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陀 [第四章] - 高山症 (中)

孔靜 發表於 2007-10-20 23:48:09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0 1256
第四章 - 高山症(中)



  中年的縣丞提著女孩的衣領,把她重重拋在地上面.

  女孩的臉頰被地上的沙石擦破,貓一樣的大眼睛隨即不禁微微發紅.她抬頭看着中年的縣丞,只見他正在一步步慢慢向着自己迫近.女孩立即手腳並用地不住倒退爬行.

  中年的縣丞靜靜地望着女孩,臉上的神情顯得異常平靜.當女孩退到一棵大樹之下,中年的縣丞慢慢蹲到她的身前,女孩立刻縮起了雙膝檔在身前.

  中年的縣丞凝望著她一會兒,忽然道:「我只想要妳明白一件事,」他的聲音同樣顯得十分平靜:「我並不恨妳.」

  女孩睜大了眼睛看着他.中年的縣丞又道:「我要殺妳,只因為妳是梁冀的女兒.我恨的是妳爹,而妳卻是無辜的.」他在女孩的身前跪下來,把臉凑近至女孩的臉前不及兩吋.女孩立即忍不住縮起了小臉.

  中年的縣丞注視著女孩的臉龐,道:「所以妳一定要相信,對於我即將對妳所做的事,我並不會感到絲毫的享受.」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又道:「可是我一定要這樣做,否則我女兒便不能夠得到安息.」

  女孩顫抖著把小臉埋藏於膝蓋後面.中年的縣丞伸手強行托起她的下巴,嘆息着道:「其實妳跟我的女兒也是一樣,妳們都只是無辜的犧牲品.」他忽然用力將女孩推倒在地上,跟著騎到她的身上伸手拉扯她的衣服.女孩雙手急忙抓緊住衣襟,中年的縣丞立即一掌重重摑在女孩的臉上,女孩的小臉登時紅腫起來.

  這時中年的縣丞已乘機撕開女孩胸前的衣服,陣陣涼風吹過女孩赤裸的肌膚,她的全身隨即凸起了一粒粒麻點.

  中年的縣丞眼裡已經佈滿了紅絲.他忽然用力按住女孩平袒的胸膛,喘息着道:「看見了嗎?當日妳爹也是這樣騎在我女兒身上,他甚至還迫我坐在一旁看着...」他的話聲已漸漸帶着哭音,他的嘴角卻已經牽起,緩緩道:「我想妳爹現在也一定在下面看着他的女兒吧?」

  女孩大聲哭叫起來.中年的縣丞立即又一巴掌摑在她的臉上,大吼道:「收聲!」女孩猶自不停哭叫着,中年的縣丞伸手重重按住她的嘴巴,另一隻手同時拔出腰間的匕首,將刀身平放在女孩的胸腹上面.感到冰涼的鋼刀貼在自己赤裸的肌膚上,女孩立刻止住了哭聲,她的瞳孔卻已在極度收縮.

  中年的縣丞凝神注視著女孩臉上的表情,緩緩道:「當日梁冀那狗賊對我說,這樣子能夠令女孩子的腿夾得更緊...」他用盡氣力控制住自己的聲線,喘息著到:「所以現在我要這樣子對待妳,妳也絕不能怪我.」

  女孩緊緊抓住按著自己胸膛上的手,卻完全移動不了他分毫.中年的縣丞緩緩舉起手中的匕首,將刀鋒對準女孩的腹部,道:「妳若是要恨的話,便該恨妳自己為什麼要被生在梁府.」

  女孩被捂住的嘴巴發出陣陣絕望的哼唔之聲,鋒利的匕首隨即插下,發出「噗」的一下短促的聲音.

  女孩的眼珠轉動至眼角之中,凝望著插在臉旁泥土上的刀鋒.中年縣丞沉重的身體隨即向前傾倒,重重地跌落在女孩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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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瘦的士兵攔腰抱著女孩,狂奔於漆黑的叢林之中.

  看着地面不住於劇烈搖晃的視野中倒退,女孩目中的瞳孔漸漸渙散起來.她忽然忍不住又張口嘔吐起來,乾瘦的士兵立刻被她吐得一身都是.

  「媽的!」乾瘦的士兵大叫着,忍不住將女孩重重拋到地上面.女孩捲縮在潮濕的泥土上,不久她的肩膊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

  乾瘦的士兵對她毫不理會,只一直低頭看着身上已被染污的衣服.不久他轉向伏在地上的女孩,狠狠道:「他媽的小賤人!」他大步走到女孩身前舉起手掌,女孩立即被嚇得雙手抱住了頭.

  這時叢林中忽聽見一人道:「你剛才本該殺了他的.」

  乾瘦的士兵動作立時僵住.他急忙轉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不久黑暗之中漸漸出現一條孤獨的身影.

  乾瘦的士兵忍不住失聲道:「縣尉...大人?」

  這條人影走到他的身前,道:「答對了.」

  乾瘦的士兵顫聲道:「你...剛才你全都看見了?」

  年輕的縣尉點亮手中的火把,道:「我來的時候,你剛好正在夾着尾巴逃跑掉.」

  乾瘦的士兵默不作聲.年輕的縣尉嘆了口氣,道:「我實在不明白,你剛才為什麼只用刀鞘把他擊暈,而不是乾脆把他殺掉?」

  乾瘦的士兵依舊沉默,他的額上卻已冒出了冷汗.年輕的縣尉凝視著他臉上的表情,忽然道:「你從來沒有殺過人.」乾瘦的士兵臉上猛地繃緊.

  年輕的縣尉又嘆了口氣,道:「你果然不是從太原來的.」

  乾瘦的士兵臉色頓時一變,道:「大人...你這是甚麼意思?」

  年輕的縣尉道:「你又何必繼續演戲下去?」

  乾瘦的士兵道:「我...屬下真的不明大人的意思.」

  年輕的縣尉凝視著他一會兒,緩緩道:「你若是真的一直都住在北方的話,那你的身體又怎會如此不耐寒?何況北方人素來善於騎術,而你卻連馬都騎不穩,你又怎可能是從太原來的?」

  乾瘦的士兵道:「這個...屬下自小便已經體弱多病,所以才...」

  年輕的縣尉打斷他的話,道:「不久前我們談話的時候,我故意走近到你的身旁不及兩吋,你卻沒有顯得絲毫的不自在.」

  乾瘦的士兵忍不住道:「那又怎樣?」

  年輕的縣尉道:「北方的人口遠不及南方般密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也比較疏遠.可是那時候我站得離你這麼近,你卻顯得非常的習慣.」他直視著乾瘦的士兵,又道:「你雖然把我們北方的口音說得很好,可是我卻看得出,你其實是從南方一帶來的.」

  乾瘦的士兵沉默了一會,道:「屬下是不是真的來自北方,又對大人有甚麼打緊?」

  年輕的縣尉也沉默了一會,忽然改變話題:「我們不久前談話時,我提及過皇上派黃門令具瑗聚集士兵的事,你並不顯得感到絲毫意外.」

  乾瘦的士兵道:「屬下為什麼要感到意外?」

  年輕的縣尉緩緩道:「因為這件事你本不該知道的.」他直視著乾瘦的士兵,沉聲道:「朝廷雖曾將皇上派五常侍圍剿梁冀的事公佈天下,但黃門令具瑗負責召集兵馬的這件事,朝廷卻尚未曾對外公開過,世人也只道是皇上一揮手便能聚集上千的義士.洛陽與黃河南下一帶相隔千里,你既然一直都身處於南方的話,又怎可能會知道這件事的內情?」

  乾瘦的士兵額上又冒出冷汗.年輕的縣尉又道:「能夠知道這麼多不為人知的內情,你背後定必有勢力龐大的人將情報告訴給你.這人說不定還參與過誅殺梁冀的事,所以才能夠知道這麼多.」他的手握住腰間的刀柄,沉聲道:「是甚麼人派你到這裡來的?你們究竟有甚麼目的?」

  乾瘦的士兵面色發白,道:「就算大人真的是這樣想,大人又能夠証明得了麼?」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我當然也沒有確實的証據.我最多只能夠在這裡殺了你,然後當作是殺錯了好人.」

  乾瘦的士兵顫聲道:「我若是忽然失蹤的話,兄弟們便一定會起疑的.」

  年輕的縣尉道:「我只需對他們說你被熊抓走了吃掉便行.從剛才一路上便到處都能見到熊留下來的足印,我這樣說他們也沒有理由會不相信.」

  乾瘦士兵臉上的冷汗流得更密.年輕的縣尉緩緩道:「你若是甚麼也不說的話,不管你是不是真的無辜,我反正都會殺了你的.我殺人的時候絕不會只用刀鞘.」他頓了一頓,又道:「你若能將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訴我,我至少還可以考慮放你一條生路.」

  乾瘦的士兵全身顫抖着,良久之後忽然平靜下來,道:「你果然不是個真正的官差.」

  年輕的縣尉眼角一跳,隨即道:「你為什麼這樣說?」

  乾瘦的士兵道:「因為蒼天已死.」

  年輕的縣尉臉色猛地一變.乾瘦的士兵凝視著他的表情,緩緩道:「你果然是烏托的人.」

  年輕的縣尉沉默不語.乾瘦的士兵卻已鬆弛下來,道:「既然黃門令召集士兵這件事是個秘密,那麼你又怎會知道?這當然因為你跟我也是一樣,也是被別人派到這裡來當臥底的,所以才會知道這件事的內情.」他笑了笑,又道:「現在你雖然還未查出我是誰,我卻已經知道你是甚麼人.」

  年輕的縣尉依舊直視著乾瘦的士兵,緩緩道:「你憑甚麼認為我是烏托的人?」

  乾瘦的士兵道:「兩個月前的一個晚上,洛陽城的官府曾於城外逮捕了兩名行蹤可疑的黑衣人.」年輕縣尉握刀的手又是一緊,乾瘦的士兵立即接着道:「你當然也已猜到我說的是誰,因為你本來一直都在等待他們的消息.」

  年輕的縣尉沉默了一會,道:「他倆人現在是不是已經死了?」

  乾瘦的士兵搖頭道:「這二人被捕之後,單超大人便立即親自去拷問他們...」年輕的縣尉立刻失聲道:「五常侍中的單超?」

  乾瘦的士兵點頭道:「大家本來也感到奇怪,這二人只不過是雞零狗碎的盜賊而已,為什麼要勞動到當今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親自審問?」他從眼角瞟著身後的年輕縣尉,微笑着道:「後來我們才知道,這二人也是烏托派來潛入城中的細作.」

  年輕的縣尉沉吟道:「『我們』...?是單超派你來的?」

  乾瘦的士兵又點了點頭,道:「單超大人對拷問的這一方面,好像有特別精采的技巧.」

  年輕的縣尉又沉默不語.乾瘦的士兵又道:「可是那二人還真夠硬;單超大人修理了他們整整一個月,他們才肯說出自己是烏托的人,而且還是被派來追查梁冀女兒的下落.」

  年輕的縣尉沉聲道:「你們還從他們身上問出甚麼?」

  乾瘦的士兵道:「那二人還告訴我們,他們本已查出那女娃兒已被一個叫華陀的郎中救走,而且還藏身於城外的一座棄廟之中.只可惜等到他們說出來的時候,這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那個郎中早便已帶着那女娃兒逃離.」

  年輕的縣尉道:「可是你們想必也已推測得到,那個華陀應該會向西面的方向逃亡.」

  乾瘦的士兵道:「所以單超大人才會派我快馬趕到這裡來;一來是要我確保梁冀的女兒會被生擒,並且將她交到單超大人的手裡;二來大人也要我設法找出烏托潛伏在這裡的人.」

  年輕縣尉目中的瞳孔收縮,道:「那二人將我的事情告訴了你們?」

  乾瘦的士兵微笑道:「他們的任務本是將消息轉告給潛伏在附近的你,只可惜就連他們也不確切地知道你的身份樣貌,只知道你是在這個縣當官差的,與及跟你聯絡時所預定的暗號.」

  年輕的縣尉沉聲道:「『蒼天已死』.」乾瘦的士兵點頭道:「不過就算我們知道了也已沒用,因為那時距離你們預定聯絡的時期已經遲了整整一個月,你當然也已想到那二人很可能已落入別人手裡.就算我們再派人假裝烏托的人跟你聯絡,你也會懷疑到這可能是個陷阱.」

  年輕的縣尉道:「所以單超便將計就計,派你來這裡查出我真正的身份.」

  乾瘦的士兵道:「所以你剛才這樣對我問話,便等於直接告訴我你是烏托的人.」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只可惜你已沒法活着回去告訴你的主子.」

  乾瘦的士兵低頭不語.年輕的縣尉忽然道:「單超為什麼會找上你的?」

  乾瘦的士兵道:「因為我碰巧是他的堂弟,而且一直都身處於江南,本不該被你輕易懷疑到我是他派來的.而我也剛巧需要錢急用.」

  年輕的縣尉嘆了口氣,道:「你實在不該來的.」

  乾瘦的士兵道:「我們也實在不該互相殘殺;我們的主子不但本便已經合作過,現在我們也有着相同的目標.我們聯手合作的話只會為相方帶來得益.」

  年輕的縣尉凝視著他,道:「你知道得實在太多了,知道太多的人通常都會很短命的.」

  乾瘦的士兵道:「不管怎樣,縣丞大人現在既然還沒有死,他便一定會回來算帳的.我們兄弟中卻沒一人會動手傷他一根毛髮,所以我們更應該互相幫助,聯手合力把他幹掉.」

  年輕的縣尉冷笑道:「就算縣丞大人真的回來,他也只會找你算帳而已,跟我又有甚麼關係?」

  乾瘦的士兵淡淡道:「只要縣丞大人一回來,他便會殺掉梁冀的女兒報仇,那麼縣尉大人你也便無法回去向你的主子交待了.」他笑了笑,又道:「烏托的人當然也想要活捉梁冀的女兒,否則他們也不會派你來辦這件事.」

  年輕的縣尉從眼角瞟視著他,道:「你究竟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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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的縣丞緩緩從地上爬起身來,伸手摸了摸後腦上面的腫塊.

  叢林中四周一片漆黑.中年的縣丞在地上摸索着撿起了匕首,跟著慢慢站起身來,搖晃着走向漆黑的木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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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先要預測縣丞大人會從那條路上趕回來,然後想法子引開眾兄弟,再從半路上擒殺縣丞大人.」乾瘦的士兵輕咬着拇指,沉吟道:「問題是我們應該怎樣引開所有的兄弟?」

  年輕的縣尉道:「我可以要他們設下陷阱擒殺華陀,而我們則借故走開,去伏擊走回來的縣丞大人.」

  乾瘦的士兵忍不住道:「你認為那個華陀也會回來?」

  年輕的縣尉道:「他一定會回來的,否則那晚他也用不着冒險把梁冀的女兒劫走.」

  乾瘦的士兵沉吟道:「這個華陀究竟是甚麼人?他為什麼也如此着緊梁冀的女兒?」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他也未必是安着甚麼好心,說不定也只是想要從她身上得到好處而已.」

  乾瘦的士兵點點頭,道:「現在我們要弄清楚,縣丞大人究竟會走哪條路回來?」

  年輕的縣尉輕咬食指的指節,道:「縣丞大人是個直接的人.直接的人做事通常都是用最簡單的方法,走的也都是最直接易行的路.」他望着乾瘦的士兵,又道:「我們應該先與眾兄弟在一處空地上生下柴火.當華陀與縣丞大人看見柴火升起的煙霧時,必然會走回來搶回梁冀的女兒.只要我們能找出從縣丞大人受襲處到眾兄弟處之間的最近路途,我們便能夠在那裡伏擊縣丞大人.」

  乾瘦的士兵點了點頭,隨即道:「至於那個華陀又該怎麼辦?」

  年輕的縣尉從眼角瞟視著地上的一株紅景天,緩緩道:「這個我早便已有應付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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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禿頭的士兵望著女孩身上破爛的衣服,忽然緩步走到她的身前,從行囊中取出一件披風蓋在她的身上.

  女孩抬頭望向禿頭的士兵,只見他正在對自己微微地笑了笑.

  「現在縣丞大人的下落尚且不明,」年輕的縣尉對屬下的眾士兵道:「所以我會跟你們其中一人去把大人找回來,至於其餘的人便須留在這裡設下埋伏,以擒殺即將出現的華陀.」

  矮小的士兵忽然道:「大人是要我們六個人去對付一個華陀?」年輕的縣尉點了點頭.

  矮小的士兵忍不住道:「請恕屬下直言;那個華陀就算再厲害,也只不過是個區區行醫的而已,而且這一路上還被我們追趕得像是頭喪家之犬.縣尉大人又何必太過謹慎?」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那個華陀若是真的如此不濟,那我們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捉住他?」

  矮小的士兵低下頭不再說話,年輕的縣尉又道:「當縣丞大人捉住梁冀女兒的時候,華陀並沒有衝動地立刻追趕,因為他明白到自己根本無法同時擊倒三名敵人,所以他才決定立即撤退.」他垂首環顧眼前的眾人,沉聲道:「如果他真的會再次回來的話,那麼他一定已經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我們絕不能夠輕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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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寅時.高大的士兵與禿頭的士兵盤坐在地面上,呆呆地望著身前的一堆柴火.

  高大的士兵拾起地上的一條樹枝,撥弄着閃爍的柴火堆之中.禿頭的士兵環顧身周的一片空地,只見地面上到處都是一堆堆微微凸起的泥土.

  高大的士兵忽然道:「你在想甚麼?」

  禿頭的士兵苦笑道:「我在想,這山頭的野獸若不是早已被吃光的話,現在我們說不定能夠打幾條野味回來作宵夜.」

  高大的士兵忽然笑了笑,道:「你若是真的這麼想吃野味的話,你現在就能夠找到一條.」

  禿頭的士兵立刻問道:「在哪裡?」

  高大的士兵指著他道:「就在你的屁股下面.」

  禿頭的士兵怔了怔,隨即又苦笑道:「你別來開我的玩笑了.」

  高大的士兵道:「誰跟你來開玩笑了.你要的野味就埋在你坐着的地底下面.」

  禿頭的士兵立即從地上彈起身來,望著剛才坐着的一處凸起的土地上面.高大的士兵隨即道:「很多野熊在吃飽了之後,都喜歡將吃剩的獵物埋藏到地底下面.現在正值氣候寒涼,埋在地下的肉也不會腐壞得像夏天般快.」

  禿頭的士兵看着他,勉強笑道:「平時倒看不出,你居然也挺有學問.」

  高大的士兵也笑了,道:「別看我現在這副模樣,我以前可是參加過茂才的察舉考試.」

  禿頭的士兵忍不住道:「既然如此,你又怎會走來當兵的?」

  高大的士兵嘆息道:「我考了兩次都沒有被選中過.」

  禿頭的士兵道:「你為什麼不去再試?」

  高大的士兵道:「因為我已經厭倦了.」

  禿頭的士兵不再作聲.高大的士兵又在攪撥着柴火堆,緩緩道:「每當我夢見三十年後的自己時,我都會在問自己;我究竟還呆在這鬼地方幹什麼?」

  禿頭的士兵默默地看着他,良久後忽然道:「你實在應該去找個女人的.」

  高大的士兵轉過來看着他,微笑道:「然後變得像你這樣,成為老婆兒子的奴隸?」

  二人默默地互相對望着,不久他們突然齊聲大笑起來,笑得幾乎連眼淚都擠了出來.

  就在二人笑得最大聲的時候,叢林中的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悽厲的呼喊聲.二人立刻朝着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只聽得這呼喊聲正在不斷地持續著,絲毫沒有歇止下來的意思.

  禿頭的士兵臉色一變道:「這好像是小陳的聲音.」

  高大的士兵點了點頭,道:「他不是跟其餘的兄弟埋伏着的嗎?怎麼...」他的話還未說完,叢林中的深處又傳來另一陣慘叫聲.

  禿頭的士兵臉色又一變,道:「這次是小劉的聲音.」

  高大的士兵又點了點頭.禿頭的士兵拾起身旁的佩刀便要站起身來,高大的士兵急忙拉著他道:「那個華陀是有意引開我們的,他說不定已經設下陷阱等着我們.」

  禿頭的士兵望向慘叫聲的方向,急道:「可是小陳他們怎麼辦?」

  高大的士兵道:「華陀若是真的要殺他們的話,他們現在早就已死了.這些慘叫聲根本就是華陀用來引我們上釣的.」

  禿頭的士兵大聲道:「可是...難道我們就這樣不管小陳小劉他們麼?」

  高大的士兵搖頭道:「現在我們走過去不但幫不了他們,而且還會正中華陀的詭計.可是現在華陀既然主動找上門來,他便遲早也要現身的.現在我們唯一的辦法是以逸待勞,待至擒獲華陀之後便立即救回小陳他們.」

  禿頭的士兵漸漸靜止下來,目光卻依然一直望著二人慘叫聲的方向.過不了多久他便又忽然再次站起身來,高大的士兵立即拉住他的手臂,卻隨即被他掙脫掉.

  高大的士兵看着禿頭的士兵跑進叢林之中,他的手隨即緩緩拾起放在身旁的佩刀,目光亦不住環顧身周漆黑的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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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禿頭的士兵狂奔於莽密的叢林之中,揮刀劈開擋在身前的樹枝.不久他突然停下腳步,睜大了眼睛看着黑暗中一條慘叫着的人影.

  禿頭的士兵點着身上的火摺子,一步步慢慢走近至身前的人影.在昏黃閃爍的火光之下,禿頭的士兵很快便看見一名雙手被反綁在樹幹上的士兵,雙腿伸得直直的坐在地上面.

  禿頭的士兵大聲道:「小劉!」這士兵的喊叫聲依舊持續不斷.禿頭的士兵把火摺子湊近至小劉身前,隨即便看見他被反綁著的一雙手鮮血淋漓,掌心已分別被一條尖木貫穿釘在樹幹上面.

  禿頭的士兵倒抽一口涼氣,隨即俯身把頭移近至小劉臉前不及兩吋,輕聲道:「小劉!是我,小劉!」小劉依然睜大着眼睛喊叫着.禿頭的士兵把小劉的頭輕輕摟在胸前,咬緊住牙關撫掃著他的頭後面.

  痛苦的喊叫聲被禿頭士兵的胸膛壓住,變成陣陣從喉頭間發出的哼唔之聲,使叢林深處中傳來的另一陣慘叫聲聽起來更加刺耳.

  禿頭的士兵轉頭望向這聲音的方向,又轉過來低頭望向懷中的小劉.他忽然用力咬了咬牙,跟著鬆開雙臂站起身來,轉身拔腿朝著聲音的方向跑走.

  小劉渙散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直至禿頭士兵的背影漸漸消失於黑暗的叢林之中.小劉突然放聲大喊:「不要...!別拋下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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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冷的空氣中充斥着一片片慘號聲.高大的士兵直直地望著漆黑的叢林,手裡依然緊握著身旁的佩刀.

  叢林中忽然響起一陣「劈啪」的聲音,高大的士兵身子立刻跳了起來,手中鋼刀隨即「錚」的一聲拔出刀鞘.他喘息着凝望眼前的一片樹木,很快他便看見一頭體型龐大的貓頭鷹,正在降落到對面的一棵樹上面.

  高大的士兵鬆了口氣,身子虛脫般重重坐回到地上面.他忍不住伸手輕按自己的太陽穴,同時將佩刀放回到地面上,然後他的動作便突然間頓住.

  悽厲的慘叫聲不斷徊響於樹木之間.高大的士兵全身僵持着,雙目直直地望着對面的貓頭鷹.不久他的眼珠艱澀地向下轉動,望向一柄抵住自己咽喉上的短刀;握刀的手大而薄.

  高大的士兵呼吸立刻止住.他的手悄悄伸向身旁的佩刀,架在喉頭上的刀鋒立即微微用力一按,他的動作隨即又再頓住.

  叢林中吹起了一陣晚風,風乾了高大士兵額角上的冷汗.他忽又看見另一隻手從旁繞過來,拿着一塊斷裂的衣袖擺在他的面前.

  高大的士兵吞了吞口水,顫聲道:「那女娃...梁冀的女兒不在這兒,我也不曉得她在何處.」冰涼的刀鋒又再往喉頭上輕輕一按,高大的士兵立刻大聲道:「縣尉大人正在帶著她走路,說要去找回失蹤的縣丞大人.」

  高大的士兵身後依舊一片死寂,很快他又忍不住道:「縣尉大人他...我記得他好像是朝著西北的方向走的.」他的呼吸亦逐漸急促起來,很快他便開始粗重地喘息着.

  晚風中的慘叫聲依舊在持續着.過了很久之後,拿着衣袖的一隻手開始慢慢從他面前移開,跟著抵在他喉頭上的刀鋒緩緩一轉,刀身平貼着他的脖子慢慢繞到頭頸後面.冰冷的刀尖隨即輕輕貼住高大士兵的脊椎頂部,他的脖子立刻起了一陣陣雞皮疙瘩.

  「大塊頭!你死到那裡去了?!」禿頭士兵的呼喊聲忽然從叢林中傳出來,蓋過了持續著的慘號聲:「過來幫幫忙不會死掉的吧!」

  高大的士兵默不作聲,只一直僵持著坐在原地上.過了很久之後禿頭的士兵從叢林中走了回來,走到高大的士兵身前數丈外便停了下來,凝望著他道:「你...你怎麼了?」

  高大的士兵睜眼瞪視著他.兩人默默地互相對望著,不久禿頭的士兵又舉步緩緩走過來,高大的士兵立刻大聲道:「別...別亂來!」

  禿頭的士兵凝望著他臉上的冷汗,道:「你在搞甚麼鬼?撞邪了嗎?」

  高大的士兵又大聲道:「不是叫你別過來嗎?死禿...」禿頭的士兵已搭住了他的肩頭.高大的士兵急忙將他的手撥開,隨即轉身回望自己的身後;呈現在眼前的盡是一片漆黑的叢林,絲毫不見半個人影.

  禿頭的士兵從眼角瞟視著他,道:「你不是喝醉了吧?」

  高大的士兵又轉過頭來看着他.不久禿頭士兵身後傳來一陣尖銳的鳴叫聲,二人立即隨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只見那頭貓頭鷹靜靜地站在樹上面,一雙發亮的大眼睛正在凝視著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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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瘦的士兵看着身體被反綁在樹幹上的女孩,道:「這法子真的很嗎?」

  年輕的縣尉把一團粗布塞進女孩的嘴裡,道:「這裡附近只有這條路最平袒易行,他一定會走上這條路的.」

  乾瘦的士兵從眼角瞟視著女孩,只見她那雙貓一樣的眼睛睜得大大,正在直直地望著地上一頭母狼的屍體.月光下只見這條狼屍的大腿與腰胸已被撕開,露出裡面白森森的骨頭.

  淡淡的月光反映在母狼沒有生命的雙目中,看來就像是閃爍着的淚光.女孩目中瞳孔忽然收縮,凝視著一條斜掛於母狼破腹外的臍帶;本該連接著的胎兒卻早已不見,只剩下地上面一灘已經發黑的血跡,與一排排熊掌留下來的足印.

  這時年輕的縣尉已弄熄手上的火把,乾瘦的士兵隨即伏到地上的草叢堆後面.

  漆黑的叢林中回復了一片死寂.過了良久之後,乾瘦的士兵忽然轉頭望向身旁的年輕縣尉,悄聲道:「敢問大人,那個叫做華陀的醫生,究竟又是個甚麼人?」

  黑暗中依舊一片沉寂.乾瘦的士兵等了很久依舊得不到任何回答,於是便又低下頭伏到地面上.

  「他是個瘋子.」年輕縣尉的聲音從黑暗中傳過來,乾瘦的士兵登時嚇了一跳.

  「那時候他還是個行軍中的醫師,」年輕縣尉的聲音又從身旁傳過來:「當時隊伍中的將軍在戰場上失去一臂,華陀於是便從敵人的屍身上砍下一條手臂,把它接駁到將軍斷臂的筋脈上面.」

  乾瘦的士兵忍不住道:「他真的能夠這樣做?」

  年輕的縣尉道:「雖然新的手臂只能令將軍回復五成機動力,但是他的確做到了.」他頓了一頓,又道:「可是不到兩日之後,那個將軍卻又自行把這條手臂砍下來.」

  乾瘦的士兵又忍不住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年輕的縣尉陰森森道:「據說每當晚上將軍睡着之後,這條手臂便動手想要勒死他.」

  乾瘦的士兵不由一怔,不久他忽然苦笑道:「看來這個華陀雖然醫術高明,卻實在不能算是個很可愛的人.」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幹醫生這一行的人,本來就不會很受人歡迎.」

  乾瘦的士兵道:「是不是就像幹我們這行的人一樣?」

  黑暗中又沒有了年輕縣尉的聲音.不久他們身前數丈處忽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正在漸漸向着這邊靠近.

  乾瘦的士兵立刻把頭伏得更低,右手同時悄悄拔出身上的佩刀.當腳步聲移近至二人身前不及三尺時,乾瘦的士兵猛地從地上彈起,一柄鋼刀立刻向他迎臉劈過來.乾瘦的士兵大驚不及細想,連忙舉刀擋住迎臉的刀鋒,同時猛地後退閃避.

  突擊的人不再追趕,只站在原地冷笑道:「你好大的膽子.」

  乾瘦的士兵勉強道:「縣丞...大人?」

  中年的縣丞冷冷道:「答對了.」

  乾瘦的士兵道:「你...你早就看出來了?」

  中年的縣丞道:「只有最沒有經驗的新手,才會在埋伏時忘記把出鞘的刀埋在泥土下面.」乾瘦的士兵不禁望向自己手上的鋼刀,只見刀身上正在反映著淡淡的月光.

  中年的縣丞緩緩道:「要殺人的時候不論犯下任何疏忽,都是不可原諒的罪過.」他忽然直視著乾瘦的士兵,沉聲道:「所以現在無論我要怎樣對付你,你也絕對沒有資格怨我.」

  乾瘦的士兵額角冒出冷汗.他忍不住從眼角瞟向身旁,只見草叢中隱約露出了一支箭頭,正在瞄準著中年縣丞的方向.乾瘦的士兵吞了吞口水,跟著嘴角忽然牽起,冷笑道:「你放心,我是不會怨恨你的,反正要死的人絕不會是我.」

  中年的縣丞也冷笑道:「難道你認為憑你便殺得了我?」

  乾瘦的士兵悠悠道:「我當然不是大人的對手,可是我卻肯定死的一定是你.」他的話剛說完,一枝鋒利的箭頭已從他的胸膛裡穿出來.

  乾瘦的士兵立刻睜大了眼睛,瞳孔卻已在同時急劇收縮.他低頭看了看胸膛上的箭頭,跟著顫巍巍地轉過身子,隨即在月光下看見年輕的縣尉已從草叢中站起身來,正在慢慢地將一枝弓箭裝在弓弦上.

  乾瘦的士兵眼睛死魚般凸了出來,直勾勾地瞪視著年輕的縣尉.年輕的縣尉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乾瘦的士兵顫抖著開口正待說話,第二枝箭隨即射進了他的嘴巴裡面.

  中年的縣丞看着乾瘦的士兵慢慢倒下,忽然道:「其實你根本不必殺他滅口的.」

  年輕的縣尉轉過來看着他.中年的縣丞又道:「即使他沒有告訴過我,我也早已看出你是別人派來的細作.」他直視著年輕的縣尉,沉聲道:「所以你剛才本不該殺了他的;你跟他聯手的話至少還有可能把我殺掉.而現在你卻已連一分機會也沒有.」

  年輕的縣尉忽然道:「我並不是因為你而殺他.」他的手又在緩緩地從箭囊中抽出另一枝箭.

  中年的縣丞注視著他的舉動,沉聲道:「難道你也認為憑自己便能殺得了我?」年輕的縣尉已在準備將箭放在弓弦上,中年的縣丞卻突然衝至他的身前近處,同時揮刀劈向他的頭頸.年輕的縣尉低頭閃避,隨即反手將弓箭插進中年縣丞的胸膛裡.

  中年的縣丞眼珠也像死魚般凸了出來.年輕的縣尉隨即從箭囊中抽出另一枝箭,用力把箭頭插進中年縣丞的頸部.

  中年縣丞的手一鬆,鋼刀「噹」的一聲跌落在地上,他的人也隨即倒下來.

  年輕的縣尉靜靜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中年縣丞,緩緩道:「殺人的時候無論犯下任何疏忽,都是不可原諒的錯誤.」他緩緩拾起地上的鋼刀,把刀鋒對準了中年縣丞的頭頸旁,跟著他的動作便突然頓住.

  黑暗的叢林中依舊一片死寂.年輕的縣尉突然轉身狂奔,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到被綁在樹幹上的女孩身旁,跟著立即把手裡的鋼刀架在女孩的脖子上.

  女孩蒼白的小臉上仍然毫無反應,貓一樣的大眼睛只直直地望著地上的母狼屍體.年輕縣尉的雙目卻在定睛地凝望著漆黑的叢林深處,他挺立着的身形也就這樣一直地僵持著.

  那頭龐大的貓頭鷹依舊站在樹上面,靜靜地看着年輕的縣尉.良久之後年輕的縣尉慢慢跪下身子,伸手慢慢解開反綁著女孩的繩索,握刀的手則仍然將刀鋒架在女孩脖子上面.

  女孩被鬆綁後依然坐在原地不動.年輕的縣尉揪住她的衣領後面,把她的身子從地上提起來.年輕的縣尉挾持著女孩一步步向後倒退,緩緩地退入了漆黑的木林之中.

  微涼的晚風吹進了死寂的叢林之中.良久之後華陀緩步從黑暗中走出來,走到中年的縣丞身旁停下腳步,低頭看着這名垂死的男人.

  中年縣丞的眼珠也已轉動過來,定睛地望着這名人猿般的男子.不久中年的縣丞忽然顫抖著牽起嘴角,悄聲道:「時間...上的差...」他目中的瞳仁突然間變得渙散,呼吸亦隨即停止下來.

  華陀慢慢在中年縣丞身旁跪下來,伸手為它輕輕地蓋上眼簾.慘藍色的月光從夜空中散落下來,映照着中年縣丞平靜的臉容上.

  華陀目光掃過這條屍體的全身,跟著緩緩轉頭望向地上不遠處的母狼屍體.淡淡的月光反映於母狼空洞的眼睛裡,看來就像是閃爍着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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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趕到去的時候,華陀正好殺死了縣丞大人轉身跑掉.」年輕的縣尉低頭道:「小李那時想必也是為了保護縣丞大人而被殺的.」

  站在他身前的眾士兵每個人都握緊了拳頭.不久矮小的士兵咬牙切齒道:「不管這混帳華陀是甚麼怪物,我都必要親手將他分屍.」

  高大的士兵卻忍不住道:「那個華陀似乎並不是等閒之輩,我看...」他的話還未說完,矮小的士兵已衝過來揪住他的衣襟,大聲道:「你若是怕死的話便趕快給我滾蛋,別要阻著我們為縣丞大人報仇!」

  年輕的縣尉立即走過來制止著他,沉聲道:「你們若是真的想要為縣丞大人報仇的話,便應該想個周全的對策.你越衝動魯莽的話便只會讓華陀更容易逃脫.」

  矮小的士兵鬆開手喘息着.這時一名面容英俊的士兵上前道:「現在這裡眾兄弟就算縣尉大人您最大,還請縣尉大人指揮我們拿下華陀.」

  年輕的縣尉點了點頭.他環顧着身前的眾人,緩緩道:「華陀想必能看見柴火在這裡升起的煙霧,所以他一定遲早會找到這裡來,以圖劫走梁冀的女兒.」他忽然從眼角瞟視著坐在一旁的小陳與小劉;二人身上的傷口皆已被包紮好,正在靠在樹幹上面昏睡著.

  矮小的士兵隨著年輕縣尉的目光望過去,忽然冷笑道:「想不到那個華陀雖然殺害了縣丞大人,卻竟然狠不下心來殺掉小陳小劉.」

  年輕的縣尉從眼角瞟視著他,道:「你認為那是華陀心軟?」

  矮小的士兵道:「難道大人認為不是?」

  年輕的縣尉淡淡道:「我只知道一個終年四處流浪的醫生,若是真的如你所說般心軟的話,那麼他便一定活不到現在.」

  矮小的士兵怔了怔,道:「那麼大人認為華陀為何留下小陳小劉的性命?」

  年輕的縣尉道:「那是他故意為我們留下受傷的同伴,好讓我們分散人手去照顧他們,以削減我們的實力.」

  矮小的士兵不禁抓了抓頭.年輕的縣尉又對著眾人道:「所以現在我們必須保留實力,專心在這裡附近擇地埋伏,設下陷阱誘...」他的話還未說完,眾人已聽見一把男子的聲音從叢林中傳出來:「你這法子是不行的.」

  眾士兵隨着聲音的方向望過去,不久他們便看見一名臉帶刀疤的獵人從木林中走了出來,他的身後跟隨着一名手抱著嬰孩的少女.

  年輕的縣尉凝望著這名獵人,道:「這位朋友有何高見?」

  獵人自顧自的在柴火堆前坐下來,他身後的少女隨着站在他的身後.矮小的士兵忍不住衝過去抓住他的衣襟,大聲道:「縣尉大人在問你的話,別給老子來擺架子.」

  獵人冷哼一聲道:「看來你們真的全都是有勇無謀,難怪到現在還未擒得住那頭人猿.」他的話剛說完,矮小的士兵立即拔出了鋼刀,正在惡狠狠地瞪著他.

  獵人額上漸漸冒出冷汗,他身後的少女目光依然一片黯然.年輕的縣尉背負着雙手走過來,緩緩道:「這位朋友難道又有更好的意見?」

  獵人的嘴角隨即牽起,微笑道:「那也得看官爺大人是否願意幫助一下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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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陀將最後一撮泥土蓋到地面上,跟著站起來看着地上剛堆起的小丘.在幽淡的月光之下,華陀瘦長的身形看來就像是一個黑影,跟四周漆黑的叢林融成一體.

  過了一會兒後,華陀俯身從地上拾起中年縣丞遺下的衣服,拔出短刀把衣服割成一塊塊長長的布條.他跟著走到乾瘦士兵的屍體旁邊,彎腰拾起被遺留在地上的鋼刀.

  一片烏雲飄過夜空中的圓月前.華陀深陷的雙目注視著屍體,忽然一刀猛劈在屍體的肩頭上面.刀鋒砍進肩頭的關節裡面被卡住,華陀於是用力將鋼刀從屍體中拔出來,跟著又再舉刀猛劈屍體的肩頭,直至劈了八、九次才成功將整條手臂斬下來.

  華陀從地上拾起斷掉的手臂,雙手用力擠搾著手臂的斷口處.陣陣血液從斷臂裡被搾出來,流進地上面的泥土之中.華陀跪下抓起地上滲透著血腥的泥土,混和著一大堆小石頭後搓成一個個大圓球,然後把它們分別緊緊包裹於被割下來的布條尾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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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胃口倒還不小.」年輕的縣尉嘴角微微牽起,正在從眼角斜視著獵人.

  「五十兩銀子為大人擒獲朝廷要犯,並不算是很貴的價錢.」獵人微笑道:「何況大人在領功後定必會升官發財,前途更是會無可限量.區區的五十兩官銀,對大人來說也只會是小事一樁.」

  年輕的縣尉道:「你倒先說說你的法子,看看管不管用再說.」

  獵人目光掃過眼前的眾士兵,又轉過來對年輕的縣尉道:「各位官爺一直都只將那頭人猿當作是頭野獸來捕獵,卻不知野獸也是有獸性的.」

  年輕的縣尉道:「你究竟想說甚麼?」

  獵人緩緩道:「我曾經看見過一頭母狼拼命從黑熊爪下救走牠的兒子.可是那頭黑熊想必是餓壞了,一路上死追著母狼不放.母狼於是把狼兒子藏在一個山洞之中,跟著跑出去引開了黑熊.」

  那個面容英俊的士兵忍不住道:「後來那頭母狼怎樣?」

  獵人緩緩道:「最後黑熊還是追上了母狼把牠吃掉.可是那頭黑熊卻還未吃飽,於是便走回到山洞中把狼兒子吃掉.」

  年輕的縣尉一直靜靜地聽着,此時忽然冷冷道:「這又跟捉拿華陀有甚麼關係?」

  獵人微笑道:「那頭人猿雖然也像野獸般難以捉捕,可是他也是有獸性的.不久前我的女兒便跟他見過面,而且更確切地肯定了這一點.」年輕的縣尉望向他身後的少女,只見她又默默地低下了頭.

  獵人又在笑道:「所以大人若要擒下那頭人猿的話,便應該先向他最關心的人下手.」年輕的縣尉隨着他的目光轉過了頭,望向一旁雙手被反綁著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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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陀拿着一條尾端包裹著泥土沙石的長布條,把它像流星鎚般轉了幾轉後便停下來,跟其他的泥沙布條一併掛在腰間上.跟著華陀又從地上拾起一條杯口粗的樹枝,坐下來用短刀把樹枝的端部削尖.

  叢林中深處忽然隱約傳來一陣低沉的咆哮.華陀低頭揑了揑鼻樑,跟著忽然轉頭望向地上的母狼屍體,看着一條蛆蟲正在從母狼的眼眶裡爬出來,順着母狼的鼻子慢慢向下爬行蠕動.

  華陀立即伸手探入青囊之中,取出一顆藥丸張口吞下.他隨即從地上拾起那條被斬下來的手臂,將一條被用剩下來的布帶緊緊紮住手臂斷口處,直至臂中的血液被擠壓得只有一滴滴地慢慢流出來.

  華陀將這條斷臂掛在腰帶上面,然後立即從地上站起身來,大步走進漆黑的叢林深處之中.滴血的斷臂隨着在地上留下一條淡淡的血路.

  那頭龐大的貓頭鷹依然靜靜地站在樹上面,目送着華陀的身影漸漸消失於黑暗之中.


- 待續 -


[ 本帖最後由 貪婪殺手 於 2008-9-20 20:1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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