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濃咖啡室１
現在是星期六早上九點鐘，這個時間平日我睡得正酣，但我被電話吵醒了。
「早晨。」這是我的慣性開場白。
「早晨，請問是不是麥雅棠小姐？」電話筒那邊傳來悅耳的女聲。
「是的，你是？」這個時候會是誰找我啊？
「我是寧晨咖啡室打來的，通知你你已被錄用，星期一上班有沒有問題？」
「呃...」那一刻我所有的睡蟲都嚇跑了：「沒問題，請問何時報到？」
「我們營業時間是朝十至凌晨兩點，你先上中班吧！時間是十二點至十點。」
「可以，沒問題，那天還要帶什麼資料回去嗎？」我邊坐起身來，邊會起筆。
「要啊...你要帶....」那邊的女孩細心逐一說明。
我麥雅棠，今年十八歲，剛中七畢業，但升學失敗，正處於待業中。
老媽常日夜呢喃我窩在家不找工作，就算我說了千萬次我有上勞工處的網頁找工作，但她就是一心以為我只會上聊天室。所以我有一段時間都寧願在街外流落也不願回家。
而寧晨咖啡室，就是一次無意間遇到的樓上咖啡室。
那次是因為出門時沒把雨傘放在背包。當我來到市區後，突來的磅礡大雨，在雨中有不少人在走避，我已經快步走到可避雨的大廈樓底，眼看已全身濕透，偏偏那天我穿了最愛的白色碎花連身裙，在背包找不到想要的紙巾，覺得真的有夠狼狽，我無奈地看著雨勢有增無減。
就在四周張望哪兒可給我容身時，我發現自己站在商住大廈的大閘門中間，而旁邊的燈箱正亮著”寧晨咖啡室”的字樣，是個可久待的地方。
讓我了解樓上就有暫時的容身處，可是我看著身上的水滴，便不敢上去了。
我可不想弄髒別人的地方，要人家多花時間去清理呢！
就在這時候，有人輕拍我的肩，我回神一看是個看來友善的陌生女孩。
「小姐，妳不如先上咖啡室坐一坐吧？」接著在我耳邊說：「不然妳會很尷尬的。」
我也感受到身邊的男女老幼的注目禮，畢竟我這件衣棠是透得把我一覽無遺。
「但我不想弄髒別人的地方...」我說出我的忌諱。
「不怕、不怕，我家就在樓上，你不介意可以先在咖啡室待著。」
「呃...不用麻煩了....」這世界還會有這等好心的人存在嗎？
可是這位女孩就是軟硬兼施，拉著我的手把我拉進電梯去....
當我來到咖啡室的門前，隔著紗簾看著裡面井然有序的卡座沙發、昏黃的燈光，看來好舒服，讓我很想舉步進去，但當雙眼觸及另一雙有神的眼眸時，便遲疑了。
那雙眼的主人正在水吧裡，看了我一眼便繼續低頭煮咖啡。
女孩趁我失神把我拉進去，而進門後便轉左走了一段來到洗手間，其間我邊走邊回頭，見到自己行經過的潔白磁磚上，所留下的鞋印、水漬，便很不好意思了。
轉眼間，見她從儲物櫃裡拿出的，是一張新的粉藍色毛巾：「來，抹一抹吧！」
我唯有把它接著，先抹去髮上的水珠，見她俐落地換上工作服──應該是吧？我想沒人會那麼穿出街的，一條連身的淡粉紅色的裙子，看來有點古代侍女的感覺。接著她把剛換下來的連身裙給我：「你不介意的話，先抹乾身子，再把衣服換一換吧！不然會病啊！」
接著見她再找東找西一會兒，便反手鎖門，離開了。
二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事，但它的確發生了。要是我不換就這樣走出去，只會再次弄髒別人的地方吧！
所以我唯有脫下身上濕透的裙子，把它放在一旁，待抹乾身上的水才穿年出奇合身的裙子。她看來個個明明比我小，但衣服的尺吋竟然剛剛好！
把濕透的裙子摺好再放在備用的膠袋內，我便步出營業的範圍，而腳上穿的，是他們工作用的毛毛拖鞋。
而我剛剛的水漬、鞋印亦已經被抹去了，她的動作真快....還打算自已抹呢...
她把我拉到窗邊的卡座，坐下之後便送上一杯熱騰騰的可可：「喝一口暖暖身子吧！」
我捧著馬克杯，茫然地看著她熟練地準備開店前的功夫，再看看手中的可可，反正不喝也是倒掉的，所以我便喝了一口，可可很香但不太甜，還夾帶一些咖啡香，味道真好。
想想身上的一百元，大概要花在這兒了。
良久，剛剛在水吧裡工作的男人，便不知何時來到身旁：「味道如何？」
呆了一秒才回神：「很好喝，香濃得來不會太甜，還散發著咖啡的香味，謝謝你。」
「不用謝我，這杯『二人世界』是我妹妹親自調配的成品，是非賣品。」
「是啊，我實在太驚訝了，她的熱心幫助令我有點受寵若驚，我以為世上已沒好人了。」
聞言，他微笑起來：「我常說她是濫好人，她都不理，依舊想做就做，我也沒辦法。」
「這店是你們開的嗎？」我看著繼續一兩個應該是職員的男生陸續回來。
他搖頭：「我父母開的，不過他們已經不在了，我們只是在繼續經營下去。」
聞言，我無法言語了。
「時間也不早了，先去準備一下，失陪。」
我只能茫然地看著天空發呆，當我回神看看手錶，才發覺已經兩點了。我想離開，但看著窗外的雨依舊，卻步了。
可是，店裡才得十多張卡座，已經有半數坐了客人了，看著那些學生三三兩兩進來，我不想妨礙別人營業。
我翻開這兒的目錄，覺得頗為單調，純碎花的彩色紙印上目錄，變化的也是字體罷了。
我把餐桌紙翻轉，用隨身帶著的四色原子筆，在空白的地方畫些圖案，再把它們拼在一起，發覺效果不錯的。所以又畫了幾幅...
就在專心畫插畫時，冷不防有人在我身邊說話：「好有藝術天份，襯得很美。」
我抬頭一看，是個穿著白襯衫的男生，他低著的頭突然抬起來望著我，還對著我笑。感覺上他像個半工讀的學生。
我顯得失措地低下頭，筆也放下了。
而下秒鐘，他竟把我的插畫拿走，拿給那對兄妹看，接著妹妹很興奮地上前：「妳畫得很美啊！可不可以再為我們畫多幾幅？那我們的目錄就可以好美呢！其實我們一直打算重印的，但又不想那麼單調，偏偏給人設計後的效果又不喜歡，我好喜歡妳的畫，可以多畫幾張嗎？」
「當然可以，謝謝妳的讚賞。」被肯定的心情真的很捧，因為我喜歡畫畫，所以我曾自修過美術設計的，但因為家人的反對，所以後來才沒有繼續進修罷了。
他們給了我幾張白紙，我便繼續畫下去，就算雙眼都累了，都不願停下來，因越畫越多靈感，直到有碟東西放在桌上，我才回神一看，是一碟看來很美味的意粉，抬頭一眼，是剛剛的男學生。
「就算創意不斷有，肚子也要填一填啊！這是我自創的，給點面子嚐一嚐啊！」
嗅到這食物的香氣，感覺肚子也真的餓了。因此，我唯有放下筆，拿來吃了一口。而我這才記得，中午至今都未曾進食，只喝了杯可可：「謝謝。」
意粉上的醬汁看是蕃茄醬，但一入口才知道那不只蕃茄味，還有些香料混入其中，味道很好呢！加上還有些草菇、煙肉絲、肉腸粒、什豆，口感更是一流。
不理他看著我的目光，我專心地吃著，可能是肚餓，加上真的太好味了。不一會，那碟看似份量不多，但其實也不少的意粉給我吃得一乾二淨。
「太感謝你了，味道真的很捧，真的是你做的嗎？」我實在不能置信呢！
「我哪有這等功力啊！是我二哥弄的，我比較喜歡弄糕餅多點。見你吃得那麼開心，二哥這廚子肯定比你更開心。」
「咦？你二哥是指水吧的那位...？」
「這店是我們一家人的心血，大哥是調咖啡高手，二哥是廚師，三哥是二哥的助手，我是負責糕餅和甜品的，我妹妹除了是侍應，也是負責甜品的。」
「能齊心合力經營這家店，真的很羡慕你們。」一想起自家的人....我只能嘆息。
「對了，我該怎稱呼妳比較好呢？」他坐在對面，一臉好奇問。
對於這樣有善的搭訕，聊聊也無妨吧！「我叫阿棠，海棠的棠，要不，可以叫我麥芽糖。」麥芽糖這花名是我國中時，同學為我取的，同學間都叫了幾年了。
「麥芽糖？名字很可愛啊～還挺襯妳呢！那我以後就叫你麥芽糖好了。」
三
「我們五兄弟妹呢，我排行第四，上有三個哥哥，我叫禮謙。」他隨意伸出手：「認識妳是我的榮幸。」
我笑著也遞出手和他交握一把：「很高興認識你呢！」
「對了，連你也來幫忙的話，那你還抽到時間溫習嗎？」看著眼前的禮謙，大概得二十來歲吧！
「我離溫書的時代也很遠了，我穿襯衫西褲不代表我是學生吧？麥芽糖妹妹。」
看他被人誤會比實際年紀小而沾沾自喜的模樣，加上聽他的裝作老成的口氣，令我不服氣：「那你還不到三十吧？老兄。」我刻意強調個老字。我就不信他大得過我多少！
「我？」他笑著指指自己：「又沒那麼老，不過二十五，都比妳大一截吧？」
沒錯，二十五減十八，他是大我七歲了，可是真的看不出來。
「是真的嗎？你怎保養的？」未等他反應，我已經笑場了。
「保持心境開朗吧！男生比較好養嘛！不需花太多額外時間和心機打理外表。」他笑著地托著腮，打量地看著我好一會才說：「妳的皮膚看來也很好，應該不怎樣化過妝吧？」
「化妝品？我是沒碰過。」只是因為我現在仍沒必要去碰罷了。
「是啊！那很好。年輕就是最好，那些千層批盪還是留給三十出頭的女人吧！哈哈。」
「你啊，得罪女人會死得很慘呢！小心說話。」我笑著善意提醒。
這時，那位妹妹也上前：「你們聊得很開心呢！在聊什麼啊？」
禮謙這時站起來，讓妹妹坐下來：「妳們聊吧！」便到他去忙了，真是默契十足。
「對了，剛剛你們說什麼麥芽糖？這兒附近可以買到嗎？我未吃過，真想嚐嚐呢！」 她看來雀雀欲試。
我莞爾：「我叫阿棠，全名是麥雅棠，諧音像麥芽糖。」
「是真的嗎？你的父母很喜歡吃東西吧，名字是刻意這樣改嗎？」她笑著指指自己：「我叫禮儀。哥哥們都喜歡叫我阿二。」
禮儀？他們五兄妹大概全部名字都是有禮字：「我可以知道你們的名字嗎？」
「可以啊，大哥是禮和、二哥是禮正、三哥是禮賢、小哥是禮謙、我是禮儀。」禮儀如數家珠地逐一說出。
「你和三哥的名字發音得相似，不會聽錯嗎？」
「哈哈，不會。三哥有個很可愛的乳名，不過我不能告訴妳喔，要先經他本人同意！」
「是嗎？你們的感情真好。」看得令我這外人有點羡慕...無法不妒嫉...
四
「對了，那阿棠妳有兄弟姊妹嗎？」這時，禮儀就問起了。
「我有個哥哥，不過感情不太好。」我輕輕帶過話題：「對了，妳還在讀書嗎？」給禮謙的取笑，害我都不敢再直接判斷了。
「嗯。剛剛中七畢業，正在想是否繼續升學。」接著便看著她的臉變得苦惱起來了。 而她雖然和我同年的，但感覺就像比我小幾歲似的。
「有機會的話，當然繼續讀下去。」倏地腦海浮起禮和的話：「妳是怕造成家裡的經濟壓力？」接著便見到禮儀微微點頭。
「但我想，作為你的哥哥，會贊成妳繼續升學。」看他們齊心的打理，應是疼愛妹妹的好哥哥才對。
「嗯，哥哥們都希望我繼續讀下去，不過我不想成為家裡的負擔...」她雙手托著腮，臉上寫滿是煩惱。
「家中有誰希望你不要讀下去嗎？」應該是沒有的吧？
想不到的是，我見她點頭：「有啊，我的大嫂便說要來我顧店，說讀完大學都未必找到好的工作，不如放棄。大哥和大嫂已經為這件事吵了幾次了，唉...」
聞言，我便在場看了一下：「那妳大嫂有來幫助顧店嗎？」
接著她便預算中的搖頭：「她很少會來的，她寧願為美容院打工。」
這時，我驀地想起剛剛禮謙的話，看來他們的大哥眼光真的不太好呢！不過這是別人家務事，不宜多言倒是真的。
「阿棠啊，妳畫畫真的很有天份呢！每一樣食物都好像被你畫得很美味呢！」我看著她拿著我的畫畫發呆，我便笑道：「那妳喜歡畫畫嗎？」
「我也喜歡啊，不過沒妳畫得那麼美就是了。」便接她便笑起來了：「說起畫畫，小哥也畫得很美呢，簡單的線條就可以描繪出美感了。」
「那為什麼菜單不由他來設計呢？」要是真的那麼好的話？
「他啊，說他的畫功沒我說的好，寧願簡單一點好了。」她聳聳肩，不以為然。
看來今天我是沒來錯呢，這真是一個好有意思的地方。
看看四周都坐滿了人，我想我也該讓出位子了：「好了，我也該走了。」
「那麼快？不要嘛，再坐多會陪我好嗎？難得我們都聊得來。」
「不好意思再坐下去啦，我下次再來吧！」邊說我邊站起來，準備結帳。
但她把我拉回去了：「什麼不好意思，這張枱是我們休息用的，就算妳走了，其他人都不會坐的，妳就安心給我坐下吧！」
「那妳其他的兄長要是想休息時，見我這外人在，也不好意思嘛！」
「這一層妳少擔心，我的兄長們不會這樣對待我的朋友的。」她一臉信心十足地笑。
我是何其有幸能認識這個可愛的女孩做朋友呢！「謝謝妳，可愛的禮儀。」
「客什麼氣？我們是朋友嘛！」
就這樣，那個下雨天，我認識了這一位可愛的朋友了。
[ 本帖最後由 貪婪殺手 於 2008-5-12 14:18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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