?

  “清鸞……”瀟沭瑤拉著他的手,她想告訴他自己的秘密。

  瀟沭清鸞呵呵笑起來,“你剛才叫我的名字了,……比叫陛下好聽。”

  瀟沭瑤笑,拉住他的手,輕輕放到自己尚未凸顯的小腹,“我想告訴你一件事……”

  瀟沭清鸞愣愣看著自己手下的那片肌膚,呆住了。好一會兒,他喃喃問:“……是真的嗎……”

  瀟沭瑤微笑著點頭,“真的。”

  瀟沭清鸞像是一下子傻了,呆呆的看著她的腹部,問:“……在這裡面?”

  瀟沭瑤撲哧笑出聲來,“是啊!就是在這裡面!哈哈……”

  “瑤兒……”

  “哈哈哈哈……”

  ——房裡傳出兩人的打笑聲,外面的侍女們捂著嘴偷偷樂起來,相互間使了使眼色,便都離去了,留下這滿庭暖香。

  是不是只要有足夠的耐心,上天便會給我幸福?……

  是不是只要我足夠堅強,也能給別人幸福?……

  是不是想要得到幸福,注定惹得一身傷疤……

  第六節 濡沫之恨

  華葛大軍駐紮在東諸王都城外三百里處,已經七天沒有動靜了。

  槐薌獨自坐在屋裡頭,手裡捏著一包茶葉,她的眼神呆滯,不知在想些什麼。——林逸之已經有好幾夜沒有回來了。說是商議軍情,這一去便沒再回來。

  槐薌看看窗外,營帳就在不遠處,外面的士兵輪流換班已經好幾次,可裡面的人卻始終沒有出來……

  究竟,在說些什麼呢……你的身子,能行嗎?……

  簾幕被掀開了,槐薌凝神望過去,趙旬從裡面走出來——槐薌的心裡氾濫起一些失落,還有擔憂。

  外面起一陣喧嘩。槐薌微微擰眉,覺得不妙。果然不多時之後,天堯與成嘵兩位將軍也出了營帳,並向自己的軍營走去。

  ——逸之呢?

  槐薌站起身來,手揣著心口壓抑著那股不安的情緒。

  外面的動靜越發大了。士兵們成群成隊跑來跑去,槐薌看見趙旬帶了幾個士兵向她這邊走來,趙旬已經穿戴好了盔甲。

  槐薌心裡打了個冷戰,她急忙打開門迎了出去。——是要打仗了嗎?停了這麼多天,又要打了嗎?

  她滿眼是急切與焦慮,卻連一聲輕微的嘆息聲也發不出來。

  趙旬只是應林逸之的吩咐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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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瀟沭清鸞便鬆開了手。笑得乾澀無力。

  沽月汐又躍上馬去,帶起韁繩——

  “汐兒,你要去哪裡?”瀟沭清鸞追上幾步問她。

  沽月汐笑,“清鸞,你知道我不會告訴你的。”

  “可你也知道我放不了手。”

  “……你究竟放不了誰……”沽月汐揚起韁繩,“你放不了的人是你自己……”

  策馬揚蹄,黑馬奔騰起來,動作溫柔輕快,彷彿怕驚嚇到背上的新主人——

  獨留瀟沭清鸞在原地苦笑。

  ——我放不了自己。我對你的感情,就連自己也說不清……

  第五節 逆回相待

  一間佈局簡易的屋子,房間寬敞明亮。床上坐著一男一女。男人年近中年,半赤著膀子,不苟言笑的臉上微微浮著紅潮,女人低著頭,正專注的為男人的傷口上藥,稍稍抬了抬頭,女人吁了口氣,是張美豔的面孔。

  “以後小心點,上個藥還哇哇叫……讓那些士兵聽見多丟人……”

  “……都說要你輕點了……”

  “我這還叫輕啊?!那趕明兒我讓小海給你上藥得了!”

  “別!別別別!你想要我的命啊!憐秀!——”男人躁動的大叫起來。

  “別亂動!”憐秀不客氣的給他的後背一掌!

  “啊!——唔……”男人痛得滿頭是汗,咬著牙苦苦煎熬著——

  憐秀似乎毫不在意,她熟練的拿起長長的繃布,扶住男人受傷的胳膊,一道一道纏繞上去。“屺,你不要恨我……我這是為你好……再小的傷口,不上藥……也是可能會化膿感染的……”

  屺的一張臉已經慘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怕疼……”

  “……你是義軍首領……居然說出這種話……我……”憐秀打上一個結,剪斷繃帶,她覺得好無奈啊,“算了,你穿上衣服吧……”

  門外響起叩門聲。

  屺一邊披上外衣,一邊道:“進來。”

  蔚小海走進來,“屺……他來了……”

  “他?……我知道了,你安排下讓他進來吧。”

  蔚小海點點頭,合門走了出去。

  “神神秘秘的……是誰要來?”憐秀一邊收拾剩餘的繃帶藥水,一邊問屺。

  “克羅蒙·俁。”屺答道。

  “克羅蒙·俁?!”憐秀猛然轉身,“他來做什麼?!”

  “……怎麼這麼大反應……”屺笑笑。

  “他是伊南莎·瀧的人!!!”

  “呃……或許吧……”

  話音剛落,克羅蒙·俁已經進來,後來跟著蔚小海。

  “小海,在外面守著。”

  “是。”

  蔚小海應聲出去,同時關緊了門。

  克羅蒙·俁看見憐秀也是一驚,他原以為她應該跟著沽月汐才對……

  “憐秀,俁將軍與我們也算是舊識了,現在他是來投靠我們的。”

  憐秀表示出懷疑與敵意,她怒瞪著克羅蒙·俁,毫不友善的說道:“是嗎?——在華葛時他可沒給什麼好果子我吃,他安排的暗士差點要了小海和小雨的命。”

  克羅蒙·俁臉上顯出尷尬神色。眼睛看向屺。

  屺卻只是搖搖頭,似乎在說:你自己搞定。

  “我這次來……帶來了兩個人的消息。”克羅蒙·俁對憐秀說道,他走前一步,“是你認識的兩個人。”

  憐秀狐疑的看著他,“什麼人?”

  “杉兒,和你們所服侍的公子。”

  憐秀猛然站起來!“他們怎麼了?!”

  克羅蒙·俁料到憐秀會有如此大的反應,繼續說道:“伊南莎·瀧抓了他們,想借此誘降沽月汐。”

  憐秀表露出鄙夷神色,“就憑他?他不會得手的。”

  “不一定。”

  “你什麼意思……”

  “我想你大概還不知道,沽月汐施妖法冰封海域,使我東諸海上船隊全部覆滅,她現在靈氣耗損,根本不足為懼。”

  “你!!!”憐秀就要動怒,肩頭被屺輕輕按下——

  “憐秀,這些是真的……海岸的軍隊確實有來傳報過天氣異象。”

  憐秀咬緊了下唇,問克羅蒙·俁:“夫人現在在哪裡?”

  “西婪大軍完勝而歸,……沽月汐下落不明,也許是在某個地方療養吧……”

  憐秀沉默了片刻,忽然她抬起頭來,雙手揪緊了屺的衣袖,“不能……不能讓她這個樣子來東諸……我們要救他們,我們一定要救他們……”

  “憐秀……”屺微微皺眉,“這是引誘沽月汐的陷阱,……是個陷阱,我們怎麼能往裡鑽呢……”

  “一定要救他們……我知道他們對夫人意味著什麼……失去了他們,她會瘋的……她一定會瘋的……”

  “可是……”屺有些猶豫。

  “若只是救杉兒……或許我能有辦法。”克羅蒙·俁說道。

  兩人同時看向他——

  憐秀怔怔問他:“……你能救出杉兒?”

  她看見克羅蒙·俁點了點頭。

  “……我信你一次。”憐秀對他說,心懷感激。“請務必將她好好的帶回來。”

  請將她好好帶回來吧,我再見不得他們任何一個人身上又添新創。

  該了結的,是時候了結了。

  這夏氣漸濃,太陽炙烈得殘酷……

  能不能夠——不要再懷戀那年冰雪?……是人都會覺得痛吧……

  一桶涼水猛地襲來,歆兒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他微微睜開眼,聞到刺鼻的腐臭氣味!這氣味卻令他再熟悉不過,只有東諸國的地牢裡,才會有這樣這樣的惡臭!

  歆兒警覺的抬起頭,他看見了面前的少年——

  美豔的少年依舊美豔,只是此刻,他再不復曾經的張狂。

  伊南莎·瀧坐在一把木椅上,木椅兩側是滾輪,他安靜的坐在上面,雙膝上搭蓋著毛毯,木椅背面立著一名侍女,生得嬌豔。

  歆兒想站起來,離開這骯髒不堪的地板,腳卻被絆住,他低頭看,雙腳已被扣上了曾經的腳鐐。

  伊南莎·瀧說了話,“靠近些。”

  侍女輕輕應了一聲,將輪椅向前慢慢推動,一直到歆兒的面前。

  這時,歆兒才將他整個看清。歆兒一臉驚愕的看著伊南莎·瀧,他看見他滿頭銀絲——

  他的頭髮竟全白了!!!毒性由下至上……那是不是就代表著……他就要死了?!!!

  “看清了吧,吉爾蘇,我已經老到無法行走,老到頭髮全白……”伊南莎·瀧看著歆兒微微笑,“……這張臉,也快要老了。”

  歆兒輕蔑的冷哼一聲,沒有理會。

  伊南莎·瀧沒有生氣,仍是微微笑著,“對……就是這種態度……就是你這個樣子,我見到你第一眼便知道,她會被你吸引。”

  歆兒沒有說話。

  伊南莎·瀧抬起自己一隻手,露出半隻胳膊,他說:“你看,現在抬起它,還會微微顫抖……它甚至無法好好端穩一碗溫熱可口的鮮血……”

  歆兒憤然回過頭,怒喊道:“我已經照你說的話做了!我弟弟在哪?!”

  伊南莎·瀧一笑,將手放下來,回答道:“不,……不對,你沒有照我說的話做,吉爾蘇,不要對我撒謊,那對你沒好處,對你弟弟也一樣……”

  “我沒撒謊!”

  “呵呵……真是頑皮的孩子,不過也沒關係,就算你告訴她這是個陷阱是個圈套,她也一樣會來的。”

  歆兒看著伊南莎·瀧笑,他覺得毛骨悚然,“……你會拿她怎麼樣……”

  “哈……你在關心她?你是在關心她嗎?……哈哈哈哈哈哈!!!……”伊南莎·瀧大笑起來,刺耳的笑聲迴蕩在陰沉的地牢裡,像魔音一般,聽得人耳陣陣發痛。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停下來。

  伊南莎·瀧對歆兒說:“我想,我會吃了她。……你明白嗎?是吃,並且是整個兒吃,啊……不明白也沒關係,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了。”

  伊南莎·瀧神秘的一笑,“這跟喝血,可不一樣了……”

  歆兒頓時呆住,然後似乎察覺到什麼,他神色慌張!急急追問道:“你是不是把我弟弟殺了?!是不是?!你答應過我不喝他的血的!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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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八

  瀟沭瑤攔住她,“汐兒!你冷靜點!他根本不是你的兒子!”

  沽月汐立刻靜下來,她低著頭,咬著下唇,一點一點說道:“……我說是……他就是……”

  “這是陷阱,你分明知道!汐兒!——這是伊南莎·瀧慣用的手段,那個孩子不能救!”

  “他是我的孩子……”

  “汐兒!”瀟沭瑤一把握住沽月汐的雙肩,“你醒醒!汐兒!他不是你的孩子!他不是!”

  瀟沭瑤卻猛然看見,沽月汐滿眼悲慼——她愣了愣,手不禁鬆下來,低了頭,喃喃道:“汐兒……他不是你的孩子啊……你知道他不是……他不是……”

  “……我不管……”沽月汐卻像個任性的孩子,她緊咬著唇,一臉決然,“我要救他……他是我的孩子……我要救他……”

  “你不能去。”瀟沭瑤堅決的說道,“我不能讓你去送死,伊南莎·瀧分明是早有預謀,他正等著你自投羅網。”

  “我要救他……我要救他……他是我的孩子……只有我能救他……”

  “誰也救不了他,汐兒……你救不了他……”

  沽月汐身體不支,向後退去,靠上背後的樑柱,纖柔的身子顯得弱不經風。冰封一片海域損耗了她多少靈力不難想像,她確實救不了歆兒。

  沽月汐忽然抓住瀟沭瑤的胳膊,她懇求道:“瑤兒!給我軍隊!我要去東諸!”

  瀟沭瑤愣了下,看著沽月汐,她艱難的搖頭,“汐兒,我不能給你……”

  沽月汐沒想過瀟沭瑤會拒絕,她看著瀟沭瑤很久,問:“為什麼?……”

  “我不能讓他們去送死……”瀟沭瑤別過頭去。

  “我不會讓伊南莎·瀧得逞的!他們不會死——瑤兒,給我軍隊!我要去東諸!”

  瀟沭瑤仍舊是黯然的搖頭。

  “……為什麼……為什麼?!我都說了!他們不會死的!!!我要去東諸!!!我要去救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沽月汐幾乎崩潰。

  “汐兒……”

  “為什麼不給我軍隊……為什麼?……”

  “因為我害怕,汐兒,我很害怕……”瀟沭瑤如此回答她。

  “……你在怕什麼?”

  “沒人喜歡戰爭,沒人喜歡殺戮……汐兒,他們原本只是普通百姓,為了保家衛國才入軍為士,因為想結束戰爭所以參加戰爭,可是……汐兒,你教會給他們的東西使我害怕……”

  “這些重要嗎?……我們勝了。”

  “不錯,我們勝了,完勝而歸,並且變得更加勇猛無畏,更加強大……也變得不害怕鮮血,不害怕死亡……”

  沽月汐的眸子冷冷的,她望著瀟沭瑤,問:“……你想說什麼?”

  瀟沭瑤後退一步,回答她:“我害怕這種冷血。”

  沽月汐的眸子暗沉下來。

  “你使他們更強大,使他們更勇敢……也使他們喜歡上了殺戮,愛上了摧毀,迷戀上了征服,面對戰爭,他們不會再害怕……因為他們已經迫不及待……”

  “夠了……”沽月汐打斷她,一臉冷漠。“我是妖,我能給的,只有這個。”

  “汐兒……”瀟沭瑤哀傷的看著她。為何,為何總把自己說得如此不堪?……

  “你給不給?”沽月汐依舊問她,只是不再是懇求,語氣裡充溢著冷冽的殺氣。

  瀟沭瑤還是搖頭,“那片土地,不適合我的士兵,也不適合你。”

  “瀟沭清鸞會給嗎?”沽月汐問。

  瀟沭瑤怔了一下,反問:“你是在威脅我?”

  “是,我在威脅你。”沽月汐回答得肯定,“我說過,你不給我,我便去找他。”

  “……汐兒,你這可是當真?……”瀟沭瑤覺得有些受傷。為了那樣一個孩子,她怎麼可以?

  沽月汐卻點了點頭。“我需要軍隊。”

  瀟沭瑤向後踉蹌幾步,一手扶住身後的椅,借此支撐自己不支的身體。她望著沽月汐,欲哭無淚……

  “汐兒……”

  沽月汐抬頭看她。

  “……汐兒,你去找他……我寧肯你去找他,也絕不會答應。”瀟沭信誓旦旦的說。

  沽月汐有些詫異。“寧肯我去找他……你也不答應?”

  “是……”瀟沭瑤重重的點了點頭。

  沽月汐看著瀟沭瑤的眼睛。

  瀟沭瑤沉默片刻,說道:“我有了他的骨肉。”

  沽月汐的腦子一陣空白!——

  瀟沭瑤一隻手撫上小腹,“我可以不在乎,……我沒有他,至少還有他的血脈。”

  沽月汐越發悲慼起來。她知道,她當然知道,因為她曾經也是這個模樣,為了腹中骨肉,可以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她當然知道……

  神傷的低下頭去,沽月汐低聲問:“……清鸞知道嗎?”

  “他不知道。……這些日子忙得幾乎見不著他,我想親自告訴他這件事,所以一直瞞著。”

  沽月汐笑了笑,是的,她曾經也是這樣,想親口告訴他……所以沒讓其他人告訴他……罷了,罷了……這些已經都不重要了。

  “你會生下他,對吧……”

  瀟沭瑤輕輕頷首,“……我會生下他。”

  沽月汐微微笑,“以後多留個心眼兒,好好照顧自己。”

  “…………”瀟沭瑤見沽月汐慢慢直起身子,神色落寞茫然。

  沽月汐轉身走向大門。

  “你要去哪?……”瀟沭瑤急忙問。

  沽月汐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呆在這裡……我想回家……”

  家?那是哪?

  瀟沭瑤端著心口不敢問,怕這一問,又會扯痛沽月汐的傷處。

  “你的身子還沒有恢復……”

  沽月汐慢慢向門走過去,步伐無力,“沒有大礙……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再清楚不過……”

  “汐兒……”

  沽月汐似是沒有聽到,走出門外,步步遠去。

  瀟沭瑤追到門口,心口揪得發痛,她怎麼能讓她走?可是……她卻說不出留下她的理由!

  她能說嗎?能說你別走嗎?……若是說了,她會留下嗎?

  她不會留下的,不會……

  她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多少人的心,可是……她不會輕易為一個人留下……她不會……

  沽月汐的身影消失在瀟沭瑤的視野中——瀟沭瑤回到房內,惴惴不安。心裡頭仍是不斷的懊惱,她不該讓她走,她真的不該!

  倏地站起身,瀟沭瑤喚道:“來人!——”

  侍女走進來,“娘娘何事吩咐?”

  “你快去告訴陛下,就說沽月夫人獨自離開了,讓他快去把她追回來。”

  “可是現在這個時辰……陛下應該在和大臣們議事啊……”

  “不管是多麼重要的政務,你也要把話帶到,明白嗎?”

  “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

  瀟沭瑤見侍女離去,心頭稍稍鬆了口氣。若是清鸞,或許……能留下她吧……

  清鸞與她之間……似連非連,似斷未斷的情緣,異於男女之間,也異於兄妹……

  說不清的感覺充溢在她心頭。她竟然愛屋及烏起來,她竟然體會起清鸞對沽月汐的情來,這奇妙的因緣……真是有趣。

  ——誰能不愛她呢?

  瀟沭瑤苦笑。

  那日她起床梳妝,她滿面春風,希望能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清鸞,卻從侍女口中得知,大軍被瀟沭清鸞一道皇旨召回,再等若干時辰,便是瀟沭清鸞抱著沽月汐,心急火燎的衝進她的房裡。她的心一堵,什麼也說不出口了。她只是看著瀟沭清鸞抱著沽月汐,只是看著,她什麼也做不了。傳詔御醫,四庫尋藥,朝顧夜探,瀟沭清鸞這三天一直都在這裡,惟獨今日不在。——所以,她對沽月汐撒謊了,……只因那小小的自尊心,還在不甘的抵抗著……

  是的,她已懷龍脈,她沒說,是因為說不出口。

  原來,他是可以不冷漠的。

  沽月汐使她看到了瀟沭清鸞的另一面,而那一面,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一個男人,呵護一個女人,至少在她眼裡,是溫情的。

  瀟沭清鸞對她說:“……與汐兒,是故友。”

  瀟沭瑤回想起那日瀟沭清鸞說這話時的神情,笑了笑。——恐怕,清鸞自己也分不清吧……與沽月汐之間,究竟是什麼呢……

  ——我與清鸞……又是什麼呢?……

  瀟沭瑤覺得頭昏沉沉的,想起自己的夫,現在應該追上沽月汐了吧……

  她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瀟沭清鸞騎一匹黑馬,他看見前面不遠處那個蒼白無力的身影。

  “汐兒!——”他如此喚她。

  沽月汐回過頭來,見瀟沭清鸞正策馬迎面追來。——他為何來了?……

  瀟沭清鸞在沽月汐面前下馬,兩人相視,憑空多添愁緒。

  “你可以不走,……留下來。”瀟沭清鸞又嘆了口氣,“罷了,我知道留不住你。”

  沽月汐輕輕一笑。

  瀟沭清鸞將馬牽過來,“你身子未康復,騎馬上路吧。”

  沽月汐沒有說話,輕輕騎上馬去——她坐直了身子,瀟沭清鸞牽了韁繩慢慢向前走,他們一前一後,緩慢前行。

  一片濕潤的草地,微斜的坡,無風的天,無言的兩人。馬的四足在草地上踏下深淺不一的足跡。

  “清鸞。”

  “……呃?”

  “你不問我去哪裡……就這樣拉著我走嗎?”

  “啊……”瀟沭清鸞彷彿從沉思裡回過神,他停下步子,看著四周的景色,“汐兒,你要去哪個方向?”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細心呢。”沽月汐在馬上笑。

  瀟沭清鸞回頭看她,她在馬上切笑。

  “是不是心中已猜到了,我不會告訴你我去哪裡,所以只問我要去哪個方向……”

  “汐兒,我已經習慣了被你拒絕……放不了手是我最大的錯,傷了她,傷了你,傷了自己。”

  沽月汐的眼神黯然下來,“那麼……從出發的第一天開始,瀟沭延就向你報告過我的事了,是嗎?”

  “你心裡應該也有所察覺,是忙於戰事無暇顧及吧……我怎麼可能如此安心的將西婪大軍交給別人呢……哪怕是瑤兒的人。”

  “呃,那倒也是。清鸞做事一向謹慎。”

  瀟沭清鸞一手牽起沽月汐,輕輕拉向懷裡——沽月汐身子傾斜,從馬上跌進瀟沭清鸞懷中。

  “不……我還不夠謹慎。”瀟沭清鸞擁著她,“那時不該放你走……你也不會變得這樣……”

  沽月汐笑起來,“呵呵……你想讓所有人都誤會我倆之間的情誼嗎?快些回去陪你的皇后吧……”
li60830 發表於 2019-1-5 17:59
一八七

  東諸兵砰然倒地——

  “靠過去!!!”瀟沭延高聲向舵手下令!

  剩餘的東諸兵頓時慌了手腳,向杉兒歆兒跑來,企圖再拿他們作人質——瀟沭延根本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大船直逼過去。

  這時,卻見歆兒撲到船尾欄杆處,他一面掙扎一面大聲喊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瀟沭延一愣,警覺的使了個手勢,令舵手停止行進。

  遠遠觀望,看不清明細,但他還是能見到那些人企圖摀住歆兒的嘴,那邊的杉兒已經暈了過去,歆兒仍是不停掙紮著——

  “不要救我!不要過來救我!是圈套!!!船底還有士兵!!!——不要過來!!!”

  瀟沭延心焦火惱!——這該如何是好?!

  不!是圈套也得救人!

  瀟沭延剛想再進,卻見歆兒在掙扎中奮力的大聲呼喚——

  “我不是她兒子!!!不要救我!!!我不是她兒子!!!將軍!!!不要救我!!!他想引我娘出來!他想吃了我娘!!!你不要上當!!!——將軍!!!不要過來救我!!!”

  這哭喊聲撕心裂肺,瀟沭延緊握著長弓不知如何是好!

  那頭的船上,歆兒似乎遭到毒打,那群人將他壓到地上,瀟沭延看不見他,船漸漸遠去,瀟沭延木然望著遠方。

  他說他不是她的兒子……為何口裡還聲聲喚著親娘?……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第四節 無期無歸

  黑色的暗沉的無窮的影,槐薌看見虛白的影。

  “你是誰?為何在這裡?”那個白色的影子問她。

  儘管已是非常虛弱,但槐薌還是感應到了這熟悉的妖氣,這熟悉的強大的靈力將她從迷失中喚醒,她看見一個白衣的女子,臉上帶著千年不消的冰雪。

  槐薌卻哭了。為自己的脆弱哭,為自己的無力哭,為自己所剩無幾的生命哭。她在這裡哀傷了這麼久,這麼久……終於有人回應,卻是她,卻是那個她,那個……佔據他整個靈魂的她。

  為什麼偏偏是她?……

  她掉著眼淚,一發不可收拾,妖形遁化為一株蓮,黯然無色的蓮花,花葉枯萎卻滿身是淚。

  朦朧中,她看見眼前的女子也遁化為妖形,原來是一隻銀狐。她恍然大悟——既是雪山上千年的狐,也難怪會有如此強大的妖力了……更何況,這周身如雪的皮毛已顯示出高貴,尖端處微泛的銀色光暈昭示了千年道行。

  這隻狐狸凝視她,眸子如同琥珀。

  槐薌自覺卑微的低下頭去,“你無須殺我,我命已將盡。”

  狐狸說:“我沒想過殺你,我知道你命不久已,我只是忠告你,離開他。——他不是你的。”

  “他從未成為過我的。我也不想離開……”

  狐狸沉默了,看了她一會,說道:“繼續留在這裡等死麼?”

  槐薌低著頭不說話。

  狐狸又說:“留在這裡死去,等著讓他看你的醜陋死狀嗎?”

  槐薌惶恐的抬起頭來——

  狐狸轉身走了。

  一次凌駕於妖氣的對話結束了。

  當槐薌隱約恢復知覺時,已是晚上。她看見天上盤踞的妖氣,她知道……是那個她。

  然而,沒有任何人看見,只有她看見了。——盤踞在雲間的白色銀狐,抬足掃尾,撕咬著丘昃天地間淤塞的混沌之氣,它呼風喚雨,強大的靈力震撼天地。

  槐薌終得雨露,丘昃也終得潤澤。

  沽月汐,此命是你救,我一生欠你。——槐薌笑得苦澀。

  她只是憶起了丘昃的日子,她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個圈。

  再看眼前的林逸之,心裡只剩悵然。

  只有那樣的女子,才能與你廝守……

  林逸之睡得安然,比起從前,他已消瘦了不少。

  槐薌守在一旁,她睡不著,她害怕自己會一睡不醒——她倚靠人血長成人形,急速的成長使壽命急劇縮減,縱使沽月汐救了她,也只是延緩了時日。她終究要死,終究會死……

  槐薌安靜的看著眼前的男子,誰能知道她有多麼害怕……她多麼害怕死去,便再也見不著他了……

  林逸之……林逸之……她是不是也有著和我一樣的害怕呢?……她一定是比我更害怕吧……

  因為她站在你面前,你卻認不出她……

  她一定很害怕……

  ——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槐薌站起身,心思憂慮。這些天林逸之幾乎沒有休息,現在好不容易睡下,又有什麼緊急軍情?

  腳步聲果然在門前停下來,槐薌惟恐那人叩門會驚醒林逸之,便急忙走過去,將門半開。

  門外人是趙旬。

  “啊……屬下見過蓮妃娘娘,娘娘萬福……陛下是否已經睡下了?”

  槐薌看了他一會,將門又打開一些,使趙旬能看到屋內的林逸之。趙旬稍稍側頭顧盼,看見床上休息的林逸之,不禁皺起眉頭,似乎頗為傷神。他轉頭又對槐薌說道:“屬下斗膽,……懇請娘娘為屬下通傳……屬下有軍情相告。”

  槐薌搭扶在門上的手緊了緊,她咬著唇神色哀傷。她自是明白,這一仗對林逸之意味著什麼。

  落寞的鬆了手,轉了身,槐薌慢慢步到床塌前,輕輕推了推林逸之。

  林逸之醒過來,頭痛欲裂。他一手扶著頭坐起,雙眉緊鎖。

  趙旬走進來,低身道:“陛下,……東諸軍的動向有問題。”

  林逸之猛地警覺的看向趙旬。也忘記了頭痛。

  “什麼時候的事?”

  “今日清晨。”趙旬答道。

  林逸之披衣下床,“他們往哪個城去了?”

  “陛下……我們拿下的城池都固如金湯,前方探子傳報,伊南莎·瀧發派一小隊士兵去了海岸,清晨回城,惟恐他們又設圈套,所以特來通傳。”

  “海岸?……”林逸之擰眉深思,“是不是去接應他的海船大軍?”

  “東諸的海船一艘未歸,……屬下想這其中是否有些蹊蹺……”

  林逸之想了想,道:“你下去召集各隊軍將,詳議此事。我馬上就到。”

  “屬下遵命。”趙旬退下。

  槐薌看著林逸之披上外衣,穿上深靴,微理髮辮後,於案頭取下自己的劍,便徑直出了門去。

  彷彿這屋裡本沒有人,本沒有她。

  他眼中本無我。昨日是,今日是,明日也將是——

  他眼中只有伊南莎·瀧。

  槐薌無力的坐下,她哭笑,覺得有些干渴。起身走至桌案,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提起茶壺,瞥眼看見一旁放著的茶葉。

  她不懂茶。她知道林逸之每日晨起後便會飲上小半杯,今天走得急,也就沒有理會。

  槐薌拿起茶葉紙包,打開,植物的氣味撲鼻而來。

  她微微皺眉。只是些死去植物的屍體,人卻拿來飲,拿來品,真有意思……

  她輕笑兩聲,拈起些茶葉丟進杯裡,沸水澆注,一壺暖茶。夏日裡喝這個,只怕是會覺得燥熱辛苦吧。槐薌稍吹了幾口氣兒,小口喝下些。

  ——真的很苦……

  槐薌端著茶杯,久久的立在桌邊,她失了神……

  ——可是……為什麼?……

  西婪。

  多水的季節裡,西婪猶如浸透的棉花,和煦的暖風微微吹拂,濕地上停歇著成對鸛鵲,一場大雨剛過,天空湛藍如洗。

  這美景怎麼看,也不能聯想,海的那一頭,此刻如何硝煙滾燙。也不能聯想……染血歸來的士兵個個滿懷激昂。

  瀟沭瑤心裡沉甸甸的。窗邊的她一臉倦容,神情感傷。絲綢衣裙順著她的腰身流瀉出美麗的弧,拖曳在紅絨地毯上的裙襬層疊零碎,布料上嵌繡著銀絲與珍珠。——她剛從大殿回來。她的華貴氣質不能忽視,然而此時,這一衣零碎的珠寶,卻像哭泣的淚水,零星的閃著光……

  聽見身後輕微的囈嚀聲,瀟沭瑤轉過身來,她走到床邊,將半透的床幔輕輕挽起——

  沽月汐醒過來,發現瀟沭瑤正看著自己。

  “我睡了多久?”

  “三天。”

  “這裡是西婪?”

  “大軍已返。”

  “……歆兒回了嗎?”

  “…………”瀟沭瑤沒有回答她,她甚至不忍看她。

  沽月汐看著瀟沭瑤,一直看著,她等她回答。

  在兩人久久沉默之後,沽月汐的眼睛慢慢睜大,她屏住呼息問:“……歆兒在哪?……杉兒在哪?”

  瀟沭瑤卻背過身去——

  “你需要休息,我已吩咐侍女為你準備了參湯……”瀟沭瑤走到桌邊,她端起湯藥,慢慢道,“御醫囑咐了,你的身子骨習涼,這湯一定要涼透了才能讓你喝下……”

  沽月汐怔怔望著瀟沭瑤,“……沒有救他們回來嗎?”

  瀟沭瑤的身子便僵住,她直直立著,一句話不說。

  “瀟沭延在哪裡?我要見他。”沽月汐說。

  “汐兒……先喝藥吧。”瀟沭瑤勸。

  沽月汐憤然起身,不顧虛弱的身體,強硬著下了床!——瀟沭瑤急忙去攔她,沽月汐卻勃然大怒,一手揮掉瀟沭瑤手中的湯藥!

  “我要去見他!我要問他!為什麼不救!!!”

  瓷碗在摔地瞬間碎裂,破碎的聲音清脆乾淨,湯藥撒了一地。溫黃色的液體浸進暗紅色的地毯,融成淤黑的色塊,一大片,不漂亮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