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死了都要愛
「你就是萬陽?」男之須佐用驚異的眼神上下打量著我,他始終不相信,曾經讓無數人忌憚的萬陽,會是一個少年。
「在見到他們之前,我不想回答任何問題。」血紅色的瞳孔已經被眼前蓬亂的頭髮全部遮擋住,我的語氣也是異常的沉穩堅定。
「賢婿,我的女兒……」楚江端坐於高嶺之上,看到我的到來,連忙欠座起身。
我掃視了一圈地府的陣容,看到了他們怯戰的表情。雖然距離還是有些遠,但是畢竟我終於親眼見到了十王團聚的場景。
楚江的中年人面孔雖然較秦廣看起來年輕,但是比初見他時,還是顯得蒼老了不少。從宋帝開始,其餘八王均是年輕人的模樣,其中除都市與轉輪之外,全部是一水的英俊美男子,平等王甚至美得還略帶些女氣。都市雖然不是美型男,但是粗獷的線條卻是英武非凡,「七魔女」中的都嘟也正是繼承了他父親這一點。轉輪的腦袋上帶著猙獰的面具,估計若不是醜到一定程度,也不會有此安排,不過明知道與其他九王在外型上比不了,也該有些自知之明。
他們此刻正齊齊地注視著我,表情極其複雜。
對方的敵主因為我的到來,再一次欠身離座,甚至舉蓮足走出了輦車。不過,還是令我很失望,依然看不清她的長相,大斗笠垂下的輕紗幾乎遮擋住了她全部的身體。但是透過陽光,依舊隱隱約約看清了她的身型,凹凸有致的曲線,透露了她的性別。
「萬陽?」她鶯聲細語間卻平填了幾絲豪氣。
「她們在哪?」我有些不耐煩,再一次重申了我的要求。
她探出玉手,示意著後方的親衛,那人心領神會,繼續向後方呼喝著。就這樣,一聲聲的傳遞,後面終於有了動靜,一輛輛碩大的奇特囚車被緩緩地拉出,列於屍魂軍的陣前,那「嘩啷」「格滋」的聲響無數遍敲打著我的內心。
「女兒!」都市王見到囚車後,再也坐不住了,騰身站起就要撲將上去,還好被兩旁的平等與轉輪伸手攔住。
「九哥!」轉輪出言。
「九弟,不要衝動!」平等也勸道。
「你們放開我,你們懂什麼,你們又沒有女兒,你們怎麼會知道我的痛苦!」都市大吼著。這句話深深地刺傷了二王,因為沒有後代一直是二人的隱疾,別說是女兒,連個球都沒有。
「讓他去,讓他去,看看到時候被人家連爹帶女兒一起燎了,會是什麼樣的情景!」秦廣憤怒地說著氣話,但是這幾句卻足以澆滅都市王的衝動之火。
這是七輛囚車,其實就是木板車上多了幾根精緻的高吊橫木,囚犯被雙捆著手臂吊在橫木上面,雙腳離地少許。我知道這個囚車上一定有什麼蹊蹺,不然「七魔女」不會使不上任何力氣,楚戀透過自己的亂髮縫隙,看到了我,眼神中佈滿了未知的情感,我的確是參不透。
「就她們七個?其他人呢?」我現在最關心的還是玲瓏等人的安危,她們可以說完全是被我拖下水的。
「其他人,還有誰?」輕紗女的磁力聲線又一次響起。
「我的女人們呢,你把她們弄到哪裡去了?」我突然聯想起了佐佐木本間的淫言,心頭一哽沒有敢繼續思考下去。
「哦,你說的那些天庭來的姑娘啊,我可沒有處置她們的權利,全部送回家了。」
「回家?」
「是啊,天庭不是她們的家嗎?」
這聳人聽聞的消息幾乎將我當即擊倒,我真的不敢想像她們被遣送回天庭會得到什麼下場。記得鍾馗大叔曾經分析過這個問題,除了死,她們不會得到別的。怪不得天庭沒有插手這場戰爭,按理說,就算兩界的關係再緊張,也不會看著自己的下界被別人侵略的,原來裡面還有這麼一樁卑劣的交易。這還只是我可以想到的,背地裡還不一定談妥了其他什麼條件。
「萬陽,地府大勢已去了,不過只要你一句話,整個陰界便會免遭塗炭,怎麼樣?」
「我有這麼大面子嗎?」想到陰界中那麼多的無辜平民百姓,想到他們被屍魂鬼子入侵後的慘相,我真的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人間的戰爭我也知道不少,但是我不知道他們死了還會有天堂和地府可以去,但是這裡的人民呢,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歸宿。
「很簡單,用你的死來換和平,我們不會辱沒了你的神力,讓你含恨而終的。我臨時提議,你與我的弟弟須佐一戰,勝的人決定一切怎麼樣?」
我知道,這個神秘的敵主已經吃定了我,她不會讓自己的弟弟冒險的,顯然她有充分的自信。
「我始終不明白,我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到處有人要我的性命?反正我都快死了,你能解釋給我聽嗎,這位美麗的姐姐?」我攤了攤手,在絕望的時候,我選擇笑對人生。
敵主沉默了足有好幾秒鐘,顯然她在飛速的思考,最終嬌笑掩蓋了她的尷尬,「想知道為什麼,好啊?勝了我的弟弟須佐,我們可以徹夜長談。真的很抱歉,這個故事實在是太長了。」她的回答很得體,完全沒有辱沒了她神的身份。
「怎麼樣,萬陽,敢與本尊一戰嗎?對於膽小鬼,我將賜予他自盡的權力。」男之須佐傲然挺立,鐵骨錚錚,座下的「八歧大蛇」更是有種藐視一切的氣魄。「我是高天原所轄三界中的男性象徵,陽剛、威武的代言人,我倒要看看,「凌霄三界」中的男神到底是個什麼貨色。」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嘲笑與譏諷,顯然他認為自己有這個實力。
「須什麼老兄,威武陽剛不是用蠻力來證明的,你懂得什麼是愛與關懷嗎?」我笑了笑,極力掩飾著內心的緊張。
「哈哈,好!我就看看你怎麼個愛與關懷!」男之須佐不想再逞口舌之威,抄起手中的「草炙劍」便向我襲來。
「嗆啷!」
這是「草炙劍」與「莫邪劍」的首次碰撞,但是這場決鬥,從一開始就埋下了不公平的印記。「莫邪劍」在我的手中早已經是強弩之末,此前的戰鬥幾乎喪失了她所有的法力與聖光。此刻,磅礡捲湧的「草炙」比柔光陣陣的「莫邪」不知道要高出了多少個檔次。
「這就是凌霄界威武男神的實力嗎?哈哈,簡直連我身旁的最弱神僕都還不如!」男之須佐瘋狂叫囂著,邪惡的眼神殺氣暴漲,「本來我還很期待這場爭鬥,但是我沒想到,你,萬陽,讓我徹底失望了。」
我冷笑了一下,根本不屑於去爭辯什麼,這種局面是敵人早就設計好的,根本沒什麼值得辯駁的。此刻的我,的確是傾盡了全力,本來就不是很強大的我,在此前還幾乎耗費了全部的能量。
神,的確是強大的。
這個曾經高高在上的字眼兒,今天卻鮮活地出現在了我的眼前。他,高大威猛;我,渺小懦弱。我有的時候,真的懷疑萬陽到底有沒有降臨在我這卑微的身體裡。
莫邪劍開始崩潰了,微光下開始隱隱顯出裂痕,我不想她再繼續受此痛苦,因為這把劍--也是我的女人。我突然抽回了格擋力搏的兵刃,男之須佐雖然驚訝,但是手上卻並沒有一絲的怠慢。
「草炙劍」沒有任何的憐憫,猛獸奪食一般破掉我的藍色氣障,貪婪地啃噬著我的肉體。劍所撕裂的傷口越來越大,越來越深,我第一次感覺到生命正在離我遠去。
「祝夜光!」
一個聲音將我的清明靈台再一次喚醒,在生死相交的一刻,又一次把我拉回現實,雖然生命依舊在急速的流失,但是意識卻不再放棄運轉。
我聽得出來這是楚戀的聲音,她為我淚灑疆場的表情,無數次地在我的腦中被演繹著。我很有自信將她納入後宮,但是這個時間卻不再屬於我。
須佐之男突然抽回了侵入我身體的利劍,後退了一些,「對於死前戀人的告白,我須佐從來是不吝嗇的,有什麼話趕快說吧。」他的眼神依舊如野獸一般犀利,但是卻控制住了自己嗜殺的心意。
「祝夜光!」
又是一聲祝夜光讓我徹底的情清醒,這個我曾經很堅定的認為是自己的象徵的名字,如今卻變得很是模糊。祝夜光,我真的是祝夜光嗎?
「祝夜光,你怎麼那麼傻!你為什麼要從魔界回來!你難道沒有看見我立在三途河上的『生者請回』嗎?」
「看見了……但是我們倆這麼熟,怎麼能算是『生』者呢?」我真的很佩服自己,在就要灰飛湮滅的一刻,我依舊可以自以為是地說出無聊的冷笑話。
楚戀失聲了,她的憤恨與思戀平行相交,撕心裂肺,痛斷肝腸。「祝夜光,你知道嘛,你會是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也將是唯一的一個!」
血,不斷地從我的傷口流出,我每笑一聲,它都會有一次劇烈的噴發。但是,我還是想笑,攬住一個女人的心,對於我來說,比什麼都要有成就感,「大小姐,你怎麼不早說,現在是不是有點晚了……」
「不晚,因為我發過誓,在這個世界,不會有我愛的人,但是現在,你卻在我的心裡。」
「呵呵,好啊,千萬可別忘了我!」又是一次劇烈的噴湧,我早已透支的身體,終於禁不起這最後的「一根稻草」頹然崩潰。我不想屈辱地雙膝跪地,所以一隻手將莫邪劍支在了身旁低矮的岩石上。
男之須佐的大腳跨過,使我的上空頓時黑了一下,他踩住了我握劍的手,硬是將莫邪寶劍深深地插入了地下堅硬的岩石中。
遠端的楚戀,淒哀地嘶嚎著。
「我聽說過你與這把劍的故事,現在你要屈辱的死去了,我不想這把驕傲的劍躺倒在戰場上。」男之須佐居高俯視,目光如炬。
「你的話還真是多啊……」我被他踩的一個趔趄,現在,我的確感覺自己在他面前,真的是神與老鼠的差距,但是我不想被他在氣勢上擊倒。你可以毀滅了我的肉體,但是不要妄想威懾我的意志。
「再見了,萬陽!」「草炙」的劍芒已經在朝我招手,淅瀝瀝一道寒光閃過,我感覺到自己的脖子突然冷了一下。
男之須佐頭也不回,他對自己的殺術非常有信心,飄身跨上「八歧大蛇」耀武揚威而去。此刻,不再有疼痛,也不再有任何神傷,但是透骨的深寒卻是時刻沒有離開過我。
「祝夜光!」……「夜光!」……「親愛的!」
我的最後意識沒有任何耽擱,以急快的速度在流失著,有如我稍縱即逝的生命。
在戰場的遠端,我來時的方向,一個熟悉的身影,跳下背負她的人狼,哀嚎著朝我急速地狂奔,坑窪不平的戰場,讓她無數次的摔倒,有的時候,她甚至不惜匍匐前進,鮮血染紅了她潔白的判官服,但是此刻,任何事物也阻擋不了她前行的意志。
那是我熟悉的柔弱身影,我在倒下的一刻,回頭朝她露出了我平生自認為,最陽光燦爛的微笑,希望這股樂觀的愛可以為我送行。
她終於移動不了自己傷痕纍纍的身體,但是痛苦的呼喊依舊沒有從她的口中消失,她的稱呼一次比一次的曖昧,就連一旁也跟著喊叫的楚戀,都沒有她這麼豪放。
愛,可以讓一個端莊的女人變得豪放,以前我始終不肯相信……
……
把每天當成是末日來相愛
一分一秒都美到淚水掉下來
不理會別人是看好或看壞
只要你勇敢跟我來
愛不用刻意安排
憑感覺去親吻相擁就會很愉快
享受現在別一開懷就怕受傷害
許多奇跡我們相信才會存在
……
死了都要愛
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這樣
才足夠表白
死了都要愛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毀滅心還在
……
窮途末路都要愛
不極度浪漫不痛快
發會雪白
土會掩埋
思念不腐壞
到絕路都要愛
不天荒地老不痛快
不怕熱愛變火海
……
愛到沸騰才精采
……
安魂曲,不知何時在我的耳邊鳴響,宣告著我生命的結束。
告別了家人、愛人、別人以及所有人,這裡有我留戀的,但是生命的光輝卻不容得有任何留戀。
再見了,我的愛!
……
我沒有想到死亡會是一件這麼無聊的事情,周圍除了空虛還是空虛,睜眼與閉眼沒有任何的區別,哭與笑、惆悵與開懷、仇恨與感恩……一切的一切都變得相同。
「後悔嗎?」
「有什麼後悔?」
「不後悔到三界間走那麼一遭?」
「不。愛過、恨過、迷茫過……夠了……」
「還真是個孩子啊。」
「你是誰?」
「我?我是你啊。」
「萬陽?」
「嗯。」
「你沒死?」
「死?死是什麼?我不知道哎。」
「那我……」
「你?你的使命完成了,可以開心的去生活啦!」
「生活?可是我死了啊?」
「死了?死了就不能生活?誰說的?」
「那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你可以休息啦,後面的事情該輪到我了。」
「那我……沒什麼事情了嗎?」
「你?你當然有事情啦,怎麼會沒有事情呢?」
「我還有什麼事兒啊?」
「你?把這個故事講完啊,不然還會有什麼事情?」
「講完這個故事?」
「是啊,講完這個故事,不然誰來傳播我的聖跡?」
「好,我聽你的,把這個故事講完!」
……
就在我倒下的一刻,啊不,錯了,就在萬陽倒下的一刻,一隻碩大的火鳥掠空而過,它銜起萬陽的屍首破空而去。它來去無蹤,身手矯健,就連距離最近的男神須佐都來不及阻止這場事件的發生。
無論是屍魂界的遊魂兵,還是地府的陰兵;無論是十殿閻王,還是對面神秘的敵主,完全都是一水兒的不可思議的表情。當時的情形太詭異了,估計若干年後,經歷過這場風波的當事人依然會陶醉在駭然當中。
沒錯,是一隻火鳥帶走了萬陽的屍體,眼尖的人還會在火鳥上看到一隻九尾的狐狸。
那火鳥……哎呀……誰打我?
萬陽:什麼火鳥,你白癡啊?那是火鳳凰,你這麼沒常識,故事還怎麼講啊?
對不起,對不起,是火鳳凰,我沒想起來,我繼續講啊,那火鳳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