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討巧 那被攔下的小子本就干這些跑腿的活,對于管事的吩咐,自無不可。 他仔細的記下,趕忙就朝著外院的后廚而去。 待到瞧著那小廝跑沒影了,這孫管事才抄著手,又原靠了回來。 聽得那坐著喝茶的李管事直搖頭:“這工人們做事兒努力,你用一頓午飯就給打發了?” “這些人之所以干的如此的賣力,可全是那小子的功勞。” “我瞧著像是個好孩子,孫管事不打算提攜一下?” 聽一旁的老友如此說,孫管事就將視線又放回到了邵滿囤的身上。 他瞧著那個少年瘦的有些單薄的身影,緩緩的搖了搖頭:“不急,再瞧瞧。” 見到于此,李管事的也不再多言。 說到看人用人的方面,他與這位有些古怪的老友相比,卻是差的多了。 他不過是見那少年,年少卻有禮,起了點提攜的心思。 至于后邊的事兒,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老者不言,孫管事也不語。 他在這里稍停一下,就去忙活自己的那一攤事兒了。 待到場內的匠人們,將兩根大料處理完,這日頭已經掛到了最高,就到了主家訂好的喘口氣的時段。 雖說他們為了爭一口氣,做的賣力。 可是該他們應該享的待遇,這幾個老匠人也絕不會放棄。 只不過干了一上午的活,這群人當中就自動冒出了一兩個能帶頭的人。 為首的一引導,大家伙也就都回到了料場邊兒上搭著的棚子底下,解著褡褳,扇著風,就地蹲坐著,開始歇息。 等到木匠們排成一排,就地坐好的時候,卻見到他們忘了招呼一個人,那個年齡最小的少年人,就這樣被剩在了場內。 眾人彼此瞧瞧,略顯尷尬,還是那隱隱帶頭的人,朝著工場內喊了一聲:“那個小子,來,上午的工時到了,來棚子里歇會。” 叫的邵滿囤停了手,抬起頭,咧開大白牙,笑了:“中!謝謝叔,俺這就來。” 說完,將手中用來打磨的獸皮一收,拎著一袋子工具,就往棚子這跑去。 進了棚子的邵滿囤也不客氣,他瞅著那位招呼他的大叔,身邊正巧有個不大的位置,就身子一縮,挨著邊兒的蹲到了領頭人的身邊。 驚的旁邊的幾個匠人,下意識的挪了挪屁股,竟給邵滿囤讓出了一個不小的空檔。 這孩子,是真傻還是假傻啊? 早起時候他們是怎么擠兌他的,到了這個時候就全都忘了。 可有些坐在旁邊看得清楚的明白人卻是嘖嘖了兩下,端起小桌上的蓋碗兒茶,晃晃悠悠的往管事吃飯去的內院廚房走去了。 這小子,心性不錯,腦子聰明,自己是用不著替他擔心的啊。 這不,待到場內的管事散得七七八八,后院雜役們扛著工人們的飯食來到這花園內各處搭建好的棚子底下的時候,會來事兒又機靈的邵滿囤,已經與這群老木匠們打成一片了。 “哪里,哪里,俺們的手藝哪有你說的那么神乎……” “我瞧著你手下的基本功也是不錯的啊。” “對了,你跟的是哪位老師傅?說出來聽聽,這十里八鄉里有功夫出工的木匠們可都在這里了,說不定就是俺們認識的人呢。” 聽到這里,邵滿囤臉上的笑漸漸的消失,一股子悲傷的氛圍籠罩在他的周圍,他垂下眼睛,回的緩慢。 “俺是跟俺爹學的手藝,俺爹姓邵,原是丘村的木匠。” 他這么一說,這群匠人中的大半竟是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原來是邵家的啊,因著匠人們做大活的時候,多少都有些聯系,幾個就住在丘村周圍的木匠們都聽說過邵家的事情。 原來,這就是邵木匠曾經贊不絕口的兒子。 若是他還在世的話,只瞧著這孩子手底下的工夫,用不到多久,也就能出工了。 這邵家也算是后繼有人。 想到這里,就有幾個心善的不太落忍,主動開口寬慰到:“瞧著你現在的工,只需要再指導個把月,教教怎么處理細節,也就能出師了。” “不如,你再尋個師父,拜在他的門下,也不枉你跟著你爹學這三年所耗的工夫啊。” “是啊,是啊!” 眾人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紛紛應和,邵滿囤反倒是搖了搖頭,拒絕了大家的好意。 “不了,不是俺不愛學,而是俺真沒工夫。” 他指指初家內院的所在說到:“俺爹跟東家簽了三年的工契,俺還有兩年半的時日沒還完呢。” “所以,今日里的這活,若不是在木匠這里做,也是要去其他地兒幫忙的。” “俺跟你們這些有本事的大匠不同,俺的薪水是日結的。” “俺不跟這工程包下來的款子走呢。” 這話說的,讓邵滿囤周圍的匠人們一愣。 聽到這個小子竟是白跟著他們這一組出苦力的,這心里連最后一點別扭也不存了,只剩下了熨帖。 又干活又不分錢,這樣的孩子咋可能不讓人疼呢? 就在眾人都軟化時,那晌午的飯也扛過來了。 要說這初家的老爺是個講究人,就算是掏了錢,聘了人,在這不該多操心的細節上,也是做的得體。 這不小的園子中,干活的有本家自己的仆役,主家下屬的長工,還有他們這些本應該自負伙食的匠人。 可是無論是誰,初老爺在一開始聘的人時候就說了,中午的這頓飯食,都由初家老管了。 只這一點,就能收獲不少的感激。 感激初老爺的,還都是些拿出去有把式的手藝人。 待到他們離了初府,走街串巷的時候一宣傳,那初家的美名,可不就跟著遠揚了嗎。 眾人眼瞅著食盒,口中稱頌著謝語,見到那兩個小廝將一方一圓兩個大木桶擱在棚子中間,就自發的圍了過去。 可這兩名雜事的仆役,將木桶放定,卻不急著打開蓋子,只是口齒伶俐的跟這群匠人們,報著今日的食譜。 “發面兒足有寸厚的鍋餅,不是蒸的是烙的,絕對瓷實。” “按人頭發放一人兩張。” “若是不夠的,用完了再來這里補取,餅子備的極多,總是能管各位飽腹的。” “至于菜肴,因著冬日中也不曾有什么新鮮的蔬菜,只是將年節時,主家剩下的一些肉菜,混著點蘿卜熬了一鍋燴菜。” “這做出來的雖不多,每人卻也是能分上一碗的。” “至于飯后清嘴的,是自家作坊中磨的豆腐,喜歡的舀上一勺,不喜歡的,只著邊上的湯漱漱口,也是好的。” 初家的飯長什么模樣,木匠們不曾見到,只光是聽,口角處就跟著分泌出了唾液。 眾人再盯著那兩只大桶的時候,眼神都有些變了。 |
民國草根 第三十五章 自身硬 何所謂抹角? 那就是將一根方形的柱子的四個尖銳的角給切去,這樣的柱子,形式既不同于方柱,也不同于圓柱,顯得富有變化,很適合做亭中景致的用途。 而這當中的切角,可要看這匠人手下的工夫了。 他們總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不得勁,想要再驗驗這個小子的真偽。 若是在切角的過程中,那小子歪上一毫,定是越切越心慌,直至這一整根的大料就廢掉了。 當然,在這個時候,他們這些老手藝人,自然要上前訓上幾句,幫著他修回正規,免得被主家給辭退了。 幾個人因帶了這樣的心思,在切出一根方料的時候,那眼神就一直黏在邵滿囤的身上,不再離開。 若擱在一般的小木匠的身上,被這幾個瞧起來就很厲害的老匠人這么盯著,就算是原本會做的工,也要出點兒岔子了。 可是邵滿囤這人軸啊。 他但凡做起活來,眼底手下的也只有那一件事兒了。 邵滿囤又不傻,他早就感受到了這料區的氛圍,可是他并不在意。 因為他爹生前曾跟他說過,人呢,只要自己本事硬,閑言碎語自像是那夏末的蟬鳴,叫不了多久的。 邵滿囤覺得他爹說的太對了。 因為待到他站在那根帶著毛刺的方料前,拿著刨子一下手,那些繞在他身旁的嘰嘰喳喳的小聲議論,就消失了。 只剩下幾道灼熱的粘稠的眼神,死死的盯在他的手上,隨著他的刨子一起,一下又一下的朝前劃去。 手真是穩啊,這基本功咋能那么的扎實! 原白色的刨花隨著邵滿囤的推動,一圈圈的卷起,直至走至盡頭的時候,隨著刨子的前推又收回,斷成了蓬蓬的一團,飄飄悠悠的落在了地上。 這般的手藝,就算是不曾學過后邊的精細活,也能在這種大工種當中,挑得大梁了。 這孩子真就跟著師傅學了三年? 咋就跟旁人的三年不一樣呢。 也是這些師傅們鉆了牛角尖兒。 他們也不想想,自己帶徒弟們是啥子樣的。 那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的話可不是白說的。 這教徒弟和教兒子用上的心能一個樣嗎? 那些老師們只覺得這臉是一陣火辣辣的疼,自己的認知更是一層又一層的被打破。 到了這個時候,他們當中的這個小木匠,不是來拖后腿混飯吃的了。 那再去找人麻煩,與其計較,就有些不合適了。 初家聘過來的手藝人,都不是按天兒算,而是俺活計。 從院子動工開始,到所有有關木匠手藝的活計結束為止,初家攏共只支付一次報酬。 而這些報酬呢,則是這些木匠們在此次活計中應得的收入。 這是計工程,而不是計時。 他們干的越快,就是賺的越多。 既是個會做活的,那他們也不計較了。 幾位老木匠平平心虛,也就一門心思的猛干了。 一時間木料場上干的是熱火朝天。 原本在旁人家見到的,干會歇會,幾個人湊到角落中喝一口水,抽一袋煙的現象也不見了。 無他,略有些沒臉罷了。 再加上邵滿囤這小子,干的也快。 他將手低的料刨好了后,就等在這群人的旁邊,還讓他們幫著再檢查一遍。 搞得這群切大料的唯恐自己這簡單的活干的還沒人家復雜的快,一個兩個的憋著勁兒,就怕在同行里丟了面子。 這樣認真肯干的景象,自然就入了東家的眼。 哦,這里的東家,可不是初家正經的老爺,而是負責監工的各路管事罷了。 可別小瞧這些大家中的管事。 他們做得不大事兒的主,可在小事兒上卻不含糊。 這不,待到這日頭升的老高,快到晌午的時候,那原本蹲在后門負責招人孫管事,就背著手,晃晃悠悠的來到這花園水榭之中。 進了園子,他只繞了一圈,將方方面面都看了一遍之后,就在木工聚集的料場處停了下來。 孫管事發現了一個十分有趣的現象,在這個總體性的工程中,屬于木工的這一部分,做的特別的快速。 覺得有些意思的他,彎腰鉆進了棚子里,靠在那唯一的小方桌旁邊,朝著料場的方向一伸下巴,問到:“那邊是咋了?” 將一切都瞧在眼中的老者,此時正端著一個白瓷蓋碗兒,雙捧的大小,蓋子沒掀,只刺溜刺溜的捋著沿兒縫兒那,往嘴里嘬茶呢。 待到這口茶潤了嘴,他這才滿足的嘆了一口氣,帶著點興頭,與桌旁的孫管事分享了一下他的所見。 “瞧見那個年輕人沒?” 孫管事順著老李所指的方向一瞧,嘖的一下,抽了一下嘴角:“瞧得了,這人我可認識啊!” “擾了我兩次作詩的雅興,忒惱人了。” 而那上了年紀的李管事卻是笑了:“那些老木匠們干的那么賣力,全是這小子的功勞……” 待到這老者將事情的始末講完,那孫管事毫無同情心嘎嘎嘎的狂樂了起來。 “哎呀,這小子還真是一個能干的啊!” “這倒是意外啊!” 聽著話里話外的意思,你當初連他能不能干活都不弄清楚,那你把他招到這里來又是為了什么呢? 大概是瞧出來了李管事眼神中的意思,這位喜做文人之狀的孫管事,卻是撓撓頭,說出了當時的想法:“嗨!我這不就覺得那年輕人有些意思嗎。” “若是真做不好他承諾的活計,那我就有理由將他擠兌一番,再將他遣到外院之中,做那賣苦力的活計。” “也為我那兩首無疾而終的詩詞,報上一箭之仇嘛!” 這理由……是何等的奇葩。 聽得李管事趕忙挪了下屁股,與這等神經病離得遠些。 大概是對于自己公報私仇的行為有些羞愧,孫管事趕忙又跟上了一句:“不過,這也算是好事兒啊。” “瞧,我替老爺找了一能干的木匠,咱們這開春的一件兒大修工程,也能早點完工了。” “這也算是在我手底下發掘的人才了。木匠組的人干的如此的賣力,那我們初家也不能虧待了他們不是?” “這晌午的飯就要得了吧,你,對就是你……”說到這個時候,正好有一打雜的小廝從孫管事的身旁跑過,他趕忙招招手,將人攔下了,并吩咐道:“你去跟后廚的陳婆子說,今兒個工餐,給這邊多來一些干貨。” |
第三十四章料活 只有邵滿囤一個人兩手空空,站在那負責登記的小桌子前,瞧著有些愣怔。 讓那些早已經各自就位,與旁邊分料的僕役要著大料的尺寸數量的木匠們,看著直搖頭。 “這孩子是咋進匠人組的?莫不是這分工的管事的親戚吧?” “就是,瞧著這年歲,還沒我手下的小徒弟大呢。兩手空空,竟是連套趁手的工具也不曾帶著。” “莫不還是個半吊子,卻與俺們混在一處,得一樣的工錢,哼,真是……” 聲音不小,說的邵滿囤羞愧的低下了腦袋。 家中貧的已將所有能抵的東西都壓了出去了,他爹的那套七成新的工具,自然也沒能保得住。 沒有工具就來做木匠的活是有些說不過去,可這字裡行間都說他是來混日子佔便宜的,那他可不能忍。 他必須要為自己正名! 想到這裡的邵滿囤也顧不得為自己的貧窮羞愧了,反倒是憋著一股氣,猛的抬起頭來,對著那個依然在漫不經心的磨墨的老者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管事的,俺在領工具前能問一個問題嗎?” 這句話落,場內就是一靜,只有那位留著山羊鬍子的老頭未曾受任何的影響,停下手下的活計,抬眼回到: “哦?是何問題啊?” 得到了回應的邵滿囤勇氣更盛,他目光灼灼,語氣懇切:“俺想問,俺今日在這裡借出來的工具,在散工了之後能讓負責規整收納的管事單獨的放在一處嗎?” “這樣,待到明日俺再過來的時候,就可以依然用同一樣的東西,畢竟,做匠活的人都知道,還是用慣了的工具,使起來的方便。” 聽得那老者沉吟了片刻,微微點頭,竟是應下了:“可!” “工具自在身後,你若是需要什麼只管去箱子內挑選。” “挑選完畢後,我讓人替你尋一個袋子,你且將這些工具放置在一處。” “待到散工時,只需要將袋子歸還,依照單子上的記錄清點無誤,就可以離開。” “而那散工後,負責盤點材料的管事,自也省了不少的麻煩。” “待到第二日,你再來我這裡,取你那個袋子。這樣反倒是省了我登記的工夫,我自無不可。” 聽得邵滿囤心生歡喜,朝著這位老者微微頷首,在對方的允許下,繞到桌後,仔細的挑選起自己今後要用的工具了。 到這個時候,那些原本想要奔著大料區的木匠們也不急了。 他們磨磨蹭蹭的朝著那少年的所在眺去,只想著瞧著這位是真有些本事的,還是直過來佔便宜的。 站在箱子前的邵滿囤一點都不曾察覺自己被人關注了。 他只是專注眼前種類繁多的工具,挑選出必須得用的。 在掃了兩三遍之後,邵滿囤就蹲下身來,接過一旁負責看守大料與精細工具的僕役處遞過來的大口袋,一件兒一件兒的將他選好的工具,往裡邊塞。 一邊塞著,他還往那老者處報著,聲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讓外圈那群看熱鬧的匠人們聽到他們的談話。 “木頭尺子一套,三角尺,直角尺,折尺,拐尺各一把。” 這是木工起手的基礎,初學者只需三角尺與直角尺即可,可這小子另要了兩把不常見卻挺有用的尺子,讓人就有些摸不著深淺了。 老者墨錠一頓,拿起筆架上的小毫,就在紙上登了起來。 “腰鋸(腰肩)、截鋸(鋸榫頭)。一大一小兩把鋸。” 在鋸子的選擇上,卻是規規矩矩。 “羊角鐵鎚一把,鑿子,鑿鏟,扁鏟一套。” 說到這裡,那些圍觀的人也不走了,只瞧著邵滿囤的選擇,論了起來。 “呦?真是我們小瞧了這孩子,他選了這套鑿子,莫不是他連打眼開口,鑿門窗也是學得了?” “可是先前報名的時候,他不是說只學了三年嗎?” 只三年的工夫,在這些老匠人的心中,那才剛脫離了端茶倒水的範疇。 邵滿囤也不受這些議論的影響,繞過了造型打磨的木銼,拿了墨斗與牽鑽。 又繼續報了起來:“單刃兒斧子一把,粗刨、細刨、光刨各一把。” 說完這些,邵滿囤就長出了一口氣,他在那口箱子裡又細尋了一遍,這才抬起頭來,走回到小桌子前與那管事的交待一聲:“管事的,先就這些了,若以後涉了啥更細的工種,我再來您這取相應的工具。 ” “今兒個只是做大料,本不需要這麼多的東西,只是想著這些都是木匠活的基礎,俺一次性拿了,省的以後多麻煩你。” 話說的客氣,孩子表現的又有禮,縱是旁人說些啥,也沒頭腦發熱擾了主家的活計。 這老管事的對邵滿囤的印像不錯。 他只點點頭,指著一旁,不多囉嗦:“去吧!”就不再管與他工作無關的事情了。 備齊了工具的邵滿囤心情不錯,他也就忘了計較前幾人對他的不信任,跟在那些頻頻回頭的匠人們的身後,一同來到了取料區的所在。 今兒個他們要出的是水榭湖心亭內的立柱大料。 要的是條條長度一致,棵棵粗細相仿。 不但長寬高矮相同,還要刨的圓潤,磨的光滑,也好在立架構造結束之後,為雕花與上漆的工序,省一點工夫。 初家家底兒不薄,為上工的匠人們準備的木料也是極好的。 幾棵大料的木材,雖不可能一模一樣,卻也是基本相仿的。 他們只需要按照尺寸,裁鋸,刨制,拋光即可。 真到了這個時候了,木匠們的心思就全放在眼前的活計上了,湊頭將流程分配了一下,就各自乾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再驗驗邵滿囤的本事,分活的時候,就將刨切這一部分的工作,交到了邵滿囤的手中。 他們這湖心亭中選的立柱的樣式,乃是較為常見的抹角柱。 木料的初備工序十分的簡單,只需要用墨斗量好了尺寸,依照著規矩鋸出來就能成個大概。 這道工序看起來費力不小,可也就是累些罷了,對於那些匠人們來說,實是一個簡單的活。 但是這抹角柱若想成型使用,接下來的刨切,卻是最為重要的。 |
第三十三章上工 頓覺意興闌珊的孫管事終於垂下了眼皮,把對面這個沒有眼力架的小子給看了一個囫圇。 嗯…… 身形瘦高,面相嶙峋。 只得一雙好眼睛,讓整個容貌亮了三分。 身上著的衣服有些破,補丁摞著補丁,卻是灰白乾淨,不顯窩囊,像是一個妥帖的人。 大概是想到了要來幹活,沒有穿著過年的新衣來,卻又顧忌著招工時的形象問題,又在著舊衣的細節上,下了一些功夫。 挺聰明的。 試問,哪個用工的人,不想找個踏實又仔細的工人呢? 因這麼一打量,孫管事先前被擾了興致而升起來的不滿,也就散了三分。 於是,他拉著長調,不急不慢的開了口:“你知道我這裡招的是什麼工種啊,你都會些什麼啊?” 見得這位古怪的管事竟然開了口,邵滿囤的心中一喜,面上卻不敢顯出半分喜色,他只是往後退了一步,站的更直一些,小心的回到:“回這位管事的話,小子跟著俺爹學了一些粗疏的木匠手藝,只可惜還不等俺出師,俺爹就因病去了。” “不過,學徒們都會的刨板子與鋸梁材,俺還是乾得的。” “俺吃的苦,下得力,只要吃的頂的上,啥重活俺也能做!” “可若是讓俺去製那精巧的榫卯,雕那簷上的刻紋,俺卻是做不得的。” 瞧著年紀不大,聽話裡的意思,還是個有手藝的人? 孫管事聽到這裡,將邵滿囤自上而下的又打量了一遍,又著重盯著他的那雙手看了好久,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朝著邵滿囤一伸手:“那將你用工的憑據拿來吧。” 這是要用他了。 喜的那邵滿囤趕忙將懷中疊好的憑證抽了出來,展平,擱在了孫管事的手心。 “名字?” “邵滿囤!” 對上了。 “初家鎮丘村人?滿十六了?” “嗯!” 信息也對上了。 仍需要蹲門外等著招人的孫管事,就將這份兒憑據疊了起來,原又遞回到了邵滿囤的手中,在對方不解的眼神中,挑起一根大拇指,朝著他背後的那條通往後花園的石子路上指了指,為邵滿囤解惑道:“成了,拿著文書,順著這路一直往裡走。” “瞧見一石榴花垂雕拱門後,自有人收了你的聘書,給你安排上活計。” “還愣著幹嘛啊,別擋了我瞧這後面的風景。” …… 說完這些話,孫管事就不耐煩的將邵滿囤扒拉了開來,再次恢復成了最初的狀態,仰頭瞧著遠方,醞釀起了腹中關於詩句的情緒。 弄得想要道謝的邵滿囤先是一愣,後就脆脆的應了一聲:哎!……撒開腿就往這石子路盡頭跑去。 邵滿囤不'唉'這一聲倒好,他這一叫,驚的那毫無防備的孫管事…… 出溜…… 一下從門檻上滑了下去。 就因這一耽擱,那橙黃燦燦的日頭,就從地平線上冒出頭。 “嘿!我這……” 到嘴的詩詞就這樣又給憋了回去,讓孫管事這滿腹的經綸,盡數化成了灰燼。 “邵!滿!囤!” 邵家的小子,算是被管事的記得了。 可對此一無所知的邵滿囤呢? 卻已經跑到了門廊之下,排在了那條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七八人的隊伍後邊,耐心的等著站在門拱之下的負責登記的管事的安排。 光是瞧著外表,這位管事的就比後門處蹲著的那位靠譜。 這位管事穿著黑色的短打,用同色的腰帶,扎的緊緊。 一看就是一個乾活的打扮。 而他派起活來,也不含糊。 在將工人的用工契約拿到手的時候,他該詢的問題,也都詢完了,該派的工作,他也給分得了。 隊伍緩緩前進,僕役與工人也是各司其職,有條不紊。 水榭內的工就這麼的鋪了開來。 而邵滿囤也挪到了黑衣管事的面前。 “邵滿囤,會木工?” 對面的管事只掃了一下邵滿囤的手掌,就指著先前那兩三個背上都背了大口袋正往湖邊兒走去的人的背影,吩咐道:“那你先跟著他們一起走,聽木匠組的調配的吩咐,把水榭中要起的亭子的大料給備好吧。” “至於工具就放在料場的旁邊,你有什麼需要的,也只管與那的管事支取。” 這活安排的簡單,邵滿囤趕忙應下。 生怕錯過了那邊管事的吩咐,他邁著大長腿三兩步的就跟了上去。 前面那三兩個漢子,年紀都不算小,見到身後跟上來的只是一個少年,不過瞧上一眼,也就回過頭去,繼續的走自己的路。 他們這一行人就這樣默不作聲的走著,直至來到了一處正在施工的河邊。 不用特意找人問,他們就知道,這就是他們上工的地方了。 無他,河邊的空地之中皆是木料。 大的料才若二人才能環起的巨木,小的則如同尋常小兒玩耍的棍棒,分門別類的堆砌在這個空場之中。 在木料的一旁,起了一個遮陽的棚子,棚子的一角,擺了一遛開著蓋子的大箱子。 那箱子中堆放著斧子,鋸子,刨子,一應工具。 在箱子前擺了一張方桌,方桌後,圓凳上,坐了一位面色焦紅,留了一把山羊鬍子的老人。 老人的桌上只擺了厚厚的一本冊子,外加筆墨一套。 只瞧外貌並不像是一個監管料場的管事,反倒與那些記賬的賬房們相似。 就在邵滿囤這幾個人有些猶豫,不敢再進的時候,那留著山羊鬍子的老者,卻是停下了手中研著的磨條,朝著他們幾個招招手:“你們是剛來的木匠吧,來,先將湖中要起的亭子所需要的大料給處理了吧。” “若需要什麼工具,就來我這裡取,我給你們登上。等到下工之後,你們再還回來。” 是木工管事的無疑了。 聽了這話,眾人不再有疑惑,趕忙站到小桌之前,可那幾個老木匠也只是問了下木料的規格與數量,卻沒一個開口要工具的。 因為這群人背在後背的口袋中……都裝著自己趁手的工具。 正所謂,木匠的斧子瓦匠的刀,單身漢的行李大姑娘的腰…… 這些都是旁人不能夠輕易碰的,匠人的工具可不隨便藉給別人使喚呢。 |
第三十二章用工不? “你們聽到了是嗎?” 邵滿囤笑的開懷。 “那俺就放心了。” “這里可真冷啊,那,那俺就回去了哈。” 說完這些話的邵滿囤又蹲了下來,將案前受了火燭沁染的供品挨樣拿出來一點。 餑餑掰了一角,水果拎了一顆,素菜扒了半碗,這才將剩下的碗筷具都放回到了跨籃之中,再撿起地上鋪著的粗布,起身就往家的方向回返。 依著家鄉的規矩。 供奉過祖宗長輩的東西,是沾染了他們的祝福的好東西。 帶回去吃個干凈,就能為自己帶來好運。 自己跟爹娘一人吃一半,福氣自然也是雙方都有了滿滿。 這讓再回程的邵滿囤,滿心的踏實,哪怕他為了避諱在家里一直窩到了正月十五,都不曾影響他的好心情。 畢竟過得十五,他就可以去初家上工,再也不用在這小院之中,對著屋外的枯枝子,絮絮叨叨的訴說著心中的寂寥了。 于是,到了年十六,這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過完年,邵滿囤特意起了一個大早,將自己清理的稍微仔細一點。 但他也不曾換上一身新衣,只是將前些日剛下過水的一身補丁衣衫依舊套在身上,往初家的方向行去。 這時候日頭還不見得,村中的小路上升的一層白色的霧氣,因著冷熱交替的,這層霧氣也只是浮在腳底,恍若流淌的小溪一般,隨著邵滿囤的落腳忽而分開,忽而聚攏。 讓憋了一個年節的邵滿囤,少年心性驟起,他瞧著左右無人,就收斂了幾分少年老成,一蹦一跳,踩著這霧就往前行去。 卻在走至小路的盡頭之時,聽得了‘噗嗤’一聲笑音。 驚的邵滿囤趕忙手腳并攏,竟是同手同腳的往前行了兩步。 “哈哈,邵家的小子,你可真有意思!” 這聲怎么聽著耳熟? 邵滿囤再一抬頭,就驚喜的叫了一聲:“柳二哥,你怎么在這?” 聽得邵滿囤的招呼,那柳二子就迎面走了過來。 兩人湊的近了,邵滿囤自然也將人看了個清楚。 再見到現如今的柳二子那模樣,邵滿囤立刻笑的眉眼彎彎,他雙手合拳,朝柳二子拱了一拱,賀到:“恭喜柳二哥,得償所愿,就了這等的好職,等到小子入了初府的院子,還求著哥哥你多照應著小弟啊。” 說的對面的柳二子是眉開眼笑。 也不知道咋地,他總覺得與這邵家的小子有幾分親近。 覺得歡喜的柳二子往前一步,站在邵滿囤的身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與他指了下路。 “你是不是趕著去初家上工呢?” “那你聽我的,莫要往俺爹守著的角門去。” “你往那初府的后門去,在那里也有管事的在聘人嘞。” “俺跟你講啊……”說到這里的柳二子就四處瞧瞧,見不曾有人往這里行來,才將頭湊到了邵滿囤的耳旁說到:“俺從隊長那聽了一耳朵,說是后院中聘的工人,皆是要去那樓亭水榭之中干活的。” 見到邵滿囤在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后,面露疑惑,柳二子又與其普及了一下這樓亭水榭到底是何處。 “樓亭水榭,是初家內院與外院之間隔著的一個園子,因著天氣轉暖,就要修葺整理一番。” “因為等到百花初綻時,那初家內院的家眷,就會在這樓亭水榭中賞一賞花海之景。” “畢竟這處別院,也是為了這春日之景才置的。待到天兒再轉暖些,初老爺全家也就搬回到濟城城內的初家公館中去住了。” “所以啊,邵家小子,你可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 “讓負責水榭的管事瞧中你,給提到院中干活。” “只要你能尋得一份在那上的工,就算是主家不在這別院住了,那園子里也少不了你的工錢。” 柳二子分享與他的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重要了。 讓邵滿囤心中滿是感激,又朝著對方拱了一拱。 “多謝柳二哥,那俺不耽擱先去瞧瞧,若是能尋上得用的工作,再來尋二哥你,為了今日提點,俺也要請二哥吃頓好的。” 聽得柳二子哈哈一笑,滿不在乎的將人往后門的所在推去:“快走,快走!俺一個大人還能圖你一個孩子的回請,你自當走你的,我這里還要巡街呢。” 說完,也不再與邵滿囤寒暄,只是提了提腰間別著的哨棍,依順著這條路往前巡去。 被推得往前走了幾步的邵滿囤,回頭瞧瞧柳二子,只見那熱心的人背著身兒去還朝著他揮手打氣呢,只覺得一股子熱乎氣兒就往心里涌去。 他雖是沒了爹娘,可還有好些個好心的人愿意幫襯他一把呢。 就是為了這些情誼,他也要將自己的日子給過順了。 定了心的邵滿囤,再跑起來時就快了幾分。 待到他依著柳二子的提示到了那院后的大門處時,這里與那已經開始圍上了人的角門不同,很是冷冷清清,連小貓也不見三兩只。 偌大的漆門外,只有一位上穿了夾絮襖子,下裹了綁腿的中年男人,蹲在足有人小腿高的門檻上,仰頭望著天。 這里真的在招人嗎? 邵滿囤都跑到這人的眼前,可是這位呢?連的眼皮子壓根就不垂下來,去看上邵滿囤一眼。 這要是擱在一般的農人身上,早就唯唯諾諾的縮了回去,寄希望于這位看起來很不好說話的管事,在瞧完了風景之后,能想起來……他面前還有一個人。 可是邵滿囤是那種輕易退縮的人嗎? 他不是。 既然這疑似管事的人不開口,那他就主動點吧。 于是,望天惆悵的孫管事的視線內,突然就出冒出來了一個大腦袋。 大腦袋的主人笑的有些傻,打攪了孫管事去瞧那清晨冒出地平線的第一縷陽光,還嘰嘰呱呱的說了一大串兒,打破了這周圍……難得的那一份清凈。 “這位管事的,俺叫邵滿囤,俺是來上工的。” “喏,這是俺的用工憑證,請管事的有事兒盡管吩咐。” 像是枯樹藤上的老鴉,一點都沒有意境。 吵的他剛興起來的幾分做詩的興致,就這樣被攪散了。 |
第三十一章祭拜 他將餐盤中的菜餚,挨樣的取出來一點,盛在一個碗裡,端著來到了灶台邊兒,擺在了那張新刷不久的灶台爺的面前,雙手合十,輕輕的拜了一下。 嘴中小聲嘟囔著:“分到我這麼窮的人家,真是難為你了,往年爹娘送你的雞鴨,怕是近兩年吃不到了。” “所以你要多保佑保佑我啊,讓我早早的立起來,讓你再次吃的滿嘴流油!” 說完,邵滿囤就摸摸餓得有些凹癟的肚子,轉身就返回到了主屋的飯桌上。 這一晚,軟綿好吃還不拉嗓子的蓮子餑餑,他吃了三個,配上一碗熱乎乎的雞蛋囉唆白疙瘩湯,就連夜裡守歲的冷清也驅了三分。 靠著窗戶的邵滿囤,是被村中難得的千數響的爆竹給驚醒的。 他靠在那有些粗糙模模糊糊的窗紙上,朝著外面瞧去。 …… “新的一年要努力啊!” …… 這聲輕嘆,結束了這獨自一人的守望,熄滅了因為等待而燃起的火燭。 屋內響起了舒坦的呼吸,燒的微燙的火炕,冬日日光中剛剛曬過的被和,給了這個少年人最需要的溫暖,不過一會兒,細又沉的輕鼾,就在黑暗中響了起來。 新年到了。 …… 從今往後,我的肩上就扛起了邵家的大旗。 …… 再睜眼,大年初一,晨,卯時。 拜早的鞭炮又放了一陣,驚醒了還沒見著日頭的頭雞,也驚醒了眼皮子有些發沉的邵滿囤。 今兒個本不是他邵滿囤出門拜年的日子,可是他還是勉力爬了起來,用巾子沾了點冷水,把自己拾掇個利落。 內裡的絮花襖襯沒有條件換,可是外邊套著的罩子,邵滿囤卻換了一件新的。 這是早兩年他娘做下的大的罩衫,內裡帶著幾個鎖扣,方便蹭髒了換洗。 內裡的里衣以及腳底下的鞋子自然換上了兩位婆婆的手藝,外頭再套上一頂山民獵戶人家中流出來的狗皮鞣兔毛的……垂耳帽子。 他這一身外出的行頭就算是製辦齊了。 挺愛乾淨的邵滿囤在臨出門前,還在早起盥洗的水盆中映了一下,影影綽綽的瞧著還算齊整,才拔腳去了側屋。 這屋子原是給客人留的客房,可他家還沒認識啥朋友呢,只暫且做了雜物間處理。 原本做了炕現如今當了桌的裸炕面上,擺了一個碩大的籃子,上邊蓋了一方皂色的補丁湊齊的巾子。 進了這屋,邵滿囤就直奔著那挎籃子而去。 搭在臂彎處,再掀開蓋布瞧瞧底下,瞅見內裡的東西是齊全的,這才壓低了帽簷,一彎腰,拱出了屋子。 他也不往人堆聚集的村中央而去,反倒是鑽進了差點一把火燒沒了的小樹林,繞過大路,入了東面的荒地。 在自家那兩畝旱地的頭上,突兀的冒出來的一包土疙瘩的面前停了下來。 當中立了一木刻的匾碑,寫著邵水根與邵譚氏兩個人的名字。 這就是邵滿囤寧可捨了家中三畝良田也要將這兩畝旱地留下來的原因。 他父母的宗族本就不在此地,若要安置,只能暫選自家地邊的荒田了。 來到了爹娘墳邊的邵滿囤也不說話,他用手將墓碑上落著的枯葉拂去,就開始將籃子中的東西一樣樣的拿了出來,並排在碑前擺了一個仔細。 當中有蒸下的餑餑,燒好的素菜,幾個冬日中才得的柿子紅果,錯落有致,讓地下受了香火供奉的人,能覺出來他們所牽掛的地上之人,日子過得著實不錯。 為了加深這種印象,邵滿囤在碼放好了供品之後,就將他特意買的粗香給燃了起來。 三支並排,雙手橫握,將灰色的蓋布暫當跪下的鋪墊後,邵滿囤才結結實實的擎起香,給自家的爹娘磕了三個響頭。 '砰砰砰!' 凍得結實的黃土地,被邵滿囤的額頭激起了一層的塵土,之後,他才將粗長的香插入到了墓碑前他特意做出來的香槽之中。 這套祭拜的流程走完,邵滿囤終能與家中的人好好的嘮嘮。 在這個時候,籃子的最底層,剩下的黃草紙,就派上了用場。 蹲坐在地上邵滿囤,用它折出來了一個憋癟的如同小船形狀的模型,對著尖尖一角兒掐出一個小口,對著嘴吹口氣,噗,一個圓溜溜的小元寶就變了出來。 一旁引了香後就沒再用到的火折子,就可以開始點了。 “爹,娘,俺給你們燒點錢花。” “頭七回世的時候,俺沒夢到你們呢。” “俺知道,你們是怕俺會哭鼻子,不敢出現呢。” “爹,娘,你們怕啥呢,俺現在可是長大成人了呢,老邵家的興旺可就全靠俺一個人的。” “俺跟你們說哈,俺不但把家裡的欠賬給還上了,還找了一份兒特別好的工去上呢。” “就是當初爹你簽下的短工,俺替你接著來。” “初老爺親口承諾的,一點都沒嫌棄俺。” “所以啊,爹,娘,你們把這些元寶蠟燭都花了,替自己買一個好人家去投了吧。” “一定要選那健健康康的父母,來世,怎麼也要平平安安的過上一輩子。” “別像是你們這輩子般,還沒享過兒女的福,就提先閉了眼。” 說到這裡的邵滿囤盯著墓碑上那幾個字兒看了半天,突然咧嘴笑了一下:“邵水根,邵譚氏。” “這幾個字可真好看啊,這是鎮上代人寫信的老秀才給俺寫的,俺照著原樣刻了下來的。” “爹,你瞧俺這算不算也是識字兒的人了?” “你當初嘟囔的幾件事兒,俺可都記得呢。” “買上幾畝地,當個小地主,送俺去學堂,能識上幾個字,後投到初老爺的手下,去做一個風光的大管事。” “瞧,這三樣,俺已經快要完成兩樣了呢。” “所 以,你們一定不要太擔心!俺可都好著的呢!” 邵滿囤一邊嘮著,這最後一個元寶也被他給丟進了紙灰的堆裡。 就在此時,荒地北邊掛起了一陣小風,將還沒燃盡的紙灰,打著旋的吹到半空之中。 這半是黃半是黑還夾雜著紅的灰燼,在空中漫天飛舞開來,如同絢爛綻放過的煙花,只剩下讓人惆悵的遺憾。 “爹?娘?是你們嗎?” 仰著頭看著這些紙片起舞的邵滿囤擦了一把眼角。 那些飄落的灰燼入了他已經乾涸的眼睛,激出了他已經發誓不再輕易流下的淚水,將他的臉頰衝出了兩道滑稽可笑的痕跡,讓他的眼睛跟著瞧啊瞧,直到最後一片黑灰落在了地上,碎成了片片。 |
第三十章 年夜飯 一行人隻站在甲板上,朝著同一個方向瞧去。 不過一晌,一隊隻穿同樣的灰衣短打的人物就朝著這裏跑來。 見到於此的商員們也不慌張,隻是按著搭板,將船與岸之間的連接固的更定一些。 下一刻,沒有招呼,那些人就自動的分成了多組。 兩人一組,順著搭板一點,輕飄飄的上得船上,那在船沿兒邊上的船工,才將鉤杆兒順著搭板底下一鉤,這船飄飄蕩蕩的就與岸邊分了開來。 待到二人在甲板上站定,鬆下的邊沿卡住鎖好,搭板被船工抗到底艙,那二人就往船上主舵操航的船長處去,再將手中一臂長的紅幡遞到對方的手中,就隨意的找一個能下腳的地兒,靠著休息了。 做完了這一串兒,這船都不用初家商行的人提醒,船老大特自然的就揚起了帆。 一艘船離港,一艘船立馬跟上,還是同樣的操作,直至最後壓低的小艇離開,不多不少,那一隊灰衣人二人一船,就跟著走了。 這時候,船的頭尾處,都掛上了旗號。 這些旗子當中,數初家商行的最大,卻沒有錢糧幫的顯眼。 沒有人覺得這不對,反倒是自這群人上了船後,負責警戒的護衛們……一個兩個的都清閑了下來。 他們該忙什麼忙什麼,將前麵趕路時提著的心全都放下了。 這水路速度不慢,可也要行個兩日。 可不就過了邵滿囤當初想著的立刻報複的時間,讓這位少年人開始患得患失起來了嗎。 隻可惜啊,不爭氣的張燈官沒讓邵滿囤的預想成真。 到了年節頭上,忙著蒸幹糧的邵滿囤也顧不得去想他的事情了。 在那日幫了兩位婆婆做完了大活,邵滿囤回家之後,也不得閑著。 因為過年的時候,但凡在魯東地界上生活的百姓,無論是居於東西還是南北,凡是過節,具都要蒸上一鍋餑餑的。 山東人對於麵食有些講究。 餑餑的種類很是繁多。 過年時,棗餑餑與蓮子餑餑卻是怎麼都少不了的。 因著這種麵食在揉麵的時候下力不小,晾在通風處更便於保存,在溫度低一點的時日,一次蒸一個大棗餑餑,就能夠吃上許久,要比整日開火回回重做的其他米麵方便多了。 所以,邵滿囤才會多做上幾個。 他把麵團從昨日就備好的麵盆裏撈出來,醒了一宿的麵,裏全都是蜂窩。 邵滿囤洗淨了手,拿拇指朝下按按,麵團裏就發出了咕嘰咕嘰的聲音,這表明內裏的孔洞比之外邊……還要多些。 到了這個時候,麵就是醒好了的。 再就著麵板上揉的硬硬邦邦,二斤幹麵下水做的麵團,邵滿囤隻需要兩刀交錯,就給分成了四半兒。 半斤一個餑餑,這還不算是最大的呢。 拿起一團在手中盤兩下,搓成一個橢圓,再就手往上邊一托,一個白胖圓鼓鼓的餑餑形可就塑成了。 什麼事兒都力求做好的邵滿囤圍著餑餑團轉了一圈,在確認每一個都渾圓飽滿沒有啥死角了之後,才從身後放著屜布的笸籮裏抽出了一根粗棉線。 就著餑餑團的中央用線橫豎壓了兩道,壓出來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十字。 瞧著十字中間的那個位置,用手將麵團一提,就揪出了一個小指頭粗的孔洞,將一直泡在水盆中的自產的金絲棗往中間一塞,就完成了棗餑餑定位置的第一插。 以這第一個棗作為計量的標準,棗核的長短作為揪麵孔的距離,邵滿囤那雙巧手沿著線壓出來的痕跡,就一個個的揪了下去。 待到將所有的洞口都用棗子壓好了之後。 一個頂了十五個棗子的棗餑餑就算是成型了。 以這個餑餑作為標準,剩下的……做的就更快一些。 待到大鍋中的水翻了滾,架起來的箅子上就多了這幾個重量級的弟兄。 這不過是第一鍋的量,等它們出鍋的時候,它們的小弟兄,蓮子餑餑也是要跟進去了。 而這蒸蓮子的時候,用的麵就多了一倍。 因著蓮子餑餑拾掇起來特別的簡單,邵滿囤自然就要多做一些。 家中用來磕蓮子的模子樣式不少,一多半是邵父還不曾病下的時候,練手的傑作,剩下的幾個則是因病沒再賣出去的作品。 現如今都被邵滿囤拿來用了,無論是當中斷了葉片的蓮葉滿堂,還是鯉魚少條須子的鯉躍龍門,邵滿囤都不嫌棄。 他將這些模子一個個的塞上麵團,排排的碼好,這才像個頑童一般的,從開頭起,將模子一翻,一扣,鐺鐺鐺……一直扣到了最後一個。 帶著各種花紋的白胖的麵坯子,在案板上咕嚕嚕翻了一個身兒,有花的那一麵正好朝上,像是咧嘴笑的娃娃一般,等待著邵滿囤這個製造者的檢驗。 到了這個時候,邵滿囤才顯了三分的少年氣,他低著頭,眯著眼,從頭看了遍,也用手從頭摸索了個遍,將有些沾粘的邊角處按按圓,才抄起手邊的竹箅子,一股腦的晾在了上邊。 完美手工。 當日的晚上,邵家的爐台旁,就有了麥香的味道。 除了夜裏以及明日間要啃的餑餑,其餘的全都蓋上了屜布,擺在竹製的架子,晾在了屋外的棚簷下。 隻需要一宿,這些餑餑們就能變成硬邦邦的冰碴饅頭。 若想要吃用的時候,隻需要掏出去兩個,回大鍋上重蒸一遍罷了。 待到春暖花開,雪融鳥鳴,這些幹糧要受潮壞掉的時候,也就全數進了邵滿囤的肚子,不會被浪費的。 而這就是大年三十前最費勁的工作。 待到除夕夜那一日,村裏的冷清才算是慢慢的過去。 一些分了家口的人戶,要到主家或是長輩的家中吃飯。 幾家日子過的相對富綽一些的,還提早崩了幾響鞭炮。 就算是最困苦的人家,也調了餡料,包上一頓餃子。 甭管是葷的素的,總算是要過一次熱鬧的大年。 隻有邵滿囤一個人,還守在鍋邊兒上,忙活著自己的菜譜,他用笊籬將薄薄的油鍋中的煎蘿卜絲丸子撈起來,去填補他那略有些貧瘠的飯桌。 沒有人一起過年,也隻能用美食來填補孤單所造成的空缺了。 窮有窮的過法,不過兩斤豬肉,切上半斤入了白菜豆腐燉粉條,剁上半斤攪進了蘿卜絲韭菜偽裝的肉三鮮的餃子餡,剩下的一斤,方方正正,湊合著剛買的白糖,赤濃的醬油,蔥白與辛黃參雜的去腥抽汁兒當中,就被燉成了肥膩下飯,一年不見一次的實料紅燒肉。 這時候再加上這素的有滋有味的丸子,配上柴幹卻鮮鹹的熏腸,最後再來上一碗兒揉完了餑餑剩下來的碗底兒輔麵勾兌成的疙瘩,這四菜一湯的席麵,也算是製辦成了。 被這些美食環繞著,邵滿囤心中那最後一點孤單勁兒都被衝散了。 |
第二十九章 錢糧幫 聽得張燈官那是睚眥欲裂,氣的頭上都快要冒白煙了。 他是自願的把自己賣掉的嗎? 他是被村裏人集體給投出了去的好吧! 不但賣身錢歸不到自己的手中,以後他在林場裏上工的錢,也全都不屬於他自己啊。 不跑?不跑瞪眼等死嗎? 因著這幾句話,張燈官就將這群阻撓他奔向自由與複仇之路的工友們給恨上了。 你問他為什麼不恨那些鏢師? 這不是雙方武力值之差有些過大了嗎…… 於是,再也沒有了逃跑機會的張燈官就這樣被一群人給壓上了聊城碼頭上停靠著的商船。 船隊的規模不小,往京城懷柔碼頭而去的船隻共計一十二支。 其中大型存儲的商船兩支,剩餘的皆是中型。 就連船隊中的領航載人船的底倉,也能再囤上一二千斤的吃水。 故而這種規模的運航,很是受商隊的重視。 初家人在入了碼頭之後並貨物進船的同時,就與在碼頭漕道邊兒上的糧船幫的人接上了頭。 這糧船幫自前朝起就十分的興盛,不確切的說,自從有了漕運航道之後,它們就逐漸的興盛了起來。 隻不過因著這兩年的光景不好,前朝滅亡前官運糧草的皇糧漕又被太平天國的人給毀了個七八,故而這糧船幫的生意也跟著冷淡上了幾分。 幾位幫中的大佬,覺得不能隻靠這水路吃飯,拉扯著碼頭上……閑時抗包做活,忙時提刀搶地的兄弟們,就上了陸。 不過七八年的光景,就在江浙滬一帶打出了赫赫的名聲,有了更新更賺錢的產業,而那幫會的名稱也跟著換成了一個更為簡潔也沒那麼淺白的名稱:也就是現在已經有了幾分名聲的青幫。 等到他們在陸上混的開了,自然也沒忘了立幫的根本,循著以往的航路,硬是開了一條民用輸送的航線。 將老輩子的七十二個半的碼頭盛世生生的延續了下來,將自家大大小小的幫口,也在相應的碼頭上立了起來。 本著漕運生意要做的隱蔽的心思,在水路上走的這群人依然被這些商人買辦們成為錢糧幫。 若是想走一趟大生意,到了碼頭,與這些人打個招呼,塞個孝敬,拜下堂口,還是很有必要的。 不說旁的,在這水上,單隻插個鏢局與商行的旗子,可是嘛事兒都不抵用的。 更何況,他們起運於聊城,在這條漕運上算是一個正經的全運碼頭。 直至抵達到天津衛的時候,都需要錢糧幫的保駕護航的。 而這與錢糧幫去打招呼的事兒,也不能隻派一個管事的去辦。 依著往常的循例,為表對分堂堂主的重視,此行乃是初家大趟子的大管事親自帶隊。 他身後跟著兩個慣用的學工,手中拎著一方楠木紅漆小箱。 箱子上掛一把黃澄澄的掛鎖,與之相匹配的鑰匙,就捏在大管事的手中。 三人行的匆匆,與碼頭一側不過兩三間的正廳院子中進入,商談了半刻的時間,待到再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是兩手空空了。 但是瞧著大管事的臉上,帶著些許輕鬆的笑容,在隊伍中等著音信的幾位,就散了心中的焦慮。 “那邊的人怎麼說?” 與周管事配合了大半輩子的吳管事將人給迎進了隊伍之中,順帶手的朝著麵前的這位就遞上了一方灰色的巾子。 被問及的周管事,順手接了過來,擦了擦頭上因走得急冒出來的兩三滴汗,出了口氣回到:“得了,老爺給的打點很足,年前的時候還特意的給這碼頭上的幾位堂主送了節禮。” “東西不厚,卻在於臉麵,那些在道上行走的人,要的就是這份兒心。” “今兒個我隻剛報出了商行的家門,那一主二副的三位堂主就都在廳裏見了禮。” “箱子中的年保費用,他們連瞧都沒瞧,隻揮手讓我們安心的運貨,連來往船隻的數量,運的是什麼東西都不曾問上一句。” “這趟貨物的起手就有了一個好兆頭,也不枉我們過年的時候,還要走上這麼一遭。” 說完,周管事就手的將毛巾送到了身後的小跟班的手中。 聽得吳管事也跟著樂,有心絮叨幾句,卻也知道這是誰的地盤,隻湊頭與周管事對了一句:“不過是一群苦力,抱團起了勢,能得初家老爺的敬,可不要受寵若驚?” 聽得周管事趕忙往四周瞧去,見著大家都各忙各的,就趕緊堵了自家老朋友的話題:“謹言!這世道,錢糧幫的勢力堪比在一城一池中稱王稱霸的小軍閥了。” “他們手中有人有刀,頭頂上的人都勾上了最有權勢的人家。” “初老爺的家業再如何的大,也沒法跟這群人頂著來啊,你這話可莫要在旁人麵前說起,沒得給主家招禍!” 被周管事差點捂了嘴的吳管事趕忙點點頭。 兩個人對對眼神,就把這話給放下了。 待到貨物全上了艙,這行人又將百十多個農人給拎到了為首的兩艘大船上。 那當中空了大半,拉的不是貨而是人了。 跟在人前押送的幾位鏢師,跟著這群人一起下去,待到屋子分派好再上來的時候,就連這些見慣了生死,刀口上尋錢的師傅們也不由的感歎一句初家的仁義。 以前他們也不是沒壓過人力往北走過。 就算是有船運,那也是一底艙塞上個一二百人,跟個洋行出的沙丁魚的罐頭一樣,塞得是滿滿當當。 可這初家運人的船,船底不但幹淨不說,還將人給分了好幾個隔間。 一隔間中隻放二十個人,多了也就不再塞了。 這怕就是商行裏準備了兩艘大船的原因了。 待到自願墾荒的農人上完,富裕出來的一格就填了賣身的苦工,剩餘的大半兒就去了另外一艘貨船。 待到隊尾最後幾個人,將張燈官如同抗麻袋一般的塞入到隔間的角落時,所有的船的甲板,也都封上了蓋子。 按理來說,這操舵的前頭就應打著號子起航了。 可上到管事,下到小工,卻是沒一人提的。 |
第二十八章 失敗 因著這句提醒,原本特別整齊的隊伍就有些鬆散了起來。 幾個穿插在前麵的管事帶著行得快一些的工人,就往岔路上穿插。 大隊伍瞧著要亂上一瞬。 而張燈官,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當初他特意的墜在隊尾,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趁著王栓子剛轉身將兩個人聊天的地兒給空出一個當兒的時候,那張燈官是果斷的出手了。 “嗯嗯嗯……啊!” 他的雙腿以一種十分詭異的……前後騰挪的狀態,高速的運擺了起來。 當然了,他認為的那種高速吧,受到了步距的影響後……也隻剩下高速的頻率罷了。 從張燈官逃竄的那一刻算起,他的那一雙腿竟然前後速擺了足有百十來下,所按照一個正常人的腿距來算的話,最少他也衝出去了百米開外,但是,現在的張燈官實際上跑出去了多少米呢? …… 十一……二……二米? 看得那些因為他突然發難而一愣,轉而暴怒準備奮起直追的鏢師們,那原本已經按在了刀柄上的手就鬆了下來,直接改捂著胸口嘲了。 “哇哈哈哈!” “這莫不是個傻子!” 氣的那個理論沒結合到實際的張燈官,一激動,前腳絆了下後腳,噗通一下,就摔了一個狗啃泥,讓那些原本還有些矜持的商隊管事們,也跟著一起:“哈哈哈哈!” 嘲的那王栓子用自己都油了邊的襖袖子,趕忙就將臉給遮住了。 跟了這樣的大哥,莫不是個傻子。 傻大哥放出來的狠話倒很是唬人了,可你這又不是武林高手,帶著鐐銬還能飛簷走壁了,自己是不是將這個武力尚可的大哥太給當回事兒了啊,咋以前沒見著他……這麼蠢呢。 就在王栓子為自己曾跟了這樣的老大而感到羞愧的時候。 因仇恨支撐他舉事的張燈官,卻不曾就此放棄。 摔倒了又如何,我還能再爬起來! 我要歸村!我要報仇的堅定信念,讓他又頑強的爬了起來。 這一次的張燈官,稍長了些腦子。 既然腳腕處綁著的鏈條讓他邁不開腿,那索性就將它們都並上,改成蹦跳前行! 隻要自己能蹦到那林子裏邊,往當中一鑽,這事兒沒準就成了。 停靠在碼頭上的船,可不能為了抓他這一個黑苦力,而耽擱了起航的時辰。 他們是不會拿出過多的時間來搜尋他的下落的。 至於那些分往許營鎮去的長工? 他們身邊隻跟了兩個工頭,負責領隊的工頭更不敢為了他一個人,放棄整個隊伍的監控。 等到商行的人迫不得已上船揚帆,他就尋處隱蔽的地方,將腳上的鐐銬給磨下來。 再趁著夜色的掩護,直向丘村殺去。 算算時日,自他離開到歸去,正好兩日半的功夫,那村裏人肯定都以為他已經被壓上了船,不再對他有任何的提防。 到時候,哼哼! 改跑為跳的張燈官挑起了嘴角,卻被身後傳來的更加大的嘲笑聲……給吸引了心神。 他們在笑什麼? 在笑我逃跑這個姿勢? 哼哼!姿勢是不好看,但是它蹦的快啊。 大爺我離著那荊棘遍布,枯枝林立的樹林兒可不遠了。 他們咋還不著急忙慌的追,反倒是在我身後笑呢? 張燈官越想越奇怪,卻也越想越得意。 眼瞅著那黑黢黢的林子就在眼前,自由的理想即將得以實現時,他卻聽到了一道來自於從腦後的……呼嘯之音。 “嗡……嗖……” 是什麼? 他們扔了暗器? 不好! 隻這兩個字兒反應在張燈官的腦中,他就眼前一黑,噗通一下,再一次摔在了地上。 這一摔,張燈官無法準備,他那張臉好不容易有了好轉的臉……直接就埋進了黃泥地中。 冬天裏,地凍的硬啊…… 麵朝地一磕下去,張燈官差點沒緩過勁兒來。 那種抻著勁兒的疼,從下巴往腦仁裏邊返過去,激的的眼淚鼻涕……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嗷!!!” …… “啊哈哈哈!” …… “好!謝家的攪拐,果真名不虛傳!” “謝家功夫果真爽利!” 身後,爆笑的是跟曾跟張燈官聚在一隊的苦力,叫好的,則是兩家特聘的鏢局師父。 至於那根將張燈官利索的收拾掉的武器,也在眾人的歡叫聲中……咕嚕嚕的從他的腳脖子底下滾了出來。 這武器驟一瞧像是一條兩尺見長的哨棍。 隻不過,在哨棍末端,一寸見方的地方,連了一個毫無結對痕跡的把手。 這把謝家鏢局中鏢師們慣用的武器,實際上卻是拐。 是謝家鏢師的成名兵器。 行走在外的謝家師傅們,除了腰間配的能見血的鋼刀之外,就是這一雙山棗木製成的輕拐。 無論是趟場子還是追逃匪,都是特別好用的武器。 為何好用,有兩個原因,前者,不至於見血傷了和氣,後者,則是跟現在攔住了張燈官這般,可以當成暗器使用。 相當趁手。 剛才那條相當不起眼的紅拐就是謝家鏢師拋出去的暗器。 隻是一個絆倒的招子,卻很考驗拋出者的手法。 那根短拐正好別在了張燈官腳尖落下後的節點,讓他毫無抵抗之力的栽了那個大跟頭。 “嘎嘎嘎!” 大家嘲笑夠了,也是時候將這個不聽話的工人給抓回來了。 都不用旁人吩咐,跟張燈官聚在一堆的那群工人們的工頭,隻朝著身後一揮,就有好幾位工友抄著手……朝著張燈官的所在跑了過去。 待到他們拎張燈官回來的時候,王栓子那隊人馬還沒從岔路上拐完呢。 看得隨隊離開的王栓子,趕忙縮了一下脖子,老實的像是個鵪鶉。 入了初家人的手中,還想要逃跑? 怕是做夢吧。 而被抓回來的張燈官? 苦工隊的工頭對他再也沒有了一開始的憐憫。 返隊後,張燈官那被擼掉的口巾子再一次的被塞了回去,他的雙手更被纏上了一道粗糲的麻繩,身旁還圍上來了兩個自覺的要看管他的人。 引得往聊城碼頭上的這一路,沒少被他的工友們給嘲諷。 “這年頭什麼樣的人都有!一點感恩之心都沒!” “初家老爺這樣心善的人,給了我們這種活不下去的人一口飯吃,還不滿足。” “竟是拿了賣身的錢還想著抵賴逃跑,我啐!” “合著什麼好事兒都讓你占去了?” 因著這粗壯的工頭著實有幾位簇擁,身旁的工友們自然感同身受跟著一起譴責:“就是,俺們雖然是賣了自己的,可是初老爺說了,那邊上的工雖然累,卻也是實打實的賺錢。” “若是省著點,總能自贖自身的。” “你這個漢子,心不好,惡的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