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著雨。我踏著地上的水坑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夜路。
糧庫離市區很遠,交通位置也不方便。公車過了晚上九點就已下班,的士要沒客進來,很難會在這鬼地方打個來回。我開始后悔為什么要來。
遙遙和我是進來打牌,說好了是通宵的,沒想到還沒到十二點,坐我對家的猴子他老婆下晚班回來,進門就揎牌桌……場面也就混亂不堪。弄得不歡而散!
其實我對牌桌上的輸贏很少放心上,主要是享受過程。這樣一來,心不甘情不愿的。難免心里有疙瘩。
雨開始下得密集。我一身濕透。連個遮雨的地方都沒有,黑燈瞎火的,我不禁破口大罵起來。
謝天謝地。路邊一流煙并排出現十來個竹棚。我們一路小跑。就我們最近的一個躲了進去。
我用手攏了攏濕了的頭發。感嘆萬分:“還是好人多呀!搭個棚什么的給人遮風堵雨。想得還真**周到。”。
遙遙一邊抽煙,一邊沖我笑:“說你是農民吧,你還非不信!……看見地上一堆堆的灰么?──那可是燒給死人的紙錢□……”他指了指不遠有亮的地方:“市火葬場就在那邊。想得還真美你,竹棚是白天用來賣花圈的”
“那跟燒紙錢有什么關系?”。我覺得奇怪。
“不明白?──誰家死人,就得送火葬場火化。要守三天夜做道場。一般送葬時,順便要在路邊燒點紙錢,老人家說孤魂野鬼多,錢燒了給他們后,就不會再來搶自己親人的了。”。他一臉嚴肅。
“屁!”。我笑著罵:“就跟你真看見搶似的!。”
雨稍微開始小了點。
我們出了竹棚,走過不怎么遠,眼前突然一亮,燈火通明。
火葬場大門豁然立在面前。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的。跟夜市宵夜攤一般熱鬧。里面深處隱約傳來做道場放哀樂的聲音。
“走,進去看看!”。遙遙推了我一把說。
我們在靈堂前轉了一圈。看熱鬧的里外早圍了好几層,我擠了擠,感到擠得骨頭疼。就做罷。
回頭一望,姚姚正一個人蠻有興致蹲在地上看堆放在門前花圈上的條幅。
“今天死了的是你親戚呀?!”。我一臉壞笑。
…………
“餓不餓?去吃面”。看我一臉疑惑:“跟我來就是”。他一臉神秘。
這地方他好象跟在自己家一樣熟。帶我轉了几個圈經過几個坎后,居然到了一個食堂。
一大群人蹲著或站著在一邊大口吞著面。一副吃得很香的樣子。我不覺吞了吞口水。
多事的就瞟了我們一眼,然后飛快的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自己的碗里。
所有的人對我們的出現絲毫不在意。
“兩碗,加蛋。放香菜。不要太辣。謝謝!”。姚姚對著廚房的窗口很自然的說。
里面師傅應了一聲,然后用粉筆在一邊牆壁上的黑板划了兩筆。是寫“正”字。已經滿滿好几排,大概用來記數之類。
我狼吞虎咽的吃著面。一邊笑個不停:“你行嘛──干過几次了哈?”。
“少,就八九回吧!”。他頭也沒抬起來。
“*!死人的便宜你也敢占,小心做夢都看見從棺財里面伸出手來找你要錢!”。
“吃你的就是,這么多話。噓!聲音小點。”。他瞪我一眼。
我響亮的打個嗝。用桌上的手紙擦了擦嘴。
剛出門。
“小伙子。面味道怎么樣?”。
我嚇了一跳。這才發現牆角邊站著個男人。
“還不錯!”。我定了定神。認真看他,很消瘦,四十多歲的樣子。
“你是?……有點面生呀!”。他看了看我。
我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時,遙遙閃了過來。給他遞了根煙后問。“你是XXX的?……”。
“我?他外甥!”。男人一臉笑。
“哦,我們是設計院的。和他一單位。領導要人過來幫忙守夜,今天輪到我們值班”。
“你們忙,你們忙!…辛苦了,辛苦了!…”。男的笑著和我們點頭。順手從手里的塑料袋里掏出兩包煙几包檳□塞我們手里。
我試著拒絕,見遙遙早兜放身上,便沒再推辭。
拐過彎。
“**,差點就出魚了。……咦?你怎么就知道那死了的是誰和他干嘛的?”。
“你眼睛長那么大只配像呀?!那么多花圈不上面都寫著XXX千古么?”
“靠!I服了YOU!”。我真心的罵道。
穿過前面一片小樹林。正好被尿憋得開始有點急,便痛痛快快解褲子撒了一泡。
遙遙一邊抖著身體,一邊嘴里念叨著:“讓讓。麻煩讓讓!”。
“你神經病呀你!和誰說呢?”。我一頭霧水。
“又現寶了不是?。隨地撒尿時,得象我這樣!──就不會尿在旁邊路過的人身上了。”。他笑著說。
“別人?──就是過路的鬼吧?”。我開始變得聰明了點。
“恩!不先叫他們讓讓,提醒一下,撒他們身上了。要倒霉的。尤其是要打牌時……”。他眼睛一亮:“打牌,對!守夜的那么多,隨便就湊齊一桌了!”。他一臉興奮的說。
“哇!這么多規矩你都知道。你和他們很熟呀?”。
“一邊去!”。他笑著罵。
……
乖乖。一進靈堂,有桌子的地方就有一桌牌。沒一個空檔。
“再找找!”。遙遙拉我一把。
我跟他背后,經過正位時,我朝也沒朝那個地方看一眼。遙遙早囑咐過了,如果和死者不熟的話,最好別跟他遺像打照面。怕碰煞。
這我信。他說得有道理。
上次我爺爺死時,我就親眼見過一次碰煞。
那天,也是一看熱鬧的經過我爺爺靈堂前,就因為多瞟了一眼。莫名其妙倒在地上就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幸虧在做道場的一師傅有經驗。馬上倒碗水,燒了道符。和水一起灌那人嘴里。那人才回過神來。
想到這我開始覺有一雙眼睛在背后看我們。
不禁頭皮發痒,毛骨悚然起來。
…………
遙遙已到了外面,我連忙跟了上去。 出大廳,他把頭向旁邊一扭。我定睛望去,一男的背影剛好拐過牆角消失在我視線外。
“……成了。那男的我剛和他說了。也是個看見牌就哭的。他還有個伴在那邊。正好一桌!……他們說有地方。快跟上……”。
到了一樓房面前。那男的招了招手。示意我們跟他上樓。
果然有一張桌子和板凳。
不過是在樓梯口。過道上燈也不怎么亮。
“你們等一下!我去叫人。”。男的說完就上了四樓。
我看了看周圍。黑不拉几的。走廊過道更是漆黑,有點陰深深的感覺。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我不由皺了皺眉。
“沒事,挺好的。比靈堂那邊要清靜”。遙遙不屑的說。
不多久,男的帶了個人來,是個胖老頭。有點富態的樣子。一臉和氣。
遙遙根本就沒多問。馬上洗牌。
我們打的是一種叫“三打哈”的玩法。也就是通常的“三打一”。不過我們這邊流行只打一副牌。
“哈”也是我們這邊罵人的話。活寶的意思。
誰當庄誰就是“哈”!。
晚上我牌風特別順。當庄時。底牌想提什么花就起什么花。機動主就常常有七八個。
只要一開機就能打他們三個的“清”。我就一直坐庄。很快,我牌面上就堆滿了大小不等的鈔票。
我也就一直浪著打。反正手氣好,不怕。
坐我對家的胖老頭一直就沒開口說話。昏暗的燈光下他臉色不怎么好看。我想我們都一樣,熬夜嘛。何況他年齡又最大。他出牌很謹慎。打得也不錯。不過還是輸。坐我下首那男的也不大喜歡做聲,可能輸得太多的緣故。說實話,他根本就不怎么會。一直輸起走的。管他呢,反正只要他有錢給。
遙遙看樣子也贏了。我們不時朝對方擠眉弄眼。然后會意的笑笑。
因為贏的緣故,所以也只有我們兩個不時大聲說話講點笑話什么的。
……
“廁所在哪里?”。我有點迫不及待的問。早就憋不住了。
那男的臉無表情的向走廊盡頭指了指。
一眼望不到的黑,我有點發悚。
一咬牙。我拿著打火機硬著頭皮還是去了。
廁所也沒燈。窗戶被夜風吹得吱吱的做響。周圍安靜得只聽得到我自己的喘息聲。
我蹲下后。不時響亮的故意干咳一下給自己壯膽。
門突然自己開了。──沒人!我又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滋味就叫怕呀!
肚子里面還沒清除干淨,我慌不□得就跑了出來。
“這么久──掉毛坑里了你?……我還以為你碰到鬼了呢!”。遙遙一臉笑。
我沖他狠狠一瞪眼。
“快,快。繼續,繼續”。
剛坐下。樓梯口就刮過一陣冷風。我打了個顫。
我鋪在桌子上還沒有看的牌有一張被吹到桌下面。
我彎下腰,居然是張“大鬼”。
“哇!難怪手氣這么旺。敢情是這鬼跟著你跑呀!”。遙遙眼尖,看到了就喊道。
“你**給老子閉上嘴。鬼呀鬼的,少說几句。──你吃錯藥了!”。我心里有點發毛,變得開始神經質。
那男的和胖老頭對視了一下,笑得有點詭秘。
下半夜我手氣異常的壞了起來。當庄就下。開機就要被他們打“大倒”。
天開始朦朦亮。我贏的錢已經全部吐了出去。
那男的突然把牌往桌上一扔。“不玩了。你該跟我走了。”。他對胖老頭說。
遙遙喜笑顏開。贏家往往都巴不得早點收場。
我數了數錢,輸32.也巧,那胖老頭剛好贏這個數。
“我贏的退你算了?”。胖老頭笑著對我說。
“才32.這也叫輸?”。我笑嘻嘻的說:“也整個一晚上,不容易。下次見我面你再還我就是。”。
我說的是實話,打牌有輸就有贏。下次真要碰上了,還說不定他要在牌桌上還我多少呢。
“好!下次見面我一定還你”。他沒頭沒腦的說了這么一句。而且居然用很肯定的語氣。
我不由啞然失笑。
等他們一上樓。
“贏多少?”。我一邊走一邊問姚姚。那男的剛才沒說輸的數目。
遙遙拍了拍鼓起的錢包:“不告訴你。反正這一段時間你跟我混就是。”
“跟真是條卵一樣!”。我罵。
我們從樓里面出來時,就碰到個正在掃地的大爺。
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們,然后張了張嘴,一副驚訝的樣子。似乎想要問我們什么。
我們只顧自己說著話。才懶得理會他。
“回吧?”。我伸了下腰。
“等會,七點鐘就會開追悼會。吃完早飯我們就走。還可以搭順路車出去。”。姚姚打了個呵欠。
“*!”。我哭笑不得。
……
我瞇著眼在人群里面站著打盹。
一個四十多歲領導干部模樣的大聲在台上致追悼詞。
遙遙TMD精神不知道怎么這么好,在我旁邊一個勁東張西望。
…………
在鞭炮一陣轟鳴聲中。一個女人抱著懷里的遺像哭著帶頭從靈堂出來。
我無意識的搖著頭。那樣自己后頸會舒坦點。我絲毫沒在意身邊發生的這一切。
“瞧!那是誰!!!”。遙遙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驚恐萬分的說。
“誰呀?”。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
天!那遺像!!那女人抱在懷里的遺像!!!…………。
昨晚和我們打牌的那胖老頭笑瞇瞇的照片挂在那里!!!
他好象也正在看我……
“不可能的,不可能!”。我大叫一聲。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轉向我。
……
我和遙遙飛快的穿過人群,跑向昨晚我們打牌的那座樓房。
剛好那個掃地的老大爺指手畫腳正在和几個人說著什么。見我們過來。“就是他們兩個!”。他手對我們一指。
我們什么也顧不上了。一口氣就往樓上跑。“站住!”。几個人喊著向我們追過來。
桌子還在!板凳也在!散落的扑克牌也在!。
人在哪???
四樓!!!
只有一張可以進出的門。
上面寫著“停尸房”。
我一腳就把門□開。
只有一具尸體孤零零擺在那里。我沖上前把遮蓋在上面的白布一下扯開。
真的是那個胖老頭!
…………
我們一步一步往門口后退。
“還一個呢?那男的是是誰?”。遙遙喃喃的說。嘴里牙齒磕得響個不停。
他顫抖著的手慢慢掏出放在口袋里面的所有的錢。
“鬼呀!”。他尖叫一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他手里散落下的鈔票,居然夾帶著一大把冥幣。
那是他昨晚贏的錢。──贏的死人才用的錢。
…………
胖老頭的尸體突然動了一下。右手伸了出來,放在半空中,手里拿著一疊錢。
“我會還你的……”。
“再見面我一定還你的……”。
我耳邊一遍遍開始回響起他對我說過的這句話。…………
我眼前一黑,頭一偏,也癱倒在了地上。
嘴里開始有白色的液體涌了出來。…………。
[ 本帖最後由 Sadako 於 2008-6-21 07:25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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