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節 -------------------------------------------------------
藺雪說得沒錯,麥丁又回到了GIVEN BEAUTY。
“呵呵,我說過你會回來。”藺雪坐在辦公室裏,玩弄著手裏的望遠鏡。
麥丁又一次坐在了當初跟藺雪簽下契約的椅子上,跟往常的忐忑局促不一樣,
這個時候的麥丁,平靜得連呼吸都舒緩到不易察覺的地步,像個有生命的標本。
“我願意做你的同伴,不過我有個條件。”面對藺雪,麥丁頭一次如此底氣十足。
“說。”藺雪不動聲色。
“我,我想……想……”想過幾百次的話已到嘴邊,舌頭卻又不爭氣地打了結。
藺雪把望遠鏡架在鼻梁上,故作頑皮地從望遠鏡裏頭地打量麥丁,嘴角一揚︰“想怎樣?”
“我想……”
麥丁一改方才的靜如止水,突然站了起來,雙手撐著辦公桌,憋紅了臉也沒能把下文講出來。
“呵呵,算了吧,看來這‘條件’似乎困擾你多一些呢。
不著急,你有的是時間來醞釀你的語言。”藺雪把望遠鏡撂在一旁,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出門前,他回頭對還保持著同樣姿勢的麥丁補充了一句︰
“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那你依然是我的助手,明天有客戶來簽合約,
你該做的工作還是不能落下哦。”
“我們……不是馬上要離開嗎?”
麥丁詫異地回頭看著藺雪,不明白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他還那麼執著於他的“工作”。
“離我們離開還有一段時間,這麼寶貴的時間如果不能充分利用的話,實在是罪過。”
藺雪笑得燦爛。
這就是妖怪的邏輯嗎?!堅決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為人類“服務”的機會。
麥丁垂下頭,根本不敢想象以後的日子,一個與妖怪為伍的黑色未來。
“如果我不回來,是不是早晚也要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想起了白天自己歇斯底里的狂暴模樣,頹然問道。
“我說過你不會‘變’,但前提是你得把你的部分全部放回去。
不過,還好你迷途知返。呵呵,等會兒一起喝咖啡吧。
啊,還有,你看你有沒有什麼東西需要回家收拾一下的,
明天就搬到店裏來住吧,萬一有什麼,咱們可以說走就走。
昨天我新買了輛車,等下可以送你回去。”
藺雪輕松拋下一句話,打了個呵欠,懶懶地下樓去了。
如果自己沒有遇到秋秋,如果自己就那樣一走了之,如果沒有回到GIVEN BEAUTY……
自己會有怎樣的下場?!
麥丁出了一身冷汗,腳一軟,癱坐在椅子上。
今晚,月黑風高。
麥丁想了想,自己並沒有什麼是需要帶走的,不過,自己的房子是租的,
有必要在永久離開這座城市之前跟房東交代一聲。
一輛嶄新的越野車把麥丁送到了他家樓下。
這是麥丁頭一次看見藺雪開車,技術嫻熟得很。
“我馬上就下來,房東就住我樓下。”麥丁拉開車門,豎起衣領裹了裹衣裳,一路小跑而去。
這時,樓下正準備熄燈睡覺的看門大爺一見麥丁回來了,
忙扯著嗓子喊︰“哎!那個6樓的!哎!有你的信!”
或許大爺的破鑼嗓子不夠大聲,麥丁像是沒聽到,直奔樓上去了。
沒過十分鐘,麥丁重新鑽進了藺雪的車上,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拿。
“動作真快。”藺雪發動了汽車,
“哦,剛才你家樓下的老頭叫你,你沒聽到嗎?”
“有人叫我?”麥丁一臉茫然。
藺雪掏出兩封信塞到他手上,笑︰“那老頭是叫你取信的,呵呵,我幫你拿了。”
“哦,謝謝。”
麥丁借著路燈的光看了看手裏的信件,然後拆也不拆就把它們揉成一團,搖下車窗扔了出去。
“又是無用的廣告垃圾。”麥丁把車窗關好後,主動解釋。
“呵呵,無孔不入。”藺雪專心地看著前方,隨口說道。
麥丁不置可否的哼哼了兩聲,便轉過頭去靠在車窗上,沒有目的地盯著倒退的景物,
再也不說話。
第二天,一個中年女人如約來到了店裏。
這回,麥丁沒有回避,從頭到尾都呆在藺雪的辦公室裏,
目睹著又一個無知而愚蠢的同類是怎樣一步步葬送自己的。
看著中年女人舉著望遠鏡尋找參照物時的興奮樣子,麥丁覺得又惡心又好笑。
“啊!就是她啦,你看那個女孩子,她的眼楮好漂亮,要是我能有那樣一雙大眼楮就好了!”
中年女人左右移動的望遠鏡終於停在了一個地方。
“找到了?!”藺雪微笑著接過望遠鏡。
“你看,就是那個穿紅白格子大衣的女孩。”
中年女人指著對面,好些條粗壯的皺紋在她平庸的臉上舒展開來。
紅白格子大衣?!
麥丁驀地聯想起了一個人。
他有些失控地從藺雪手中搶下望遠鏡——
一群從培訓中心湧出的紅男綠女讓人眼花繚亂。
可是,麥丁一點也沒有亂,他看得前所未有地清楚。
她還是那麼喜歡穿那件紅白格子大衣,還是那麼神采飛揚,惹人喜歡。
就算身旁有一大群同樣出色的人,依然掩蓋不了她的光彩。
摟著她的那個男人是……哦……那個有錢少爺,看他們那幅卿卿我我的樣子,
還真是很容易引起別人的羨慕呢。
“太太,您另選一個吧,這個不適合你。”麥丁收起望遠鏡,不容否決地對中年女人宣佈。
“你說什麼?”中年女人眉毛一挑。
“啊,丁太太,這樣,您稍微在外頭等我一下,我跟我助手談談,
大概他有什麼別的好想法。”藺雪見勢不妙,趕緊陪著笑臉把中年女人帶到了外面。
麥丁根本不在乎那女人有何反應,又轉過頭去,看著街對面。
“預備給我一個解釋嗎?”從外頭進來的藺雪走到麥丁身後,問。
麥丁吸了口氣,視線一直不曾離開那個嬌媚的身影,
片刻,他轉過頭,看定藺雪,漠然道︰“我想擁有跟她一樣漂亮的眼楮。”
藺雪的眼裏,一抹驚異一閃即逝。
“這就是我的條件,可以嗎?!”
麥丁又把視線投回到對面,神色凝重得像是正在參加一個至愛親朋的葬禮。
“呵呵,如你所願。”
藺雪的笑容越發誘人,那是,一個勝利者的笑容。
------------------------------------------------------- 第14節 -------------------------------------------------------
也許是因為很快就要跟這座城市說再見,藺雪的工作效率出奇地高,完全做到了分秒必爭。
麥丁提出“條件”後的第二天下午,他又一次躺在了冰冷的手術臺上——
同樣的地方在幾個鐘頭前才送走了那位滿意到無以復加的中年女人。
“不要休息一下嗎?”
就算妖怪有人類不可估量的過人之處,麥丁還是本能地對藺雪的精力有所擔心,
畢竟一個手術才剛剛完成,而且那個手術並不簡單,中年女人幾乎把她的整張臉都給換了。
藺雪氣定神閑地搖搖頭,笑道︰“放心,我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絕對保持水準。”
“哦。”麥丁為自己的杞人憂天好笑,他是妖怪,注定不能用人類的規則去衡量。
獨特的消毒水又在假扮著香水的角色,空氣裏熟悉的芬芳越來越濃密。
無色的麻醉劑舒緩地注入了麥丁的身體。
在意識尚未完全脫離身體的時候,他腦子裏想的是中學時上生物解剖課時當實驗品的青蛙,
活鮮鮮地被大頭針釘住四肢,固定在散發著腥味的木板上。
閉上眼楮前的剎那,麥丁又看到了那個灰色的匣子,穩穩地托在藺雪白皙的手掌上,
一團白氣,霜一樣擁在它的四周。
那裏頭,裝著他的承諾。
麥丁咧著嘴笑了,在他還能控制面部肌肉的時候。
很快,他的眼皮越來越沈,好象幾輩子都沒睡過覺一樣。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牆壁,雪白的藺雪——這是他雙眼楮看到的最後一點光景。
這回該跟誰道別?
是秋秋?!還是……自己?!
唔……
麥丁發出一陣呻吟。
眼楮上蒙著一層什麼?是紗布嗎?!
為何什麼都看不到?
沒有黑暗,只有白茫茫一片,一如大雪過後的曠野,窒息的白。
咯咯咯的笑聲像只拴著鈴鐺的快樂麋鹿,在白色裏自由穿梭,忽遠忽近。
“呵呵,麻藥的效力已經過去,還不願意睜開眼楮嗎?”
藺雪拍了拍麥丁的臉。
睜開眼楮?!
幾道柔和的光線滲進了緩緩暴露在它們面前的美麗瞳孔裏。
嶄新的眼楮,重新看到了沒有絲毫改變的陳舊世界。
“起來照照鏡子吧,我實在是太滿意現在的你了。”
藺雪伸手把麥丁扶了起來,驕傲之色不可遏止。
麥丁下意識地想用手揉自己的眼楮,卻被藺雪及時制止了︰
“現在這樣可不行,至少再過十二個小時。”
“我的眼楮……”麥丁飄忽不定的意識漸漸被聚攏來,揚起頭看著身邊的藺雪︰
“好了?!”
“好了,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藺雪變戲法一樣把一面鏡子擺到了麥丁面前。
麥丁把臉湊了上去。
鏡子裏的人,瘦削的臉,高挺的鼻子,流光靈動的眼楮。
無可挑剔的組合。
全世界不敢說,至少這城市裏大概找不出比自己還好看的人了吧。
沒有驚喜,也沒有緊張,甚至連心跳都完全正常,麥丁只是很客觀地評價著自己。
看看這雙眼,從女人臉上,從自己曾經最至愛的女人臉上取來的眼,
多漂亮,一種帶著生命力的姿色,像是專為它的新主人而生一樣。
麥丁很高興,非常非常高興。
“呵呵,沒想到,你女朋友的眼楮這麼襯你。
果然有眼光。”藺雪的語氣分不清是贊賞還是揶揄。
一停這話,麥丁臉一沈,問︰“你怎麼知道的。”
“瞧你昨天那個心如死灰的樣子,就算我是個普通人,
也能猜出你和這個‘參照物’的關系。”藺雪坐了下來,撥開耷在麥丁眼前的一縷頭發。
每次,藺雪都能不費吹灰之力地看穿他的內心。
仿若黑夜裏被獵人射中的獵物,麥丁 一聲倒了下去,而後斜著眼楮盯著藺雪︰“謝謝。”
“不客氣。”藺雪莞爾一笑,“你休息一會兒吧,我先出去了。”
“等一下。”麥丁叫住正要起身的藺雪,鎮靜地問︰“我原來的……部分呢?”
“你的眼楮嗎?呵呵,你想……”藺雪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我要!給我!”麥丁把手伸到藺雪鼻子底下。
藺雪聳聳肩,把放在一旁的灰匣子取過來,放到麥丁手裏︰“在這裏。”
“把我所有的部分放回去,我就不會變,是吧?!”麥丁把灰匣子放在自己胸口上。
“是啊。”藺雪點頭,然後他眉頭微微一皺,搓著自己的下巴,問︰
“怎麼,莫非你想現在就……全部拿回去?”
“不可以嗎?”麥丁打開了匣子。
“可以,不過……”藺雪故意做出一副很惡心的樣子,道︰
“就這樣拿回去的話,恐怕……味道不太好哦。”
“無所謂。”說話的同時,麥丁的手上已經多了一團顏色鮮艷的人體組織。
怔怔地看了看,麥丁眼一閉,喉嚨一動,手上的東西轉眼間就下了肚。
淡淡的血腥味立即從食道蔓延到了整個口腔。
其實麥丁以為自己會吐的,但是,這次很奇怪,居然一點想吐的意念都沒有。
藺雪小小的愕然很快被欽佩的笑聲給湮沒了︰
“哈哈,我發現你越來越有意思了。好了,我出去了。”
簡單收拾了一下後,藺雪離開了手術室。
聽到喀嚓的關門聲後,麥丁從手術臺上爬起來,拿了鏡子,赤著腳走到窗前,
撩開厚重無比的窗簾,讓自然光線一覽無餘地灑進久未親近的房間。
他舉起鏡子,對著自己,欣慰地說︰
“秋秋,你說過,能天天看到我,就是你至大的幸福,我也承諾過,我會給你你想要的幸福。
呵呵,看,我做到了。從現在起,你可以天天看到我了。幸福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
麥丁開始大笑,笑個不停,拿著鏡子的手也因為劇烈的笑聲而顫抖不止,
一直笑到連眼淚都流出來……
今天,是大年初十。
藺雪很有閑心地自己動手打掃著GIVEN BEAUTY,四周的玻璃窗被他擦得透亮。
他說,要走得幹幹淨淨。
麥丁半眯著眼楮,臃懶地坐在大廳的門前曬太陽,淨瓷一樣的漂亮臉蛋,
被陽光曬得泛起兩抹生動的紅暈。
懷裏,一隻灰耳白兔正吧唧吧唧舔著他的手掌。
“很好吃嗎?”
麥丁摩挲著白兔的頭頂,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食物已經所剩無幾。
“我一直以為兔子都吃素的。”麥丁?酈_頭,對著在那頭忙碌的藺雪說。
“呵呵,世事無絕對。”藺雪用力擦著桌子,抹布蹭著桌面,嘎嘰嘎嘰作響。
說得沒錯,沒有什麼是絕對的。
幾乎在所有人的概念裏,兔子都是處在食物鏈的下層,天經地義任人宰割的動物。
有誰會想到,人也會有淪落到成為這種軟弱可欺的小傢夥的盤中餐的時候?!
“只有GIVEN BEAUTY裏的兔子,才會對這樣的食物有莫大的興趣。”
麥丁把兔子放到地上,抽了張紙巾擦著手上的殘渣,自嘲似地笑了笑。
肥胖的兔子滿足地蹦噠著小腿兒跑開了去。
“那些東西扔了也是扔了,像婷婷和你女朋友那類年輕又有活力的漂亮女孩子,
最適合拿來當食物了。一個參照物夠它們吃好幾個月呢。浪費是很不好的習慣。”
藺雪直起身子,捶著自己的腰,輕描淡寫地說。
“婷婷?!”麥丁想起了那個可愛的隻果臉。
“一個客人選中了她。呵呵,可愛型的女孩還是很逗人喜歡的。”
藺雪梢事休息後,又繼續工作。
“哦。”麥丁伸了個懶腰,無意探究今天的食物來源於哪個倒楣鬼,
這些日子來,他已經安於呆在藺雪身邊,也越來越習慣他的任何看似非正常的言行舉止。
或許,這個就是所謂的物體間的“同化”。
麥丁並不排斥,相反,還還很樂意接受這種改變。
最近,GIVEN BEAUTY裏的兔子又多了十來只,藺雪專門騰了一個房間給這些傢夥,
說要帶它們一起走,還說將來一定要找個合適的地方開個養殖場,專養吃葷的兔子。
麥丁覺得他能幹得出這種事。
“哎?!怎麼跑出去了一隻?麥丁,趕緊把它抓回來。”藺雪突然指著窗子外頭大聲說。
麥丁循聲望去,一隻純白兔子正悠閑地在門口轉悠。
他站起來,快步攆了出去。
這只脫離組織的兔子個兒雖不大,但是並不防礙它的敏捷。
試了幾次,兔子都狡猾地從麥丁的指間逃脫,快速地蹬著腿朝屋後頭竄去。
麥丁窮追不舍,一直跟到了屋後頭的車庫前。
到了這裏,兔子沒了蹤影。
麥丁進到車庫裏,整個人趴在地上,搜索著車底。
一無所獲。
麥丁站起來,靠在埕亮的車身上, 起眉頭四下觀望。
後頭是用圍牆封死了的,四隻腳的兔子還能飛了不成?!
嚓嚓的異響從車內傳出,麥丁回頭一看——那只失蹤的調皮鬼正臥在駕駛座上,
兩只小爪,貓一樣撓著真皮坐墊。
麥丁極佩服這東西的跳躍能力,大開的車窗離地少說也有一米多。
改了食性的兔子果然不可同日而語。
麥丁把身子探到車裏,右手果斷地向那對不斷轉動的大耳朵伸去……
“呵呵,逮到了?”
藺雪從喘著粗氣的麥丁手上接過已經髒兮兮的小傢夥,用手指戳著它的額頭笑道︰
“你太頑皮了,弄得這麼髒。今天不準吃晚飯,算是懲罰。”
麥丁的臉色不太好看,先前那點紅暈已經完全散去,額頭上掛著晶亮的汗珠。
“怎麼了?是不是抓這傢夥很費了點功夫?!”麥丁的不良狀態引得藺雪不得不問。
“這兔子……太生猛了!最好餓它三天!把我折騰壞了。”麥丁憤憤然道。
聞言,藺雪朗聲大笑︰“哈哈,聽你的意見,餓三天。”
三天後,大年十三。
將在這城市裏停留最後兩天。
GIVEN BEAUTY在本地的最後一個顧客,是個20來歲的年輕女子,
除了要求有一個挺俏的鼻子完美的臉型外,
還要求他們給她一張沒有滿布青春豆豆痕的光滑皮膚。
如你所願。
藺雪麥丁異口同聲,燈光下,兩雙不相伯仲的美目光彩橫生。
因為這是最後一位客人,麥丁很熱情地一直把她送出了大門口。
“最後兩天,呵呵,我們馬上就能開始另一段嶄新的生活了。
可以接觸到更多新鮮有趣的人,真好!”藺雪從樓上走下來,輕松至極。
麥丁迎上去,長長籲了一口氣︰
“這最後一個客人要求挺高的,我真想建議她不如把整個頭都換了。”
“哈哈,再高的要求對GIVEN BEAUTY來說都不值一提,
因為這裏有天下無雙的整容醫生……和最優秀的助手。”藺雪誇獎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麥丁默默一笑,轉過身,看著外頭流動的街景,悵然道︰“馬上就要離開這裏了……”
“捨不得?”藺雪走到他身旁。
麥丁搖頭︰“畢竟住了那麼久了。”
“真是念舊的人。”藺雪摸了摸他的頭,像安撫一個傷心的孩童︰
“這種情緒很快就會消失,你必須明白,最美好的事情在前頭。”
“我知道。你不用為我擔心。”麥丁感激地沖他笑笑。
“趁現在有空閑,來杯咖啡吧。明天有很多事情要做,可能會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哦。”
藺雪打了個響指,轉過身就要離開。
“等等。”
麥丁抓住藺雪的胳膊,說︰
“每次都要勞煩你,這回換我去沖。你來嘗嘗我沖咖啡的手藝如何,做沒做到近朱者赤。”
“呵呵,我對咖啡很挑剔的。”藺雪斜睨著麥丁,轉而又道︰
“不過,給你個機會試試。”
“你一定不會失望的。”得了“機會”的麥丁很高興,一轉身就朝茶水間走去。
十分鐘後,一杯濃香四溢的咖啡出現在藺雪面前。
藺雪端起杯子,嗅了嗅,立即浮現出驚訝的表情,道︰“真不錯啊,光聞味道就感覺很醇厚。”
“是嗎。跟你比還是差遠了。”麥丁端起另一杯,謙遜地回應。
黑褐色的液體順著白瓷杯沿滑進了藺雪的的嘴,藺雪的喉嚨,藺雪的身體。
比起藺雪的不慌不忙斯文秀氣,麥丁喝得急了點,浪起的咖啡濺了幾滴在他的嘴角上。
他懶得動手擦,只伸出舌頭舔去能舔到的多餘液體。
麥丁的杯子很快見了底。
“怎麼今天喝那麼快,好象有人跟你搶似的。”藺雪看了看麥丁空空如也的杯子,嗔笑著。
“好象我今天沖的咖啡味道特別好,你覺得呢?”
麥丁把杯子放回茶幾上,沒放好,杯子啪啦一下翻倒在上面。
藺雪抿抿嘴唇,很認同地點點頭,說︰
“這咖啡的味道的確很……吸引人,你加了什麼別的東西嗎?”
麥丁剛把杯子扶起來,手一滑,杯子又倒了。
“我……加了一點點鹽。”重新把杯子放好後,他怪不好意思地回答。
“呵呵,你還真想得出來。難怪那麼特別。”
藺雪忍不住向麥丁伸大拇指,然後,把剩下的小半杯咖啡一飲而盡。
麥丁如釋重負地靠回到綿軟的沙發上,手指繞玩著沙發扶手上垂下的流甦。
“我覺得你今天好象……比往常都特別一點呢?像這咖啡一樣。”
對面的藺雪舉起手裏的杯子,放到眼前,欣賞著上頭精美的花紋。
麥丁不說話,只笑,笑得跟藺雪一樣的高深莫測。
“呵呵,你越來越……”
話音未落,藺雪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如影片定格一樣,完全靜止了。
麥丁調整了一下坐姿,手指上旋繞的流甦越纏越緊。
“你……給我吃了……什麼?!”
藺雪咬著牙,一手指著若無其事的麥丁,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試圖站起來。
“咖啡而已,加了鹽。哦,對了,忘了說了,我……還加了一張黃色的小紙片進去。”
麥丁把手指從那些纏繞中取了出來,頗有些無辜地回答。
“你……”
根本沒有力氣再站立起來,藺雪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了沙發上,
茶幾被他一腳蹬翻了,碎了一地的玻璃。
往日高貴自信的美麗容貌霎時蕩然無存,整個臉部都因為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凹陷、乾枯,
麥丁肯定自己沒有見過比這更醜陋的臉了。
他還清楚地看到,藺雪身上的血液被某種看不到的力量汲取著,壓榨著,直到一滴不剩,
他露在外頭的每一寸皮膚漸漸和他純白色的外衣混成了同一種顏色。
“你……怎麼能……這樣……”
幹癟的嘴唇裏擠出來的聲音枯槁黯啞,死氣沈沈。
麥丁站起來,往前走了兩布,腳下的玻璃喀嚓作響。
“這個,是你藏起來的吧。”
一封皺巴巴的信被摜到了抽搐不止的藺雪身上,又從他身上彈到了地下。
信封上沒有地址,只寫了“麥丁(收)……秋秋”
“跟那個男人在一起,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她要我多給她一個月時間,她會給我一個解釋。
信上的日期,就是我重新回到GIVEN BEAUTY的當天,如果我沒猜錯,
是她在我回家之前親自送來的。可是,你居然,居然把這封信藏起來?!”
麥丁的臉也跟藺雪一樣扭曲了,不是因為痛苦,而是憤怒。
藺雪劇烈地咳嗽著,一縷藍色的黏液從他的眼耳鼻口裏滲了出來,他拼命轉過頭,
怪異地笑著︰
“嘿嘿……不這樣……你……你怎麼……能……安……安心做我的……同伴……咳咳。”
“注定我不適合跟你做同伴!”麥丁強迫自己放鬆咬緊的牙關,
輕蔑地看著醜態畢露的藺雪︰
“為什麼不把這封信毀了?真是太失策了。多虧了你養的兔子,若沒它帶路,
我不會在你的車坐墊下發現這個!自作孽。”
“你永遠……都在我之下……就算看到那信……又能奈我何……可惜……
只壞在……加在咖啡裏的……東西上。”藺雪繼續笑,沒有一絲落敗者的沮喪。
麥丁楞了一楞。
從頭到尾,在藺雪的眼裏,原來他只是個不足為懼的跟屁蟲,
一個可以被肆意玩耍的提線木偶?!
藺雪說得沒錯,若沒有得到那張可以致命的紙符,
就算他發現了他惡毒的玩笑,又能將他怎樣?!
多可恨的妖怪啊!
“做不了我的……同伴……是……你的遺憾……嘿嘿嘿嘿……”
藺雪幹澀的笑聲越來越小,無數道晶亮的白光從他的身體裏鑽出,
呈螺旋狀地纏繞在一起,然後放大,再放大,直至形成一個巨大的耀眼光環,
徹底把他隔絕在了另一個空間裏。
麥丁被這光環的光芒灼得閉上了眼楮。
與此同時,耳旁傳來轟一聲悶響,一浪刺骨的寒流從麥丁身體裏穿過。
一秒鐘,十秒鐘,也可能是一分鐘或者更久之後。
四周的動靜嘎然而止,仿佛這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麥丁睜開了眼。
除了沙發前這一小片狼籍的地面之外,一切正常。
唯一不同的是,對面沙發上,多了一隻非常漂亮,毛色純亮,其白勝雪的……兔子。
那是一隻很普通的兔子,唯一出色的,是它臉上那對比紅寶石還矜貴的眼楮,
滴溜溜地轉動著,靈慧過人。
麥丁走到沙發前,把它抱在了懷裏,轉身朝樓上走去。
手術室裏,兔子匍匐在手術臺上。
麥丁坐在一旁,愛憐地撫摩著它的背脊,悠悠說道︰
“GIVEN BEAUTY的宗旨是……如你所願,作為這地方的一員,我永遠不能違背顧客的意願。”
他頓了頓,一手牽起了兔子的耳朵,把嘴湊到它耳邊︰
“最後一個客人臨走時告訴我,她很羨慕你光潔的皮膚。”
一把精致的柳葉刀,在麥丁的手上冷光閃耀……
………
………
“讓鼻子再高一點,空氣才新鮮,再見單眼皮再見,腰圍再小一點……”
嘈雜的音樂又一次把我的思路打斷。
又是隔壁那對討厭的夫婦,總喜歡把那對破音箱開得震天響。
我憤然地沖著隔壁大罵了兩句全世界最難聽的話後,
把正在敲的這篇《整容》存了檔,然後關掉了電腦。
今天的工作到此為止。
站起來,伸個大大的懶腰,走到窗前。
正在下落的太陽公公提醒了我,又到用餐時間了。
自打接下了給X雜志社撰寫鬼怪故事的差事後,自己的生活一直不規律,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三餐精簡成了兩餐,兩餐省略成了一餐。
走到廚房,拉開冰箱,才發現裏頭只剩半根黃瓜,
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有整一個星期沒有去超市SHOPPING。
家裏所有能吃的都沒有了,最後一袋速食麵也在昨天被當了消夜了。
越想這肚子越餓,於是抓了錢包出門去。
街對面的菜市場裏,有家賣牛肉燒餅的,味道賊好。
過了大街,拐進那條走了無數次的小街,直奔心愛的燒餅而去。
運氣不錯,收攤前的最後兩個被我包圓兒了。
捧著香氣四溢的美食,我顧不得燙,也顧不得什麼淑女形象,一路走一路呲牙咧嘴地啃。
出來得急,沒有穿外套,這小街又正當風口,刀子似的北風沒遮沒攔地往我身上撞。
來時看到這小街上還人來人往,下班時間嘛,才一轉眼的工夫,人全不見了,
整條街就只剩下了一個啃燒餅的我。
也沒往別處想,只是低下頭加快了腳步往家裏趕。這鬼天氣,越走越冷。
“小姐,請留步。”
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個人,突然擋在了我面前,聲音還怪好聽的。
還好我剎車剎得及時,否則一準撞個滿頭包。
我的頭。
媽呀,我幾時有過這種艷福,一個一身白衣宇宙無敵的美男子居然主動跟我搭訕。
我頭暈。
“呵呵,小姐,我覺得你非常漂亮,就是鼻梁稍微矮了點,
還有,你是單眼皮。如果再整一個雙眼皮的話,就完美了。”
他手裏捏著一遝資料,繼續熱情地對我說︰
“我們美容院今天剛剛開張,五折酬賓哦。小姐,要把握住可以讓自己變得更美麗的機會啊!”
我繼續頭暈,這男人太完美了,簡直讓我窒息。
迷糊中,我依稀記得就在剛才來時這塊地方還是個雜貨鋪的,
但是我仍舊傻傻地問︰“真的能讓我變得更漂亮嗎?”
“呵呵。”他的笑簡直讓我目眩神迷、大腦缺氧,“放心,一切如你所願。”
“跟我來吧。”他向我伸出手來。
我根本無法抗拒,?酈_手的剎那,我轉頭看了看身旁這家店的招牌,白底紅字,
清清楚楚——GIVEN BEAUTY
登時如遭雷擊,一魂一魄不知去向。
“麥醫生,有你的電話。”
一個妖嬈多姿的年輕美女從半開的店門處款款而出,聲如蜜糖。
趁他轉頭回應的剎那,我把燒餅一扔,撒手就朝前方飛奔而去,其速度,足以讓X翔汗顏……
我發誓,以後再也不走這條街!
唉,可惜了我那兩個熱氣騰騰的牛肉燒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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