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
對街的紅色跑車,劃著不完美的曲線緩緩停了下來,不如預先想像的華麗曲線。
穿著性感的女人披上毛皮大衣,深黑色的。
黑的發亮的毛皮大衣,搭上艷紅色短裙,更顯刺眼。如鮮血般的刺激男人的慾望,男人也充血著,充滿血絲的雙眼。
現在是早上五點多,應該剛結束豐富夜生活的女人,一旁的中年男子搶著提提包,摟著纖細腰枝上了樓梯。迫不及待,似乎是血紅色更先隱沒在黑暗裡,華麗卻不堪一擊,虛假的紅色...。
黑暗並沒有吞噬同類,強大的黑色,劇毒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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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穿著毛衣的年輕人從陽台並著肩出來,抬頭望了望,鑲著銀邊的烏雲,擋住了他們所期待的,一直期待好久沒有的溫暖。
看來在這個幽黯的都市,連曬太陽的權利都要剝奪。
“看來今天又沒辦法曬棉被了。”心想著,我的棉被因為潮濕,而散發出霉味。
旁邊站著隔壁鄰居,比我大五歳,據說是國小女教師。
“我以為今天會出太陽呢,最近真是連天氣都令人沮喪阿~”她苦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比蒼白的臉,更白的牙齒。
對我來說很突兀的開口,心頭暖了一下。這是我們第一次的交談,雖然她不是對著我說。從前對她的了解,都是在房東那聽說的,房東是個五十多歲的太太。
“嗯,真的很糟,快點出太陽吧。”我沒頭沒腦,胡亂回了一句話,然後不好意思的偷瞄著她。
她提起雙手叉著胸,將上半身的重量往陽台上靠,遲久才轉過頭來,”你的毛線都脫落了,有空我幫你織一件吧,像我身上這樣的,如果你不嫌醜的話。”兩個人相視笑著,終於,我們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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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燈是好古老的樣式,這是房東太太的品味,我的房間裡也有一盞一樣的,金銅色燈架,有小水晶墜子。我站在她的屋子裡展開雙手,讓他量著我的上半身,認識了一年多,我的舊毛衣正式淘汰。
頭髮的香味,循著寂寞空洞,硬是鑽進了我的鼻子,伸開的雙手,其實正起了雞皮疙瘩。
凝視著一對深邃的眼眸,她好奇的瞧著我因為憋氣而有點漲紅的臉,我只能夠傻笑。或許也是知道原因了,應該知道我害羞之類的,她突然出手搔著我的胳支窩,我大笑跟她扭在地板上,然後我們鬧了好久,量身訂做的毛衣,就耗在最起初的測量工作上,好多時間,我期待著,毛衣完成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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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知道,她是學校裡的音樂老師,從小學鋼琴,跟家裡不合以後,決定搬上台北來,跟我的情況很類似,我是因為夢想,她並沒有說出她真正的原因。
今天又在她的房裡聽他彈琴,我們一個禮拜只會見一兩次面,因為作息差太多了,我總是半夜才回來,她那時候應該睡了。每次望著她的背影,她的手指起落,音符越是和諧,卻總讓我心中糾結。我到底對她是有點迷戀的,只是當時那個勇敢的我,還不能突破自己的重圍。
“今天到這裡,回去睡覺吧~”她蓋上琴蓋,似乎這首曲子永遠都寫不完似的。
“又跟前幾天一樣嗎?”我伸了懶腰說著。
難過的旋律,接下來又會是什麼?更難過?
“因為沒有更難過的事啦,如果有一天我難過到要死掉的時候,我就會把她寫完囉。”她捏著我的臉頰邊笑著。
“但願妳來的及寫~”我飛快的閃了一邊,躲開她這一拳,要是捶在頭上會很痛吧。
“好了,小朋友~快去睡吧,晚安。”
“嗯,晚安。”我輕輕,慢慢的掩上房門,期待她會突然將門推開,然後說要陪著我睡。當然,人的想像力總是那麼豐富,一樣死盯著天花板,不知道什麼時候閉上眼的,因為張開閉上都是一片黑暗。
對她來說,我永遠只是個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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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著大了些的毛衣,看著清空的房間,房東將她的空房便宜租給我。
我在一樣的地方擺上了電鋼琴,我也開始學琴了,為了接續她曾經的痕跡,我也想透過作一樣的事來彌補什麼,好像我的獨白最終會有回應。
後來她去了哪裡,一個似曾相識的女人...到底我有沒有遇見過?
上次見面已經一個多月了,她上了一個男人的車以後,我就沒再遇見她,直到領了張字條,說是要給我的。
未完成的曲子,終於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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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不能看清楚,裝滿了淚水的雙眼擋住的視線。
簡短的,最後的字條- ”尋找快樂的方法,當我結束了難過。”
她,永遠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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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她的墳上,唸著當初她給我的信,在低潮的時期,她顯得格外重要。
信的內容:
"在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死。"-村上春樹
人不能決定的事,毫無疑問的,就是生命。
當我們走到最後一步時,這個世界的恩怨情仇,一筆勾銷。
很不想碰到的事情,可真的無能為力,我知道總有一天,我也會跟上那個隊伍的,當叫到我的時候,沒有逃跑這回事,只能好好把握未知的這些日子。
每次失去一些以後,就會得到其他的禮物。
這次的離別,除了哭泣,悲傷之外,你還學會了什麼嗎?
越痛,表示越珍貴,對他的不捨,他已經感受到了,離開的人應該會希望你好好體驗這段人生吧。
死亡,似乎是靈魂與軀殼失去聯繫,在我失去了外公外婆以後...只要這世界上還有人愛你恨你,你就不能離開,會繼續在人們的記憶中徘徊;只要被回憶,人的靈魂就不會輕易消失吧。
靈魂跟軀殼失去了聯繫以後,記憶可能是唯一讓我們靈魂相擁的方法了。
死去的人不會難過了,只有活著的人還有傷痛。
別人的人生結束了,你的呢?
給鏽-我最真摯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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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獨自走在海灘,雖然留下了足印,可是卻很快被浪潮給撫平了。海浪在腦袋裡不斷的撥放她最後的留言。是阿,”死去的人不會難過了,只有活著的人還有傷痛。”一切都是妳說的才對,這是妳最後要留給我的禮物嗎?
回憶那些妳在我嘴裡留下的,在我身上留下的味道,妳靈魂的碎片,幫助我催淚。回憶,我只有努力穿上妳的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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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最後安息的草地上,我當時回給她一張紙條,上頭寫著
-尋找快樂的方法,當你發現難過的反面。
[ 本帖最後由 貪婪殺手 於 2008-9-5 15:07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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