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舞曲 作者:先飛 (已完結)

ㄚ鍵 2011-7-18 20:31:0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 62147
ㄚ鍵 發表於 2011-8-6 19:41
第三章 血與火的戰歌

    黃昏.

    雪萊村中的婦人和孩子在自己的家中,木然地看著那些士兵推著車在家門口來回.村子里稍有力氣的人,都被帶到了村子的南面挖掘壕溝,而所有的牲畜甚至是鄰村運來的豬牛,都集中在了中央處的廣場.士兵們推著一桶桶的液體從村里經過,不知送往何處,其中一桶在運輸的過程中倒了下來,打翻的是黏稠的黑油,黑油倒在一名士兵的身上後突然燃起,周圍的人手忙腳亂也無法將他身上的火撲滅.

    痛苦地死在火中的士兵,尸體被放入了關著牲畜的木圈中.

    一名騎士現在村子中,大聲地喊著:"所有的村民立即集中,在天黑之前轉移."他所帶來的士兵一個個地踹開門,將所有能找到的村民趕了出來.

    沒有人反抗,也沒有人哭泣.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然而道路的封鎖和消息的管制,卻反而在每個村民的心中種下了更大的恐懼.

    在他們被押解著走出村子的時候,一架馬車反而駛了進去,車廂上蒙著黑布,駕車的卻是一名年輕的貴族.那些婦人和孩子,並沒有認出他們未來的領主.

    馬車停在那名騎士的旁邊,克洛維子爵朝向他致意的騎士點了點頭.

    "閣下."阿瓦格萊彙報道,"這里的事情已經安排好了,所有的牲口和它們的周圍都澆上了黑油,安排點火的是五名被判舉家連坐的死囚,我們許諾一旦完成任務就釋放他們的家人."

    "天快黑了,你們也盡快離開吧."

    "是,閣下."

    肯達爾再次點了點頭,操控缰繩,繼續向村子的南面駛去.沒多久,便轉入了一條勉強能通過的岔路.黃昏的光線越來越暗,偶有幾聲老鴉的叫喚從周圍稀落的樹林中響起.

    "肯達爾,"車內響起維夜的聲音,"跟我說說你的家人吧,隨便說些什麼."

    沉默了一下,肯達爾慢慢地說道:"我的父親,在我的印象中是一個威嚴的人,他總是盡可能地給我最好的教育,只是……他讓我感覺到某種距離.而我的母親,在我小的時候就一直病著,我也很少看到她……"

    "什麼病?"

    "說不清楚,醫生每次都能找出不一樣的病因,只是沒有一次能完全治好."

    "啊,我知道她是什麼病了.那你祖母呢?你應該還有一個祖母吧?如果我沒猜錯,她應當就是讓你到暗夜森林來找施維尼的人."

    "是的,"肯達爾輕輕地說,"她很慈祥,她對我一直都很好,也教了我許多東西.她讓我學會怎樣去愛著他人,也讓我見證過神跡."

    "神跡?"

    "小時候,有一次我從樹上摔了下來,我知道自己的腿骨已經折了.當時,便是祖母來到我的身邊,將手放在我的腳上禱告著什麼.不可思議的,我的腿不痛了,並馬上就能站起來走動."子爵回憶著,"而這種神跡,即使在聖殿的主教身上我也從來沒有見過."

    "啊,這其實沒什麼了不起的……你生氣了?我說的是真的,女神的治愈術,在以前信仰稍為堅定些的牧師都會使用."

    "可是教庭……"

    "世俗的權力和神跡是兩回事,肯達爾,什麼時候你才能明白這個道理呢?許多時候,祈求神跡的人們想要的,不過是心靈上的安慰而已,而騙子往往最知道該如何安慰人心."

    肯達爾沉默著.

    馬車駛進了一片開闊的森林,森林中,紫星騎士史本斯和他屬下的聖殿騎士,以及許多的士兵和征集來的平民,早已經等待在那兒……

    ******

    午夜已過.冷風吹拂著樹葉,沙沙地舞動人心.天空中星辰寂寥,月色卻沒有因為剪月的單薄而變得暗淡.維夜趴在地上用耳朵貼著地,已有許久未曾動過,她身後的士兵和平民們全在不安地等待著,騎士們也盡可能是控制著不讓自己的馬發出聲響.

    "啊,它們來了."灰衣女巫發著藍光的眼睛更加地明亮了.

    其他的人並沒有聽到更多的聲音,卻仍是感覺到緊迫的壓抑感渲染著大地.過了一會,才見維夜像貓一般,躍上了肯達爾的馬:"它們通過了,快點,快點."

    克洛維子爵立時策著馬沖出了森林,維夜縮在他的懷中,像是累極了的樣子.阿瓦格萊和聖殿騎士們急忙跟在他們身後,而士兵和平民們推著一車車的黑油也離開了森林.一直來到前方的草地上,維夜才讓肯達爾停了下來.跟上來的士兵和平民們趕緊挖掘著土壕,這一帶的土地本就在白天被挖掘並重新填上過,要松軟得多,沒有一個人敢于懈貽.挖好一個壕溝後,立時將早已堆在附近的木材扔進去,澆上黑油,然後繼續挖另一條.

    二條還沒挖好,北面的村子已竄起了火光和濃煙.

    "點早了些,該死,早了些."又趴在地面的維夜喃喃著.肯達爾面沉如水,阿瓦格萊催促的聲音更急了,連聖殿騎士都加入了挖土的行列.每個人都知道,工程多完成一些,活下去的希望也就更大一些.

    "它們回來了."灰衣的少女輕輕地說著.

    阿瓦格萊大聲地叫著:"留下二十人給壕溝倒黑油,其他人去挖三條,快!"

    月光變得陰沉,命令在死亡陰影的壓迫下快速地執行著.

    "來了,五百米,四百米,三百……兩百……一百……五十……"維夜輕輕地念著.

    "點火!"阿瓦格萊大聲命令.肯達爾守在維夜身邊專注地看著,一支燃著的火把扔入了一道壕溝,熊熊的火光竄起,幾乎就是同時,噼叭聲陣陣響起,那是爬入火中的血蟻,甲殼因為燃燒而爆開的聲音.無數的紅螞蟻從壕溝的另一邊爬出了地面,毫不停留地沖向了火焰,火光從它們身上反射而出,將天空染著血色的紅.腥臭,隨著越來越多的血蟻被燒死而彌漫在空中,然而層層疊疊地沖入火中的紅螞蟻卻有增無減.

    "它們會不會繞開?"子爵皺緊了眉頭.

    "不,它們做不到."維夜抬起頭來,朝著他露了個笑容,"即使是來自魔域,螞蟻仍然只是螞蟻,它們沒有方向感,要憑著氣味才能找到回去的路.如果它們繞道,那就會迷路,無法在太陽出來之前回到它們來的地方."

    肯達爾稍稍有些放心,繼續看著那些血蟻.同伴們的死亡並沒有使得它們有絲毫的退卻,它們開始用前鍔夾著碎石或是土塊,奮不顧身地滾入壕溝,試圖將阻擋著前進道路的火溝填平.

    "搬些黑油過來,"阿瓦格萊大聲命令,"整桶推下去,別讓它們打開缺口."

    推入火溝的油桶炸開,一些躲閃不及的平民被飛濺的黑油燒著,痛苦地跌撞著,幾名聖殿騎士快速地縱馬從他們身邊竄過,用劍削下他們的頭顱,以防他們在亂撞中碰到整桶的黑油,或是跳入二道壕溝將其過早地點燃.火溝在幾無窮盡的血蟻的犧牲下一點點地被填平,終于,它們爬過層層疊疊的焦黑的同伴尸體通過了火溝,一些來不及退到二道溝後方的士兵和平民立時化成了白骨.

    二道溝在阿瓦格萊的命令下被點燃,而三道仍然在挖掘.肯達爾抬頭看向天際,天邊灰蒙蒙的,不見一絲晨光.低下頭去,維夜正半蹲著,注視著那些赴火的蟻群.火光映在她的臉上,顯露出的卻是有違常理的興奮和渴望,雙手平抱著膝,眼睛發著淺淺的藍光……

    二線的攻防戰仍在繼續,而血色螞蟻仍是多得看不見盡頭,火焰的熱度炙烤得所有人全身是汗.人們在盡可能地將三條壕溝挖得更深更寬,隨著血蟻的無畏向前,漸漸地,二道溝也快無法守住.眼見時間不夠,阿瓦格萊急迫地命令士兵們往最後一道溝中塞進大根的木材並澆上黑油.一小根燃著的木片飛濺而出,點燃了三道壕溝,將一些來不及從溝中爬出的人活活燒死,血蟻闖過了二道溝,許多困在二,三道溝之間的士兵和平民因為恐懼而跳入了火溝.

    繼續挖掘別的壕溝已來不及,所有人不得不盡力地固守住最後的戰線,他們冒著熱氣和濃煙想盡辦法去拓寬壕溝,膽怯不前的平民都被聖殿騎士削去了腦袋.他們的皮膚被炙烤出水泡,甚至有人在混亂的推擠中跌入了火溝.

    子爵木然地看著這一切,現在不是該去同情這些克薩恩子民的時候,如果不能阻擋住血蟻,不但這里所有的人都將死去,還會有更多的村子蒙受災難.

    血與火的戰歌持續著,活著的渴望拷問著人們心中的堅強和毅力,死神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有如在每個人耳邊敲打著.木材漸漸地耗盡,黑油也已用光.火溝被夾著碎石沖入的血蟻群一點點地侵吞著,即使已被焰火吞噬了無數,它們仍是多得幾無盡頭.

    絕望侵蝕著人心,時間的流逝煎熬著每一個人.當天邊的一道曙光照射在原野上時,人們才重新看到了希望.

    清晨的陽光游移著,穿透煙霧點點滴滴地灑在了血蟻群上,血蟻的移動越來越慢,直到再也動彈不得.火,漸漸地熄滅,所有的人對望著,因為激動而歡呼了起來……

    贏了!肯達爾松了一口氣,低頭看向維夜,卻見自己的未婚妻全無半點的喜悅,她只是伸出手擋在面前,仿佛只是這樣的曙光便已讓她覺得不舒服.

    那一整個白天,士兵們都在打掃戰場,他們在空地上燃起幾十堆篝火,將見到的每一只血蟻掃入火中,平民們翻挖著地面,找出所有藏在地底的紅螞蟻.

    肯達爾站在血蟻之間,即使這些小東西已喪失了危害,然而這血疹般的紅仍然讓他心悸.他轉頭看向馬車,卻見阿瓦格萊騎士正與車內的維夜交談著什麼.過了一會兒,騎士騎上馬向他馳來.

    "子爵閣下!"阿瓦格萊在馬上向他行禮,"維夜小姐要求我立即回到盧烏堡,調查一些她想知道的東西."

    "那你去吧."肯達爾點了點頭.

    "您不想知道她讓我查的是什麼?"

    "她同意你告訴我麼?"

    "沒有,事實上我已發誓,絕不能把她要我查的事告訴您."騎士微微一笑,"不過您和您的父親才是我效忠的對象,如果您讓我說的話,我想我不能拒絕."

    子爵皺了皺眉,淡淡地看了阿瓦格萊一眼:"那麼,請將對我與我父親的忠誠同樣用在我的未婚妻身上吧……事實上,你早就知道我的回答了,對麼?你想試探些什麼?我的想法?還是我的人格?"

    "啊,讓您誤解了,這是我的錯."阿瓦格萊在馬上鞠了個半躬,"請允許我向您致歉."

    "我原諒你,但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不會再有了."騎士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肅穆地說著.然後他策馬向盧烏堡的方向馳去.
ㄚ鍵 發表於 2011-8-6 19:41
第四章 亡靈騎士

    又是一個雪萊村的黃昏.

    回到村中的村民們正清理著廣場上焦黑的牲畜尸體,士兵們來來回回地巡視著.在村子唯一的旅館里,克洛維子爵安靜地坐在角落里進餐.

    紫星騎士舉著玻璃酒杯走了過來,杯中裝的是這里僅有的廉價葡萄酒.坐在子爵身邊,他用稍帶著嘲弄的語氣說道:"您的女巫是否有說,還會有什麼東西在等著我們?"

    "不,她什麼也沒說."肯達爾淡淡地回答.

    "我能認為這是一件好事麼?"紫星騎士回過頭舉起杯子,過于誇張地叫道,"來吧,敬一下克洛維家的肯達爾,以及他的女巫."

    其他的聖殿騎士立時起哄地舉起他們的啤酒,並一飲而盡.

    肯達爾皺了皺眉,並沒說什麼,只是慢慢地吃完面前的食物,然後禮貌地站起,向史本斯騎士致歉離開.

    "別怪我沒提醒你,"紫星騎士在他身後叫道,"如果你想上一個女巫的床,最好先看看她多久沒洗澡."

    其他人一齊哄笑起來.

    肯達爾裝作沒有聽見,他慢慢地走上二樓,沿著走道來到盡頭處維夜所待的房間,輕輕敲了下門.

    "進來吧,肯達爾,進來就是."少女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肯達爾推開門走了進去,卻見維夜正蹲在地上,用爐子煮著小鍋里的什麼東西.一條條夾雜著慘白和血塊的東西在沸水里翻滾著,溢出的是難聞的藥味.少女用勺子盛了一碗湯,向肯達爾遞了遞.

    肯達爾婉拒了.

    "真可惜."少女將湯捧在嘴前,小心地將它吹涼後,慢慢地喝下.她的眉頭緊蹙著,很顯然,即使是對于女巫來說,碗里的東西也是極為難喝的.直到將湯喝完後,她才重新看著肯達爾,認真地問:"你想上我的床麼?"

    她聽到了?肯達爾怔了怔,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如果想的話就告訴我,我會去洗澡的."少女說.

    "維夜,"肯達爾輕輕地說,"你不用去介意那些人的話……"

    "不,我並不介意,"少女的眼睛看上去並不怎麼清澈,"尤其是對于那些即將死去的人.願他們的偽神今晚能保佑他們."

    "今晚?今晚會發生什麼事?"肯達爾看著她.

    "啊,我只是隨便說說,也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誰會知道呢?"維夜避開他的眼睛.

    她真的介意了,肯達爾微微一笑.

    "今晚你仍然會守在我身邊麼?"維夜重新看著他,"啊,如果你不在,我會不安的……甚至會死."

    "是的,我會."肯達爾牽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我發過誓的."

    "哦,你確實發過誓了."少女的聲音卻帶著某種悲哀.

    懷表上的時針極其緩慢地移動著,夜很甯靜,只有街道上士兵夜巡的腳步聲偶爾傳來.肯達爾獨自坐在桌邊,默不作聲地想著一些事.維夜和著她的灰衣躺在床上,已經睡著了,她的身子半蜷著,看起來隨時准備著從睡夢中跳起.

    肯達爾將桌上的媒油燈扭得再暗淡些,覺得自己有必要將一些東西整理清楚,然而腦中不知為何沉沉的,就像被強烈而又無法說清的不安壓迫著神經.

    嘶叫聲就在這時響起.

    這是馬的嘶叫聲,卻又有著異樣的可怖,仿佛夾雜著幽域血池間鬼怪的嚎哭,直闖入聽者的內心勾起最深的恐懼.

    "他來了."維夜發著顫的聲音傳入肯達爾的耳中.

    是誰?肯達爾心驚地看著她.

    "抱我到外面去吧,要一直抱著我……"她伸出雙手,眼睛明亮,卻仍是能從中看到一絲怯意.

    肯達爾走上前將她抱起,急切地向外走去.

    "要一直抱著,千萬別放開.肯達爾,千萬別放開."少女摟著他的脖子,輕輕地說著.

    旅館外的街道已站滿了人,所有的士兵都戰栗地守在那里,村民們從他們的屋子不安地向外探著頭.馬蹄聲正由遠而近的傳來,周圍的空氣莫名地轉冷,甚至連呵出的熱氣都可以清楚地看見.隨著又一聲嘶叫響起,許多士兵已握不住手中的長槍,那無法抵擋的恐懼摧殘了他們的意志.

    "到底是什麼東西?"紫星騎士史本斯用盡力道才能控制住座下的馬,他停在肯達爾的旁邊,緊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馬蹄聲越來越響,間雜著一些微弱的,像是什麼東西碎裂了的聲音.清冷的月色下,一層薄冰沿著地面襲來,凡被觸及之物,立時覆上了死亡的白色.士兵們紛紛後退,卻無法比擬冰層襲來的速度,一個接一個地凍成了冰柱.

    冰層一直鋪到肯達爾的腳前方才停頓.

    一匹幽黑的馬踏著冰層馳來,隨著馬蹄與地面接觸的震動,被凍結了的士兵紛紛裂開,散落在地.馬上是一名穿著漆黑盔甲的騎士,他放慢速度,空洞的眼睛在眾人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肯達爾和他懷中的女巫身上.

    "閣下是誰?"即使是身為紫星騎士的史本斯,此時質問的語調也不禁帶著異樣.

    黑暗騎士沒有回答,他只是緊勒著馬,黑得讓人心驚的駿馬半立而起,發出一聲嘶叫,在前腿重新落地的一瞬間,從口中噴出了深濃的冰霧.冰霧激蕩著,只是一會,就將它前方近百米的范圍染成了美麗的白.

    當紫星騎士從震驚中回複過來時,發現除了自己和少數幾個站在子爵身邊的士兵,其他的人都已死去.

    女巫的力量.

    紫星騎士厭惡地想著.一定是這女巫用她的力量保護盧烏堡繼承人的同時,暫時也解救了自己.

    部下的死亡,讓史本斯的心中充滿了憤怒,他抽出劍放在胸前,在馬上向敵人微微地躬了下身子.似乎是接收了他的挑戰,黑暗騎士策著馬退了幾步,也抽出了劍,以同樣的姿式向紫星騎士回禮.令史本斯感到意外的是,對方的舉止看上去完全是一位熟知騎士禮儀的人,而那與盔甲同樣漆黑的劍的劍鍔處,竟也鑲著一顆紫色水晶.

    代表著紫星騎士身份的水晶.

    沒有細思的時間,史本斯縱著馬向對手沖去,兩人的劍在交錯中撞出了火花.沖過對方身邊,紫星騎士快速地掉轉馬頭,將劍疾刺而去,然而對方的速度絲毫不慢于他.兩只劍接連地擊出幾聲清脆的回響後,史本斯再次與對方錯身而過,只是這次,掉轉馬頭時,馬蹄在結了冰的路面上稍為滑了一下,使他轉身的速度慢了半拍.當他完全轉過身,黑暗騎士的劍已向他劈來,集結起最後的力量,他舉劍前刺.

    他的劍刺入了黑暗騎士的左臂,而黑暗騎士的劍卻劈入了他的心髒.

    怒睜著眼睛,不甘地,他倒下了馬.

    黑暗騎士不再理會死去的對手,而他那被劍刺中的左臂並沒有流出半點的鮮血,甚至沒讓他感受到一絲痛感.他轉頭盯著肯達爾,像是在疑惑地打量著他.肯達爾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為之凝固,他身邊僅有的幾名士兵已恐慌地沒命逃去,而支撐著他沒有做出同樣不堪的舉動的,僅僅是身為貴族的驕傲和勇氣.

    黑暗騎士舉起了手中的劍,慢慢地移向克薩恩郡的繼承人.

    就在這時,維夜卻忽地說話了,她看著黑暗騎士,冷冷地說道:"收回你的劍,路塞亞·霍夫曼,你應當知道站在你面前的這個人是誰,你也應當知道,你根本就殺不了他……而他卻能讓你再死一次,這次是徹底地死去."

    被她稱為路塞亞·霍夫曼的黑暗騎士像是吃了一驚,退了開去,繼續打量著子爵.

    "他就是祝福之子?"他看著維夜低聲說著,聲音沙啞而又深沉,"而你,你是新的女巫?這麼說,施維尼已經死了?"

    "她本就不該活著."維夜淡淡地說.

    "沒有人是應該活著的,就像沒有誰是應當死去的."黑暗騎士毫無情感地說著,"為什麼要把祝福之子帶到這里來?女巫,你在計劃些什麼?"

    "我只是想結束這一切."

    "你結束不了."黑暗騎士看著肯達爾,冷然地說,"他的內心缺乏勇氣,以及另外一樣更加重要的東西.如果本應進入天國的靈魂卻意外地掉入了地獄,你怎能確保他不心生怨恨,並因此而失去理所應得的祝福?"

    維夜回答:"我無法確保,我只是不能不去相信."

    "相信?"黑暗騎士嘲弄地說,"女巫都是自私的,她們的信仰比海面上的薄冰還不牢固,只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們絕不介意讓所有人因此而痛苦."

    他看著肯達爾,稍稍地傾了下身子:"祝福之子,希望你記住,女巫是比亡靈還要墮落的存在."

    說完後,他掉轉馬頭向來處馳去,隨著他的離開,路面上的冰層也慢慢地褪去,只留下了一具具的尸體.
ㄚ鍵 發表於 2011-8-6 19:41
第五章 黑暗中的死亡

    肯達爾放下少女,慢慢地走到史本斯的尸體旁.紫星騎士的眼睛還在不甘心地大睜著,長劍斜插在地上,他的馬在尸體旁踏著碎步.

    整個村子死寂一片,一個婦女正抱著懷中的嬰兒癱在自家的門口.空氣中的冷意還未完全散去,而鄉村所特有的蛙叫蟲鳴的消失,讓人覺得更加地徹骨.回頭看去,少女正安靜地坐在地面上,像是在想著什麼.

    "你早就知道這個村子里的人今夜都會死……除了我和你?"

    "什麼?"少女抬起頭看著他,不明白他的語氣中為什麼壓著怒火,"哦,人總是會死的,不是麼?因為你的拯救,他們多活了一天,這已經很好了,接下來我們只要做我們該做的……"

    "你認識剛才那人?你輕易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肯達爾用盡努力,才能讓自己保持住語氣中原本所固有的溫文,"我怎麼知道這一切的死亡不是你所安排的?至少你是牽涉其中,不是麼?你隱藏了許多事,你讓本有希望得救的人死去."

    "有些死亡是無法去阻擋的,這並不取決于你我的心意,"維夜的臉色有些蒼白,"天啊,你在懷疑我麼?在這個時候?"

    沉默了許久,肯達爾慢慢地回答:"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我只是在質疑我自己,在剛才的那一刻,我的心退縮了,在他們一個個死去的時候,我的身體卻因為膽怯而無法動彈,我有義務領導和守護這些士兵和村民,可是我卻鼓不起向對方提出決斗的勇氣.而現在,我居然還把對自己的怒氣輕易地轉移到你的身上……"

    "不,肯達爾,我知道並不只是如此."維夜悲傷地說,"你仍然在怪我,只是那該死的禮儀,讓你無法對身為女性的我提出更多的責備,是這樣的麼?肯達爾,是這樣的吧?"

    "不,"肯達爾拔出插在地上的劍,並躍上了紫星騎士的馬,"讓你牽涉進來,並把本屬于我的責任強加于你,這是我的錯.我很抱歉."

    "你要去哪里?"少女驚恐地看著他.

    "我要追上那名騎士,向他提出決斗.我要證明自己的勇氣,並為這些死去的人討回公道."

    "不,肯達爾,別在這個時候離開我."少女向他伸出手,卻無法抓出他的衣袖,克洛維子爵縱馬馳去,快速地從夜色間消失.

    "肯達爾,別離開我……我會死的……"維夜的手仍然虛虛地抓著,聲音無助得像是海面上的浮萍.

    冷風吹過,拂弄著她那本就凌亂的長發,也使得她的身子止不住地顫動.她膽怯地看著四周的暗,空氣間,再次彌漫著絲絲的冷意.有如被追逐的兔子,她著急地向肯達爾離開的方向追去,光著的腳在地上磨出血痕,她卻不敢停下來.

    迷迷糊糊間不知跑了多久,身上的寒意越來越重,她張眼四顧,卻什麼也沒看到.腳步漸漸沉重,她拖著身子慢慢地轉進附近的一個小樹林,心髒快速地跳動,胸口無規律地起伏著,她撐著一棵樹,使勁地喘著氣.

    "肯達爾……回來……"她哀求般地喃喃著.

    痛苦侵蝕著她,肌膚現出塊塊青斑,嘴唇的血色轉化成烏黑,她倒在地上,因為皮膚上難以忍受的陣陣酸痛而不停摩擦著地面.

    周圍的溫度越來越低,直至連樹葉上的露珠都結成了冰.伴著那有如死神的柱杖敲擊地面的馬蹄聲,穿著黑色盔甲的騎士策馬來到了她的身邊,以半是憐憫半是嘲弄的眼神看著她.

    "原來我並沒有看錯,"黑暗騎士淡然地說著,"你的身上帶著詛咒,這才是你必須待在那人身邊的原因吧?一個受詛咒的女巫?這是施維尼做的麼?即使是死,也要讓自己的惡毒給活著的人留下陰影,這就是女巫的風格."

    維夜掙紮著坐起,用發顫的手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瓶子,並將瓶中的綠色液體喝了下去.皮膚上的青斑快速地消失了,她看起來也不像剛才那般痛苦,然而,她眼中的恐懼卻更加地重了.

    黑暗騎士抽出了劍,用那空洞的眼睛冷冷地看著她:"你讓祝福之子離開了你,這是你最大的失誤.我無法殺他,可我卻能輕易地殺死你,女巫."

    維夜沒有說話,只是半跪在地上,將手悄悄伸進了掛在腰間的黑袋子.

    "你想反抗?"死亡的騎士搖了搖頭,"這是徒勞的,你的魔法對我毫無用處,你自己也應當明白."

    策馬退開一步,他舉起了手中的劍……

    ******

    月色,在原野上似乎總是顯得更為明亮一些.

    克絡維子爵策馬在草地上蹣跚著,黑暗騎士的身影早已失去,也沒有足夠的線索判斷出他的方向.子爵的心頭有些混亂,他將劍平放在夾著馬的雙膝上,考慮著接下來該怎麼做.然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混亂著他的思維,使得他心中多了一些煩躁和不安.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聲雷鳴,將他座下的馬驚得小跑起來,他努力控制住坐騎,將馬掉了個頭,向雷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在雪萊村附近的一個小樹林里,竄起了一片火光,偶有一兩道閃電從天空劈落,卻看不到半片烏云.黑暗的氣息從小樹林里傳遞而來,絲絲地滲入他的骨髓.

    心中的不安更加地強了,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維夜的身影.不由自主地,他控馬向那片著火的樹林馳去.

    來到樹林里,閃電和雷鳴都已消失,只有一排排樹在燃燒著.然而空氣間流竄著的卻是透骨的冷,地面上鋪著一層薄冰,在馬蹄下發出碎裂的聲響.馬匹被死亡的氣息壓迫著,不願繼續前行,肯達爾只好躍下馬,握著劍警慎地走進樹林深處.濃煙只彌漫在林子的上空,滾滾地不肯散去.凡是他所觸及的地面,冰層不知為何便自行消失.

    隨著一聲直奪人心的低吼,他驚地回頭,卻見一只試圖脫離的野獸被凍成了冰.在它的旁邊,黑暗騎士騎在馬上,冷冷地看著自己的身後:"幻像在神的眼中只是虛無,女巫,祝福之子解除你的詛咒的同時,亦將使你無處可藏."

    肯達爾轉過頭,卻見維夜不知何時已蹲在那兒,靜靜的,什麼話也不說.即使是披散著的頭發,也掩不住她慘白的臉色,淡黃色的火光在眼眸中晃動,流露出恐懼,悲傷,和無可捉摸的期盼和希冀……

    "把她交給我,孩子."死亡的騎士伸出手,"她並不值得你去信任."

    肯達爾看著維夜,希望能從她的眼中讀出些什麼,然而,在那映著火光的雙眸中,他看到的卻只有自己的影子……一個內心迷茫的,自以為能做到許多事,卻總在關鍵時刻搖擺不定的自己.

    回過頭,他看著黑暗騎士:"不!雖然我不知道你們隱瞞了什麼,但我絕不會再讓你傷害她.我答應要一直陪在她的身邊,也答應了要保護她."

    "每個人都想守護住他想守護的東西,于是就有了斗爭."黑暗騎士下了馬,慢慢地向他走來,"如果你想證明自己有守護他人的能力,那就得接受連自己也守護不了的可能."

    "這種事,不用閣下教導."肯達爾舉起手中的劍.

    仿佛只是晃了一晃,黑暗騎士的劍如風般出現在他的眼前.肯達爾快速地將對方的劍擋住,劍術本就是貴族教育中的一部分,而一向願意付出努力的他,在這一塊上也有著不輸于人的成績.雙劍交擊,肯達爾的手頓時一震,黑暗騎士的力量讓他有些吃不消.

    黑暗騎士退了一步,冷笑道:"攻擊啊,孩子,你就只有這點本事麼?"

    咬了咬牙,肯達爾踏前一步,長劍一連串地刺去,然而,不管他如何地盡力,他的每一劍仍是被對方簡單地防住,沒有一分突破的余地.

    "這還不夠,祝福之子."黑暗騎士淡淡地說,"你有更多的潛力,卻缺乏發揮這些潛力的一顆心.如果你從未殺過人,那你就和在街頭玩耍木劍的平民孩子毫無區別.你的心憤怒了麼?你的意志堅強了麼?你有為那些死去的人報仇的勇氣,和不惜因此被黑暗吞噬的決心麼?"

    "我一定能殺死你,"肯達爾盯著他,"為了懲罰你所犯下的罪行."

    "是麼?那就來吧."黑暗騎士突然垂下他的劍,任由肯達爾的長劍刺向他的胸膛.他的這番舉動完全出乎肯達爾的意料,使得他一時不由得頓在那兒.

    "無法對放棄抵抗的人下手?可笑的貴族教育."黑暗騎士嘲弄地說著.他的劍猛地一揮,鏘的一聲,竟將肯達爾連人帶劍擊得摔向了一旁.

    "你失敗了,女巫."黑暗騎士面對著維夜舉起了劍,"他選擇了虛偽的善良,而甯願讓整個世界陷入黑暗."

    長劍下刺,瞬間刺穿了維夜的胸口.

    不.

    肯達爾的心中怒吼著,絕望的冰冷與憤怒的火焰同時交織在他的內心,周圍那晃動的火光,就像在啃食著他的每一寸血肉.隨著死亡騎士的劍從少女的胸口抽出,那殷紅的血綻放如玫麗的花朵,將他眼中的一切扭曲成痛苦的烈焰.思維停頓,瞳孔收縮,緊握的手因過于用力而繃起了青筋.一種奇異的力量由他的細胞間激發而出,這力量本是那麼的柔和,卻隨著他內心的憤恨,而轉化成詭異的寒.

    失去理智地,他沖上去一劍刺向黑暗騎士.黑暗騎士快速地將劍截去,然而,肯達爾手中的劍不知因何覆上了一層神聖的光芒,這光芒很淡,但在黑暗騎士看來卻分外的刺眼.雙劍只是方一接觸,黑暗騎士手中的劍便自行斷去,肯達爾的劍犀利地刺穿了他的盔甲,竟連一絲阻礙也無.

    黑色盔甲一片片地剝落,落在地上化成了汙泥,騎士的面容顯露了出來,看上去卻是扭曲與詭異的平靜.被刺穿的胸膛流出的是暗黑色的液體,渾濁而又惡心.久違了的痛感,使得他垂死的靈魂也禁不住地一顫.

    "這樣也好,"他看著肯達爾,眼中卻沒有一絲怨恨,"至少我得到了安甯.而你,你有了踏進黑暗的決心麼?如果你已有了這樣的決心,那就前往五月之谷吧,那里有等待你的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整個身體都扭曲與緊縮,成為混雜著暗紅與慘白的血肉,血肉變質成爛泥,從肯達爾的劍上滑落……

    肯達爾呆呆地看著這詭異的情景,一時間,只覺得整個胃都在翻湧.少女的輕哼聲傳進他的耳中,他才清醒過來,下意識地扔掉長劍,跪倒在維夜的身旁.

    他顫著手將維夜摟在懷中,少女早已昏迷,胸前的衣襟被鮮血浸染了一片.他緊張地解開少女的衣衫,在她的**之間,黑暗騎士造成的傷口看上去異常的詭異,不只是在緩慢地擴展著,而且周圍的肌膚竟是漆黑的一片,並像蛆蟲般蠕動著,將這種黑傳遞向她的全身.鮮血仍在溢著,肯達爾心痛地將手按在傷口處,試圖阻止鮮血的流失,隨著他的手與少女肌膚的接觸,那陣陣蠕動的黑色血肉竟也平靜了下來,並開始還原成少女原有的,缺乏營養和陽光的不健康的白.

    然而陰影的褪去,並不能使傷口愈合,流出來的血越來越黏稠,心髒的跳動也越來越慢.

    心底呐喊著,祈禱著,肯達爾抱起她,沒命地向樹林外狂奔,著了火的樹林越燒越旺,騰起了鋪盡星空的黑煙.在樹林的外圍,那匹馬仍在等待著,肯達爾抱著維夜蹬上馬背,焦急地縱馬向盧烏堡的方向馳去.

    有一個人,一定能夠救活維夜……在維夜死去之前.
ㄚ鍵 發表於 2011-8-6 19:42
第六章 盧烏堡

    盧烏堡,本是戰爭時期建造的,扼守戰略重鎮的堡壘.隨著和平時代的到來,克洛維家的前幾位領主開放了南方的港口,並將盧烏堡周圍的莊園用城牆圍了起來,修建了教堂與街道,城牆外圍,則是繁盛的交易場所和新的防衛機構.時至今日,盧烏堡這個名字已不再只是用來稱呼那座軍事堡壘,而是指代以舊的城堡為中心,新的城牆為界線的整個城市.而那座舊堡也成了領主用來處理事務和審判罪行的場所.

    隨著教庭勢力的擴大,南方的港口被關閉,整個大陸的商業活動受到了打壓,盧烏堡的城牆外,原本繁華的集市變得凋零,不知不覺間分割成貧民窟,流浪漢聚集的頹廢街道和軍事訓練的場所.

    這一天的清晨,城門還未打開,一匹筋疲力盡的馬便奔到了城下.守城的衛士認出了馬上的青年,慌忙地打開城門,于是,克薩恩郡的領主繼承人緊摟著他懷中昏迷的少女,飛快地馳了進去,不讓那已開始口吐白沫的馬有休息的余地.

    穿過大型公園和緊圍著鍾塔的滴水嘴石像群,直達舊堡後方的鋪滿紫藤的莊園,無法再堅持的馬栽倒在地,將馬上的人直摜向前.措手不及的仆人們急圍上來,關心著少主人的安危.

    兩個小時後.

    在私人禮拜堂隔壁的房間門口,肯達爾將頭埋在雙手間,安靜地坐在長椅上.陽光被屋頂間纏繞的紫藤葉隔絕,照耀不到他的身上,也散不去他心底的自責與悲傷.

    門被打開了,一個雍容的老婦人走了出來,歲月的痕跡刻在她的臉上,安定而又慈祥.肯達爾抬起頭看著她,臉龐與掌心上一片潮濕.

    "沒事了,肯達爾,"老婦人安慰地摸著他的頭,"她還活著.人們總是將女巫與黑貓聯系在一起,因為她們的生命是一樣的頑強."

    "是我的錯,"子爵牽過祖母的手,孩子般尋找著慰藉,"我離開了她,違背了自己的責任和誓言,讓她一個人面對敵人.我因為自己的怯弱和大意,害她差點死去."

    老婦人充滿皺折的臉微笑著:"人總是會犯錯的,別因為自責而讓自己無法做得更多.去你的父親那吧,他應當有許多事想要問你."

    肯達爾安靜地點點頭.

    在他離開的時候,老婦人忽地說道:"肯達爾,在去見你父親之前,你可以去那座廢棄的教堂看一看麼?有些事件,必須由你自己來決定."

    廢棄教堂?子爵愕然地看著自己的祖母.

    廢棄教堂位于盧烏堡的東南角,本是這塊大陸上的最後一座女神教堂.在克薩恩郡的領主還是肯達爾的祖父的時候,雖然教庭和國王陛下一再打壓,老伯爵仍然不肯在自己的領地內禁止女神的信仰.人們認為,這是因為他的夫人也是一位女神使徒的緣故.

    然而在二十年前,一場驚變改變了老伯爵的態度.事情的真相雖然被禁止外傳,但是人們仍然聽到了些蛛絲馬跡.據說,有人利用女神教堂這本是神聖的地方,進行著邪惡的術法研究,甚至不惜將自己的身心獻給惡魔.事情被揭穿後,老伯爵派人進入教堂,想查明這是否是事實,然而那邪惡的女人發動了可怕的禁咒,只是一瞬間,整個教堂里的生命全都失去了蹤影,再也無法找到.那一天,也被稱為"女神的災難日".

    直到現在,這寂靜的教堂仍然散發著詭異的氣息,使每一個靠近的人都不自覺地雙腿發軟.雖然沒人知道它為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被拆除,然而在整個城市的人心目中,它已成了讓人不寒而栗的存在.

    來到廢棄教堂的門口,馬不安地踱著步子.肯達爾下了馬,看著森冷與陰暗的教堂.光之精靈的浮雕沾染著經年不褪的血跡,厚重的牆壁有如被怪物啃食般的坑坑窪窪.

    門忽地吱呀一下打開了,一個人匆匆地走了出來,愕然地與子爵對視著.

    那是騎士阿瓦格萊.他的手中拿著一疊文件,神情間帶著困頓.在向肯達爾躬身致意後,他有些驚異地問道:"子爵閣下,您為何會來到這里?"

    肯達爾一時無法回答,于是只好反問道:"你又是為何出現在這里?"

    "如您所見,我在調查一些事情."

    "維夜讓你調查的事?"

    "確是如此."騎士慎重地低下頭.

    沉默片刻,肯達爾慢慢地進入了教堂,阿瓦格萊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主殿內,彩色的鑲嵌玻璃透下神秘的光暈,映在地上的倒影像是在詭魅地微笑.女神的神像看起來仍是那麼的慈愛與悲憫,然而這份慈愛與悲憫,在這個教堂內卻成為了一種孤獨的,被分割了的存在,以至連她的笑容看上去都是那麼的無力.

    猶豫了一下,肯達爾轉過頭看著阿瓦格萊:"騎士,我現在希望,你能把維夜讓你調查的事告訴我."

    "可是,您應當知道我已發過誓,而違背誓言……"

    "是的,我知道,"肯達爾低聲說著,"請將迫使你違背誓言的不名譽歸于我,由我來承擔因此而來的內疚與罪責.我需要知道這些事情,我有一種感覺,這一切的災難,背後有著某種我所不知道的真相,而這些真相和我並不是無關的."

    "您一定是多慮了,女巫讓我調查的,是二十年前的事,而當時您還沒有出生,"騎士遲疑著,"……雖然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和您無關."

    "告訴我,騎士,把您所知的一切都告訴我."

    "如果您確實想知道的話."騎士認真地回答,"那我就說出來吧,您無需替我承擔屬于我本人的不名譽,因為這是我自身的選擇."

    說完,他將手中的一份文件遞向子爵.

    肯達爾接過文件,疑惑地看了一眼,那是一張列滿名字的紙.緊接著,他的臉色微微地變了,在名單上,清晰地寫著一個讓他不安的姓名.

    紫星騎士路塞亞·霍夫曼!

    那個殺死史本斯,給整個雪萊村帶來毀滅,並差點殺了維夜的人,原本竟是一名挪斯威爾教庭的聖殿騎士?黑暗騎士的名字排在名單的二位,而最頭上的名字是……"女神主祭露絲".

    "這是二十年前,在'女神的災難日’里失蹤的人員名單."阿瓦格萊輕聲說著,"不但有本屬于這里的神職人員,也有當時闖進來捉拿露絲的騎士和士兵."

    "為什麼要捉拿女神的主祭?"

    "有人告密,說那個女人拋棄了貞潔,將身體獻給了惡魔,並且懷了惡魔的孩子.告密的人是一名有著貴族姓氏的女神官,她的證言讓前一任伯爵大人無法不去相信."阿瓦格萊看著子爵,淡淡地說,"那位神官的名字,相信您也很熟悉,她是這個教堂里唯一一個因為不在場而脫逃厄運的人,在二十年前,她的名字是阿麗亞·富維美,後來改名為阿麗亞·富維美·克洛維……"

    肯達爾的手一顫,文件從他的手指間滑落.阿瓦格萊慢慢地彎腰,從地上拾起文件,並沒有去觀察子爵的臉色.

    肯達爾的內心卷起波瀾,他從不知道自己的母親以前曾經是露娜女神的神官,更不知道她竟和二十年前那場導致女神的信仰全面被禁的事件有所關聯.

    "請隨我來,子爵閣下."阿瓦格萊領著他穿過主殿,進入後園.走過一道幽長的走廊,他們來到一個房間前.

    "這是當年那個女神主祭住的地方."騎士領著子爵走了進去.在地上,畫著一個觸目驚心的五芒星陣,旁邊有一張床,床上的被單沾染著暗黑色的血水.五芒星陣本是象征著惡魔的圖案,竟會出現在一位侍奉神靈的主祭的房間,這無法不讓人覺得詭異.

    "除了您母親的證言,這個房間里還找到一些絕不適合那個女人身份的東西,都證明了她確實已獻身給了惡魔."阿瓦格萊說道,"在出事的那天,據說她曾想將她所懷的惡魔孩子生下來.您的祖父在得到消息後,讓人隨同教庭派來的聖殿騎士一起,試圖阻止她的罪惡.那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如今已沒人說得清楚,只知道那個女人發動了邪惡的咒法,將身邊的所有人都卷進了黑暗."

    阿瓦萊格抽出一份文件,遞給肯達爾:"這是在事後,您的祖父派人前往暗夜森林,從女巫那里得到的回信."

    肯達爾接過來,只見信上用墨綠色的字跡寫著:

    "二十年後,她將再次出現,給世界帶來毀滅.沒有人能夠阻止得了她,因為來自黑暗的邪神將會與她同行,而世間所能找到的武器,只剩下了虛偽的謊言.

    ——女巫施維尼."

    "沒有人能阻止得了她,因為來自黑暗的邪神將會與她同行."肯達爾玩味著這句話,只覺得心底生出寒意.他默默地看向窗外,窗外,垂著一根根枯萎的紫藤,似乎在象征著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都將和它一樣歸入死亡……

    離開廢棄教堂,肯達爾策馬前往位于城市中心的舊堡.在廢棄教堂中所了解的東西,並沒有解決他心中的疑問.雖然已經知道了這一系列的災難背後,都源于那個邪惡的女人,然而,為什麼那個女人要等了二十年才再次出現?為什麼原本要去消滅她的聖殿騎士,反而會成為投身黑暗的亡靈?

    他還無法知道確實的答案.

    在士兵的帶領下,他登上了舊堡二層,來到他的父親——克薩恩伯爵的辦事處.在士兵的通報後,他走了進去,像過往一般,禮貌而稍帶隔閡地致意後,面對著自己的父親.

    克薩恩伯爵已四十余歲,卷曲的假發並不足以掩飾額上的些許皺紋,陰沉的面容也沒有因為兒子的歸來而有絲毫的改變.他在書案上用鵝毛筆過速書寫著,直到將面前的文件全都處理完畢,才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安靜地坐在角落的獨子.

    "我回來了,父親."肯達爾有些拘束地說.

    "是的,你回來了,"伯爵點了點頭,冷冷地說著,"那麼,你究竟帶回了些什麼呢?你違背我的命令前去尋求女巫的幫助,甚至在沒有求得身為你父親的我的任何意見下,與繼承暗夜森林的小女巫定下了婚約.而你的所作所為並沒有解決絲毫的問題,雪萊村照樣還是被毀滅,教庭派來的聖殿騎士和你帶去的士兵也全都死了."

    "我很抱歉,父親."

    "抱歉無濟于事,"伯爵厭惡地說著,"既然你的身上流著克洛維家族的血液,那就必須為此而束縛住自己,別像個傻瓜一樣,把自己弄得一團糟.你必須和那個女巫解除婚約,在所有的事結束之前,我會把你送往亞特大陸,在那里,你能得到更好的教育,直到……"

    "不,"肯達爾低聲截道,全然不顧父親眼中的怒火,"我再也不會拋下維夜,我也不會離開,因為我相信,如果這次的邪惡得不到阻止,被毀滅的絕不僅僅是克薩恩郡的一切."

    沉默了一會,伯爵用陰冷的目光看著他:"那麼,把你這幾天遇到的事都說出來,我會由此判斷你是否應當被留下."

    子爵慢慢地吸進一口氣,開始說出從他進入暗夜森林後的一切.在靜靜地聽完他所說的話後,伯爵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五月之谷?路塞亞·霍夫曼在臨死前提到了這個地方?"

    "是的,"肯達爾低聲說,"我並不能確定那個黑暗騎士為什麼要讓我去那里,但我認為,那個引起這一連串災難的女人,就是在那里計劃著一切."

    "哪個女人?"

    "二十年前消失的女神主祭露絲."子爵輕輕說著,卻沒注意到父親的面容已變得有些蒼白,"我懷疑,當前的災難和二十年前在廢棄教堂的那場異變有關,路塞亞·霍夫曼是在那場異變中消失的聖殿騎士之一,而且已經死去的女巫施維尼,也曾預言了那個女人的歸來."

    "你懷疑?不,我的兒子,你根本什麼也不了解.離開你的女巫,明天我就安排人將你送到亞特大陸去……"

    "我做不到,父親."

    "我並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伯爵冰冷地說著,"你認為你自己是什麼?主神的選民還是這個世界的救世主?你以為那個女巫能帶你成為英雄,還是覺得沒有誰能少得了你?"

    "不,我沒想過……"

    "你沒想過?那麼告訴我,你想過什麼?你以為你的無知和幼稚能給大家帶來什麼?"

    肯達爾低聲回答:"我只是想……能讓您為了我的努力而感到驕傲.父親."

    伯爵安靜了下來,什麼話也沒再說,只是靜靜地看著肯達爾,過了好一會兒,才冷冷地叱道:"出去."

    "父親……"

    "出去."

    沉默著,子爵立直身子,僵硬地躬了一下後,緩緩退去.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伯爵才從石像般的安靜中平複過來,緊握著的手慢慢地松開,不知何時,鵝毛筆在他的手中已經折斷……
ㄚ鍵 發表於 2011-8-6 19:42
第七章 五月之谷

    那天的夜晚,肯達爾怎麼也無法入眠.維夜還在沉睡,盧烏堡的夜晚一片寂靜,整個莊園就像一幕啞劇的背景,所有的演員都只待在被劃定的圈子里,孤獨地上演著誰也看不懂的悲劇.

    坐在維夜的床邊,不知為何,肯達爾覺得,或許只有眼前這熟睡中的女巫才能理清自己的內心,才能了解自己的悲哀與挫拆.她的目光中總是帶著能看穿夢魘的犀利,和由此而來的無奈和哀怨.有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似乎也觸到了維夜的內心,她總是那樣的不安,卻又在抗拒著什麼未知的東西,她是自由的,同時卻又厭惡著自己的自由,她的內心充滿著矛盾,甚至能讓人感覺到這種矛盾所帶給她的痛苦,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牽系著兩人之間的心靈,然而這種牽系卻讓雙方都有些不安……

    雖然兩人都想將這份不安隱藏在心底.

    天色漸漸發亮,外邊傳來一陣陣的喧雜,肯達爾從紛擾的思緒中驚醒,疑惑地走了出去.來到莊園與舊堡之間的廣場,卻見一個騎士團隊列整齊地待命著,阿瓦格萊亦在其中,而他的父親,盧烏堡的領主,正穿著保養得鮮亮卻已許久未曾穿過的盔甲,嚴肅地下達著命令.

    "父親,你要去哪里?"他不安地站在克薩恩伯爵的馬前.伯爵低頭看著他,臉上顯現出的竟是他從未見過的慈愛:"五月之谷.不管敵人是什麼,我要去結束這一切."

    "不,"肯達爾急切地說,"我們根本不知道五月之谷里有些什麼,我們需要女巫的幫助,維夜還沒醒來,我們必須……"

    "不是'我們’,孩子."他的父親下了馬,走到他的面前伸手將他緊緊地摟住,"我知道你的女巫想讓你做什麼,不管是施維尼還是那個黑暗騎士,他們的心思都毫無區別.可是孩子,他們所要讓你做的事,是我絕不能容許的,既然這一切都是來自于我的罪孽,那我就該獨自承擔所有的責罰."

    肯達爾的心中充滿了恐慌,在他的印象中,父親從未曾這樣抱過自己,然而,這唯一的一次,卻讓他深深地害怕著,他能聽出父親的語氣中充滿了決別,那是一種想要以死來守護某種事物的語氣,義無反顧,卻只是想求得死亡……

    "離開這塊大陸吧,"伯爵在他的耳邊低聲說著,"這塊土地早就已經被玷汙了,如果你真的愛上了那個女巫,那就帶她一同離去."

    說完,伯爵松開手,在侍從的幫助下再次登上馬.

    "父親……"肯達爾顫聲叫著.

    "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伯爵垂頭看著他,眼睛里含著淚光,"你一直都讓我感到驕傲,從小到大,一直都是……"

    肯達爾哽咽著無法說話,而他的父親已領著騎士團直向城外馳去,馬蹄震出的塵土激蕩飛揚,使得所有看著他們的眼睛都顯得模糊和不安.

    那一天,盧烏堡內只余下了悲傷.

    當維夜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一個老婦人坐在床邊,安詳地守著她.見到她睜開眼,老婦人帶著皺折的臉上流露出微笑.

    "這里是……?"

    "這里是肯達爾的家,孩子,"老婦人說,"我是他的祖母."

    "我聽他說過你,你是這塊大陸上少數幾個還能接觸到女神的人之一,"維夜慢慢地坐起,眼睛發著幽幽的藍光,"是你救回了我?"

    "我只是能夠使用一些治愈術而已,在以前,很多人都能做到,只是現在時代變了."

    "嗯,在露娜已離開這塊大陸的今天,還能通過禱告得到她的回應,這並不容易."

    "我只是相信,只要世上還存在著悲傷與痛苦,女神就絕不會輕易地離棄."老婦人將手中的一疊文件交給維夜,"這是肯達爾交給你的,他太累了,我不得不強迫他去休息."

    維夜接過文件,一頁頁地翻著.老婦人將煤油燈移得離她近了些.

    "這些東西,你都看過了麼?"

    "不,我什麼也沒看,"老婦人歎了口氣,"只是,我已經老了,老得有些事情不用去思考,也能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在肯達爾的祖父離去的時候,我就在想,自己是否也快要被女神召喚而去?然而,很顯然,她想讓我看到結局."

    "如果有結局的話……"維夜低聲說著.她將手中的紙頁快速地翻動著,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說:"我必須要見到那個女人,那個叫阿麗亞·富維美的女人,我需要問她一件事."

    "嗯,我帶你去吧."老婦人端起煤油燈,向門口走去,"她也是個可憐的人,二十年了,她只能活在自己的陰影中,什麼人也不敢見."

    維夜跟在她的身後,走出了房間,胸口處的傷痕雖已痊愈,然而肌膚間卻開始隱隱作痛.在夜色間穿插,她們來到莊園最角落的一處院落,一個木制階梯從院落中央向下伸去.老婦人轉過身:"我在這等你吧……別傷害她."

    "我不會傷害她的."維夜接過煤油燈,一步一步地往下走.走到階梯的盡頭,她推開木門,一個女人的聲音顫聲問道:"是誰?"

    那個女人蜷縮在床角,眼睛布滿了血絲,整個房間髒亂一片.她看著維夜的臉上帶著神經質般的驚恐,頭發看上去竟比肯達爾的祖母還要蒼白.

    "我叫維夜,是暗夜森林的女巫."維夜的聲音飄忽而又怪異,"我是來結束你的痛苦的……如果你確實感到痛苦的話."

    女人掩著臉,哭泣著:"沒有人能結束,誰也不能."

    "有人可以,只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肯達爾,只有他能結束所有的一切."

    "那孩子能做些什麼?"女人近乎歇斯底里地叫著,"他是個魔胎,他是被詛咒的,從一出生就被詛咒了."

    "不,他是被祝福的!"維夜蹲在女人的面前,"如果這二十年,你不是一直躲在這里逃避,而是真的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待的話,你就會發現這一點."

    "我不要這樣的孩子,他不是我的孩子.我從來沒生過孩子,我是乾淨的,沒有讓任何男人碰過我……"

    "嗯,你的身體是乾淨的,然而你的靈魂卻肮髒得連魔鬼也不願吞噬.現在,我只想問你一件事,當年在露絲房間里的那個五芒星陣,到底是誰畫上去的?"

    "這有什麼區別?"

    "這決定了你和那些被黑暗吞噬的人是否能得到救贖,"維夜冷冷地回答,"那個導致了所有災難的禁咒,是唯一一個同時被聖光女神和黑暗邪神所認可的可怕術法,而那個五芒星陣的存在,決定了露絲當時所祈禱的對象到底是露娜還是沙斯丁,以及她的心中所留有的是極度的愛還是極端的恨."

    嘴唇顫了顫,女人忽地尖叫起來:"是露絲,那個圖案是露絲畫的,我早就說過了,她的身子不乾淨,她就是魔鬼,那種可怕的術法,怎麼可能是來自女神?她已經瘋了,她只想著要報複我,她只想著要報複所有人……"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維夜站起,慢慢地後退著,"所有人都將無法得到她的原諒,而你,也將永世無法安息."

    一直退到門外,維夜才轉過身,一步步地向上走去,在她的身後,傳來的是那個女人壓抑不住的哭泣……

    二天一早,當肯達爾走進房間的時候,維夜已坐在梳妝台前,用梳子靜靜地梳著自己的長發.她的灰色衣裙已被換去,清麗的臉由于發絲的梳弄而一次完整地顯露出來,眼睛明亮如星.肯達爾不得不驚異于她的美,她就像是被灰塵掩住的珍珠,終于綻放出了光華.

    肯達爾走了過去,半跪在她的腳邊,眼神中帶著懺悔.他想要說些什麼,然而維夜卻已輕輕地摸著他的臉,似乎想拂去他心中的愧疚:"什麼都不要說,肯達爾,過往就是記憶,而記憶總是會變得模糊.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做,時間已經不多了."

    "是的,我知道,"肯達爾低聲地說,"然而我仍然無法因此而原諒我自己."

    "如果我說,我所受的傷是早已注定的,是身為女巫的我早就預知到的命運,這是否能讓你的心好過一些?"

    "我無法用這樣的謊言欺騙我自己."

    "然而這是事實,"維夜悲傷地說,"女巫的心中總是充滿著痛苦,因為她看到的東西實在太多.我以為我能扯動命運的線,事實卻證明單靠我一個人什麼也無法做到,于是,我不得不將自己的線頭交到你的手中,然而這加劇了我的痛苦.肯達爾,你永遠也無法明白,你對我是多麼的重要,這種重要性甚至從你還不知道我的時候就已經存在."

    "對不起,維夜……"

    "不要對我說報歉,永遠不要.如果你真的明白命運讓我將你帶到何處,你會恨我的.然而在你恨我之前,我卻只能拼命地試徒得到你的愛.什麼都別再說了,走吧,前往五月之谷,雖然我的內心已在動搖,我甚至想祈求你不要前去那邪惡的所在,但我知道那只是徒勞."

    "……我的父親已經去了五月之谷."

    "我知道,"維夜淒涼地一笑,"他想用自己的犧牲來結束這一切,但那只會證明他的犧牲毫無意義.他想阻止你前往邪惡之地,卻成為了你不得不去的理由.這就是命運,它無處不在,而你卻看不見它.走吧,我們現在就出發吧,即使釀出的只能是苦果."

    朝霞還沒有散去,天空中卻已在醞釀著烏云,粉紅的霞光與慘淡的黑交錯成渦流,將天空旋出一圈又一圈的刻痕.一匹駿馬從盧烏堡的城門內馳出,迅捷地奔馳在原野上,馬上的青年,以及輕靠在他胸膛的女巫,正快速地接近著烏云卷集而來的方向,在他們經過的地方,不時飄蕩出一些幽靈和來自陰影處的魔怪,淡淡地看著他們消逝的背影……

    越往南,烏云便越來越重,直到連一絲陽光也無法穿透而下,無聲的閃電在云朵間交織,使得大地都在時明時滅間晃動不安著.五月之谷位于克薩恩郡的南端,縱是快馬也要花上一整天的時間,當肯達爾和維夜來到五月之谷的時候,疊嶂的云端甚至無法讓他們分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他們將馬栓在一棵枯樹上,走進了谷中.在那一片廢墟間,莫名地立著詭異的拱門,拱門兩角的滴水嘴不間斷地淌著血珠,幽深的地道從門內向地下延伸.唯夜緊緊倚著肯達爾,兩人一同走進了拱門.

    地道的壁面上鑲嵌著雜亂的七彩棱鏡,每一個棱鏡都散發出暗淡而色彩各異的光澤,予人一種宗教色彩般的神秘感.不時有一些卡瑞絲從暗處竄了出來,晃動一下她們的紅袍後又消失不見,肯達爾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護著維夜,以避免這些勾魂的使者接觸到女巫.而不知為何,凡接近他的鬼魂,總是會自行地化為輕煙飄去,于是這些透明的幽靈猶疑地向他飄來,然後在歎息間化去,直至地道里完全失去了她們的身影.

    "她們在做什麼?"肯達爾心驚地問.

    "她們原本只是受詛咒的邪物,"維夜輕輕地回答,"現在卻藉由你身上的祝福而得到了解脫."

    路上不時能見到一些尸體,他們是來自盧烏堡的,未能避開卡瑞絲的騎士,身上的血液早已被吸干,臉上卻凝固著陷入夢鄉般的幸福.

    通過地道,他們來到了一間大廳,很明顯,這里曾發生過一場戰爭,到處躺著被啃得面目全非的騎士和肢體分解的魔獸尸體.過了大廳,是交錯縱橫的迷宮.肯達爾沉著氣,和維夜在迷宮中尋著路前進,騎士和魔獸的尸體仍是隨處可見,有些看上去甚至是死去不久.一聲淒厲的喚聲從遠處傳來,使得肯達爾的血管都為之緊縮,他聽出了叫喚聲出自于自己的父親,然而聲音中所帶著的無助和悲痛,又使得他無法相信會來自于那一向威嚴穩重的父親.

    他想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然而維夜卻揪住了他的衣角:"不,肯達爾,我們必須繼續往前走,只有先到達祭壇並消滅邪惡之源,才能解救所有人,包括你的父親."

    肯達爾想要聽從少女的建議,然而父親的叫喚仍在持續,聽起來甚至帶著臨近崩潰的瘋狂.他對著少女搖了搖頭,少女的臉色一片蒼白.

    "我必須先找到我的父親,並確保他的安全."肯達爾牽著少女的手向那個方向走去,少女使勁地搖著頭,抗拒似的將頭發搖得凌亂,然而她的腳卻又矛盾地緊隨著肯達爾,未造成一絲拖延.

    無法確知走了多久,直到一個站著的人立在他們面前.那是阿瓦格萊,他的身上傷痕累累,雙手拄著插入地面的長劍才沒有倒下,他怒睜著的眼睛空洞無物,分明是已經死去.肯達爾只覺得整個心都在顫動著,他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阿瓦格萊,就好像騎士還活著一樣:"很抱歉,我未能與你一同戰斗至死.您的職責已經結束,請安息吧,帶著屬于您的尊嚴."

    仿佛在聽完了他的話後,騎士的靈魂才在一瞬間抽離了身體,尸體緩緩地倒下.肯達爾悲傷地接住尸體,讓騎士仰面躺著,並將長劍平放在他的胸口.

    站起身,繼續在迷宮中走著,父親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他分明地聽到,父親叫喚著的是"露絲……露絲……".

    無由的冷風吹過,將這悲切的呼喚打散在各個角落,再反彈出層次模糊的回響.肯達爾心急如焚地跑著,他的腳步聲在交錯的地道中沉悶如雷,而少女的卻輕不可聞.終于,他在一根石柱下見到了自己的父親.
ㄚ鍵 發表於 2011-8-6 19:42
第八章 星光墜落

    克薩恩伯爵頹廢地坐在那里,雙眼迷離.他的身上並沒有傷痕,然而他的精神卻像受盡了折磨.肯達爾跪在他的身前,小聲地呼喚著.伯爵的眼睛慢慢地聚焦在他的身上,嘴唇微微顫動,語氣中充滿了痛苦:"肯達爾……你還是來了……"

    "父親,"肯達爾艱難地想要將父親扶起,"我先送你離開這里.剩下的事讓我來解決吧,我會找到那個引發了所有災難的女人,我能夠殺死她,就像殺死黑暗騎士一樣,讓她為自己的邪惡付出代價……"

    "不,"伯爵卻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能去殺她,誰都可以,只有你不能."

    "可維夜說……"

    "別管他們說什麼,"伯爵眼中的血絲在凝而未滴的淚水中幻化,"你絕不能去找她.我絕不能讓你……殺了自己的母親."

    仿佛是雷電穿透地表擊中了子爵,肯達爾只覺得整個腦袋轟然一片,他顫聲說著:"父親,您在說什麼啊?母親還在盧烏堡……"

    伯爵激動地說著:"不,露絲才是你的母親."

    肯達爾呆呆地,無法說出話來.而維夜卻臉色蒼白地倒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撫著自己的臉:"天啊,他說出來了.這該怎麼辦?真該死,直是該死."

    "是我害了她,"伯爵的語氣像是垂死的老人在做著最後的懺悔,"那時的我還很年輕,當我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我已無法不被她的美貌和善良所折服,我不顧一切地接近她,想方設法去獲得她的笑容,我讓她的內心無法忽略我的愛,然而這份愛卻成了束縛著我和她的痛苦.

    "女神的主祭是不能嫁人的,而那時的我還只是家族中的次子,根本沒有領土的繼承權,于是在一個夜里,我偷偷地找到她,哀求她與我一同離開,去哪里都行.可是她不同意,她的天真和善良讓她無法做出不顧及他人的行為,她所侍奉的,已是這塊大陸的最後一座女神教堂,如果連她也做出私奔這種為人所不恥的事,挪斯威爾教庭就會有借口把它拆除.她的拒絕震怒了我,我覺得自己是那麼的愛她,卻不能得到些許的回報,我覺得既然我甘願為她放棄所有的一切,她也應當付出同等的愛.我的心憤怒了,以至失去了理智……"

    伯爵止不住地顫抖著:"我奸汙了她."

    肯達爾震驚地看著父親,整個心靈都是空白.

    "我犯下了如此的罪行,而她的心中卻沒有過多的恨,"伯爵的視線穿透了肯達爾,不知看向哪里,"她只是回避了我,不讓我再見到她.直到幾個月後的一天,她冒著雨前來找我,告訴我她懷了我的孩子,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被扼殺在腹中,只能選擇和我離開.可是我猶豫了,由于兄長的不幸死去,那時的我已得到了繼承權,我本以為自己能夠為了她做任何事,然而我突然發現我錯了.我裝做驚喜地答應她,內心卻開始猶豫,而被露絲視為姐妹的阿麗亞卻趁這個機會用言語誘惑了我.露絲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她終于下決心放下自己的重責而選擇個人的幸福後,接到的卻是我與阿麗亞的定婚晚宴的請柬.而即使遭到了如此的背叛,即使被人告密說她懷了惡魔的孩子,她卻仍然沒有揭發我的罪行……天啊,我都對她做了什麼?這二十年來,我讓她陷入了怎樣的黑暗?露絲……露絲……你見一見我啊!露絲……"

    克薩恩伯爵猛地推開肯達爾,像受傷的野獸般,跌跌撞撞地沖入了陰暗的地道,消失了身影.肯達爾呆呆地跌坐在那里,僵化得有如石頭.

    維夜不安地爬到他的身邊,輕喚著他的名字.肯達爾看著她,臉色呆滯得幾同死人:"露絲……是我的母親?"

    "是的,"維夜悲傷地回答,"她在'女神的災難日’那天生下了你,其他的人都在被黑暗吞噬後失去了蹤跡,只有剛出生的你留了下來.你的祖父從施維尼那里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從而收留了你."

    "你早就知道這些?你費盡心思把我引到這里,就是為了讓我親手殺死露絲……我自己的母親?"他看著少女的眼睛變得痛苦和冷漠,他倒撐著身子不斷地後移,似乎眼前的女孩兒突然變得有如惡魔般的丑陋和不堪.

    "這是唯一的選擇,"少女徒勞無力地伸出手,卻只能抓住虛無,"只有她的死,才能釋放那些被禁錮的靈魂,只有她的死,才能阻止黑暗邪神踏足這個塵世.肯達爾,相信我……"

    "你讓我如何相信你?不,離開我,女巫,別再跟著我,那個人說的才是對的,女巫是比亡靈還要墮落的存在!"肯達爾轉過身子,踉踉蹌蹌地想要離去.

    維夜痛苦地呼喚著他,哀求著他不要離開,卻無法阻止肯達爾的腳步.肯達爾身體晃動著,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突如其來的真相撕咬著他的靈魂,他跪倒在地,大口地喘著氣.

    少女的呼喚聲小了下去,隨之而來的是輕微的,卻連石頭也不忍聽聞的呻吟,這呻吟是如此的淒然與痛楚,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無法不感到心碎.他猛然回頭,卻見維夜已蜷縮在地,有如萬蟻鑽心般地痛苦蠕動著,她用皮膚摩擦著地面,用牙齒啃咬著自己的手臂,卻無法讓所受的折磨減輕一絲一毫.

    肯達爾忘卻了對少女的恨,他不顧一切地跑回去將少女摟在懷中,拼命地安慰著她,想要減輕她的痛苦.隨著他的接觸,維夜皮膚上的青紫斑點開始褪去,痛楚也逐漸平複.

    "不要離開我,"她緊緊地抱住肯達爾,生怕他再一次離去,"帶我一起走.別把我一個人扔下……"

    肯達爾抱起她,慢慢地向來的方向走去,直到離開地道,走出那滴血的拱門.在地面上,齊聚的烏云仿佛就壓在他們的頭頂,閃電穿插交錯,一如眾神的怒火.

    他將少女平放在面前,注視著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告訴我,維夜,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折磨著你?"

    "是施維尼的詛咒,"維夜淚流滿面地看著他,"肯達爾,有一件事,你們都不知道,施維尼,其實是露絲的姐姐."

    肯達爾怔住了.

    維夜繼續說著:"在那場事變之後,她預言了妹妹的歸來,也預言了暗神沙斯丁會利用你母親打開血池之門,將無盡的死亡帶入這個世界.只有你能夠阻止,因為只有你才能殺得死你的母親.可必須要有人來引導你,而她自己卻做不到,因為她預言到自己無法活到這一刻,于是她只能找人來替她完成這一切,而那個人就是我.她將剛出生不久的我帶到暗夜森林,教導我成為一個女巫,然而,自私本就是女巫的天性,她該如何才能相信我會在她死後不去違背她的意願?"

    "你身上的詛咒?"

    "是的,她用法術詛咒了我,"維夜的臉在回憶間因恐懼而扭曲著,"她給了還只是孩子的我這至深的痛苦,而隨著我的長大,這痛苦只會越來越重,她甚至讓我無法去選擇自殺,于是,從小時候起,我就只能在陰暗處睜著眼睛,忍受著無休止的折磨,一直等待著你的到來……"

    "天啊,"肯達爾緊緊地抱住她,只覺得心底有種撕裂般的痛,"她怎能做出這樣殘忍的事?"

    維夜將頭深埋在他的懷中:"肯達爾,別離開我.只有在你的身邊,我才能擺脫她的束縛,只有呆在你身邊的這幾天,我才能真正地入睡,並得到內心的安甯.你說過你會一直守護著我的,你發過誓的."

    "我不會再離開你了,相信我."

    暴雨傾盆而下,將天地刷得灰朦朦的一片.狂風卷蕩,在五月之谷呼嘯出可怖的怒嚎.兩個人緊緊相擁著,在這毀盡汙濁的怒潮中相慰著彼此的心靈……

    驀然間,一陣嘩啦啦的聲音從地道內傳來,竟比狂風暴雨之聲還要響亮.數不盡的帶殼生物從拱門湧出,它們繞過肯達爾,如波浪般湧向谷外,其中夾雜著遠比在雪萊村所見還要巨大的魔域血蟻,以及眾多的黑色甲殼蟲……

    "它們去哪里?"

    "血池之門仍在打開,"維夜悲傷地回答,"將會有更多的魔物從里面出來,尋找著它們的食物,它們會摧毀所遇到的每一個村莊和城市,直到整個大陸上活著的生命都歸于死亡.到那時,暗神沙斯丁將踏出魔域,前來收割每一條帶著怨恨而死的魂靈."

    "而我,能夠阻止這一切?"

    "是的,只有你."

    靜了許久,肯達爾慢慢地站起,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身上:"我們進去吧.我不知道應當做些什麼,可如果這真的是我的責任,我不想去逃避它."

    "嗯,"維夜微微地露出笑容,"引導你一步步地前進,這本就是我所要做的事.你是我受詛咒的根源,卻也是我唯一的幸福."

    地道中,肯達爾背著維夜慢慢地前進著,由于適才的黑暗狂潮,地上的騎士和魔獸尸體都只剩下了白骨.壁面上的七彩棱鏡仍在暗淡地閃爍著,很柔,很美……

    "維夜."

    "嗯?"

    "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肯達爾輕輕地問,"是什麼使得我母親走入了黑暗?是什麼使得我不得不擔負著這一刻的責任?"

    "是'星光墜落’,"維夜在他耳邊小聲地回答,"我曾在施維尼的鏡影中看到了當時的情景,那是一個霧氣還未消散的清晨,紫星騎士路塞亞·霍夫曼帶著他的士兵闖入了女神的教堂.露絲剛剛在痛苦中生下了她的孩子,卻不得不准備著面對死亡,你的祖父希望能將她帶回去接受審判,然而教庭卻示意紫星騎士當場將你和你的母親處死.你的母親哭泣著求他們放過你,卻又怎麼也不肯說出你的父親是誰.教堂里的其他人膽怯與冷漠地旁觀著,沒有一個人為她說話,而一個身份高貴的女人的哀求,只能讓那些士兵扭曲的內心覺得愉快和興奮,他們甚至不肯讓母親在孩子之前先行死去,于是,在交雜著冷漠和興奮的許多雙眼睛中,路塞亞·霍夫曼舉起劍,准備在一個母親的面前砍下新生嬰兒的頭……

    "然而,身為母親的愛是他們怎麼也無法想象的,在那決定所有人命運的一刻,露絲吟唱了傳承自遠古的禁咒,不惜一切守護孩子的意志連神明也無法拒絕.那是唯一被聖光女神與黑暗邪神共同賜予的可怕術法,所有的事物都同時凝聚著生的祝福及死的詛咒,而這種術法,卻借助墜落的星光將這種生與死強行剝離.所有的祝福都送給面前的孩子,所有的詛咒都歸于己身……"

    肯達爾停住了腳步,只覺得整個內心一片酸楚.

    "這就是所發生的一切,"維夜繼續說著,"發動禁咒的母親由于身受最可怕的詛咒而跌入了血池深處,教堂之內的所有人都被迫成為了非生非死的存在,只有那個孩子,因為凝聚了至深的祝福而活在人世間,再強大的邪惡也無法傷害他,再可怕的妖物也只能膽怯地避開他……"

    維夜輕輕地拭去肯達爾臉上的淚:"然而,事情並沒有就這樣結束.露絲原本便是女神在塵世間的代言人,她的墮落讓暗神沙斯丁看到了踏出魔域的希望.光明的信仰與受詛咒的靈魂,使得你母親成為了打開血池之門的鑰匙,而至深的詛咒,也使得這個塵世再沒有別的人能傷害得了她……除了你."

    "于是,我就必須前去殺了她……那個為了守護我而承受了所有詛咒的女人?"

    "想一想吧,肯達爾,"維夜悲哀地說,"如果你不這樣做的話,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有多少無辜的人會因此而死去?那些和這場罪行無關的孩子,甚至是剛出生的嬰兒,你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變成白骨,而自己卻絲毫無損地站在那兒嗎?"

    沉默了許久,肯達爾再次移動了腳步,只是,他走得很沉,就像被無形的絲一層層地牽絆著.

    不知不覺間,他們走到了迷宮的盡頭,在那兒,一具穿著鮮亮盔甲的骸骨倒在地上.肯達爾放下維夜,顫抖地跪在骸骨旁邊,他的喉嚨因為梗塞而無法發出聲音,他的眼睛因為悲傷而無法眨動.

    他的父親——克薩恩郡的領主,終究還是得償所願地,以死來結束了自己心中的愧疚與悔恨.

    "肯達爾,"維夜低聲說著,"時間不多了,我們必須繼續往前走."

    默默地點了點頭,肯達爾拾起父親掉落在地的長劍,站起身來,有如在泥濘間行走般邁動了步伐……
ㄚ鍵 發表於 2011-8-6 19:44

RE: 魔幻舞曲 作者:先飛 (已完結)

本帖最後由 ㄚ鍵 於 2012-7-12 21:51 編輯

第九章 最終的選擇(完)

    穿過迷宮,是一條紅色的走廊.走廊兩邊徘徊著一些黑影,他們不敢靠近肯達爾,卻又一個個地用期盼的眼睛盯著他.

    這些都是當年在女神教堂中被抽離了生命的人,無休止的夢魘不停地折磨著他們這些不生不滅的靈魂,失卻了存在卻又並非是消失,使得他們永遠只能成為啃食著虛無的亡靈.不敢去追逐光明,卻又在害怕著黑暗,只能在生與死的縫隙間痛苦地迷失著,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肯達爾不忍心去看他們,于是只能牽著維夜,慢慢地向前走著.死亡的屏障隨著他的接近而自行分開,一層又一層地,他們來到了交織著黑與白的祭壇.

    一個白衣的女子坐在祭壇上,看起來是那樣的溫柔.在她的懷中,抱著一個半透明的孩子的虛影,即使只是將視線落在虛影之上,肯達爾都覺得自己要被蘊藏其間的黑暗渦流所吞噬.然而那女子看著這虛假的孩子,神情間卻有著讓人震憾的甜蜜和慈愛.肯達爾輕輕地走近她,注視著她的臉龐,只覺得整個心靈都充填著一種從所未有的幸福.

    "沙斯丁控制了她的夢境,讓她將空間裂縫幻化出的假象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維夜低聲說著,"她將自己無限的愛和思念灌注在虛假的孩子身上,結果卻使得整個世界陷入了災難."

    "她把它當成了我."肯達爾的聲音中帶著顫意,"她只想著要給自己的孩子所有的幸福,然而,她的孩子卻提著劍要來殺她……如果這個樣子的她真的算是邪惡,那什麼才能算是光明?"

    "別想太多,肯達爾,"維夜說著,"那會讓你的內心變得軟弱.想想已經被毀滅和即將被毀滅的村莊吧,想想那些帶著家人艱難度日卻不曾抱怨過的人們吧.她一個人的死,意味著所有人都將免受災難,我想,如果她還有著自己的思想,她也會很高興讓你這樣做的."

    堅定著自己的心,肯達爾站直身子,舉起了劍.劍刃上開始散出白光,帶著火一樣的熾熱.

    長劍下劈.

    卻又頓住.

    "肯達爾……"

    默然半晌,肯達爾看向維夜:"如果我這樣殺了她,她的靈魂會去哪里?"

    維夜的臉色蒼白,使勁地搖著頭,希望能不用回答這個問題.

    "告訴我."

    "她會重新墜入魔域血池,"維夜緊捂著臉,"血池之門將會關閉,所有因她而被禁錮的靈魂都將得到釋放.然而,她所受的詛咒本就是她自身的選擇,這就使得女神無法接受她的靈魂,她將再次落入暗神的掌握.而這一次,沒有人知道充滿了怒火的黑暗邪神會怎樣去折磨她,我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

    鐺的一聲,長劍跌落在地.肯達爾慢慢地後退著.這樣的代價,對被救贖的整個世界或許是微不足道的,然而對他來說,也是如此嗎?如果必須有人來決定誰比誰更應該得到拯救,為什麼這個人又一定要是他?

    "可你必須要這麼做,這個世界將會因你而得到幸存,你會成為吟游詩人爭相傳唱的詩篇,未來所有的曆史學者,都會將目光聚焦在記載著今日的那一頁."

    "是的,我會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就因為我殺了自己的母親?"肯達爾忽地冷笑了起來,"不,我做不到."

    "肯達爾……"

    "你看看她,"肯達爾跪在露絲的面前,注視著那張陷入幸福的臉,"她的心中只有著最溫柔的愛.我無法想象,會有哪個孩子不會因為有著這樣的母親而感到驕傲,她為我做了那麼多,如果我連她現在這僅有的幸福都要奪去,那我還憑什麼得到她的愛?"

    "可這種幸福是虛假的."

    "不,是真實的,"肯達爾低聲說著,"對她來說是真實的,對我來說也是."

    "天啊,"維夜止不住地後退,"這樣子不對,這不是命運所預示的結局!世界應當被拯救,你會成為英雄,而我是引導你的人……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到底是從哪里開始出了錯?命運是不能被抗拒的,可怎麼就突然間變了?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肯達爾沒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凝視著自己的母親,將那份再也忘不卻的幸福牢牢地記在心里.然後,他慢慢地退開,直到牽上了維夜的手,帶著她轉身離去.維夜想要阻止,然而他的步伐是那樣的堅定,任誰也無法改變.

    那些被禁錮的亡靈因為失望而放聲嚎叫著,卻只能是徒然地折磨著它們自己.穿過迷宮,走出地道,肯達爾的腳步不曾有片刻的猶豫,一直走出了地面,他才停了下來.暴雨仍在繼續,天空中的烏云卻只是越聚越多.

    "肯達爾,這樣是錯的……"少女嘶啞地叫著.

    "或許吧,"他卻只是微笑,"然而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我無法說清為什麼會做這樣的選擇,也許是因為我的自私,也許是因為我真的遺傳了我母親的血液.這一刻的我,深深地明白著她當年即使將身邊所有的一切帶入黑暗,也要保護我的那顆心."

    "可這不對……"

    "我沒有說它是對的,"肯達爾將少女輕輕摟進懷中,"維夜,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如果有人,要我以傷害你為代價拯救這個世界的話,我同樣會做出這一刻的選擇.我會不惜一切地保護你……就像我的母親為我做的一樣."

    少女伏在他的胸膛,失聲痛哭著.

    整個克薩恩郡的南部都已陷入了黑暗,烏云仍在不斷地向外擴散,那轟然的電光,一如沙斯丁的冷笑.兩個相互依偎著的人,在閃電雷鳴中走出了五月之谷,沒有人知道他們最後去了哪里……

    *後記*

    夢亞曆526年秋,魔域與塵世的通道在五月之谷完全打開,暗神沙斯丁踏出魔域,為了對抗邪惡,亞特大陸的女神主祭莎爾通過獻身召喚了露娜的降臨,光與暗的對決將整個夢亞世界卷入了渦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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