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談生意變談婚事?! 然世事卻不盡如人意,過不得一日,胖掌櫃氣呼呼地來傳話:“氣死老夫了,賀郎,咱不找陳家了。” 陳家就是釀造、經營土窟酒的主家,賀禮問道:“掌櫃叔莫氣,他們是不相信我有方子還是看不上?” 胖掌櫃道:“是不敢要。陳家前些年生意不錯,這幾年世道亂了,膽子自是越來越小了,老夫去了剛開了個頭,就被陳家端茶送客了。” 賀禮拍拍腦袋,道:“是我考慮不周,勞煩掌櫃叔跑一趟不說,還勞你受氣了。” 胖掌櫃擺擺手,道:“不妨事,既是吃這碗飯的,也就顧不得受氣不受氣了,反倒是賀郎你這樁事務,老夫與你舉薦江家如何?” “江家?” 賀禮聽說過江家是滎陽城裡有數的大商,但具體做什麼的,卻不甚了解,連忙詢問胖掌櫃,胖掌櫃道:“江家是做藥材生意的,雖只是商戶,但做的卻是積德行善之事,前些時日老夫做中人,還 給江家尋了一本食譜,江家大郎說,江家似有意擴展一下行當,這做藥材的,在這亂世有些危險。” “是嗎?勞煩掌櫃叔問問,若有意再詳談。不過,既然換了江家,那就不用說調整酒麯方子之事,換一個吧,換成新式釀酒方法。” 胖掌櫃答應著,看賀禮的眼神卻有些古怪,賀禮便問他:“掌櫃叔在看什麼?” 胖掌櫃道:“賀郎小小年紀,為何懂得卻這般多?似乎說什麼,你都能接上話,說什麼物事,都能說出道道來,如此博學,令尊令堂不知是如何教養的?可能與老夫說說,讓老夫也學一學。” 賀禮失笑,開玩笑道:“沒什麼獨特的門道,不過是多讀書,讀好書。” 胖掌櫃居然認真記下了不說,還點頭道:“想來也唯有多讀書才能有這等廣博的學問,不然以賀郎的閱歷,如何能曉得如此多的東西。” 賀禮笑著連連點頭:“對,掌櫃叔說得對。” 反正糊弄過去就行。 胖掌櫃做中人引薦,賀禮與江家見面會談,約的地點在胖掌櫃家的院子,與江家相隔不遠,與賀禮租賃的小院子略遠,賀禮不習慣遲到,早早地過去,剛與胖掌櫃寒暄了幾句,江家就到了。 “賀郎,老夫與你介紹,這位是江家的大當家,這位是江大當家的長子,這位是江家的大掌櫃孫有為孫大掌櫃。” 江家來了三個人,都是江家的重量級人物,顯然江家對這場會面也極為重視。賀禮起身見禮:“在下賀禮,見過大當家,請坐,我們慢慢談。” “可,賀郎請。” 雙方就坐,賀禮開門見山的問道:“聽掌櫃叔說,江氏有意於在下的酒麯方子和造紙之法?” 江思源道:“正是,若賀郎願意,江氏可把兩樁物事都收下,端看賀郎之意。” 賀禮笑了笑,不置可否,道:“上個月,在下曾去江氏的藥舖裡買過飴糖,曾見櫃檯之上擺放著藥酒,比起酒麯方子,在下這裡有一釀酒新法,所得之酒較之現下市面上所有的酒都更烈,若用來泡藥酒,能更快更好的激發出藥材的藥性,不知江氏可有興趣了解一番?” 江思源眼睛一亮,拱手:“請賀郎詳解。” 賀禮點點頭,道:“此法名曰蒸餾法,此法所得之酒液,澄澈透明,純度高,雜質含量少,若用來飲用,還需勾兌,若用來藥用,則恰到好處。用來擦拭肌膚表面,能消毒,減少傷口化膿感染的可能;還可在發生高熱時,以酒液擦拭太陽穴、耳後、四肢,以達到降溫退熱的輔助作用;還可用於預防褥瘡的發生,以手掌沾酒液按摩背部,可起到預防褥瘡發生的作用,於醫用一途,實有奇效。” “賀郎所言當真?” 江思源目光炯炯的追問,賀禮鄭重點頭:“若有半句虛言,願替江家做工十年。” “豈敢豈敢。” 江思源連連擺手:“賀郎的名聲,我也是聽過的,如何敢當。不過,賀郎都這樣說,我自是相信的,這新法吾家要了。” 賀禮點點頭,道:“另外先前所說的造紙之術,亂世時不掙錢,盛世時在下又擔心江家守不住,是否要買,煩請江大當家三思。” 江思源被他這話說笑了,道:“賀郎不是要賣錢嗎?怎還勸起買家來?賀郎若是這般做生意,是要賠本的。” 賀禮笑了笑,道:“多謝大當家良言,不過,若江氏有意,不若我們把方子換一換,不去爭高端客戶,我們爭取一下中端客戶如何?” 江思源不答,反而追問:“敢問賀郎,何謂高端客戶?何謂中端客戶?” 賀禮見他問,也不隱瞞,大致把客戶群體劃分的營銷方法說了一下,這是後世無數人研究出的方法,哪怕是江家這種大商之家,也沒人去研究客戶細化的好處一類的,一時間,江家來的三個人,包括做中人的胖掌櫃全都聽得目現異彩,驚喜連連。 胖掌櫃驚嘆道:“賀郎若去經商,定能做成天下一等一的大商,難怪鮮味齋開業時能有那般熱鬧,背後顯然也是賀郎手筆吧?” 賀禮笑著擺擺手:“多謝掌櫃叔賞識和誇獎,不過是些小道,不值一提。江大當家的意思呢?” 江思源一開始並沒有說話,只一雙眼目光灼灼地望在賀禮臉上,看得賀禮莫名其妙之餘,叫了他一聲:“大當家的,你的意思呢?” 江思源回神,看賀禮的眼神帶著讚賞,不答反問道:“聽說賀郎如今不過二八之年,家中父母已亡,如今就孤身一人帶著幼妹過活?” 好好地談生意,怎麼說起家庭情況來了?! 賀禮更莫名其妙了,不過還是道:“是的,不知大當家說這些是為了……” 江思源擺擺手,又問:“不知賀郎可有婚配?” 賀禮狐疑地看他一眼,搖頭:“不曾,先前一直在為先父母守孝,今春剛出孝,尚未婚配。江大當家打聽這些作甚?” 江思源笑道:“吾有一小女,年紀與賀郎相若,也未曾婚配,若賀郎有意,吾願把小女許配於賀郎,賀郎意下如何?” |
第四十二章立心 “早了?何謂早了?” 鄭家文人多,若要論經,隨便拉出來一個都比普通人強,但軍略一道上就差了些。賀禮道:“回洛倉事關洛陽供給,守軍只多不少,且洛陽城內守軍也不會坐視全城糧草有失,兩軍交戰,以魏公兵卒之素質,哪怕能打下來,兵員損失也會極大,屆時,如何穩定軍心,鼓舞士氣不失,便是擺在魏公案頭上最大的難題。” 說到這裡,不免一嘆,賀禮可惜道:“如果能西取關中就好了,比打洛陽好許多倍。” 鄭家祖孫幾個,哪怕再不通軍略,也明白一支隊伍士氣和軍心是如何的重要,鄭太公道:“可惜李密未曾納大郎之策。” 賀禮苦笑:“瓦崗拿下回洛倉不難,難在拿下回洛倉之後隋廷的反撲,打仗是要死人的,瓦崗無府庫,如何鼓舞三軍用命?一開始,死的人不多,還好說,打仗多了後,死的人就會更多,屆時,軍心如何,方是對領兵者最大的考驗。別的且不說,以洛陽之富庶,若有朝一日攻下洛陽,為了安撫軍心,只怕縱容士卒 掠全城之事會上演,屆時不知又要死多少人。亂世人命賤如狗,亂世人命賤如狗啊!” 此時此刻,賀禮真的很懷念現代。看史書的時候,只不過是短短的一兩行字,不過是記載著某某某又打了一仗,奪了一城,但真正身臨其境,才知其間之民過得多麼艱難。普通老百姓的命,在這些爭奪天下的所謂英豪的眼裡,又算什麼?跟他們的軍隊比起來,民又算什麼! 與這些鮮活的人命比起來,所謂的炒作名聲,都不值一提。賀禮先前要給李密上書的興奮瞬間都沒了。他真的很不適應,也很害怕,心中也更加緊迫,必須更加的努力,努力擺脫平民階層身份,努力的擺脫連掙扎都掙扎不了,就被人決定生死的身份。 鄭家祖孫也是一臉惻然,但是,面對這樣的局勢,鄭家也做不了什麼,最多也只能把在洛陽內的子弟和家人召回來,旁地,鄭家家大業大,不敢牽涉太多。 賀禮自不會勉強他們,他與鄭十幾兄弟交朋友,心底就存了尊重的想法,又不是小朋友交朋友就必須要讓朋友與他一樣。 說起回洛倉,賀禮突然想起,李密將來跟王世充對陣的時候,曾斬斷洛陽糧食供給,圍逼洛陽,搞得洛陽城內發生飢荒,餓殍遍地,不止平民百姓,就連名士大臣餓死者也難以倖免,或許,他能做些什麼,只是,做什麼之前,他還是需要手裡有錢。 一文錢難死英雄漢,感覺好坑爹!但是,在滎陽城裡要怎麼弄錢呢?感覺沒什麼潛力,畢竟,時局艱難,想想,也許能想到辦法。 “且看一看魏公會如何對待虎牢關吧。” 賀禮最後只能說這麼一句,然後,過不得幾日,鄭十六上門告知,虎牢關守將裴仁基、裴行儼父子率眾歸降投了瓦崗,行了,這下子不用說了,李密攻打回洛倉的時機成熟了,洛陽的苦日子也要來了,他必須趕快行動起來,他打算去拜訪找胖掌櫃。 自鮮味齋開起來,胖掌櫃常去吃,算是店裡的常客,賀禮記得他家裡有小孫子,時不時的弄些蝦絨、魚丸的送他,胖掌櫃做人講究,只接了一次,之後,賀禮再送便不再收,明言該算錢的還是要算,大家都是要養家糊口的人。 賀禮領他情,也知道但凡講究做人的人,都不會是喜歡佔人便宜的人,便讓阿狗哥收了他錢,順便的,把鮮味齋的生意也擴了一下,賣麵的碗數沒增加,但是,增加了賣魚丸、蝦丸之類的東西,現在,每天都能保證有盈餘,保證日子過得寬泛。 賀禮特意跟著胡狗去打了魚,選大的留了兩條,哼哧哼哧的打成魚丸,拎著魚丸上驛館拜訪胖掌櫃:“掌櫃叔,忙呢?” “不忙,怎麼?今天不讀書,又有空過來與你阿叔扯閒了?” 賀禮愛熱鬧,胖掌櫃接觸的人多,見識廣,跟他聊天挺有意思,時不時的,賀禮路過驛館都會進來跟他閒聊幾句,不過,今天是特意來的,把拎來的魚丸奉上,賀禮笑道:“今天有事想麻煩掌櫃叔,嘿嘿,這是謝禮,先奉上。” 胖掌櫃嘿一聲,趕緊伸手製止:“莫急,莫急,且先說說要幫什麼忙,你賀小郎的忙,一般人可幫不了,你老叔我啊年紀大了,不敢亂應承了。” 賀禮嘿嘿笑:“不難,不難,就是想請掌櫃叔替小侄引荐一個人。 ” 胖掌櫃跟他熟得很,也不繞彎子,直接問:“何人?” “土窟酒酒坊的當家人。” 胖掌櫃愣了一下,笑問他:“你一個讀書人,找酒坊的當家人做甚?莫不是要成親訂酒?” 賀禮無語:“叔,小侄還年輕呢,若是平穩的年頭,小侄這年紀,連成丁都算不上的。” 隋二十一歲才算成丁,賀禮還真是未成年人。胖掌櫃大笑道:“還不好意思了,莫急,莫急,等真娶了親你就知道成親的好了。” 賀禮懷疑胖掌櫃在開車,但是他沒證據。 開了兩句玩笑,賀禮把來意說了:“掌櫃叔,小侄眼下急需用錢,手裡有一個調酒麯的方子想賣,想請掌櫃叔問問酒坊當家有沒有興趣,若有興趣,小侄可賣給他。” 胖掌櫃這才收起玩笑之色,問道:“當真?” “當真!保證出來的酒較之現下的土窟酒好,立契之後可以先付一半,另一半等新酒出來試過之後再付也不遲。” 胖掌櫃皺眉問他:“眼下雖是亂世,但有鮮味齋在,賀郎也吃喝不愁了,賀郎手中既然有這樣的好方子,何不留著自用?你現在賣可賣不出好價錢來。” 賀禮胸有成竹的道:“多謝掌櫃叔良言,然我這邊也是無法了,急用,也是無法。” 胖掌櫃見狀,點點頭:“如此,老夫便替你引薦引薦。” “行,多謝掌櫃叔。說起來,掌櫃叔知道城里大戶人家誰對造紙感興趣嗎?小侄這裡還有一種造紙方法,若有人有興趣,也可以來談談。” 胖掌櫃奇怪的看他一眼:“賀郎,你遇到什麼難事了?要如此的……” 後面的話沒說,但意思卻明白。賀禮笑笑,道:“多謝掌櫃叔關心,小侄這裡真沒什麼事情,只是小侄有事想做,需要些錢財。” |
第四十一章上魏公書 崔太公哈哈大笑,道:“老夫都與你取字了,怎會是罵你呢?” 賀禮這才笑了,抗議道: “晚輩知道,先前是開玩笑的,不過,德規,是讓晚輩時時謹記仁德二字於心的意思吧?崔公,晚輩是個品行端正的好孩子啊!” 還叫屈。 崔太公笑呵呵地與鄭太公對望一眼,道:“賀郎如今正是二八之年吧?” 賀禮點頭:“正是。” 說完了,突然反應過來,恍然道:“崔公是怕晚輩太過年輕,現下又是亂世,怕晚輩心性不定,做下錯事?” 兩個老頭兒又對望一眼,鄭太公撫須而笑,崔太公道:“賀郎年少有智計,望賀郎以德為本,以仁立心,時時謹記。” 鄭太公撫須而立,聞言頷首道:“崔兄所言甚是,大郎,人立於世間,當行正道,行正道者,路才會越走越寬,行邪道者,雖能得一時暢快,最終卻難逃淒涼。大郎,於此亂世中,當把握住好自己。” 賀禮鄭重行了一禮,道:“多謝崔公、鄭公教誨,晚輩記住了。” 鄭太公笑而不語,崔太公擺擺手,笑道:“不過是幾句老人家的感慨之言,權當賀郎昨日提醒老夫洛陽危機之酬謝,如何?” 賀禮笑著爽快的點頭:“行啊,沒問題。” 麼耽擱了一會兒,時辰都晚了,崔太公急著趕去洛陽,便沒再留,與鄭太公互述離別情誼後,才在僕役攙扶下登上馬車上路。 待崔太公走了,鄭太公也等車先行,鄭十牽著馬沒騎,與賀禮並排走,道:“昨日崔太公讓我告訴你來為他送行,想來當時便有為你取字之意。清河崔氏門風清正,崔太公為阿禮你取字,德規,這字極好,當不至辱沒你。” 賀禮笑道:“十郎你不用替我留顏面,豈止是不辱沒,簡直就是榮耀一樁。不過,現下也好,我冠字後便能以成人之身份行走了,倒是省了許多麻煩。” 鄭十點點頭,問他:“德規今後當如何行止?就這麼窩在鮮味齋裡嗎?” 被人叫德規,賀禮還有些不習慣,微微愣了一下,道:“不瞞十郎說,鮮味齋是我為報答乾娘與義兄才弄出來的營生,現在乾娘和義兄已熟悉能獨當一面,再不需要我照看,我自也可以去做一樁我想了許久之事。” 鄭十滿臉訝然:“鮮味齋是德規你為了報恩的?” 賀禮點點頭,不以為意:“不過是小道,不值當什麼。倒是有一樁事,我有篇文章在打腹稿,想請十郎與鄭公斧正一番。” “文章?德規又寫了新文章?” 鄭十期盼道:“是哪一方面的?” 賀禮道:“諫魏公書!” “寫給瓦崗李密的?” “是。” “德規你不是不看好 瓦崗嗎?為何還……” 鄭十忍不住驚訝,賀禮笑了笑,道:“我目前飽腹之糧,姐取自於興洛倉,興洛倉是李密率軍打下的,我享了興洛倉之利,自當報還魏公一二,否則,我以後有何顏面面見世人?” 鄭十語帶敬佩的道:“德規識恩知義,人品貴重,叫人佩服。” 賀禮擺擺手:“十郎過獎,不過是良心過不去,盡人事,聽天命吧。” 與鄭十說定,賀禮便回家開始寫底稿,依舊是寫在泥土地上,行文詞句倒是進步了,半文半白,先把內容捋順暢,然後再一字一句的修改,不求多有文采,也不可能有多好的文采,但求詞句順暢,清楚明白的表達出意思就行。 這篇文章,賀禮在家閉門寫了三天,最終拿出成稿,方才找上鄭家的門,求鄭十引薦鄭太公,大禮參拜:“鄭公,這是晚輩寫給魏公的諫書,本該親自呈上去,無奈人言輕微,空無法上達,只能厚顏來見鄭公,勞煩鄭公幫忙遞一遞。請鄭公過目。” 說完,把謄抄好的文書遞給鄭太公,請他過目。請人幫忙遞,總要讓人明白遞的是什麼,會不會有被牽連的風險等,自該慎重再慎重些。 賀禮的諫書,寫得一如既往的沒有文采,但勝在實用,全是賀禮給李密提的建議,大致歸納一下,就是下面這些—— 第一,建議李密暫緩攻打洛陽之計劃,嚴明軍紀,整肅軍容,訓練兵卒; 第二,建府庫,功賞過罰,建立完整軍功統計體系,賞罰分明,以收攏軍心; 第三,發招賢令,廣幕賢才,建立完善的行政體系,勸課農桑,鼓勵生產,以收攏民心; 第四…… 第五…… 賀禮寫了五條,並不算多,但每一條都有詳細的論證和推斷,寫得入木三分,每一條都讓人看到其中的優缺和緊迫。鄭太公看完,道:“若李密能依計而行,則瓦崗之困可解大半。” 賀禮道:“晚輩不知魏公是否會聽勸,留給他的時間不多,晚輩這裡,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怎麼說晚輩也是倚靠著興洛倉的放糧義舉才得以存活的,能為魏公做的也就這些了。” 鄭太公讚許的點點頭,道:“好,大郎知恩識義,是個好男兒,如此,這文書老夫便替你遞上去,然遞上之後如何,老夫卻不敢說了。” “勞煩鄭公幫著遞上去就好,旁地並不重要。” 鄭太公點點頭,答應下來,完了忍不住問賀禮:“大郎讓李密賞罰分明,收攏軍心,是因翟讓一系之故?” 賀禮點點頭,道:“翟讓此人,仗義疏財,重情重義,與麾下將領情誼極深,魏公能否處理好與翟讓的關係,是關係瓦崗成敗之關鍵,處理好了,則只要假以時日,必能一飛沖天,若處理不好,瓦崗分裂就在眼前,如何處置,端看魏公。” 鄭太公點點頭,第二日,便遣人持了他的帖子,騎馬過去魏公府那邊,代賀禮向李密上書。 過不得幾日,賀禮再度被叫到鄭氏,剛過去,鄭太公便默默送上一份邸報:“魏公聚集人馬,意欲攻打回洛倉。” 賀禮一看,本來跪坐的人都站了起來:“不行,時機不到,早了!” |
第四十章突如其來的冠字 『如果章節錯誤,點此舉報』 賀禮過去接賀魚的時候,賀魚正跟著顧小娘子在院子裡玩耍,遠遠地就能聽到女孩子們清脆的笑聲,裡面有賀魚的聲音,賀禮一下子就能聽出來,臉上不由得一下子就笑了。 養小孩兒,特別是小女孩兒,賀禮始終覺得,無論他想得多麼細緻,做得如何周道,女孩子還是需要女性長輩的教導。 賀禮很自覺,沒急沖衝就擅自闖進去,而是等著鄭十六先過去,自己低頭站遠些,等著那邊的女眷知曉他的到來。 他一個外男,雖有鄭氏的男丁帶領,但總不好太過深入,該守的禮儀還是要守的,沒有哪個自尊自愛的女性會喜歡輕狂無禮的男子,風流是風流,下流就是下流,不是幽默,也不是風趣。 院子裡,一群婢女陪著賀魚在踢毽子,那些婢女年紀都不大,看著也就是七八歲到十歲之間,還是小孩子,想來以顧小娘子的年紀,這些小婢女都不是她的婢女,應是她特意叫來陪賀魚玩的,這般用心,賀禮記下,暗暗感激。 那邊,鄭十六已經走過去,跟顧小娘子說了幾句,顧小娘子抬頭,看了賀禮這邊一眼,見他多數時間低著頭,只在聽到賀魚的聲音的時候,才抬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笑著看一眼。 賀禮感覺到視線,下意識的扭頭就對上顧小娘子,頓了一下,抱拳作揖,隔老遠行了一禮,顧小娘子回了他一禮,從廊簷下出來,叫賀魚:“賀妹妹。 ” 玩耍中的賀魚立即回頭,臉上掛著天真甜蜜的笑:“顧姐姐。” 一點都不怕生,反而透著一股親近之意。兩人居然玩這麼好?! 賀禮又驚又奇,但心底是高興地,那邊顧小娘子跟賀魚說了什麼,賀禮沒聽清,只見賀魚朝他看來,見到他,立即開心的揮手,朝顧小娘子說了幾句,說完就朝賀禮奔來:“哥哥,哥哥,你的事忙完了嗎?” 賀禮接住奔跑而來的賀魚,一把把她舉起來,感覺較之先前吃力了許多,養了這麼久,終於把這小破孩兒養胖了些,真是不容易,舉起她轉了一圈,喘著氣把人放下,笑道:“忙完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哎喲,哥哥的魚兒似乎長大了些,快抱不動了。” 賀魚一聽,可開心了,立即道:“真的嗎?我想快快長大,然後就換我照顧哥哥了!乾娘說了,你們男子最粗心了,還得我們女子照顧。” 賀禮失笑:“什麼時候你長得像哥哥這麼高了,再說這樣的話吧,現在嘛,為時尚早。” 賀魚皺皺小眉頭,有些失望,賀禮揉揉她腦袋,然後,朝在鄭十六陪同 向他這邊走近了幾步的顧小娘子行了一禮:“顧娘子好,多謝你照顧舍妹,她沒跟你搗亂吧?” 顧小娘子道:“賀郎不用客氣,令妹可愛乖巧,我十分喜歡,怎會搗亂呢?” 賀禮笑道:“多謝顧娘子誇獎,我的妹妹我自是知道的,不過,自家的孩子勞煩你照看,總要先自謙一下才能自誇,否則,豈不是太過厚顏無恥?” 顧小娘子笑著搖搖頭,沒說什麼,鄭十六跳出來,揶揄:“原來賀兄還有自知之明。” 賀禮笑著坦然自承:“那是,人貴自知之明,我應該挺值錢的。” 鄭十六先是一愣,待反應過來賀禮玩了什麼梗,瞬間爆笑,這孩子的笑點一直很迷、很低,這也是在溫暖有愛環境下長大的孩子的通病,對他們來說,開心、開朗是很容易的事情。 說了幾句,賀禮不好久留,朝顧小娘子行了一禮後,對賀魚道:“魚兒?” 賀魚會意,認認真真、端端正正的朝顧小娘子和鄭十六行了一禮,嫩聲道:“謝謝十六哥,謝謝顧姐姐,魚兒今天很開心,今日做客十分愉快,謝謝款待。” 鄭十六哈哈大笑:“小賀妹妹開心就好,以後可以常來。” 顧小娘子笑著,和聲道:“賀妹妹高興就好,無須客氣。賀郎,我十分喜歡令妹,有閒暇時,我可使人去接她過府來玩耍嗎?” 賀禮道:“只要顧娘子不嫌她煩人就好,舍妹又願意就好。” 賀禮願意讓賀魚的交際圈變大,顧小娘子出身世家,賀魚與她交往能學到的東西,是賀禮以及乾娘無法交給她的,若兩人真投契,賀禮並不想阻止她們往來。 說定後,賀禮牽著妹妹的手,由鄭十六陪著出去,兄妹倆兒一邊走一邊說話,賀禮目光溫柔,賀魚一臉孺慕,鄭十六時不時的插一句,三人竟意外的和諧。 顧小娘子站著看了許久,直到看不見了,才收回目光,幽幽嘆了口氣,吩咐左右:“回罷。” 左右連忙應道:“喏。” 賀禮帶著賀魚出來,發現鄭十在門口站著,還以為他是送客回來,結果鄭十道:“賀大你明日可有空閒?” 賀禮點點頭,道:“明日並無安排,十郎有何事?” 鄭十道:“明日崔公去洛陽,崔公十分欣賞賀大你,無奈行程匆忙,無暇久留,你可要送崔公一程?” 賀禮微微頓了一下,明白過來,道:“自當送崔公一程,聊表心意的。” 鄭十見他明白了,這才笑道:“如此,明日我使人早些來接你。” 賀禮答應了,才又坐上鄭氏的馬車回家。第二日,天還沒亮鄭氏就派人來接,賀魚都還沒睡醒,把賀魚託付給乾娘,賀禮登上馬車,趕到鄭氏為崔太公送行。 崔太公見賀禮來,似乎很高興,道:“老夫本欲在滎陽多盤桓幾日,只是賀郎昨日一席之言,卻讓老夫不敢再待下去,須得匆匆趕去洛陽。” 賀禮聞言,徑直笑道:“崔公無需太過感謝晚輩,洛陽城不比別處,府庫豐盈,世家大戶極多,但凡有刀兵之禍,第一個遭禍的往往就是這些人家,人命至重,若晚輩些微之言能挽救幾條人命,也是極好的,崔公若能去提醒一聲也是宅心仁厚之善舉了。” 旁邊鄭十三聽得一臉無語,鄭十六噗噗噴笑,就連鄭太公也看了他好幾眼,崔太公無奈的看他一眼,道:“賀郎不必說得這麼明白。” 賀禮微笑以對。 崔太公又是無奈的搖頭,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諸位就送到這裡吧。賀小郎?” “晚輩在,崔公有何吩咐?” 崔太公道:“老夫聽說賀小郎家中並無親長,對否?” 賀禮道:“是的,家中親長皆於大業十年時亡於賊手,賀家如今只有晚輩和幼妹,並無親長。” 崔太公點點頭,道:“賀小郎雖年少,卻已早早開始理事,如此情狀,如此身份,實可早行冠禮,取表字行走世間。” 賀禮對古禮其實並不怎麼精通,只知道男子的成丁禮與女子的及竿禮不同,並不怎麼隆重,但並不知道此事其實並不像女子那般有嚴格的界限。 鄭太公聞言,也恍然道:“崔兄言之有理,大郎是該取個表字,也好方便在世上行走。” 賀禮自己對此還有些迷迷糊糊地,畢竟原身只是小門小戶出身,於這些並不熟知,這方面的見識,甚至還比不上賀禮這個穿越客。賀禮立即道:“謝崔公。鄭公提點,晚輩知道了。” 崔太公笑問:“如此,老夫厚顏,仗年長之便,為賀郎取個表字如何?” 以崔太公的身份,以賀禮的出身,以這個時代的標準來說,這於賀禮來說是一件榮耀之事。賀禮立即乖覺的行禮:“請崔公為晚輩取字。” 崔太公笑問:“德規二字如何?” 賀禮:“……崔公,晚輩感覺你在罵我!” |
第三十九章森森千丈松 “當真會打洛陽?” 鄭太公、崔太公皆面色凝重,洛陽不比普通城池,楊廣登基後,大隋的首都便從大興城遷到了洛陽,在天下代表的意義非同小可。 賀禮道:“不打洛陽,他的局面盤不活,無法化優勢為實力,而若是打下洛陽,不止有堅城可以據守,予魏公喘息練兵之機,予他夯實基礎的空閒,還能讓瓦崗盟主之位坐實,屆時,若論名望和聲勢,天下間何人還可比擬?再有……” 賀禮頓了一下,續道:“再有,洛陽城內的人口和經濟,恰也是瓦崗如今正欠缺的,瓦崗無府庫,功賞過罰,李密要收攏麾下軍心,叫人為他賣命,眼前卻連獎賞功勞的東西也無,如何安定軍心?只要打下洛陽城,以洛陽府庫之豐,瓦崗如今的困境當可迎刃而解,所以,瓦崗攻洛陽勢在必行!” 賀禮說得篤定,不止是熟知歷史的原因,還因為瓦崗目前的形勢就是這樣,瓦崗目前看著聲勢盛大,卻如空中樓閣,看著光鮮,其實根基不穩,但若是能佔據洛陽,那瓦崗這盤棋,李密就能盤活不說,還能有爭天下的真正實力。 眾人聽得連連點頭,崔太公直接問賀禮:“如此說來,李密還非打洛陽不可了。” “勢在必行,非打不可。” 鄭太公、崔太公對望一眼,崔太公直接道:“如此,老夫看來是不能在你這裡多耽擱了,明日便啟程,去一趟洛陽,然後直接回清河。” 鄭太公頷首:“如此大事,是該回去早做安排,我這裡也會做些安排。” 這是兩人都被賀禮說服了,認同賀禮分析的李密會打洛陽之事了。 範生看一眼賀禮,見他神情自然,並不因同時被兩大世家之人認可而激動或是旁地,一如先前,哪怕是被他質問之時,也是這般,這等風度,範生自問做不到,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他不如也。 被賀禮扔了這麼個炸彈,這場所謂的宴,自然最終也只能虎頭蛇尾,草草了事,當然,所謂的草草了事也不是大家就急吼吼的停止,而是與賀禮先前的發言相比,後面的話題就顯得單薄、平淡許多。 如今天下最熱門的就是瓦崗,瓦崗的問題賀禮已經給出可信的判斷,再談所謂的天下大勢,也就沒什麼必要,轉而開始談玄論經。 原身讀書水平一般,談玄論經並不擅長,賀禮這個穿越客更沒有什麼談玄論經的基礎,乾脆藏拙閉口不言,專心吃東西,先前忙著說話,肚子都餓了,總不能出來一天卻餓著肚子回去,那太慘了,不過,酒是堅決不再碰了,慘痛的經歷有過一次就夠了,賀禮暫時沒有體驗第二回的意思。 這事兒除了賀禮,在座之人幾乎都很擅長,一人一語,話題雖不夠震撼,但場面卻較之先前熱鬧。不過,賀禮這麼低調,旁人卻不見得想讓他低調,範生又盯上賀禮了:“不知賀兄有何高見?” 賀禮誠實的搖頭:“在下於六經並無造詣,讀書讀得一般,有諸位前輩在,不敢妄言,與其露醜,不如藏拙,於談玄論經上,只帶了耳朵,沒帶嘴巴,范兄不必問我。” 範生一怔,他以才學聞名諸郡,論勢比不上賀禮,在論經上卻極有信心一較長短,結果,沒料想賀禮竟直接自承其短,叫他滿腹之言瞬間說不出一句,憋悶得很。 不止範生,就是一直優雅自如,看似淡然自處的趙十一郎似乎都有些焉兒了。崔太公、鄭太公兩位看得清楚,自然知道年輕人好爭勝負輸贏,先前賀禮獨領風騷,範生還被賀禮當面撅了回去,現下範、趙二人意欲一爭長短也不奇怪,年輕人嘛。 崔太公道:“賀小郎。” “晚輩在,不知前輩有何指教?” “賀小郎的才智,老夫佩服之至,不知平時讀的什麼書?有何獨道之處?也好教我家兒孫學上一學。” 賀禮覺得這句話就是在逗他,堂堂清河崔氏還會不知道給孩子讀什麼書,那不是瞎扯淡嗎!是故,賀禮答得也不太認真:“左右不過是讀書人都會讀的,主要是六經,不過,天分有限,相較而言讀得最好的是《春秋》,旁地水平一般,當然,以前最常讀的還是《天工開物》。” 說到《天工開物》四個字的時候,眼神、語氣都十分戲謔,明顯就沒認真。崔太公訝然:“《天工開物》?那是何書?竟從未聽過。” 你老人家沒聽過才是正常的,聽過就麻煩大了。 賀禮心裡嘿嘿笑,面上似笑非笑的道:“一本什麼都講一下,什麼都記載的百科全書式的著作。” “還有這等書?” 眾人皆有些茫然,鄭十六追問了一句:“謀略之學也有?” 賀禮趕緊搖頭:“那倒是沒有,主要是關於農業等與生活相關的東西,書名不是有個工字嗎?” 鄭十六有些可惜:“沒有啊?還說若是有,定要尋一本來學一學。” 賀禮道:“謀略這種東西,靠所謂的學是學不會的,不過是多看、多想,仔細觀察,互相印證,不被眼界拘泥,不為名利遮眼,以目的推斷過程,大致就不會錯了。” 鄭十六還是一臉的茫然之色:“這麼簡單?” “就是這麼簡單。” 賀禮信誓旦旦,鄭十六將信將疑。鄭太公看不下去了,嗔怪道:“賀大郎,若是教壞我家十六郎,定不會饒你。” 賀禮打個哈哈,連忙道:“好吧,好吧,鄭公都發話了,那我就說實話吧。” 眾人齊齊看著他。賀禮故作正經:“我有今日,皆是天生神授,生而知之。” 眾人:…… 鄭十六忍不了了,直接給他一雙白眼:“賀兄,說自己天生神授,生而知之的時候,能不能走心些?不要用那種大家一看就知道是假話的神態和語氣來說,小弟即便想配合你,這也配合不起來啊。” 賀禮戲笑道:“長白山的王薄都還說叫自己知世郎呢,我不過是學習一二,說不定能於我名望有助,十六郎說呢?” 十六阿不想跟他說話,並且還想向他扔一條小狗。 嘻嘻哈哈的結束飲宴,鄭十去送客,賀禮在鄭十六的陪同下去接妹妹,崔太公今日留宿,並沒有走,待賀禮等人告退後,鄭太公看向兩位方外之人,問道:“白道長,如何?” 白道長摸了摸頜下鬍鬚,道:“貧道見賀郎,有如深林之中見千丈松,雖有枝節磊砢,施之大夏,卻可做棟樑之用。” 鄭太公與崔太公對望一眼,鄭太公又問:“法慧大和尚看呢?” 法慧大師稱了一聲佛號,笑道:“道家善評鑑,貧僧釋家可不擅長,若鄭公定要問貧僧,貧僧只有一句,真淡泊者假功利,真好名者假淡泊,賀郎有翩翩風度,雙目清正有神,如此風采,足以稱道。” 鄭太公訝然:“二位對賀禮這般看好?” 白道長與法慧和尚對望一眼,彼此一禮,點點頭。崔太公笑道:“莫說他們兩位,便是老夫見了也是歡喜的,別的且不說,如賀禮這般年紀,當堂被人斥責,又有幾人能做到賀禮今日的有理有節、不卑不亢地辯駁?少年人好輸贏,少年人好面子,賀禮少年老成,修養智慧皆不缺,是個好男兒!十郎,你且給他傳話,叫他明日來為老夫送行。” “喏。 ” 鄭十連忙答應。 |
正文卷第三十七章李密之策 “啪啪啪啪!” 賀禮話剛落,堂上便響起一陣掌聲,卻是鄭十三、鄭十六兩人在給好朋友賀禮鼓掌,鄭十三一臉的讚同之色,鄭十六則是滿臉的與有榮焉,大有這是我的好朋友,我好為他驕傲與自豪的意思。 賀禮笑著朝兩人拱拱手,看範生滿臉怔忪之色,也不為己甚,不再打擊他,轉而說起別的:“范兄先前曾說,我輩讀書人當貧賤不移,不為外物所惑,明心立志,此語是對的,這是世間的至理,只是,至理之下當還有人情。在下賀禮,來到這世間,便有諸多職責,我父母生養我於世間,我當盡人子之責;父母不幸罹難於賊人之手,家中尚有幼妹需我撫養,我當盡長兄之責;將來,我還會娶妻生子,當盡人夫、人父之責。夫男子立於世間,齊家治平,齊家尚在治平之前,是什麼原由,什麼道理……范兄,還需在下掰扯嗎?雖言利,然在下自問俯仰無愧,取之有道。” 範生:…… 臉上表情變來變去,一會兒青,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就像個調色盤似的。賀禮見狀,不再說什麼,放他一馬,這是對連對手都算不上的弱者的憐憫。 上首崔太公與鄭太公不動聲色的對望一眼,崔太公出聲道:“賀小郎、范小郎,你二位現在還如此年輕,說這些大道理為時尚早,若二十年後,你二人仍如此堅持各自理念,再論也不遲。說來,今日請賀小郎過來,卻是想听賀小郎縱論形式的,賀小郎在文章中曾寫道,秦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天下大亂,高才疾足者先得之,此語大妙,值得再三品味。” 賀禮被誇得在心裡暗暗咳嗽,這句並非他原創,是他抄的,能流傳到現代,久經時間考驗的名言警句,自然能讓人不止再三品味,哪怕一直品味也是夠格的。 就听崔太公問他:“……是以賀郎看這天下間,何人高才?何人疾足?瓦崗李密夠格乎?” 這話問出來,賀禮突然恍然大悟,難怪堂堂清河崔氏的老太公會到滎陽來,原來皆是因為瓦崗李密之故,世家的德性嘛。 也是,現下李密的聲勢可不正是所有反王裡最響亮的嗎!擁興洛倉之利,周圍距離黎陽倉、回洛倉又近,以李密如今聚集了數十萬人馬的兵卒,這兩個糧倉於他來說,於天下人來說,幾乎可以算是直接劃為李密之物。 要兵有兵,要糧有糧,李密目前又沒有什麼德行上的過失,打仗打得有聲有色,謀略、眼界也非同一般,這樣的人,若不是賀禮知道歷史,心下只怕也免不了要多觀察他一下,李密目前的局面,還真是所有義軍裡面發展形勢最好的,表面真是一片光鮮。 賀禮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狡猾的反問崔太公:“崔公看好李密?” 崔太公被他這操作搞得哭笑不得:“本是老夫問你,怎麼你反而問起老夫來?” 賀禮嘿嘿笑笑,反正都給李密透露過意思了,倒也不怕直說了:“長者問,不敢不答。若要晚輩說,瓦崗軍錶面光鮮,內裡危機重重,若能安然度過,則問鼎天下有望,若不能……大浪淘沙,最後才能得到真金,疾足者可不一定是定鼎者,左右當今還健在,隋廷可還沒亡國,崔公著什麼急呢?” 這話出來,不止崔太公驚愣,所有人皆露出沉思之色,一直沉默的鄭十都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賀兄不看好瓦崗?” 賀禮對好朋友,自然是直說的:“不看好,魏公麾下聚眾數十萬,看似聲勢浩大,然打仗這件事,又不是靠人多就能勝出的,有用能打的才是兵。我看魏公之劣勢,就在於兵員成分太過複雜,不曾經 過鏖戰,除了人多糧足,旁地再無優勢可言。” 鄭十聞言,不禁陷入沉思,鄭十三一邊思索一邊道:“仔細想一想,魏公麾下之兵卒,還真如賀兄所言。不過,魏公麾下人才濟濟,魏公當心中有數,說不定已有解決之道。” 賀禮點頭:“有啊!魏公的解決辦法就是去攻洛陽城。” “魏公有攻打洛陽之意?” 鄭太公、崔太公皆露出震驚之色,鄭太公追問:“大郎你何以曉得? ” 賀禮道:“回鄭公,這是晚輩看出來的。不瞞鄭公,晚輩搬到滎陽城之前,因酒後失言……咳咳,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話,被魏公看出晚輩不好看瓦崗的意思,曾被他叫人押去問話。” 說起這件事,還有些不好意思,看眾人的表情,不免又滿臉菜色的把跟程咬金的認識的過程和當日的情形說了一下,聽得眾人一陣哭笑不得。 鄭太公滿臉笑意的道:“不意少年老成的大郎,也有這般失態之時,有趣,有趣。” 崔太公也笑:“濟州程咬金的勇武之名,老夫也有耳聞,賀郎能與之結交,可謂惺惺相惜矣。” 賀禮:…… 不想在回憶喝了“假酒”第二天宿醉的痛苦,賀禮趕緊拉回話題:“言歸正傳,晚輩與魏公曾有一番對答,期間,晚輩曾勸魏公西取關中,以待來日,然魏公說,他麾下皆是齊魯之地之子民,不忍離鄉,是故不能西進,並且,魏公也知他麾下兵卒從未有過熬煮,皆是新兵,只怕不堪用,晚輩看魏公也有練兵之意。只是,放眼東郡、滎陽郡數郡之地,哪裡有堅城給魏公據守,容他練兵呢?” 眾人恍然: “東都洛陽!” 賀禮點頭:“對啊,只有東都洛陽,洛陽城城高且堅深,若能攻下,據此而守,又再攻下三大糧倉,依三大糧倉之儲備,再有洛陽之高城,魏公麾下 十萬兵只需練出一半,取這天下還有何難?” “既如此,你為何還不看好他?” “十三郎,時間不等人,當今可還沒死呢,隋廷還沒亡呢,動東都,這是不把當今當活人看,這是把他當死人吶。當今陛下手裡可還有精兵沒動呢,朝廷雖再無張須陀那等名將,可能打仗的也不是沒有。瓦崗現如今的聲勢,周邊義軍當會歸附於他,奉他為盟主,但是,自古出頭的椽子先爛,當今為了震一震朝廷聲威,肯定誰都不打先打他,只要把瓦崗滅了,便足以重振朝廷聲威,震懾四方各路義軍,瓦崗今後能如何,是否能問鼎天下等等,現在說為時過早,且等魏公領著一群新兵先熬過朝廷的絞殺再說吧。” 先前賀禮還沒看出來,來滎陽後,閒著的時候多了,在腦子裡把所有事情都過了一遍後才明白過來。 李密的盤算是打得蠻好的,確實是無法西進關中後最好的替代方法,變被動為主動地好計策,難怪魏徵給他獻計的時候,他居然不採用;難怪賀禮先前給他說瓦崗的問題的時候,他不發一語,敢情是心裡已經有了解決之道。 這個解決之道看,李密確實是個有勇有謀的高才,可是啊,這是一個亂世出英雄,群雄並起的時代,這時代注定不是李密一個人的舞台。 這方天下的大舞台,現下才剛剛開場,誰上誰下,你方唱罷我登場,現在還不是定數,大浪淘盡之後才是真英雄。 |
第三十六章“了不起”的讀書人 眾人各自入席坐好。 賀禮跪坐著,哪怕知道接下來要面對諸多問題也不曾流露絲毫怯色,身姿挺直,眼神清正,顧盼間神情自信又透著開朗。 崔太公看著笑了一下,問他:“老夫這裡有個疑問,賀郎怎會想到寫一篇文章去賣農具呢?這方法不說絕無後來者,但前無古人卻是一定的。以你那農具的優越與便利,當不愁賣才是。” 說著,崔太公還笑了下,看神情,似乎有些驚嘆。 賀禮自己倒是很坦然,笑著道:“多謝崔公給晚輩留顏面,其實內裡的原由,以崔公的閱歷,並不難看出來,不過是看著晚輩還有幾分才華,不忍那般猜度晚輩罷了,崔公真是厚道人吶。” 誇得誠心誠意,神情語氣都非常的自然,鄭太公連連失笑,崔太公有些無奈,板著臉問他:“老夫是否有猜度,與想听賀小郎你說,並不矛盾。” 賀禮低聲一笑,爽快道:“崔公所言甚是,確實不矛盾。既然崔公想知道,晚輩這裡並無甚麼不能見人的東西,直說便是。當初之所以寫篇分析天下大勢的文章,乃是做敲門磚之用,就是為了能快些、早些見到鄭氏主事之人,希望免去旁地一些枝節,盡快達成目的,是抱持著一鳴驚人以賣個好價錢的功利之心的。” 崔太公頓了一下,不免又打量賀禮一眼,看他神情坦然,並無以此為恥的樣子,不由感慨了一句:“你這小 ,與旁人大不相同。” 賀禮笑著拱手:“多謝崔公誇獎。” 崔太公無奈:“老夫並非夸你。” 賀禮自如的點頭,神情自信又平靜:“晚輩知道,不過,在晚輩心裡,這句話就是誇獎。吾是賀禮,吾乃賀禮,天下間獨一無二的賀禮,若是與旁人相同,那人生豈不是無趣至極?賀禮是賀禮,旁人是旁人,吾等同而為人,吾等也只是自己。” 他賀禮就是這樣的人! 不掩飾自己的功利之心,也不想找藉口開脫他的功利之心,有就是有,不需要粉飾,安貧樂道是好品格,然他並不具備,他並不掩飾自己追求更好生活的目的,不偷不搶,靠自己的雙手和才智,去給自己創造出更好的生活條件,君子愛財取之以道,這並不可恥。 只是,他自己坦然了,但旁人卻看不下去了,範生忍不住直接拍案而起:“賀郎之言,恕在下無法認同,我輩讀書人當貧賤不移,不為名利所誘,不為外物所惑,定心明志,氣節不失才是。賀郎之文章,對時勢分析細緻入微,所言擲地有聲,言之有物,然如此好文章卻託於買賣之上,如此暴殄天物,賀郎居然還認為是應當?賀郎如此言論,竟能宣之於大庭廣眾之下,厚顏無恥至此,吾等同為讀書人,恥與賀郎為伍!” 這位範生約莫是動了真怒,臉氣紅了,手都氣抖了。 賀禮被人當庭斥責也不惱怒,只淡然地看著範生,道:“讀書人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範生滿臉駭然之色,怒問:“賀郎看不起讀書人?賀郎這話可敢對著天下所有讀書人說?不怕……” 似乎有滔滔不絕之勢。 賀禮有些頭疼,舉起手擺了擺:“不好意思,恕我無力打斷一下,范兄別激動,來,坐下,勞煩貴僕給范兄倒杯水,讓他冷靜冷靜,激動傷身,於健康不利,有理不在聲高,對不對?道理總是越辯越明的,范兄別激動,慢慢說就是。” 範生似乎終於想起這裡是哪一家的廳堂,想起了坐著的都有誰,不好意思地朝鄭太公請罪:“小生先前太過憤怒,所行無狀,這裡向鄭公賠禮了!” 鄭太公神情和氣的道:“無妨,老夫年輕時也如範生這般,遇到與自己堅持之道理有悖之事,總是無法多忍耐的,且坐且坐,左右賀大郎又不會走,再辯就是。” “喏,多謝鄭公。” 範生這才再次坐下。鄭太公望向賀禮,問他:“大郎似有未盡之言?何不明白說出來?範郎耿直,你須得把你的道理說明白了,才好服眾不是?” 鄭太公真會說話! 賀禮心裡讚歎一句,面上恭謹的應著:“是,方才確實並未說完,倒讓范兄生了一場好氣,是我之過也,不過,我依然堅持讀書人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觀念。” 這話一出來,範生又激動了:“你……” 又要拍案而起。鄭太公面色一整,鄭十三直接出聲,提高了音量:“範郎,先前你發言時,賀郎並未打斷於你,容你暢所欲言,何以賀郎發言時,你卻一再打斷?如此可是道理?” 範生被說得臉上一紅,連忙收斂怒氣:“是在下失禮,賀郎請說就是。” 賀禮點點頭,並未受影響,接著道:“所謂讀書人,顧名思義,讀書識字之人便可稱讀書人,范兄覺得呢?” 範生點頭:“正是如此。” 賀禮淡然道:“那這樣的人並沒有什麼值得說了不起的地方。” 範生怒目而視,賀禮舉起手:“范兄且聽在下細說,莫急著生氣。” 範生一甩衣袖,不說話了,但那表情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你要是說不出個子午卯來,等下就等著勞資罵死你丫的。當然,這句是賀禮自己腦補的,不過,賀禮看著範生的心理活動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賀禮道:“再說讀書人了不起之前,我們先說說什麼樣的人才是了不起,不用說的太複雜,簡單點說,一個了不起的人,當有值得人敬佩的事蹟和品行,對否?” “是。” 這個大家都沒有異議。賀禮直接問道:“那天下間的讀書人,有什麼值得稱道且又是人人具備的高貴品行呢?或是人人都有什麼值得人敬佩的事蹟?” 範生看他一眼,眼神裡隱藏的得意和輕蔑,前世見多識廣的賀禮一眼就看出來了,當下便笑著制止:“不要說什麼先賢的事蹟和德行,那是先賢的,不是所有讀書人的,不以先人之功標榜,只說自身,敢問范兄,你且舉出一個人人都具備……請注意,重點是人人都具備,人人都能有的,而不是某某某、誰誰誰有的,是要大家都有的。” 範生直接被問得語塞—— 讀書人以前輩先賢的諸般德行、事蹟標榜自己,意欲效仿先賢者甚重,然不管是什麼人,這世間總是有好有壞,先賢的德行與事蹟,正因為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所以才顯得寶貴而又偉大,如何是人人都能具備的! 賀禮並不咄咄逼人,只是笑了笑,淡然道:“可見,了不起這件事,並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也不是人人都具備的,真因為能做到的人少才顯得寶貴,所以,我才說讀書人並非什麼了不起的人,真正有品行、有道德的人,哪怕目不識丁,也足以讓人尊敬,若是品行敗壞,哪怕滿腹詩書,也只會更加危害,是否識字讀書並不是受人尊敬的前提與重點。” |
第三十五章鄭氏宴 自此後,鄭家幾位在祖宅的郎君,時不時的就會過來找賀禮玩,有時候是鄭十,有時候是鄭十三,來的最勤的是鄭十六。 有時候來一個,有時候來兩個,有時候三兄弟一起來,顧小娘子倒是再沒來過。賀禮並不覺得奇怪,顧小娘子好歹也是世家貴女,要是這麼容易就拋頭露面的出來跟他這個年輕的小郎君交往,那鄭氏也不配被稱作詩禮大家為時人所欽佩了。 其實,細細交往下來,賀禮現在認識的鄭氏的幾位郎君,鄭十穩重,鄭十三正直,鄭十六活潑,各有各的有趣之處,也各有各的性格魅力。賀禮的神奇之處就在於,這三個不同類型的人,他都能跟人交上朋友,且有越處越好的趨勢。 到得鄭家舉行飲宴的那天,鄭十三一大早就派人來接他,鄭十六跟著車來的,還讓賀禮把妹妹也帶上,說是他表姐顧小娘子到時候會幫忙照看。賀禮躊躇了一下,問鄭十六:“十六郎,今天有請女客嗎?” 鄭十六道:“不曾,家裡只有我家的親眷,還有表姐,大郎放心,沒外人的,小賀妹妹我家表姐會照看好的。” 他們現在的交情,已經能互相直接稱呼排行了,並且,兩人都還沒到冠字的年齡,也沒表字可以互稱,只能以排行稱呼。 賀禮聽了沒外人,才點頭道:“我家小妹怕生,外人家的我是信不過,不過,你家的家教我還是信得過的,行,小妹也帶上。” 這些時日與鄭家幾兄弟交往的時候,賀禮依舊堅持著賀魚每天的功課,她現在剛開始練字,賀禮的書法水平十分普通,教學水平讓出身大家的鄭家幾兄弟很是看不上,齊齊認為他那麼次的水平,居然好意思為人師,也是恬不知恥了。 鄭十三這個正直的孩子,居然是個行動派,第二天就直接從家裡拿了兩張字帖來,一張給賀魚,一張給賀禮。 鄭十三表示書法啟蒙必須要法帖,必學正法,不能亂來,要是所學非法,以後不好改。完了還鄭重嫌棄了一下賀禮的書法,表示他那水平就是誤人子弟的,居然有膽子、有自信做賀魚的老師,讓他別耽誤孩子,順便拯救一下他自己。 賀禮:…… 這就是熟悉了的壞處,正直的鄭十三都學會毫不客氣的鄙視他了,更叫人蛋疼的是,鄭十三果然是個正直的人,給了兩本法帖後,他居然很勤懇的只要一有時間就過來,教賀魚寫字,監督賀禮練字。 一把年紀了,還要被人當做小學生似的監督練字,賀禮再度:…… 回憶起這些,就不免想起鄭十三板著的臉,這個感覺十分的不愉快,賀禮在心裡咳嗽一聲,去喊賀魚出來,一起去鄭家做客。 賀魚出來,看到鄭十六,眼睛立即一亮,笑著跑過來,及至近了才停住腳步,規矩行禮:“見過十六哥。” 因為鄭十六常來,又是孩子心性的緣故,賀魚與他極是相熟,兩人處得也好。 鄭十六連忙還禮:“小賀妹妹好,今日請你和你哥哥一起到我家去玩,小賀妹妹快上車吧。” “嗯,有勞十六哥。” 賀魚答應著,然後被賀禮抱上車,開開心心地跟著哥哥一起去鄭家。剛到鄭家,與站在門口迎客的鄭十、鄭十三互相見過禮,賀禮兄妹就被顧小娘子的婢女攔住。 那婢女圓臉圓眼,生了一張娃娃臉,臉上笑瞇瞇地,看著十分可愛,不止如此,哄孩子也很有一手,賀魚就在她的逗哄下,漸漸放鬆了戒備,願意與她一塊兒過去玩,等哥哥這裡事情結束再去接她。 賀禮見狀,雖還是難免掛心,但還是稍稍放鬆了些,與鄭家三兄弟一起進去會客堂,一進去,就見鄭太公與一位相貌清癯的老者同坐於一張羅漢榻上;在他們兩邊,分別坐著一僧一道,道人白髮白須,像個老神仙,居於僧人之上;僧人披著一張大紅袈裟,看相貌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餘者是兩個年紀較賀禮為長的年輕人,一個同他一樣,身穿麻布衣,一個明顯是個富家公子。 鄭家交遊可真廣闊。 賀禮暗自留心,面上有禮有節的向明顯是主事之人的鄭太公行禮:“晚生賀禮見過鄭公,鄭公有禮。” 鄭太公待他態度極為和藹:“老夫知你與吾家的十郎、十三郎、十六郎頗為投契,已是好友,老夫倚老賣老,喚你一聲大郎可好?” “長者動問,是阿禮的榮幸,長者隨意就好。” 卻是默認了鄭太公的稱呼。 鄭太公含笑點頭,向席上眾人做介紹:“子明,白道長,法慧大師,這是東郡韋城賀禮賀大郎,是老夫極為讚賞的一位後輩,也是老夫的小友,今日趁著會友飲宴,向諸位引薦引薦。” 與鄭太公同坐一張榻的老者顯然與他相當,聞言看向賀禮,眼神並不犀利,相反還十分平靜,靜靜地打量著賀禮,似乎眼神毫無力量。 而道士、和尚分坐鄭太公左右,年紀也不算小了,能列席顯然是本地有名的大德,聞言也齊齊看向賀禮。 鄭太公道:“大郎,這位是崔太公,出自清河崔氏;這是壽陽觀觀主白道長;龍泉寺主持惠玄大師。” 賀禮上前見禮,見禮後,崔太公轉首問鄭太公:“這就是你前些時日寫信說的賀禮?” 鄭太公點頭:“對,就是他。” 這話一出,白道長訝然看賀禮一眼,也問了一句:“就是那位為了賣個農具而寫了篇能驚天下之文章的賀禮賀小郎?” 鄭太公頷首:“正是他。” 鄭太公這一確認,列席之人全都齊齊看向賀禮。 咳……騷操作再度被人提起,賀禮趕緊彎腰拱手,覺得應該謙虛些,低調做人,高調做事。 鄭太公笑道:“我知諸位有話想問大郎,不過,且等人先入席再說也不遲,哪有站著就文人話的?” 眾人不由一笑,連道說的對,成皋來的那位範生也不免多看了賀禮幾眼。賀禮成了人群的焦點,也沒覺得有什麼不自在的,前世他在現代的時候,每年都要主持公司的年會,被人注目慣了,這麼幾個人還不至於讓他失態,神情從容的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主動抱拳:“請諸位賜教。” |
第三十四章被帶瘸的鄭十六 被賀魚一通亂來,教學自然是進行不下去了,讓賀魚自己在後邊玩,玩一刻功夫再回來前面繼續寫字的功課,賀禮跟鄭十、鄭十六出去說話。 鄭十六似乎挺喜歡賀魚的,臉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要出去了還一步三回頭的看賀魚,對她道:“賀小妹妹,大哥哥走了,等我下次過來給你帶玩具啊!” 賀魚沒說什麼,只是衝著他笑笑,然後便玩自己的去了。賀禮看得暗自點頭,雖然還是不夠活潑開朗,但現在這樣已是很大的進步了,起碼沒有一見人就躲到他身後去。 不過,滎陽鄭氏的家教真是好啊,這從鄭氏兄弟的待人接物,言行舉止以及各自不同的性格便能看出端倪來,若沒有一個和諧友愛的家庭環境,是無法養出鄭氏幾兄弟這種明明性情不同,但都盡皆開朗的人子弟來的。滎陽鄭氏千年名聲,果然不是易與的,也不是浪得虛名,千年詩禮大家,果然不同凡響。 賀禮心中對滎陽鄭氏的認知和判斷又了一下,面上不顯,跟鄭氏兄弟出來,剛落座,就听鄭十問道:“敢問賀郎,所謂邏輯,不知乃是何意?” 賀禮被問得頓了一下,苦笑道:“鄭兄問了個好問題,只是,以我的學識,這個問題卻無法說得清楚明白,這樣吧,我給鄭兄舉個例子,鄭兄或許就能明白了。” 鄭氏對於被賀禮稱作鄭兄,只是微微一笑,並沒什麼特異的表示,態度很是端正的道:“請賀兄指教。” 賀禮道:“不用麻煩,只需要極簡單的一個例子,鄭兄想來就能明白。假設你與人賽馬,你追過第二名,那你是第幾名?” 鄭十六口快,想也不想立即道:“超過第二,當然是第一。” 賀禮微微一笑,問他:“確定?” 鄭十六:“超過了第二,當然是第一。” 賀禮笑笑,轉向鄭十:“鄭兄呢?” 鄭十面露思索之色,一邊想一邊道:“應該是第二。既然追的是第二,那就說明第二前面當還有一個第一,追過了第二,那就是取代了第二的位置,成為第二,並非超過第一。” “鄭兄說對了。” 賀禮道:“這種思維方式就叫邏輯思維方式,是一種對事物的客觀理性認識,培養邏輯思維,有助於培養建立細緻的觀察能力,正確的分析能力,最終得出理性而又客觀的判斷,明辨是非。” 鄭十聽得眼睛一亮,道:“原來這就叫邏輯,難怪賀兄為難,若要具體解釋還真不好說,這麼一個小故事就能講明白,讓人聽懂明白了。” 賀禮笑道:“這就是我學問不精的地方,只知其一二的淺薄之處,若是精通此學問的大家,定能把道理說的淺顯易懂、清楚明白。” 鄭十卻道:“賀兄太過自謙,能用簡單的語言說清楚深刻至理的大家,世間少有。賀兄你用簡單的故 事就能把難以言說明白的道理講清楚,如此智慧,在下不如也,佩服佩服。” 賀禮微笑著自謙:“鄭兄過獎,愧不敢當。” 實事求是的講,若是要拼真正的文化學識水平,比如時下比較主流的經學水平,那隻融合了原身那點微末水平的賀禮,騎汗血寶馬也追不上滎陽鄭氏出身的鄭家幾兄弟,但若是要論這些於古人來說稀奇古怪的,兩個時代明顯不同的知識,那賀禮就是站在珠穆朗瑪峰上的巨人,隨便扯一點兒有道理可循,但是在古代又沒專人研究的東西,都能叫鄭氏兄弟感覺新鮮之餘,還會讚他博學。 賀禮對這麼利用思維慣性忽悠古人,那是一點愧疚都沒有,良心也並沒有覺得痛,他覺得他這叫揚長避短。 忽悠完鄭十,鄭十六纏過來:“賀兄,賀兄,類似方才的小故事還有嗎?再給我說一個。” 居然學著他十哥喊賀禮賀兄,賀禮笑笑,不以為意,鄭十六正年少,正是愛玩、愛新鮮的年紀,驟然發現這麼有意思的事情,當然極有興趣,而賀禮肚子裡類似的小故事不要太多,當下就又丟給他一個:“行啊,再給你說一個類似的,還是賽馬的問題。你參加賽馬,你追過了最後一名,那你是第幾名?” 鄭十六眉頭一揚,正要說話,又立即忍住,自己喃喃:“不對,仔細想想,追過了最後一名……不對啊,賀兄,都是最後一名了,那就說明是參賽者中的最後一個人,我追過他,那我是什麼身份?參賽者嗎?可我若是參賽者,怎麼跑到最後一名後面的?是如何追過的?何以我不是最後一名,而追過的才是最後一名呢?” 鄭十六一邊想一邊喃喃自語,賀禮面帶微笑的聽著,聽完他的嘀咕,大笑起來,鼓掌:“恭喜十六郎,已得其味矣。” 鄭十六愣了一 ,旋即歡喜起來:“真的?這個叫邏輯的東西可真有意思,我現下有些明白了,多謝賀兄教我。” “沒什麼,不過是閒趣探討一下。” 賀禮笑瞇瞇的說著,沒當回事兒。 鄭十六興致勃勃的道:“邏輯真真新奇有趣,賀兄,賀兄,再給我說幾個類似的故事吧?” 賀禮被他纏得沒辦法,又說了好幾個關於邏輯的故事給他,甚至一時興起,還把邏輯推理類的破案故事、恐怖故事都撿了些說給鄭十六聽,鄭十六一邊聽得一驚一乍的,一邊欲罷不能, 而賀禮忽悠小孩子忽悠得開心,完全想不到,許多年後,鄭十六成了邏輯學開山祖師,著書立傳,有望成為滎陽鄭氏厚厚地族譜上一朵鮮豔的奇葩的時候,才後知後覺的反省是不是當時忽悠太過,把人滎陽鄭氏好好的子弟給帶瘸了! 當然,現在賀禮看不到那麼遠的將來會發生的事情,他現在只當鄭十六是少年人對新奇事物的好奇,以為鄭十六是聽到新奇有趣的故事,打算去同齡人那裡顯擺裝叉的,他也是那時候過來的,完全能理解這種心理,並願意積極給予支持。少年人的裝叉行為,能叫裝叉嗎? 那果斷是不能的。對於男孩子而言,這時候在同齡人中的地位,對將來成年後的性格成長至關重要,賀禮還挺喜歡鄭十六這個小孩兒的,不介意幫他一把,也願意鄭十六能成為一個堅強、獨立、自信、理性的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