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五十五章超市出問題了 秦仲年讓韓偉昌先離開,然後叫來技術處長孫民,向他傳達了周衡的要求。孫民乍一聽要組織大家加班,便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可再聽說廠裡答應給每名加班的工程師發300元獎金,他立馬就振作起來了,拍著胸脯表示這事包在他身上,誰敢掉鍊子,用不著廠裡發話,他就能把人給收拾了。 對於獎金的發放方式,孫民提出了一些修正意見。他表示,整個技術處有近200名工程師和技術員,如果只抽25人參與這項技術攻關,並且發放高額的獎金,難免會引發一些苦樂不均的議論,影響技術處的團結,也不利於工作的開展。他建議廠裡把承諾的7500元獎金交給技術處統籌發放,工作任務也進行適當的分解,讓大多數人都有點事情做,也多少能夠拿到一點錢。對於那些只是從事輔助工作的人來說,也許從這個項目中只能分到5元、10元的獎金,但這也能讓他們感覺到自己沒被輕視。 涉及到這樣的問題,秦仲年就玩不轉了。周衡倒也有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胸懷,當即拍板,讓孫民全權負責項目的具體組織,但獎金的最後分配方案還要獲得廠裡的審核,不能由孫民一個人說了算。至於秦仲年,他的任務就是完成打包機的總體設計,然後再把任務分解到每個工程師的頭上。 孫民得到授權之後便出去安排工作去了。少頃,走廊里便熱鬧了起來,各科室之間不斷地有人在相互串門,有些人站在走廊上討論著事情,還有人不知什麼緣由地哈哈笑著。周衡等人呆在秦仲年的辦公室裡,雖然聽不清外面的人在聊些什麼,但那種因興奮而躁動的情緒卻是大家都能夠感受得到的。 “這都是怎麼啦!”秦仲年鬱悶地嘆著氣,“我前兩天召集工程師們開會,號召大家努力工作,為廠分憂,大家都顯得有氣無力的。可現在你們聽聽,就因為廠裡答應了給大家發獎金,這些人就能夠高興成這個樣子。” 周衡說:“這些年,我們喊的口號太多了,職工群眾現在對口號都不趕興趣,他們要看實在的東西。 ” “實在的東西,不就是錢嗎?”秦仲年頗有些不屑地說,“這些人還是知識分子呢,居然也都掉到錢眼裡去了,真是讓人無法想像。” 唐子風說:“知識分子也是人,是人就有利益傾向。古人就知道倉廩實而知禮節的道理,要讓大家有理想,首先還是讓大家先富裕起來吧。” 周衡說:“小唐說得對。臨一機過去一年才發3次工資,在這種情況下,跟大家說什麼理想信念,沒人會相信。我們必須抓緊時間實現扭虧,如果我們能夠給全廠工人每人都發300元的獎金,相信大家就會開始變得高尚起來了。” “這是你們該考慮的事情。”秦仲年沮喪地說。他至今也未能把自己代入到臨一機的氛圍中去,無法理解一群一年只領過3次工資的人是什麼心態。不過,該他做的事情,他還是會認真做好的,他對周衡說道:“我還是踏踏實實畫我的圖紙吧。週廠長,你放心,15天之內,我們肯定能夠把新型打包機設計出來。” “那就辛苦你了。”周衡向秦仲年拱拱手,便帶著唐子風離開了。 設計新型打包機需要半個月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唐子風是沒法去明溪、井南等地談業務的,所以只能先等著。所幸他在廠裡也還有屬於自己的正事,那就是勞動服務公司的整頓問題。 “唐助理,形勢喜人啊!” 唐子風一走進張建陽的辦公室,張建陽便如獻寶一樣地迎上來,用誇張的口吻向唐子風匯報導。 “怎麼個形勢喜人了?” 唐子風知道張建陽有點一驚一乍的毛病,自然也不會輕易被他的情緒所左右。他悠悠然地在沙發上坐下,笑嘻嘻地對張建陽問道。 張建陽說:“唐助理,在你的啟發之下,這些天我召集各下屬單位的干部和家屬工都開了會,要求他們開動腦筋,轉變思路,暢所欲言,為本部門改善經營出謀劃策。大家的積極性都非常高,每個部門都針對自己的情況,提出了很好的意見。 “東西兩區的菜場,都決定採取出租攤位的方法,吸引郊區農民來擺攤賣菜。目前已經有一些農民表達了想在我們菜場經營的意向,我們現在正在進行攤位的調整,最快到下個月初就可以開始招商了。” 唐子風說:“這的確是一個好消息。不過,你們在招商之前,一定要把管理規章制訂好,所有來承租攤位的農民,都要簽訂承諾書,保證遵守這些規章制度。蔬菜副食是事關職工群眾身體健康的大事,千萬不能出什麼紕漏。” “唐助理說得太對了!”張建陽讚道,“我們一開始還真的忽略了這方面的要求,後來還是東區菜場的洪柳在外面的菜場看到他們有相關的管理規定,才提醒我們要考慮這個問題。唐助理果然是想得比我們周到啊。” “老張,你不拍馬屁會s啊?”唐子風笑著罵了一句。張建陽拍領導馬屁幾乎就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有馬屁要拍,沒有馬屁創造馬屁也要拍。唐子風一開始對於張建陽的恭維還頗有幾分受用,時間長了也受不了了,實在是這樣聊天太累了。 張建陽吃了一句訓斥,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他支吾了幾句,接著又開始匯報其他部門的情況: “勞動服務公司下屬的三個便民飯館,都選出了新的經理,由新經理帶領全體職工聯合對飯館進行承包。目前的承包條件是在保證原有毛利水平的基礎上,增加的收入60%上繳公司,40%作為經理和職工的獎金,具體分配方式,由他們內部自行決定。 “包裝廠那邊,職工提出,目前為廠裡服務的包裝業務不足,應當積極開拓廠外的市場。有職工建議,包裝廠可以利用現有技術,轉產家用和辦公的家具。他們說,我們包裝廠的技術水平不比市裡那些私營的家具廠差,那些私營家具廠都能夠賺到錢,我們也沒理由會虧損。 “綠化大隊原來的任務是負責廠裡的綠化,他們有一個很大的溫室花圃,專門培育一些鮮花,逢年過節的時候擺在廠裡的各個重要地方,用以美化環境。綠化大隊的職工提出來,現在廠裡經濟困難,也不需要搞這些花里忽哨的東西。他們建議把這些鮮花拿到市場上去銷售。現在臨河買新房子的人很多,買了新房子之後,家裡總要擺一些綠植。以後我們綠化大隊就專門培育綠植供應給臨河市民,不說賺多少錢,至少養活綠化大隊的幾十號人是沒問題的……” “這都非常不錯啊。”唐子風說,“老張,我就說嘛,你是個有能力的人,只要把精力放在正道上,肯定是能做出成績的。聽你剛才這樣一說,勞動服務公司的各個部門都活起來了,到春節前是不是就可以向廠裡上繳利潤了?” “我覺得有戲!”張建陽說,“我照你的吩咐,答應各個部門,說只 他們能夠扭虧,就按比例給他們發放獎金。結果大家的熱情都是空前高漲,每天都有到我這裡來提合理化建議的,光是想承包各個部門的人,就有好幾十位呢。 ” “對了,你說得這麼熱鬧,我怎麼沒聽你說到東區商店的事情?”唐子風想起一事,忍不住提醒道。東區商店的黃麗婷想承包商店,並把商店改造為超市,唐子風對這事是非常看好的,所以也就格外關心了。 “東區商店嘛……”張建陽的臉迅速地陰了下去,“這事有點麻煩。” 唐子風詫異道:“上次我們去東區商店,那個叫黃麗婷的家屬工不是很有信心嗎?她提了不少設想,我覺得還挺有價值的。這一轉眼,也過去十幾天了,怎麼,她又變卦了嗎?” 張建陽說:“變卦倒沒有。上次我們和黃麗婷談過之後,她在第三天就向公司遞交了承包申請,當時你正忙著處理工商支行的那件事,我就沒向你匯報。” “她的申請有什麼問題嗎?”唐子風問。 張建陽說:“她的申請倒是沒什麼問題。她提出的條件也是上次我們在一起討論過的,她保證一年之內至少完成10萬元的毛利,如果完成了,公司要拿出5000元給她作為獎勵。如果沒完成,公司可以扣她一半的工資作為懲罰。” “這個懲罰有點輕,不過暫時也只能這樣了。”唐子風說,“畢竟超市還是一個新鮮事物,成與不成也在兩可之間,真讓她拿出全部身家來擔保,也不現實。” 張建陽說:“問題就出在這了。公司辦公會討論通過了她的承包申請,但在東區商店公示的時候,很多職工都提出意見,說黃麗婷是在占公家的便宜,她們反對這個承包方案。” “占公家的便宜,這是從何說起啊?”唐子風問道。 |
正文第五十四章加班的條件 “我敢跟你打賭,從咱們的設備賣出去第一台算起,三個月之內市場上就會出現仿冒品,而且價格會低到只相當於咱們的一半。屆時我們要么降價,要么就只能被市場淘汰。” 唐子風言之鑿鑿地說道。 “仿冒?”周衡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想了想,點頭說:“你說得對,給咱們的時間還真的只有3個月了,超出3個月,咱們就只能和別人打價格戰了。” 在毛亞光面前,唐子風說要把韓偉昌設計的薄型打包機申請專利,他也的確是打算這樣做,但他並不認為這樣做就能夠攔住“山寨”廠家的侵權。 90年代的中國,正是山寨橫行的時候,市場上每一種流行的商品,都會以最快的速度被人仿造,並以比原廠商便宜得多的價格,擠壓原廠商的空間。原廠商當然可以拿著專利去維權,但這些山寨廠家慣長於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你想起訴都找不著侵權方。此外,許多地方的政府對於治下的山寨廠商都會採取保護措施,原廠商來告狀,地方政府給你耍耍太極,三年五載都解決不了你的問題,你又能如何? 金屬打包機的技術門檻很低,臨一機能夠很容易地把它製造出來,山寨廠商同樣可以很容易把它製造出來。這東西不熱銷也就罷了,如果真的能夠有100台的訂單,不可能不惹人眼紅。 “所以,我才一天都不敢在金堯耽擱,就這,韓偉昌還抱怨我呢,說我們應該自己去和霞海的另外那幾個市聯繫,沒必要讓毛亞光賺這筆錢。”唐子風說。 周衡讚許地點點頭,說道:“你是對的。你的商業敏感的確勝人一籌,換成其他人,恐怕就被眼前的利潤給吸引住了,看不到更大的市場。” “現在對於我們來說,時間就是金錢,耽擱一天,就有可能會失去一個市場。”唐子風危言聳聽地說。 周衡說:“那你說吧,廠裡該怎麼做?” 唐子風說:“首先一件事,就是抓緊把設計拿出來。我已經讓韓偉昌去向秦總工報告設計思路了,週廠長現在如果沒事,咱們最好去一趟技術處,把這件事落實好。” “這個沒必要吧?”周衡說,“老秦這個人我還是了解的,做事有點雷厲風行的爽快勁,他知道這件事很重要,肯定是會盡快完成的。” 唐子風笑道:“老周,我跟你打賭,如果我們不去催促,他起碼要一個月才能把設計拿出來。而如果我們催得緊,他10天就能完成,你信不信?” 周衡想了想,說道:“也罷,咱們一起去看看吧。這個產品對於咱們廠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如果真的能夠打開市場,咱們的扭虧任務就完成了一半,所以,倒的確不能等閒視之。” 明白了這一點,周衡也就不再耽擱了。他與唐子風一道出了廠部辦公樓,來到技術處所在的實驗大樓,徑直進了秦仲年的辦公室,看到韓偉昌正在與秦仲年說著什麼。 “週廠長,你來得正好。”秦仲年一見周衡,便滿臉喜色地說道。他讓周衡和唐子風坐下,然後說道:“週廠長,你可能已經知道了吧?這次小唐和韓工去金堯,可是挖出一個金元寶了。剛才韓工向我匯報,說金堯廢舊物資公司的經理提出兩個要求,一個是用PLc改造打包機的電氣控制,另一個就是改變包塊的規格,從方型包改為薄型片狀包。韓工說,小唐估計這種改進後的打包機能夠有100台以上的市場。” “這只是一個保守的估計。”唐子風得意地說。 “韓工還說,金廢的毛經理能夠接受50萬一台的價格。我剛才粗略算了一下,一台的成本不會超過35萬,這就意味著我們每台能夠有15萬的毛利。按100台計算,就是1500萬毛利,這可是一個大數字啊。”秦仲年喜滋滋地說。 周衡點點頭,說:“這個情況,剛才小唐也向我說起過。我和小唐到你這裡來,是想來確認一下,你們技術處大約需要多長時間能夠完成這種新型打包機的設計?” “最多一個月,我敢立軍令狀!”秦仲年豪邁地說。 唐子風向周衡遞過來一個“我早知如此”的眼神,周衡搖搖頭,說:“老秦,一個月可有點長了,有沒有可能再提前一點?” “一個月還長?”秦仲年說, “過去我們設計一個產品,花費半年、一年時間都算是快的。有些設計是需要反复推敲的,剛才韓工跟我說了一下他的思路,我覺得不錯,但要實現這些思路,就要在原有的設計基礎上做很大的調整,我說一個月時間,都是比較緊張的,需要大家加加班才行呢。” “如果大家不是加加班,而是每天加班,一天工作16小時,那麼多長時間能夠完成?”唐子風問。 “一天工作16小時?沒這個必要吧?”秦仲年皺著眉頭,“這是拔苗助長的辦法,不能持久的。” “我不需要持久,我只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把圖紙拿出來。”唐子風說。 秦仲年用眼睛去看周衡,周衡說:“小唐的意見是對的。現在市場上還沒有同類產品,但不能排除有其他人和我們想到一塊去了。我們早一天拿出設計,就能夠早一天佔領市場。浦機、洛機他們想必也在考慮改進技術的問題,如果他們跟上來了,咱們就沒有機會了。” 秦仲年遲疑道:“可是這樣一來,就是蘿蔔快了不洗泥,我擔心設計上會有缺陷。” 唐子風說:“秦總工,週廠長說得很明白了,我們現在就是搶時間,時間就是市場,錯過了時間,你的設計再優秀,也沒人要。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只提三個要求:第一,半個月之內必須拿出設計;第二,這個設計必須讓人驚艷,能夠打動客戶;第三,必須最大限度地提高仿造的難度,最好讓人家一輩子都仿不出來才好。” “你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的確是很容易,可技術上的事情,不是這樣簡單的 。”秦仲年抱怨說。 唐子風看看坐在一旁始終沒敢吭聲的韓偉昌,問道:“老韓,你覺得我的要求能不能做到?” 韓偉昌有些窘,支吾了一會,才說:“這三個要求,的確是很難做到。除非……” “除非什麼?”周衡逼問道。 韓偉昌說:“除非廠裡能夠答應給所有參加設計的人發一筆足夠高的獎金,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以我對技術處的了解,大家的能力還是挺強的,只要獎金到位,一天工作16個小時不算個啥。” “老韓,你太高估獎金的作用了吧?”秦仲年說,“我這些天也和大家聊過,很多同志身體都不是太好,連續加班,他們的身體會吃不消的。比如說結構科的楊小勤,有慢性胃病,加班時間長了就容易犯胃疼,而且一疼就是好幾天沒法正常工作……” 聽他這樣說,韓偉昌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顯然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卻又不便說出來。唐子風用手一指他,說道:“老韓,你想說啥就說吧,不用遮遮掩掩的。” “沒啥,沒啥。老楊的那個慢性胃病嘛……呵呵,其實也是時犯時不犯,趕上不犯的時候,他加加班也是沒啥問題的。”韓偉昌吞吞吐吐地說。 “我明白了。”唐子風何其聰明,聽韓偉昌這樣一說,便知道這位楊某人的胃病其實也是與心情有關的,估計給點錢,他心情好了,胃病也就可犯可不犯了。 周衡看著他們倆打機鋒,也猜出了幾分。韓偉昌畢竟是技術處的老人,有些處裡的內幕,他是不便當著幾位廠領導的面直接說出來的。他能說到這個程度,其實已經透露了不少信息。秦仲年是個搞技術的,不太擅長搞陰謀,所以看不穿其中的貓膩,但周衡可是個老狐狸,這樣的事情怎麼會看不懂呢? “老韓,你估計一下,如果要讓大家加班,一天工作16個小時,連續幹15天,每個人該發多少獎金比較合適?”周衡直截了當地發問了。 周衡這樣問,也真是沒拿韓偉昌當外人了。韓偉昌心裡半是歡喜半是尷尬。歡喜的是領導能夠把他當成自己人,尷尬的則是自己因此就成了科室裡的叛徒。他想了一會,說道:“按照外面私人企業僱咱們工程師去幫忙的價錢,15天時間能給300塊錢的獎金,大家基本上就沒啥意見了。” “老秦,你估計需要動用多少人手?”周衡又向秦仲年問道。 “20到25個人吧,有些人主要是做一些輔助工作,壓力也沒那麼大。”秦仲年說。 “按25個人算,每人300塊錢的獎金,總共就是7500元。如果能夠提前半個月拿出設計,起碼能夠多搶到10台設備的訂單,那就是150萬的毛利,這筆錢花得值。” 周衡快速地算了一筆賬,然後說道:“這事就這樣定了,以半個月為期限,把新型打包機的設計拿出來,每人發300元的獎金。老秦,你就這樣去做動員吧。” “再加一條吧,如果能夠提前完成,每提前一天,每人再加20元的獎金。”唐子風補充道。 |
正文第五十三章爭分奪秒 “幫你們推銷20台?” 毛亞光想了想,說道:“如果你們能夠實現剛才的設計,我幫你們推銷出去20台,也不是辦不到。不過,如果我給你們推銷了20台,那我這4台就不是按47萬算了,一台最多30萬,4台120萬,你能答應嗎?” 唐子風笑道:“毛經理,你這也太過分了吧?47萬一台,生生讓你壓成30萬一台,我們連成本都不夠呢。” 毛亞光說:“唐助理,現在市場上做業務的規矩你應當也懂吧,我幫你推銷20台打包機,一台算是50萬,這就是1000萬的業務,你按規矩該給我多少提成?我現在不要提成,只是讓你把給我的設備價錢壓一點,有什麼不對的?” “47萬一台,壓到30萬,一台就是17萬,4台是68萬,你聽說過1000萬的業務能拿68萬提成的嗎?”唐子風嗆道。 毛亞光道:“這算什麼,1000萬業務拿100萬提成的都有,現在這年頭,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如果真的能夠拿下1000萬的業務,你們起碼有500萬的利潤吧?算起來還是你們賺得更多呢。” “毛經理,你對於我們製造企業的利潤是不是有什麼誤解?”唐子風苦笑著問道。 “那麼,你能給我們多少優惠?”毛亞光問。他當然不是對製造企業的利潤有誤解,剛才這話只是一種談判策略罷了,唐子風知道這一點,毛亞光也知道唐子風知道這一點。 “這錢是給你們公司還是給毛經理本人?”唐子風壓低聲音問。 毛亞光笑道:“當然是給我們公司,我個人如果拿了這些錢,就要犯錯誤了。我都是快退休的人了,犯得著去貪這點小錢嗎?” “如果是這樣,我做主,總共可以優惠你們20萬。你們4台設備,總共180萬。” “可你先前就答應按47萬一台給我們的。” “那已經包括了給你們的優惠好不好?” “那不成,這個優惠力度太小了,你們50萬一臺本身就是暴利…… ” “微利,說不定還要賠本呢……” “如果會賠本,我跟你姓……” “……” 兩個人討價還價,最後商定按每台打包機50萬元報價,毛亞光每幫唐子風推銷出去一台打包機,可以獲得1.5萬元的提成,這筆提成款並不以現金方式返還給廢品公司,而是算在廢品公司從臨一機採購4台打包機的售價中。在聊天中,唐子風還了解到,毛亞光其實已經承包了這家廢品公司,採購打包機的錢本身也是他自己的錢,所以不管是如何提成,其實都是毛亞光的利潤。 因為打包機要進行重新設計,在臨一機拿出最終的設計圖紙之前,雙方是不可能簽約的,只能簽一個合作意向。不過,唐子風告訴毛亞光,他可以先去與霞海省其他城市的廢品收購公司聯繫,臨一機方面最多半個月時間就能夠拿出設計圖紙。 包娜娜此時仍然是在金堯做深度採訪,唐子風約她見了一面,說明與毛亞光那邊談判的情況,並答應等到與毛亞光正式簽約之後,會給她一筆幾千元的提成。包娜娜自然也知道自己僅僅是一個信息員,單子並不是她簽下來的,所以也沒有嫌棄提成太低,反而熱情地表示自己未來還會繼續為唐子風尋找類似的信息。這姑娘已經聯繫好了美國的幾所大學,準備明年大學畢業就直飛美國,現在正在急紅了眼拼命賺錢的時候。 “唐助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讓毛亞光去聯繫霞海的其他城市,咱們自己跑一趟不也可以嗎?一台給毛亞光讓1.5萬的利,實在是太多了。”在返回臨河的火車上,韓偉昌抱怨著。 這趟出來談業務,因為是唐子風找到的信息,所以成績無法算在韓偉昌的頭上,但唐子風答應了會替他爭取一定比例的提成。提成這種東西,分的人越少,每個人能夠分到的就越多。依韓偉昌的愚見,霞海的另外那些城市,完全沒必要讓毛亞光去聯繫,他們自己聯繫就行了。如果是他們自己去聯繫,就可以算是自己拉來的業務,按廠裡規定的1%的提成,1000萬的業務就有足足10萬提成啊。 唐子風撇撇嘴,說:“老韓,你沒見過錢啊?區區20台打包機,就讓你動心了?” 韓偉昌苦著臉說:“唐助理,你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啊。什麼叫區區20台打包機,按50萬一台,這就是1000萬的業務,哪怕給我千分之一的提成,那得是1萬塊錢,我得掙多少年才能掙到這麼多錢呢?” 唐子風說:“你弄錯了,霞海這邊能不能談下來20台打包機,其實還是一個疑問,並不是所有的廢舊物資公司都要打包機,就算要,他們也不一定要買那麼多。我現在把這件事交給毛亞光去做,是因為他和其他城市的廢舊物資公司比較熟,打個電話就能夠知道他們的需求。而如果我們自己去接觸,不一定能夠順利地談下來,六七個城市,每個城市我們都去問一遍,一個月的時間都不夠。” “一個月不夠,那就兩個月、三個月。唐助理,只要廠裡答應給我提成,我把家搬到霞海來都沒問題啊。”韓偉昌說。 唐子風笑道:“所以我說你目光短淺吧?你想想看,霞海是廢鋼最多的地方嗎?” “什麼意思?”韓偉昌一愣。 唐子風說:“霞海的工業,在國內也只能算是中游水平。現在工業發展最快的,是東南沿海的明溪、井南幾省,那邊的鄉鎮企業發展得紅紅火火的,每天那麼多企業生產出來的邊角料廢鋼得有多少?咱們陷到霞海這麼一個小地方,丟了東南沿海各省的市場,你不覺得很傻嗎?” “你是說……我們到明溪、井南去推銷打包機?”韓偉昌眼睛一亮。的確,相比明溪、井南等鄉鎮企業蓬勃發展的省份,霞海的廢鋼市場真的只能算是二線了。 唐子風說:“現在我們必須搶時間,爭分奪秒。回去之後,你馬上把你的想法向秦總工匯報一下,讓技術處用最快的速度把產品設計出來,然後我們就拿著設計圖,到明溪、井南去推銷。霞海這邊,就交給毛亞光好了,事成之後,也少不了你一份提成。明溪、井南這邊,如果弄得好,我們起碼能簽下100台的訂單,按一台50萬計算,你算算業務額是多少?” “……整整5000萬!我的乖乖,那得拿多少提成啊?”韓偉昌只覺得眼前金光閃閃,那是一種跌入金山的感覺。 “我和你一起去談,我不拿提成,你拿一半,也就是0.5%。如果是5000萬的業務,你可以拿到25萬。”唐子風替他做了個計算。 “25萬啊!哈哈哈哈,我老韓發了!” 韓偉昌忍不住狂笑起來,惹得火車上一干乘客都向他們這邊投來狐疑的目光。 後一半的旅程,韓偉昌完全是在迷迷瞪瞪的狀態中度過的。火車開到臨河站,他都沒反應過來,多虧唐子風把他生生拽下了車,他才沒跟著火車跑到大西南去。 兩人匆匆忙忙地回到廠裡,唐子風叫韓偉昌馬上去向秦仲年匯報修改打包機設計的事情,自己則來到了周衡的辦公室,向他報告這項新的業務。 “你覺得我們能拿下100台的業務?”周衡聽到唐子風的報告,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唐子風說:“關於這個情況,我向毛亞光了解過。他說這些年國內廢鋼市場的發展非常快,對打包機的需求也隨之增加。咱們傳統上生產金屬打包機的浦機、洛機,產品設計存在滯後現象,尤其是PLc的應用跟不上,用戶意見很大。此外,韓偉昌在金廢現場提出的薄型打包機的設計,得到了毛亞光的高度好評。毛亞光認為,這種薄型打包機的概念,對於輕薄型廢鋼較多的回收企業,有著很強的吸引力。 “我考慮,現在鄉鎮企業發展最快的是東南沿海的明溪、井南等省,那裡每天都能產生出大量的機加工廢鋼,都是需要打包成壓塊才能回收利用的。我向毛亞光詢問過,他也表示明溪等地的廢鋼回收企業比霞海要多得多。霞海這邊,我讓毛亞光幫忙推銷20台,他表示有一定的可能性。如果霞海能夠賣出20台,明溪、井南等幾省賣出100台是毫無困難的。” “如果真的能夠賣出100台,哪怕一台有10萬毛利,咱們也能拿到1000萬的毛利,全廠職工大半年的工資都有保障了,這可是了不起的一個突破。”周衡興奮地說。 唐子風說:“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才匆忙趕回來。現在我需要你給老秦施加壓力,讓他無論如何要在15天之內拿出設計。還有,生產方面也要準備好,100台設備的生產,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呢。” 周衡說:“打包機這個東西我知道,零部件的加工精度要求不高,生產方面沒什麼問題。100台設備也不是一下子就要交貨的,最起碼也得生產半年以上吧?” 唐子風大搖其頭:“非也非也。如果我們能夠簽下訂單,最遲一個月內就得交貨。順利的話,這100台設備必須在3個月之內全部完成,否則就來不及了。” “3個月?”周衡一愣,“你這麼著急幹什麼?” |
第五十二章韓偉昌的腦洞 廢舊物資公司收回的廢鋼,有兩種類型。一種大塊的鋼材,比如一些鋼管、工字梁之類,這樣的鋼材需要用剪切機裁成小塊,才能方便運輸以及熔煉。另一種則是碎鋼,包括鋼刨花、鋼屑、鐵絲、碎鐵皮之類,這種廢鋼就需要用打包機壓成邊長在20厘米至70厘米之間的立方體或長方體,也就是毛亞光說的壓塊,其目的同樣是為了方便運輸和熔煉。 剪切廢鋼的材料構成比較單純,而且品質可以一目了然。壓塊是由各種不同的廢鋼混合拼湊起來的,成分構成複雜,影響成品鋼材的質量。更重要的是,近年來,一些不法的私營廢鋼回收企業為了謀求利潤,在壓塊中摻入各種雜物,有些鋼廠花的是買廢鋼的價格,買進來的卻是水泥塊,這就不能不讓鋼廠對壓塊心存疑慮了。 有些鋼廠明確提出只要剪切鋼,不要壓塊。另外一些鋼廠則要求廢鋼回收企業要在壓塊上標明企業名稱、生產日期等信息,以便發現摻假的壓塊時能夠進行追責。這樣一種選擇的結果,就使得壓塊鋼的價格比剪切鋼要低了一大截。當然,即便如此,生產壓塊鋼也還是有利潤可圖的,毛亞光的賣慘,只是一種侃價策略而已。 “這個問題,也不是不能解決的吧?”韓偉昌又插話了。他本質上還是一個技術人員,而且作為一名搞工藝的技術人員,他比其他人更擅長於創造性地解決問題,或者換個說法,他的腦洞比其他技術人員要略大幾公分。 “韓工能解決這個問題?”毛亞光詫異地看著韓偉昌,問道。 韓偉昌走到一個壓好的鋼塊前,用腳踢了踢。當然,這只是一個像徵性的動作,一個包塊的重量差不多是一噸左右,那不是韓偉昌能踢得動的。他說道: “毛經理,你看,咱們這個壓塊,截面是半米見方的正方形,裡面是什麼東西,誰也看不出來,藏個水泥墩子也不成問題,所以鋼廠不喜歡要這樣的壓塊,是不是這樣?” “正是如此。”毛亞光說。 “那麼,如果我們把它壓得扁一點,比如說只有50毫米厚,像一塊板子一樣,那麼中間還能藏得進水泥塊嗎?” “你是說,壓成片狀?”毛亞光眼前一亮。這可是一個了不起的想法,一個大鐵坨子裡面藏著什麼東西,誰也說不清。但如果只是一塊5厘米厚的鐵板,要想在裡面藏東西可就不容易了。廢鋼包塊還不像鐵板那樣是完整的一塊,而是中間有著無數縫隙的,區區5厘米的厚度,幾乎可以一眼看穿,鋼廠廠長再也不用擔心包塊裡藏著什麼不能見人的東西了。 “把廢鋼壓成片狀,會很麻煩吧?”毛亞光問道。 韓偉昌說:“僅僅是壓成50毫米的片狀包塊,在機型設計上並沒有什麼難處。不過,原來是500毫米厚,現在改成50毫米,每次的裝料就必須壓縮到原來的1/10,原來壓一次就可以完成的工作,現在需要壓10次,工作效率就降低了。” 毛亞光點頭不迭:“沒錯沒錯,我想說的就是這個。” 韓偉昌說:“要提高工作效率,就得把人工裝料改成自動裝料,用電磁吸盤,加快裝料和卸包的速度。還有,原來的側推式加壓也不適合了,應當改成頂部加壓……” 他說著,便從兜里摸出了一支繪圖鉛筆,蹲下來,在水泥地面上給毛亞光畫起了示意圖。他畫圖的速度很快,但落筆非常精準,隨手一拉就是一條直線,唐子風自忖拿三角板也不見得比他畫得更直。他畫的不是完整的機械設計圖,而只是一個原理圖,但寥寥幾筆之間,連唐子風都看懂了他想表達的意思,毛亞光是乾這行的,看懂這個原理就更不成問題了。 這個老韓,還真有兩把刷子呢。 唐子風在心裡默默地念道。 在今天之前,唐子風一直覺得韓偉昌也就是一個混日子的二流工程師而已,估計是熬資歷熬出了現在的職稱,然後便成天坑蒙拐騙去了。在唐子風與韓偉昌的接觸過程中,韓偉昌一直都是被唐子風戲弄的角色,唐子風對此並無任何良心上的不安,其根源也在於此。 可這一刻,唐子風覺得自己應當對韓偉昌刮目相看了,這個老韓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想出破解壓塊困境的思路,還能夠提出技術上的解決方案,這就足以證明他的水平了。嗯嗯,以後對老韓是不是該稍微尊重一點了,比如說,戲弄過之後要道個歉啥的,給老韓多少留點面子。 “好!太好了!” 毛亞光的喝彩聲打斷了唐子風的思緒,唐子風轉頭看去,只見韓偉昌已經站起身來,收起了繪圖鉛筆,毛亞光拍著韓偉昌的肩膀,連聲稱讚,一張瘦臉上隱隱泛出了紅光,應當是一種興奮的表現吧。 “韓工,你剛才說的這些,你們臨一機都能夠做到嗎?”毛亞光問道。 韓偉昌挺起胸膛,說道:“沒有任何問題。我們臨一機的技術實力,毛經理還信不過嗎?” “信得過,信得過。”毛亞光連聲說,“你們生產的長纓牌機床,當年我在工廠的時候也是用過的,那質量簡單沒說的。” 這就叫人的名、樹的影,臨一機作為當年的十八羅漢廠,在機械行業裡也曾是鼎鼎有名的。這些年臨一機的市場份額不斷縮水,但像毛亞光這一代人,他們的青春歲月是和“長纓牌”機床聯繫在一起的,在回憶往事的時候,難免會對過去的事物附加一些美好的光環。就像很多人說起小時候吃過的零食,總覺得是味道最好的,其實不過是一種懷舊情結作祟而已。 當然,臨一機的實力也的確是有的,這麼多年的老企業,形成了一套嚴密的生產流程和質量控制體系,只要好好利用起來,生產出來的產品質量上還是有保障的。 “關於價格……” 誇完臨一機的技術,毛亞光又回到了原來的問題上,他把目光投向了唐子風。 唐子風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向韓偉昌說道:“老韓,剛才毛經理又提出了新的要求,咱們原來的設計是不是就不夠了?” 韓偉昌心領神會,回答道:“那是肯定的,照剛才毛經理的要求,咱們得在原來的設計基礎上,增加不少內容。成本上起碼要增加1/2。” “什麼?增加1/2?” 沒等唐子風說啥,毛亞光先跳起來了:“韓工,你不能這樣獅子大開口吧?不就是改一個PLc控制,再加上一個頂推液壓裝置,對了,還有一個自動投料,這也不難嘛,能增加多少成本? ” 唐子風正色道:“毛經理,你不能這樣算。剛才韓工提出來的思路,擱在國際金屬回收界也算是一個創新吧?對了,我們要馬上申請專利保護。你想想看,光這一個點子,能給你們帶來多大的利潤,你們的壓塊鋼的價錢,馬上就能提高到剪切鋼的水平上。1噸就算多賺50元錢,1萬噸就是50萬, 10 噸就是500萬,100萬噸就是……” “打住打住!”毛亞光聽不下去了,我這麼一個市一級的廢品公司,一年收100萬噸的廢鋼,你以為是沙子呢?就算是沙子,一年100萬噸也夠嚇人了。 “這樣吧,一口價,40萬一台,4台160萬,怎麼樣?”毛亞光直接出價了。 唐子風快速地瞟了韓偉昌一眼,韓偉昌微微地搖了搖頭,示意這個價格有點偏低。他提出的這幾處修改,的確是會增加成本的。按照秦仲年原來的設計,一台打包機的成本大約是接近30萬的樣子,進行修改之後,一台的成本要達到35萬左右,再維持40萬的報價,利潤就太薄了,這是不能接受的。 唐子風從韓偉昌的表情中得到了答案,他說道:“老毛,照著我們原來的設計,一台都不止40萬,現在我們又是加了PLc,又是加了自動投料,你才出到40萬,這完全沒有誠意嘛。這樣吧,我們吃點虧,一台算你60萬好了。” “60萬!你們留著自己玩去吧!”毛亞光大聲說道。 “要不,55萬?”唐子風看著韓偉昌,似乎是徵詢他的意見。 “最多45萬!”毛亞光抬了點價。他也知道自己先前的報價低了點,要知道,浦機、洛機的同類產品價格也到40萬了,設計上還遠不如韓偉昌說的那麼好。 “53萬!” “47萬!” “這樣……”唐子風靈機一動,他看著毛亞光,說道:“老毛,我也不跟你討價還價了。你不是說47萬一台嗎?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如果做到了,我就按47萬一台,給你造4台。你如果做不到,那就只能按53萬一台買了,我是一口價,你愛要不要。你覺得如何?” “什麼條件?”毛亞光問。 唐子風說:“你剛才不是說霞海省起碼有五六個市的金屬回收規模和你們金堯差不多嗎?你能不能說動他們也採購我們臨一機的打包機。我按50萬一台向他們供貨。不過,你起碼要給我推銷出去20台。” |
正文第五十一章搞PLc我們最專業 “你們可別小看我這個廢舊物資公司,現在揀破爛可是一筆大買賣呢!” 毛亞光帶著唐子風和韓偉昌二人在車間裡逡巡著,同時不無自豪地說道: “這幾年國內鋼材市場嚴重供不應求,工廠買不到鋼材,鋼廠想生產鋼材,又買不到原材料。國內的鐵礦山現在都是發了瘋一樣地生產,有些鋼廠還從國外進口鐵礦石,可還是遠遠不夠用。全國一半以上的鋼廠,現在都是以廢鋼作為原料,那些鋼鐵廠的採購員天天趴在我們公司,都是等著從我們這裡收廢鋼的。” “看著你們這裡收點破爛都能搞得紅紅火火,想到我們偌大一個機床廠反而沒飯吃,實在是讓人汗顏啊。”唐子風感慨道。 毛亞光說:“那隻能怪你們廠的領導思想保守。就比如說吧,如果不是包記者跟我說,我怎麼會知道你們臨一機還能生產金屬打包機呢?你想想看,光是我們一個霞海省就有十幾個地級市,就算有些地級市是以農業為主,沒有這麼多廢鋼回收業務,像我們金堯這樣的市,五六個總有吧?一家採購4台打包機,加起來就是20多台。一台算是20萬……” “打住打住,毛經理,您這個價錢估得有點低吧?”唐子風趕緊插話。就說瘦人心眼多吧,這個毛亞光,看著像是給臨一機出謀劃策的樣子,偷偷地就把私貨藏進去了。如果唐子風遲鈍一點,被毛亞光這樣一繞,說不定一台打包機的價格就被他壓到20萬了。 “我是打個比方嘛。”毛亞光被人識破了陰謀,並不尷尬,而是繼續說道:“這個20多萬,我是照著過去的價格說的。這兩年連豬肉都漲價了,設備漲點價,漲到30萬,也是可以的,我們理解。” “你們從國外進口,好像是5萬多美元一台吧,合50萬人民幣了。”唐子風揭露道。 “那是進口嘛,進口設備,肯定是會貴一點的。”毛亞光理直氣壯地說。 唐子風說:“現在外匯指標有多金貴,你應當知道吧?我們按45萬人民幣一台賣給你,你不虧本,還省下了外匯指標,不是很好嗎?” “可是,如果我們願意花45萬人民幣從國內買,又何必找你們臨一機呢?”毛亞光反駁道,“浦機、洛機都是做打包機的專業廠家,我為什麼不找他們?” 唐子風事先也做過了功課,知道毛亞光說的浦機、洛機都是專業做廢鋼加工機械的老牌機床企業,在國內市場的佔有率很高。這些企業的產品都是成熟產品,用戶認可度高,遠非臨一機可比。臨一機要想從這些企業嘴裡搶到業務,要么是打價格戰,用低價吸引客戶,要么就是推陳出新,拿出一些能夠讓客戶刮目相看的創新來。 出發之前,唐子風專門與秦仲年討論過這個問題,秦仲年也提出了一些創新的思路,只是這些思路還需要獲得毛亞光的認可才有用。聽毛亞光的話,唐子風微微一笑,說:“毛經理,你說到點子上了。既然浦機、洛機都能提供打包機,你為什麼又要捨近求遠,到國外去引進呢?” “進口設備質量可靠啊。”毛亞光說,“我們原來也有兩台打包機,三天兩頭出毛病,每次也不是什麼大毛病,一開始我們還叫廠商過來修,後來我們自己摸著門道了,自己也能修。但架不住它出毛病的次數太多了,一出毛病,起碼耽誤小半天工夫,誰受得了?” “主要是什麼毛病呢?”韓偉昌在旁邊問道。這是涉及到技術的問題了,唐子風肯定不靈。 毛亞光帶著他們走到一台打包機前面,說道:“你們來看,這就是我們過去從浦機買來的打包機,現在已經用了五年了。頭兩年情況還好,後面這三年,平均一個月就壞兩回。主要就是電路的問題,這一台機器上有十幾個繼電器,電氣接點有好幾百個。因為接點接觸不良之類的原因,就會導致停機。其實像這種接點故障,修起來也非常容易,但要找到故障點就是一個麻煩事,需要拿著萬用表一個點一個點去測,煩死個人了。” “這種問題,我們能解決啊!”韓偉昌說。 “你們怎麼解決?”毛亞光問。 韓偉昌說:“我們機床上的繼電器比這打包機上多得多了,電氣接點上千個的情況都有。早先的時候,我們的機床也有你說的這種毛病,就是接點容易氧化,導致接觸不良。後來,我們從RB引進了技術,用PLc代替繼電器,這些毛病一下子都解決了。” “沒錯沒錯,我要的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麼c,怎麼,你們臨一機能搞出來?”毛亞光問。 “PLc,也叫可編程控制器。現在國內搞這個東西的,還得屬我們臨一機是最專業的。”韓偉昌隨口便吹噓了起來。 PLc技術是60年末從美國起源的,至70年代中期進入了實用化階段,到80年代就已經得到了普遍的應用。我國國內在70年代初即開展過相應的研究,1982年研製成功了國產PLc,並在小範圍內得到了推廣。由於國產PLc與國外技術差距較大,80年代我國工業企業使用的PLc主要來自於進口,一些研究機構則引進了國外的PLc產品進行國產化研究,以期實現進口替代。 在PLc得到廣泛應用之前,機器設備中的控制邏輯是由一組一組的繼電器來實現的。使用繼電器的缺陷在於成本高,線路複雜,容易發生故障,而且一旦發生故障,查找故障點非常困難。 PLc是用集成電路里面的電子元件來實現電路的通斷,沒有了電氣觸點,因此不容易發生故障。PLc的控制電路非常簡潔,即使是出現故障,查找起來也非常方便,因此深受機械工程師和維修工人的喜愛。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電氣控制都能夠用PLc替代的,繼電器直到今天仍然有廣泛的用途,這就涉及到機械設計中的一些具體問題了。 90年代初,國內已經有不少企業在嘗試使用PLc實現機械中的電氣控制,但因為懂行的人不多,大多數企業對於這項技術還是望洋興嘆。還有一些企業由於領導思想僵化,墨守陳規,原本可以應用PLc技術,卻依然抱著幾十年前的產品設計不做改進,這也導致了PLc的應用不盡人意。 臨一機作為機械部下屬的特大型企業,在新技術應用方面一向都是很受照顧的。80年代初,機械部就促成了臨一機從RB佐久間會社引進數控機床技術,並且為佐久間會社進行幾種型號數控機床的代工製造。臨一機在消化引進技術方面做得不太成功,但諸如PLc的應用並不是什麼很高深的技術,臨一機掌握的程度還是不錯的。臨一機原來生產的機床都是使用繼電器控制的,這些年陸續採用PLc進行了替代,效果令人滿意。韓偉昌聲稱臨一機在PLc應用方面是最專業的,這話也不能完全算是吹牛了。 毛亞光也是懂行的人,他之所以願意給臨一機這個機會,也是考慮到臨一機的實力,想看看臨一機搞出來的打包機是否比國內那幾家老牌企業做得更好。浦機和洛機他都讓人聯繫過,並特地詢問了有關電氣控制方面的技術問題。對方聲稱暫時還沒有改用PLc控制的方案,這就讓毛亞光有些失望了。 “浦機、洛機他們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除非你們去買國外的設備,否則就只能買他們的設備。既然他們的設備不愁銷路,那又何必費心費力去搞PLc控制呢?” 聽毛亞光介紹了與浦機、洛機聯繫的情況,唐子風替他把事情的原委給分析出來了。 “唐助理說得對啊。”毛亞光點頭附和道,“現在國內有些國營企業的官商作風,真的很嚴重。就說這個金屬打包機,有幾家私營企業已經在搞PLc控制了,可浦機、洛機還是抱著原來的產品不放。不過嘛,對於這幾家私營企業,我也不太放心,液壓機這東西,質量有點差池是要出大問題的,我可不敢隨便用他們的產品。如果你們臨一機能夠搞出用PLc控制的打包機,價錢上……” “45萬一台,不二價。”唐子風斷然說。 “32萬。” “44萬。” “34萬。” “43萬。” “34萬5……” “我倒!”唐子風仰天長嘆,“我說老毛,你至於這樣五千五千地往上漲嗎?你看看你這個車間,廢鋼都堆成山了。如果你能多4台機器,你一天能多賺多少錢?你有跟我講價錢的時間,還不如報個實價,咱們趕緊簽約,我們就按照你們的要求出圖紙了。這4台機器早一星期到位,你賺的錢也不止5000塊錢了吧?” 毛亞光難得地老臉一紅,說道:“唐助理,不是我摳門,實在是現在壓塊的價錢提不起來,很多鋼廠都只要剪切鋼,不要壓塊鋼。壓塊鋼這方面,我們的利潤非常薄,我進這四台打包機,也是因為我們積壓的輕薄廢鋼太多,不得不處理掉。從純粹賺錢的角度來說,我是更願意賣剪切廢鋼的。” |
第五十章適當給予一點經濟刺激 唐子風追出門外,在走廊上把韓偉昌給截住了。他一把拽住韓偉昌的衣袖,質問道:“老韓,你跑啥,我能吃了你?” “哪能啊……”韓偉昌陪著笑臉,“我這不是突然想起桌上的圖紙還沒收起來,怕誰一不小心給弄亂了,所以急著回辦公室收拾去。” “你不想跟我去金堯?” “我就不必去了吧?” “你覺得跟我出差不愉快? ” “不不不,很愉快。” “上次答應給你爭取的獎金你沒拿到?” “……” “老韓,你可別搞錯了,我這是給你創造機會呢。”唐子風低聲說道,“4台打包機,160萬的產值,我是廠領導,不能拿提成,但是給你爭取一筆提成是沒問題的。只要你能夠配合我把這筆業務談下來,多的不敢說,2000元的提成,廠裡不給你的話,我私人掏腰包發給你,你信不信?” “2000元的提成!”韓偉昌的眼睛裡滋滋地往外冒著火花,“唐助理,你說的是真的?” “你不去算了,我找別人 去。讓我想想,對了,你們技術處不是有個叫蔡越的嗎,我帶他去……”唐子風做出一副要移情別戀的樣子。 “別別,唐助理,你找蔡越乾什麼,他就是一個悶嘴葫蘆,在家裡被老婆管得服服帖帖的,哪做得了業務啊。你看,咱們倆上次合作也很愉快,所以這一次,就讓我跟你去吧。我發誓,到了金堯,你讓我幹什麼,我就乾什麼,皺一皺眉頭,我老韓就是這個……” 說到此,韓偉昌伸出手比劃了一個王八的樣子,這也算是一個毒誓了。 唐子風滿意地說:“對嘛,這才像是我認識的老韓的樣子。你現在就去查查資料,把那個金屬打包機的事情徹底搞清楚。咱們明天出發去金堯,到了那裡,業務上的事情我來談,技術上的事情,你不許給我掉鍊子,明白嗎?” “明白明白,唐助理,你放心吧,我老韓從來不掉鍊子。”韓偉昌把胸脯拍得山響。 擺平了韓偉昌,唐子風離開技術處,回到廠部。他先給毛亞光回了個電話,說自己已經了解過了,臨一機在30年前就生產過鍛壓機械,製造幾台金屬打包機易如反掌。他還讓毛亞光做好準備,說自己即日就將啟程去金堯與他面談具體的技術要求。 打完電話,唐子風來到周衡的辦公室,把打包機的事情向周衡做了個匯報。周衡點點頭,說:“這倒是提醒我了,咱們出去接業務,不必局限於我們原有的產品,一些我們過去沒有搞過的簡單機械,也是可以承接過來的,總不至於比造機床還困難吧。” 唐子風說:“正是如此,秦總工和我今天也是差點犯了經驗主義錯誤,幸好韓偉昌給了我們一些啟發,才讓我們發現原來臨一機還是很有潛力可挖的。” “你剛才說,你打算親自到金堯去談這樁業務?”周衡又問。唐子風來找周衡,其實主要是來申請親自去金堯談業務的。 唐子風說:“金屬打包機是咱們過去沒有製造過的,要讓金堯廢舊公司相信咱們的產品,得做一些說服工作。我擔心其他人去容易穿幫。” “你呀!”周衡用手指虛點著唐子風,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又打算巧舌如簧去騙人了?” 唐子風說:“這怎麼能算是騙人呢?充其量就是利用市場信息不對稱的特點,賺取一點信息租金,這是符合經濟學原則的。對了,週廠長,說起經濟學,有一件事我得向您請示一下,這樁業務是我的大學師妹替我們聯繫過來的,我們是不是應當給付她一點信息費啊?” 周衡皺著眉頭,說:“這個不太符合規定吧?” 唐子風說:“怎麼就不符合規定了?咱們規定承攬業務就能夠提取1%的提成。我是廠領導,不能與提成,但我師妹不是領導,她提供了信息,為什麼不能拿提成呢?我可是託了不少人在給咱們找業務,如果我師妹提供了信息卻一分錢都拿不到,我託的那些人可就沒有工作積極性了。” “這樣啊?”周衡想了想,說:“你打個報告,說明一下情況,回頭上會討論一下。你說的也對,咱們找的信息員,如果沒有一些獎勵機制,也很難讓人家有積極性。” 唐子風說:“週廠長,從剛才的事情裡,我還有一點想法。技術處那邊,也得有點激勵機制才行。你看秦總工,不分青紅皂白就把業務往外推,這明顯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嘛。如果事關他個人的獎金,他會這樣嗎?” 周衡的臉又黑下去了,訓道:“ 唐,你怎麼說話嘴上沒個把門的?老秦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還不比你清楚?好幾年前就有外企要挖他去當技術總監,開出來的工資是一個月3000,比他在設計院的工資高了七八倍,他也沒動心。這樣的人,怎麼會因為沒獎金就不想幹活呢?” 唐子風笑了起來,他與秦仲年是剛認識不久,但也知道這位老兄是個技術宅,的確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主兒。他剛才對周衡那樣說,也只是逗個悶子罷了,屬於習慣性地懟人。他說:“秦總工的人品,我們自然是可以相信的。但技術處其他的工程師,恐怕就不是都那麼大公無私吧?我們要承攬新的業務,首先的一關就是要技術處能夠拿出圖紙來,這無疑會給他們增加很多工作量,不給他們一點獎勵,有點說不過去。” 周衡皺著眉頭,說:“現在這個時代到底是怎麼啦?做什麼事情都要先談錢,出去拉業務要給提成,找人提供點業務信息也要提成,現在可好,讓工程師搞個設計,也要給獎勵。小唐,你這是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庸俗化了?” “是是,我庸俗。”唐子風沒好氣地嗆道,“你和老秦倒是不庸俗,可這4台打包機的業務,偏偏就是我這個庸俗的廠長助理和我的庸俗師妹聯繫到的,還要加上一個庸俗的韓偉昌,才讓秦總工這個清高的人答應接過來做,你不覺得很顛覆三觀嗎?” 周衡擺擺手:“好啦好啦,知道你嘴皮子溜,也用不著在我面前這樣耍弄。你說的也對,現在是搞市場經濟,凡事要講個經濟規律啥的。回頭同樣上會討論一下吧,技術處也是一個需要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的地方,適當地給予一點經濟刺激,也是可以的。” “這就對了嘛。”唐子風得意道,“我就知道周廠長思想開放,高屋建瓴,一定能夠理解市場經濟的精髓的。” 唐子風的幾個提案,在當天下午臨時召開的廠務會上都得到了通過。關於給技術處工程師業務獎勵的事情,秦仲年一開始表示沒必要,經唐子風反复解說之後,他才勉強點頭答應了。 具體的規則,就是對於原來臨一機不能製造的新產品,如果技術處能夠拿出合格的設計,最終促成業務,則按照新產品產值的千分之五給技術處提成。具體到技術處內部如何分配這些提成,就由秦仲年這個總工程師來決定了,相信技術處那麼多聰明的大腦,一定能夠設計出一個既考慮貢獻多少又兼顧公平的分配方案。 千分之五的提成,聽起來似乎不多,但如果這種新產品銷路好,不止是賣出一台,而是賣出100台、1000台,則整個提成額度將是非常可觀的。當然,規定裡還有另外一條,就是一種新產品的提成期只有三年,三年過後,技術處就不能再從這種產品的銷售中提成了。 帶著廠務會給予的若干授權,唐子風與韓偉昌一道,再赴金堯。 韓偉昌此前死活不樂意跟唐子風去金堯,一個原因是對唐子風的腦洞心存恐懼,生怕跟著他出去又會被他整出什麼妖蛾子,另一個原因,則是擔心上一次得罪了宋福來等人,此時再去金堯,萬一被宋福來知道,派幾個人打自己的“悶麻”,那可就悲慘了。 但唐子風許諾給他的業務提成,讓他把各種恐懼和擔憂都置之腦後了。富貴險中求的道理,他是知道的。他家裡有兩個半大孩子,都處於最能吃的時候,每天不給他們投餵一點肉食,他們就會滿臉幽怨。老韓是個好父親,為了孩子的幸福,別說是什麼金堯,就是龍潭虎穴,他也不惜去闖一闖。 “毛經理,幸會幸會!” “唐助理,久仰大名,果然是年輕有為啊!” 在金堯廢舊物資回收公司的廢舊金屬處理車間裡,唐子風見到了經理毛亞光。這是一位精瘦的中年人,腦袋有點謝頂,臉上帶著笑,但唐子風總覺得那笑容有些虛偽,像是隱藏著什麼陰謀一樣。這其實就是瘦人的原罪,每個人見到瘦子都會本能地覺得對方肯定是因為成天耍心眼才這麼瘦的。相比之下,胖子就不存在這方面的擔憂了,每一個胖子都能給人以一種人畜無害的錯覺。 |
第四十九章什麼都能夠造出來 “臨一機搞過鍛壓機床?我怎麼不知道?”秦仲年詫異道。 這個問題可真有點不好回答,你是總工程師不假,可你剛到臨一機沒幾天啊,臨一機的事情,你怎麼可能都知道呢?但韓偉昌沒法這樣懟秦仲年,原因無它,人家是領導,你能說領導無知嗎? 幸好,秦仲年也迅速反應過來了,自嘲地笑著說道:“我糊塗了,臨一機的事情,肯定是老韓更了解的。老韓,你說說看,咱們臨一機什麼時候搞過鍛壓機床了。” 韓偉昌謙虛地說:“哪裡哪裡,秦總工在機械設計院這麼多年,對行業裡的情況肯定是非常了解的。不過嘛,臨一機搞鍛壓機床這事,當年也是轟轟烈烈的,後來有點不了了之,所以秦總工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秦仲年用手指指沙發,說道:“老韓,你坐下,跟我介紹一下這件事。……對了,小唐,你也坐吧,聽聽是怎麼回事。” 韓偉昌坐下了,開始給二人介紹這段往事。原來,這還是60年代初的事情,當時國家搞經濟調整,許多部屬企業都由中央管轄改為地方管轄,臨一機也被下放給了東葉省,成為東葉省機械廳下屬的企業。時值江南造船廠建造出中國第一台萬噸水壓機,轟動全國,東葉省的領導為了蹭熱點,指示東葉省機械系統也要搞水壓機,說搞不出萬噸的,弄個七八千噸的也行。臨一機作為東葉省實力最強的機械企業,便承擔了這項光榮而荒唐的任務。 “後來呢?”唐子風饒有興趣地問道。 “我也是聽老工程師們說起來的。當時的技術處夜以繼日搞了三個多月,突破了許多技術難關,最後設計出一台2000噸的水壓機。至於省領導要求的8000噸水壓機,我們是無論如何也搞不出來了。”韓偉昌說。 秦仲年說:“能搞出2000噸的,也不錯了。水壓機的壓力越大,對於材料和結構的要求就越高,尋常的材料根本經不起這麼大的壓力。江南廠是集中了全國力量搞出來的,臨一機想靠自己一家廠子的力量來搞,實在是力不從心啊。” “金堯那邊要的打包機,也屬於鍛壓機械,它的壓力要求是多少?”唐子風問。 秦仲年說:“我剛才看過了,他們要求的壓力是100噸。” “我們連2000噸的都搞過,這100噸的,不是很容易嗎?”唐子風脫口而出。 秦仲年愣了一下,說:“光從壓力來說,100噸壓力的裝置沒多大難度,就算咱們過去沒搞過,要從頭開始搞也不難,技術都是現成的。關鍵是,咱們是搞切削機床的,改行去搞鍛壓設備,有點不務正業啊。” 唐子風看著秦仲年,問道:“秦總工,我沒明白。你是說咱們造不了這種設備,還是說咱們不應該去造這種設備?” “主要是不應該造吧。”秦仲年說,“至於說製造能力嘛,我們過去沒造過打包機,但我看了一下要求,這東西的結構也不復雜,以咱們廠的製造能力,造幾台出來是絕對沒問題的。” “我倒!”唐子風幾乎爆粗口了。這不懂技術真是自己的短板啊,差點就讓老秦給蒙了。自己還以為什麼鍛壓設備有多高的技術門檻,臨一機踮著腳都夠不著。合著是造幾台出來絕對沒問題,只是老秦不樂意做而已。 “秦總工,這都什麼時候了。咱們廠都快窮得去要飯了,你還挑挑揀揀的。這4台機床,我師妹可說了,金廢是打算以5萬美元一台的價格從國外引進的,我們吃點虧,按40萬人民幣一台接下來,也是160萬的產值,你說說看,40萬的毛利有沒有?”唐子風衝著秦仲年問道,金堯廢舊物資回收公司,被他直接簡稱為金廢了,也不知道毛亞光聽到會不會氣瘋。 “40萬的毛利,也就是每台10萬,餘下30萬的製造成本,我覺得綽綽有餘了。”秦仲年說。這位老兄是機械設計院的當家大牛,各種機械都是搞過的,鍛壓機床對他來說也不陌生。剛才這一小會,他已經把金屬打包機的原理和結構都想明白了,粗粗一算,30萬一台的製造成本是完全沒問題的,如果真能40萬一台賣出去,10萬毛利是完全可以保證的。 “4台設備,40萬毛利,你不想要?”唐子風問道。 秦仲年有些窘了。他也是先入為主,總覺得臨一機是做切削機床的,就不應當去做鍛壓機床,這也是在部委工作養成的習慣。現在被唐子風一說,他才想起自己現在的角色是臨一機的總工程師。這幾次廠裡開廠務會,周衡大多數時間都是在談業務問題。一筆160萬產值的業務,對於今天的臨一機來說,絕對不是可有可無的。既然能拿得下來,為什麼不做呢? “我這個老腦筋!”秦仲年倒是個襟懷坦蕩的人,知道自己錯了,立馬就承認了,他說道:“小唐,是我錯了。其實吧,金屬打包機的技術是比較成熟的,咱們國家在70年代的時候就已經開發出來了,主要技術都是我們機械設計院搞的。這些年打包機的技術有所改進,但基本原理是不變的。 “說實在的,打包機的製造難度,比咱們日常造的車床、銑床啥的低得多了。它對零部件的加工精度要求比機床要低兩個級別以上,我們如果願意去造打包機,絕對比國內幾家專業廠子造的要好得多。” 韓偉昌也連連點頭,說:“沒錯,咱們臨一機是造精密機床的,每個零部件的加工精度要求都高得很。這個金屬打包機,不就是用鐵皮做個箱子,把那些廢鐵塞進去,然後用液壓桿往裡面杵,把廢鐵杵成坨坨,能有多高的精度要求?” “韓工,你這話說得也太糙了吧?打包機雖然不算什麼高難度的產品,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那麼簡單啊。” 秦仲年無語了。當年國內自主開發金屬打包機的時候,他剛到機械設計院工作,幫著技術大牛們打過下手,所以對這個情況還是比較了解的。韓偉昌說的原理是對的,但經他一形容,好像成了農村里打土坯的樣子,實在是有辱斯文了。 其實這種設備也是有它的技術難度的,比如說……,又比如說…… 呃,還是不比如說了,秦仲年想了一圈,也沒想出這其中有什麼值得吹噓的技術難度。當年開發的時候,主要是受制於材料、工藝等方面的缺陷,大家花了不少精力來解決這些問題。經過這麼多年,國內的材料和工藝水平與過去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現在再說什麼技術難度,完全就是貽笑大方了。 其實,一台合蓋式雙壓頭加壓型金屬打包機的結構是很簡單的。全機分為兩大部分,即主機和動力系統。主機包括一個機體,也就是韓偉昌所說的“鐵皮箱子”,當然實際上是由很厚的鑄鐵做成的,因為它要承受很大的壓力;兩部互相垂直的液壓機,是用來把廢鐵“杵”緊的,另外還有機蓋、鎖緊機構等。 動力系統就是對兩台液壓機進行操縱的系統,包括油箱、油泵、電機、控制閥、管路系統、電氣系統等等。 臨一機沒有做過金屬打包機,但切削機床同樣需要用鑄鐵製造機體,用液壓裝置控制工作台起降,也同樣有大量的控制系統。可以說,製造金屬打包機所涉及到的技術,臨一機都已經掌握了,只需要畫出圖紙,就能夠把設備製造出來。 這就是一家大型機械製造企業的能力,只要有圖紙,幾乎什麼都能夠造出來。在西方國家對中國進行全面禁運的年代裡,中國經常是拿著一台國外的設備大卸八塊,把零件一個一個畫出來,然後就能夠自己仿造出同樣的設備。當然,由於材料、工藝、加工設備等方面的限制,中國仿造出來的設備往往有其形而無其神,可行性、精度等方面都較進口設備略遜一籌。 具體到“金廢”所需要的4台金屬打包機,就基本上不存在上述的擔憂了。因為金屬打包機實在算不上是什麼精密設備,它是用來把一些鬆散的廢舊金屬擠壓成“坨坨”的,幹的就是傻大黑粗的活,以臨一機那能夠製造精密磨床的工藝水平,造幾台金屬打包機實在是太容易了。 “小唐,你可以去告訴對方,我們完全有能力向他們提供這批金屬打包機。你去安排一個業務員,最好再帶一個工程師,到金堯去走一趟,跟他們詳細地探討一下具體的產品要求以及相應的價格。拿到對方的需求之後,我有把握在半個月之內完成設計,製造過程有半個月也足夠了。也就是說,我們在一個月之內就可以向他們交貨。”秦仲年信心滿滿地說。 唐子風說:“那可太好了,這樣吧,別安排什麼業務員了,既然是我師妹聯繫的業務,我就親自跑一趟吧。至於工程師嘛,這不……咦,老韓,你跑啥!” |
第四十八章機床和機床不一樣 “機床?他們要什麼機床?” 唐子風在電話裡問。 “機床不就是機床嗎?”包娜娜反問道,“我跟他們說,你們是生產長纓牌機床的,他們經理對你們的印象非常好,說他年輕的時候在工廠開的就是長纓牌的機床,然後說如果他們需要的機床你們能夠提供,他會優先考慮的。” 唐子風叫苦道:“拜託啊妹妹,機床有車床、銑床、鑽床、鏜床、磨床、刨床、插床、拉床、鋸床,還有組合機床。同是車床,有臥車、立車,同是磨床,有外圓磨床、平面磨床,還要分不同精度、最大加工長度、最大加工深度,你憑空一句說人家需要4台機床,你讓我怎麼知道能不能提供?” “啊,這麼複雜啊,你怎麼不早說啊?”包娜娜在電話那頭抱怨道。她是學新聞的,對於工業的這攤東西還真不了解。其實,唐子風在讀大學的時候也不知道機床還有這麼多的分類,這些知識都是他到二局工作之後才逐漸聽說的,有一些甚至是在到臨一機之後突擊惡補而來的。 “可是,我跟人家經理都已經吹過牛了,說你們是國營大廠、老廠,什麼機床都能造。他原來是打算從國外進口這4台機床的,聽我一說,就把國外的訂單給推了。”包娜娜說。 “我汗!”唐子風真是服了,他說道:“這樣吧,你把對方的電話告訴我,我要和他聊聊,看看是怎麼回事。” “那我的提成呢?”包娜娜嗲聲嗲氣地問道。 “少不了你的!”唐子風沒好氣地說。 包娜娜嘻嘻笑著,把對方的信息報給了唐子風。原來,包娜娜聯繫的這家單位是金堯廢舊物資回收公司,聯繫人就是公司經理,名叫毛亞光。唐子風掛斷包娜娜的電話,直接撥通了毛亞光的號碼。 “毛經理嗎,我是臨河第一機床廠的廠長助理,我叫唐子風。我有一個師妹,叫包娜娜的,說你們這裡打算採購4台機床,有這麼回事嗎?”唐子風直截了當地問道。 毛亞光說:“是的是的,我們的確是打算採購4台機床。我們原來是打算從國外引進的,合同都快簽了,結果上面通知我們說外匯指標解決不了,買不成了。這不,正好包記者到我們這裡採訪,聽我們說起這事,就非常熱心地推薦了你們廠。好傢伙,臨一機,長纓牌機床,當年那可是頂呱呱的。我當時就說了,只要你們廠能夠提供我們需要的機床,價格合適,質量可靠,性能和國外產品差不多,供貨及時,售後保障可靠,我就選你們了……” 唐子風聽著他像說相聲貫口一樣地羅列著要求,好懸自己沒有一口氣憋死。你說得那麼豪邁,什麼臨一機和長纓機床都是頂呱呱的,好像非我們不可一樣。可你列出來的那些要求,哪一條也不算寬鬆啊。但凡是個機床企業,能做到所有這些條件,誰又會拒絕它的產品呢?說到底,這不就是一個空頭人情嗎? “毛經理,我能不能打聽一下,你們要的是什麼機床,車床還是銑床,或者是磨床?”唐子風問道。 “我要車床銑床幹什麼?”毛亞光不解地反問道,“我過去是在工廠裡開過車床的,可我現在到了廢舊物資回收公司,我們要車床有什麼用?” “那你要的是?” “金屬打包機床啊,包記者沒跟你說嗎?” “呃,沒說太清楚……”唐子風汗了。 “包記者說你們能夠提供的呀!” “是嗎?我還得問問……,要不,毛經理能把你們的具體型號要求發一個傳真過來嗎?我讓技術處的人看看,看我們生產的金屬打包機床能不能符合你們的要求。”唐子風成吉濕汗,這個包娜娜可真敢說啊。 “好的,我把外商給我們的產品介紹發一份給你吧,我們就是要那種型號和規格的機床。”毛亞光說。 唐子風把廠辦的傳真機號碼告訴了毛亞光,毛亞光倒也是個辦事麻利的人,不一會就讓人把資料傳真過來了。唐子風拿著這幾頁傳真件,苦著臉來到技術處,進了總工程師秦仲年的房間。 “秦總工,這是金堯一家企業想要採購的4台機床的資料,您看看我們能夠生產嗎?”唐子風把傳真件遞上前,說道。 秦仲年接過傳真件,只看了一眼,便抬起頭來,看著唐子風說:“小唐,你沒事吧?” “我就知道……”唐子風苦笑說,“我果然是所託非人啊。” 廢舊物資回收公司,其實就是人們尋常說的廢品收購站。公司回收回來的物資中間,有一類就是廢舊金屬,這些廢舊金屬是冶煉鋼鐵或者其他金屬的重要原料。這幾年國內的經濟發展速度很快,鋼材嚴重短缺,導致廢舊金屬價格也不斷上升,回收廢舊金屬的利潤十分可觀。 廢舊物資回收公司回收回來的廢舊金屬,有各種形態,比如廢舊角鋼、廢鋼筋、鐵門窗、廢舊螺絲釘等等,還有一部分是工廠裡進行金屬切削時切出來的鐵刨花,看上去很蓬鬆的一大堆,實際上沒多少重量。 像這樣的廢舊金屬,在運輸之前必須打包,也稱為壓塊,就是用機器把它們壓成緻密的塊狀,這樣能夠節約空間。毛亞光說的金屬打包機床,其實就是這種打包機械,稱其為機床也不算錯。 關鍵在於,打包機床的工作原理是把疏鬆的金屬壓成塊,在分類上應當屬於鍛壓機床。而臨一機的產品包括臥式車床、龍門銑鏜床和精密磨床,都屬於切削機床,與鍛壓機床壓根就不是一回事。換成一個懂行的人去與毛亞光接洽,只要一聽毛亞光的要求,就會知難而退。只有包娜娜這樣的工業盲,才會覺得天下機床都是一樣的,也不管人家要的是什麼,就大包大攬地接下來了。 毛亞光當然知道臨一機是做切削機床的,但他不知道臨一機是不是也能造鍛壓機床。在他心目中,覺得臨一機是一家大企業,沒準啥都能造呢?包娜娜吹牛不上稅,腦子裡光想著唐子風許諾給她的提成,哪管什麼切削機床和鍛壓機床的區別,結果就把唐子風給架到火上烤了。 剛才毛亞光說出金屬打包機床這六個字的時候,唐子風就知道包娜娜擺了烏龍。但在那種情況下,他還真不好意思直接說出這一點。他讓毛亞光把需求發過來,是打算緩沖一下,未來說臨一機不生產這種規格的設備,起碼雙方不至於太尷尬。他把傳真件拿來給秦仲年看,也就是一個手續問題吧,畢竟像這樣的需求,要駁回也得先徵求技術處的意見,他不能擅專。 就在唐子風打算灰溜溜地離開時,門外走進一人,手裡拿著一份材料,估計是來找秦仲年簽字啥的。此人一進門,看到唐子風,臉上便堆起了笑容:“喲,是唐助理,你這是和秦總工有重要工作要談啊,要不我等會再來……” 說話的正是唐子風的金牌馬仔韓偉昌,見他果真要迴避的樣子,唐子風說道:“老韓,我沒事了,我其實是來找虐的……” “找虐?”韓偉昌一怔,怎麼,秦總工還喜歡這樣的調調…… 唐子風揮了揮手上的傳真件,說:“你在金堯的時候見過的那個女記者,我師妹,給我開了個玩笑,幫我聯繫了4台金屬打包機床的業務。這不,我剛一開口,就讓秦總工訓了個狗血淋頭。” “我可沒訓你,更沒訓得你狗血淋頭。”秦仲年坐在辦公桌後面,一邊寫著什麼,一邊頭也沒抬地說,“你明明知道咱們不是搞鍛壓設備的,還拿著這樣的訂單來問我,你這不是自己找事嗎?” “是是,我錯了,秦總工。”唐子風做著廉價的檢討。這些天,他和秦仲年、寧素雲等一干領導也混得比較熟了,這些人的歲數最少也比他大十幾歲,他在這些人面前是有賣萌資格的。 秦仲年抬起頭,不滿地說:“小唐,這件事我回頭也要跟老周談談。你們搞的那個業務提成的政策,倒是調動了大家的積極性,可也讓不少人利欲熏心,不管咱們做得了做不了的業務,都拿來問技術處,這純粹是浪費時間嘛。就說今天上午吧,行政處的那個老劉興沖沖地跑來跟我說,說他聯繫到一筆大業務,有好幾千萬。” “這麼大的業務,是做什麼的?”唐子風問道。 “說是哪個省郵電局要的程控交換機。” “呃……”唐子風啞了,這位老劉不會是腦子被驢踢過吧,機床和交換機,這完全是兩碼事啊。拿這樣的單子來問秦仲年,說他是砸場子也不為過了,難怪秦仲年如此惱火。 “秦總工,我這個好歹也算是機床吧。”唐子風不得不為自己正名了,別下次廠務會的時候老秦拿他當例子來開砲。 “可這是鍛壓機床啊,咱們廠啥時候搞過鍛壓機床?”秦仲年斥著。 “鍛壓機床?”韓偉昌看看唐子風,又看看秦仲年,脫口而出道:“秦總工,咱們廠真的搞過鍛壓機床啊! |
正文第四十七章提成製度 臨一機廠長辦公室,周衡看著在自己面前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唐子風,躊躇半天還是嘆了口氣:“小唐,以後這樣的事情,還是少做一點……” “老周,你當初在局領導面前哭著喊著要帶我一起來,不就是讓我幹這種臟活的嗎?沒有我這一手,臨河市那幫人能變得這麼乖?”唐子風不以為然地說道。在私底下的場合裡,他用“老周”這個稱呼來稱謂周衡已經越來越順口了,周衡一開始還有點不適應,現在也變得麻木了。 “我是看中你是個非常之人,讓你在必要的時候行非常之事,但沒讓你違法亂紀啊。這一次的事情,上頭是不追究,如果追究下來,你這個在幕後煽動群體事件的人,起碼也是開除公職的處分。”周衡嚴肅地說。 唐子風一攤手:“說我幕後煽動,有證據嗎?” “你以為組織很傻嗎?”周衡反問道。 唐子風嘻嘻笑道:“哪能啊,組織是萬能的,我這點小伎倆,肯定瞞不過組織。不過嘛,我不是為了個人私利,而是為了幫一家特大型國企解困,組織上應當會考慮到我的動機吧?” “我倒是真有點奇怪了。”周衡皺著眉頭說,“這幾天,施書記專門去調查過這件事,查來查去,誰也說不清楚關於工商行和魏永林的消息是誰傳播出去的,又是誰組織大家去鬧事的。 “她只查到那些徵集魏永林罪狀的傳單是一個名叫寧默的青工帶著人印刷的,他說是很多工人都在談論這個主意,他就出頭去做了,其他人也證實在寧默印傳單之前,就已經有人出過這個主意。最關鍵的是,不管怎麼查,這件事和你都是一點關係也扯不上,但我知道,這肯定是你在背後煽風點火。你是怎麼做到的?” “寧默嗎?”唐子風裝作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樣子,點點頭說,“這個人倒值得去認識一下,說不定以後還能用得上呢。” 周衡說:“我了解過這個人的情況,是技校畢業的,在裝配車間當鉗工,技術上馬馬虎虎還過得去,平時喜歡發點牢騷,但總的來說還算是比較安分守己的一個人。” “好,我記住了。”唐子風應道。 讓唐子風這一打岔,周衡剛才的問題算是白問了。他也知道,唐子風肯定有自己的一些秘密渠道,能夠把水攪渾。唐子風不願意把這些渠道說出來,他也沒必要去刨根問底了,當領導的,有時候糊塗一點也好。 對於唐子風的破壞能力,周衡算是見識到了。他也明白,在時下的環境下,用尋常的辦法還真沒法讓諸如宋福來、魏永林之類的人妥協。唐子風的手腕,對於一家企業來說是非常必要的,甚至於周衡當初提出要帶唐子風來臨一機的時候,也是存著利用他這種破壞能力的想法。 這次對付魏永林,唐子風事先向周衡打過招呼,讓周衡到省城去活動,一方面是避嫌,另一方面也是爭取省裡的支持。至於他準備如何讓魏永林屈服,唐子風並沒有向周衡說起,所以當周衡事後聽說有幾千職工和家屬上街的時候,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所幸整件事有驚無險,最終的結果還是令人滿意的。 這件事也讓周衡對唐子風的認識增加了幾分。唐子風行事看似莽撞,其實是有分寸的。他是如何對付宋福來的,周衡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但至少有一點,宋福來沒敢對唐子風進行報復,這就說明唐子風做事的分寸拿捏得很到位,既達到目的,又不把別人逼到絕路上去。 這一次唐子風煽動工人和家屬圍堵工商支行,還大肆蒐集魏永林的罪證,看似極端,但事後卻沒有什麼後遺症,甚至魏永林也只是被調換了崗位,並沒有落馬,這就是給人留了餘地了。換成一個真正的愣頭青,這一回沒準會讓臨河市一干領導都受到牽連,而一旦如此,就沒有任何迴旋餘地了。 罷了罷了,後生可畏,年輕一代的辦事能力,或許真不是自己這樣的老頭能夠理解的。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或許還是唐子風這種人更能夠如魚得水,自己只要在背後替他擋擋風雨就好了。 想到此,周衡撇開了剛才的話題,說道:“前些天,我通過過去的一些老關係,聯繫了十幾家廠子,都是有意向要採購一些機床的。現在我打算安排一些業務員去和這些廠子接洽,你有什麼建議沒有?” “有。”唐子風乾脆地回答道,“第一,要和業務員約法三章,只要是他們聯繫過的業務,如果未來被他們以直接或者間接的方式轉包給其他企業了,一經查實,直接按貪污罪移送司法,勿謂言之不預。” “這個想法是對的,但他們如果真的要把業務轉給私人企業,我們又怎麼能夠發現呢?”周衡問。 唐子風笑道:“老周,你剛才嚇唬我的時候,不是說組織是萬能的嗎?如果我們動用刑偵力量,甚至不惜從京城請幾個刑偵專家來查,你覺得查不出來?” “這個動靜就有點大了吧?”周衡遲疑說。 “必須這樣做。”唐子風說,“但凡查到一起,就直接送法院起訴,判個十年八年的,非如此不能震懾宵小。” 周衡想了想,提筆把唐子風的建議記錄了下來。亂世用重典,臨一機的銷售隊伍魚龍混雜,作風極其糜爛,也的確是需要下狠手來整頓一下才行了。至於說到京城請刑偵專家過來,周衡覺得自己還是有點渠道的,他認識的幾個朋友,可是成天和間諜打交道的,對付一家工廠裡的幾個銷售員,完全就是牛刀殺雞了。 “第二,落實上次廠務會上提到的獎勵政策。我計算過,對於業務員談回來的業務,按合同金額的1%給予獎勵。業務員的差旅費支出暫時還按原來的製度,由廠裡實報實銷。但涉及到給客戶送禮或者回扣之類的支出,一律算在這1%裡,廠裡不再單獨列支。”唐子風繼續說。 周衡點點頭:“這件事你上次跟我提過,我和幾位廠領導私下溝通了一下,大家基本上是讚同的。趁著這次出去找業務的機會,我想就把這個制度定下來吧。” 唐子風說:“這個制度,咱們可以向全廠公開。同時宣布不管是不是銷售部的人員,只要能夠拉回業務,一律可以享受這個提成政策。這幾天我陪著張建陽在服務公司調研,感覺高手在民間,只要給大家一個承諾,職工們的智慧是無窮的。” 唐子風的建議,在廠務會上得到了通過,隨即便以公開文件的方式向全廠進行了公佈。唐子風這兩條建議,一條是對銷售人員有好處的,另一條則是在銷售人員的腦門頂上懸了一把劍,對他們構成了嚴重的威脅。當然,這只是對那些存著吃裡爬外心理的業務員而言的,你如果問心無愧,又怕什麼嚴格監管呢? 對於給銷售人員以1%的提成獎勵一事,大多數的干部職工都表示了強烈的不滿。他們的道理也是很合理的,銷售員的職責就是找業務,相當於工人上班製造零件。拉來業務就能夠拿1%的提成,那我造一個零件是不是也應當有1%的提成呢? 更有人憤憤然地表示,這些銷售人員都是窩囊廢,一年都拉不回一單業務,憑什麼給他們提成? 這種抱怨其實是無法做到邏輯自洽的,既然人家拉不回業務,那麼自然也就拿不了提成了,你生氣什麼呢?這些人拉不回業務也同樣領工資,那麼那些能夠拉回業務的業務員,廠裡給予提成獎勵,又有什麼錯呢? 有些“富於正義感”的職工,索性就直接給機械部寫匿名信舉報了,說周衡一夥在臨一機搞不正之風,長此以往,廠將不廠,云云。這些匿名信被轉到二局,謝天成不以為然,直接就給扣下了。你說不能給銷售員提成,那你倒是想個辦法來調動他們的積極性呀。你拿不出一個好辦法,又不讓人家去嘗試,這不就是鍵政局的作風嗎? 不管大家是不是有意見,這個政策最終還是確立下來了。唐子風通過韓偉昌、寧默等人在私底下做了不少工作,讓許多職工漸漸接受了這個政策,並轉而開始琢磨自己是不是也能夠從這個政策中獲得一些好處。一時間,有點門路的干部職工都在給自己的三親六故打電話,詢問對方能夠找到一些機床方面的業務,如果介紹過來,就有提成可拿。一台機床的價格少輒一兩萬,多輒幾十萬,1%的提成是非常可觀的。 在這個提成政策中,有一條臨時的附加條款,規定廠領導班子成員攬來的業務,不能提取提成,這多少也堵上了一些噴子們的嘴。 就在這個時候,還在金堯做採訪的包娜娜給唐子風打來一個電話,說自己聯繫上了一家企業,對方有意要採購4台機床,讓唐子風抓緊時間去接洽。包娜娜還特地提醒說,事成之後,該給自己的提成,可不許賴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