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longwang 於 2009-6-13 01:25 編輯
※小昭養成計劃簡介︰
本書講述的是一個又厚又黑的見習律師和一個秀外慧中的小蘿莉的故事。
楊辛同學的理想是做一名律師,畢業後找工作未果回到出租房,看到家里杯盤狼藉,頓時失去了做飯的信心,在一家奢華的夜總會吃了一頓霸王餐之後,便逃到河邊安逸的躺了下來。
血氣方剛的男人躺下之後便要綺念紛飛,,突然一名粉雕玉琢的極品小蘿莉從天而降,她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衣物更在穿越之時化為烏有,她說,她叫小昭……
小昭,武林第一美女黛綺絲的女兒;周芷若,武林第一美男宋青書單戀至死的女人。跟這樣的兩個女人玩同居?人怎麼能有這麼好的艷福?怪只怪她們不該穿越來21世紀,因為21世紀的食色男女,不是張無忌宋青書之流可以比擬的……
【作品相關 史上最銀】 作者︰粗糙手斧
一五石散
王戎是西晉的一位大大的名士,名列“竹林七賢”之中,在當時也是士族中的領袖人物之一。但要說他“賢”在哪裡,卻非常難講。他身上最鮮明的特點就是貪財。他的莊園水磨,據說是“周遍天下”,但他一位從姪結婚的時候,他大方送了一件單衣,婚禮完畢之後,又心疼起來,火燒火燎的,不拿回來估計心臟病都要發作了,就又厚著臉皮跑去要了回來。對兒女他也並不大方。他女兒成家後,有次問他藉了幾萬錢。幾萬錢對於王戎,可能也就跟我兜裡的幾塊錢差不多。可他就惦記上了,天天盼著還,可女兒就是沒送錢來。後來女兒回家探望,他就臉色很難看。女兒馬上掏出錢來還他,王戎“然後乃歡”。他家買的李子他都要讓人一個一個把核都給鑽破,怕有人把他家的李子種給偷了去。
這樣的一個財迷有一個特長,就是會聊天,說起話來,言辭頗為動人。在魏晉士人看來,這就夠了。再加上他出身於一流門第 瑯邪王家,所以這個名士,王戎就做定了。
王戎也碰到過危險時刻。西晉晚期,幾個王爺帶著兵互相砍殺,打成一鍋粥。齊王冏一度控制洛陽,另一個王爺河間王要組織聯軍討伐齊王。齊王司馬冏召集會議,討論對敵策略。王戎當時擔任尚書令的高官,級別相當於副總理級別。他在會上侃侃而談:“人家帶兵百萬,勢不可擋。我建議你退休回家,安享天年。急流勇退,放棄權力,當真是萬全之道。”司馬冏的謀士勃然大怒,說:“漢、魏以來,有一個退休的王爺能活命的麼?我建議把出這個壞主意的傢伙處死示眾。”所有在場官員非常震驚。王戎聽了以後,表示要上廁所。王戎不在的時候,司馬冏對謀士的建議正做認真考慮,就忽然聽見有人叫喚起來了:“了不得了了不得了,王大人掉茅坑裡頭了!”大家讓人把王戎撈起來以後,把這位渾身惡臭的王大人送回府第。王大人聲稱自己是“藥發”,才會失足跌入茅坑。一通混亂下來,讓王戎逃得一命。後來,司馬冏被殺死了,王戎還活著。
王戎所說的“藥發”是怎麼回事?“藥發”為什麼會掉到茅坑裡呢?這是一個問題。
關於王戎,還有一個問題。古代人最注重守孝。父母死了,做兒子的幾年之內都不能再擔任官職。守孝期間,孝子要痛哭流涕,不吃肉不喝酒,更不能穿好衣服。王戎的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卻不遵守這些規矩,又喝酒又吃肉,但是這些酒肉似乎於他卻無多少滋補,他容貌憔悴,身體虛弱,要拿著枴杖才能行走。當時另一個官員和嶠也在守孝,他完全遵守一切規矩,吃米飯都要稱好再吃,怕超過孝子的飲食標準。但是,大家卻認為王戎比他更孝順。皇帝對大臣說:“和嶠守孝時過於刻苦,讓人擔憂。”大臣卻回答說:“和嶠剋扣自己飲食起居,卻只是“生孝”,王戎卻是“死孝”,我認為真正值得擔心的,是王戎。”為什麼王戎守孝期間吃肉喝酒,卻能得到大家的理解,稱他為真正的孝子呢?這又是一個問題。
要解釋這兩個問題,就要談到晉朝的一種很古怪的文化風尚了。
這種風尚就是服用一種有毒的藥物 五石散。現在大家一說到毒品,馬上想到鴉片,覺得好象在鴉片之前,中國人從來沒有服用毒品的歷史。其實這是不對的。晉朝時候,上流社會就曾大規模服用毒品。因為我們可以有把握的說,五石散對人體的損害絕不在鴉片之下,把它劃成毒品一點都不虧。
所謂“五石散”,是一種中藥散劑。它的主要成分是石鐘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此外還有一些輔料。這種散劑據說是張仲景發明的,張仲景發明這個藥方,是給傷寒病人吃的,因為這個散劑性子燥熱,對傷寒病人有一些補益。但是到了魏晉,上流社會的士人沒有傷寒,也都都開始吃將起來。此時的配方和張仲景原始藥方已經有了一些調整,但主要成分沒有變化。
這種藥吃到肚子裡以後,要仔細調理,非常麻煩。首先,服散後一定不能靜臥,而要走路。所以魏晉名士最喜歡散步,稱之為“行散”,其實這並不是他們格外喜愛鍛鍊身體,而是因為偷懶躺下就性命不保的緣故。除了走路,飲食著裝上也要格外注意。服散之後全身發燒,之後變冷,症狀頗象輕度的瘧疾。但他們發冷時倘若吃熱東西穿厚衣物,那就非死不可了。一定要穿穿薄衣,吃冷東西,以涼水澆注身體。所以五石散又名“寒食散”。按照書上的說法,就是““寒衣、寒飲、寒食、寒臥,極寒益善”。凍出肺炎來,那是你散發的好。
但是有一樣例外,就是喝酒。一定要喝熱酒,而且酒還要好要醇。五石散對酒非常挑剔,不要說甲醇兌的酒,就是一般的劣酒,它也會有激烈反映。而且還服散之後還不能不吃東西,一定要大量進食,“食不厭多”。
總之,吃散之後,一定要散步,大量吃冷東西,喝熱酒,穿薄衣服,洗涼水澡。
五石散還是時裝之敵。服藥之後,人的皮膚特別敏感,很容易被磨破。新衣服比較硬,所以魏晉名士大多痛恨新衣服,而喜歡穿柔軟的破舊的、沒有漿洗過的衣衫,一副很艱苦樸素的樣子。比如東晉的大將軍桓溫,就受不了新衣服。他倒不是希望死後有人收集他的衣物,搞個“桓大將軍艱苦樸素生活作風展”,而是實在無法忍受硬邦邦的新衣服。有一次,他早上起來穿衣服,妻子故意讓人給他送去新衣服。桓溫看了以後勃然大怒,讓人趕快拿走。他妻子就說:“衣服不穿,怎麼會變舊呢?”桓溫哈哈大笑,穿上了新衣。可以料想到的是,桓溫不會熱中於採購時裝。
衣服不僅要舊,而且還要寬大,省得它磨皮膚。鞋子最好也別穿,要穿就穿木屐,以減小和皮膚的接觸面積。魯迅先生就說過:“我們看晉人的畫象和那時的文章,見他衣服寬大,不鞋而屐,以為他一定是很舒服,很飄逸的了,其實他心裡都是很苦的。”
這些破舊的衣服輕易不得漿洗。王朔小說裡有個人物就說自己的棉襖一輩子沒洗過,“穿上去可暖和了”,魏晉名士倒不是貪圖暖和,而是因為漿洗過的衣服太硬,他們受不了。這些經年累月不洗的衣服裡頭就會滋生虱子。所以你看那些名士高雅得無以名狀,一副活神仙模樣,為現代小資所萬萬不及。比如王恭(後來在奪權鬥爭中兵敗被殺),披寬大的鶴氅裘,於小雪時節乘肩輿而行,望見的人覺得簡直帥呆了,稱其為“神仙中人”,但你要是剝了這位神仙中人的鶴氅裘,多半會發現他虱子滿身爬。
在魏晉時代,一邊談天,一邊把手伸到衣服裡頭捉虱子,都被認為是雅緻的事情。中世紀的苦行僧推崇虱子,說它是“上帝的珍珠”,這個說法魏晉名士聽了一定會贊同。有些名士見來了客人也渾然不管,只顧光了膀子在身上撿拾“上帝的珍珠”,活像《阿Q正傳》裡王胡的光景,但客人也不生氣,要是對這麼高雅的事情生氣,只能說明自己庸俗。至於為什麼高雅,我沒想明白,但我覺得要是那些士人服藥後,必須爬著走路,估計爬行也會被認為是雅到極至的事情吧。
服藥還不僅僅是給生活帶來某些不便的問題。如果梢有不慎,某個環節出了差錯,後果是非常嚴重的。東晉名士皇甫謐描在服藥後,排解不當,落下了一身重病。他說自己承受了可怕的痛苦:“渾身燥熱,五內如焚,在隆冬季節,光著身子吃冰,夏天就更加難以忍受,象得了瘧疾傷寒一樣,身體浮腫,四肢酸痛,只能放聲哀號。”他實在忍受不了,要拿著刀自殺,叔母苦苦勸阻,才活了下來。
皇甫謐說道:“許多人發散失誤,死於非命。我的族弟,痛苦得舌頭都陷入喉嚨之中。東海人王良夫,廱深深陷入後背,隴西辛昌緒,脊肉完全潰爛,蜀郡的趙公烈,中表親戚裡有六人因此而死。這都是服用寒食散造成的,我雖然還活著,但也是苟延殘喘,遺人笑柄。”
服藥如此麻煩,又如此危險,但為什麼能風靡晉朝的上流社會呢?得到後來,五石散在上流社會裡風行的程度,不減於清末的鴉片。只是由於五石散本身的昂貴,以及調理的煩瑣,所以沒有滲透到民間。這也是晉朝百姓祖上有德,免此一劫。五石散之流行,自然有它的道理。五石散服下後,確實對人能產生奇妙的反應。
首先,五石散有一種類似搖頭丸的功用。服藥後,人體忽而發冷,忽而發熱,肉體確實暫時陷入一種莫名的苦痛中,然而精神卻可以進入一種恍惚和忘我的境界之中。世俗的煩擾,內心的迷惘,都可以被忘懷,剩下的是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在這樣的時刻,可以以“天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為局牖,八荒為庭衢”,什麼都不放在眼裡,什麼都不配拘束自己,只有膨脹的自我意識,任意所之。簡而言之,有點類似於喝醉酒,也許在生理上面和醉酒有所不同,但同樣是精神麻醉。
處於這種精神狀態的人,大家多少會比較寬容。說了一些出格的話,做了一些出格的事,也都得到諒解。和迷迷糊糊的人較什麼真呢?當然,有人可能會抗議,說:“你怎麼知道這樣是迷糊?你怎麼知道你的日常生活不是迷糊,而此刻倒是清醒呢?”,對於這樣有哲理的問題,我只能建議提問者自己動起手來,配一劑吃吃,看看到底是迷糊呢還是清醒。
知道了五石散的情況,我們就能回答前面關於王戎的兩個問題了。
首先,王戎大放厥詞,建議司馬冏束手待斃,很容易讓司馬冏以為他立場動搖,有叛變投降的嫌疑。事實上司馬冏已經在認真考慮要不要把他處死。但是王戎後來跌進茅坑,顯出精神恍惚的症狀,他的發言就可以被認為是服藥後說的胡話,被輕輕放過。
其次,王戎居喪期間,心情確實悲痛到無以復加的步,以至形銷骨立。也因此被人稱為“死孝”,但是他長期服用五石散,一定要飲酒吃肉,也必須飽食,捱不得餓,否則就很容易有性命之虞。當時的士人也完全能理解他的苦衷,沒有用守孝的禮節來要求他。
按照當時人士的看法,五石散不僅能起搖頭丸之功效,還是一劑延年益壽之寶藥。南北朝之名醫秦承祖曾高度評價五石散,說它是“製作之英華,群方之領袖”,吃了雖然不能騰雲駕霧,脫胎換骨,但確實能延年益壽,功效廣大。西晉的另一位醫生宋尚甚至斷言說五石散保治百病,實在是仙丹一樣的東西。光著身子吃冰的皇甫謐聽了他的言論,一定會怒火中燒,要求治他個妖言惑眾之罪。
從現代醫學的觀點來看,五石散自然不是什麼保治百病的靈藥。但是無可否認的是,它確實有壯陽之功效。所以,僅僅用搖頭丸比擬,尚不足以概括五石散之功用。它同時還兼有偉哥之用。
說到這裡,我們可以考察一下五石散中主要原料的藥效:
石鐘乳:
功效:溫肺氣,壯元陽,下乳汁。主治:治虛勞喘咳,陽痿,腰腳冷痺,乳汁不通等。
白石英:
功效:溫肺腎,安心神,利小便。主治:治肺寒咳喘,陽痿,驚悸善忘,小便不利等。
石硫磺:
功效:壯陽,殺蟲。主治:內服治陽痿,虛寒瀉痢,大便冷秘。
赤石脂:
功效:澀腸,收斂止血,收濕斂瘡,生肌。主治:治遺精,久瀉,便血,脫肛,崩漏,帶下,潰瘍不斂等。
紫石英:
功效:鎮心,安神,降逆氣,暖子宮。主治:治虛勞驚悸,咳逆上氣,婦女血海虛寒,不孕。
從藥效裡可以看出,除了紫石英用于“暖子宮”之外,其他四種均有壯陽之用。那些魏晉士人無子宮可暖,所圖為何,昭然若揭。
服用五石散的始作俑者何晏是個小帥哥,臉色白皙,自戀成癖,終日粉餅不離手,隨手補妝,同時還是鏡子的好朋友。他娶了魏朝公主,身為駙馬,依舊不肯本分做人,四處搞女人,好色之心,無可抑制。他首先服用五石散,據說就是因為它的壯陽之用。否則他白面書生一個,擅長的是搽著粉談天說,絕非體力運動的健將,確也無從應付眾多女人。他自稱服用了五石散以後,身體大大好轉,“神明開朗”。皇甫謐則如此說道:“何晏耽愛女色,開始服用五石散,馬上體力轉強。這一下可轟動了京城,大家爭相服用。多年的煩惱,一下子就解決了。”文中含義至為明顯,“大家”“多年的煩惱”究竟是什麼,即便是純潔如我者,也即刻猜出。當年的偉哥本是治療心臟病的藥,忽然被發現有壯陽之用,給了大家一個驚喜,馬上銷量狂增。五石散的情形與此恰同,它原本也不是壯陽藥,只是經過肯為天下先的何晏改進,居然可以解決“多年的煩惱”,所以才一下子佔據了晉朝廣大的醫藥市場。
更有人推測說,五石散吃了以後肌膚發熱,不可穿厚硬衣物,可見皮膚的敏感程度必然提高,性接觸的時候可以增強快感,這個說法沒有確鑿證據,此處先置而不論。
雖然難言之隱,一服了之,但是瘦弱之身,只靠猛吃壯陽藥,終究不是滋養身體的好辦法。用現在的話來說,“在道上混,總是要還的”。相面者對後來何晏的評價是:“魂不守宅,血不華色,精爽煙浮,容若槁木,謂之鬼幽。鬼幽者為火所燒。”一個小帥哥最後落到“容若槁木”的光景,不怪五石散又能怪誰呢?
二狂放與性愛
魏晉士人猛吃搖頭丸和偉哥二合一的雙料猛藥,又兼之多半嗜酒如命(見《不離日用常行外》一章),在藥與酒的刺激之下,做出了眾多怪異之舉,絕不是現在的新新人類所能比肩。中國有史以來,從沒有一個朝代的上流階層象魏晉時代那樣貼近於西方嬉皮士的。
東晉的名士王忱,出身於瑯邪王家,聲名顯赫,更做到過荊州刺史的頭等要緊職位。但就是這麼一個高官,其舉動之荒誕,即便朋克樂隊成員也會瞠目結舌。此人的老丈人的親人死了。他帶著朋友前去弔喪。老丈人正在痛哭流涕,而他居然和十幾個朋友一起脫的精赤條條,披散著頭髮,闖了進去。十幾個人繞著王忱的老丈人走了三圈。該老丈人正在傷心之際,忽然見以女婿為首的十幾個光 饒著自己轉圈,其驚懼氣憤可想而知。
王忱的行為屬於荒誕狂放,而周(豈頁)的行為則簡直只能用獸慾勃發來形容。周(豈頁)是東晉初年的高官,位居尚書僕射(總理級別)之職。當時的大將軍王敦非常忌憚他,一看見他就緊張,一緊張就出汗。只要碰見周(豈頁),哪怕是冬天,王敦也要拿著扇子猛扇。後來王敦軍變成功,將其處死。周(豈頁)死前,破口大罵,叫著:“老天有眼,快殺王敦啊!”押解他的人用戟戳他的嘴,血從他嘴裡一直流到腳,周(豈頁)依舊神色不變,可見此人不是個平庸之輩。
就是這個慷慨激昂的周(豈頁),卻做過荒唐之及的事情。尚書紀瞻邀請朝廷要員們到家裡做客,席間叫出自己的寵妾出來給大家表演歌舞。別人看看歌舞,稱讚幾句也就罷了,可是周(豈頁)居然淫心大動,眾目睽睽之下,忽然脫了衣服,露出生殖器,當著人家丈夫的面,衝上去就要強姦這個女人。眾人一看,這還了得?當下一起死死把他按住,這才沒有得逞。這種死不要臉的行徑,若非在酒與藥的雙重作用下,恐不大會出現。
魏晉時期,士人行為的這種荒誕,自然並不僅僅是五石散和酒的作用。這種行為更多的是一種犬儒主義與自我放縱的混合變種,五石散和酒只是將其釋放的一個由頭。很多人是以酒以藥蓋臉而已,真正驅動他們的,更是他們騷動狂放的心靈。儒家的禮教已經被擱置一邊,生與死的匆匆變換又見識的太多,又有什麼是不可以做的呢?又有什麼是被禁止的呢?這些士人物質上的滿足可以如此輕易的得到,心靈卻又處於如此廣闊的空間。自我被釋放了,卻又無處依託,就在廣袤天間隨意遊蕩。有人在靈魂深處為自己尋覓到家園,有人則完全迷失。
這是一個審美壓倒了倫理的年代。這也是一個自由而迷惑的年代。
這個背景之下,就有了各種各樣特異的行為。這種行為有的時候也可以很可愛。比如阮籍,他經常和鄰家酒鋪的女掌櫃一起喝酒,喝醉了就躺在她身邊。做丈夫的開始很懷疑,觀察了很久,發現阮籍確實沒有任何不軌,就沒有干涉。阮籍的心胸,確實不是何晏之流可以比擬。
但有時,這種特異行為就可以變的及其下流。就象我們的周僕射的舉動。在晉朝,還有不少這樣的下流坯。西晉時期,許多貴族子弟經常舉辦性聚會。他們在一起脫光了衣服喝酒,然後就各自和妾侍性交,互相觀摩。
不過,那種性交party放到當時的社交大環境裡看,卻也是其來有自。晉朝人交往時相當隨便親暱,而對男女之防也不大看重。煉丹家葛洪性格嚴肅,對當時的一些習氣非常氣憤,發表了若干評論。他的這些評論為我們紀錄了當時的社交風氣。根據葛洪的說法,賓客相見,也不互道寒溫。客人一進來就喊”老奴在哪兒?”,主人就馬上回答:“你這老狗來了?”不這麼打招呼的,大家都說他古板,不和他來往。招呼打完了,下面就是聚會。聚會上,有人當眾洗腳,有人就撒尿。這些人對男女之嫌也不顧忌,往往就直接往人家內室闖,恣意欣賞人家的妻妾,嘴裡還要對她們的身段和臉蛋大加評論,全無尊重之意。有些姬妾躲起來,這些人居然公然搜索,發現了就拖出來觀看。主人雖然難堪,但當時習氣如此,如果加以阻擋,倒顯得自己小氣。性交party只是這種聚會的加強版。這些硬拉女人出來品評的男人固然下作,但確也說明當時的性觀念確實寬鬆。
我們自然很難相信當時的社交禮節都是這樣,但葛洪的說法肯定也不是向壁空造。這裡還有一個例子,可以幫助我們理解當時的風氣。王戎有一次去到他女兒女婿家看望,(就是向他借錢,久不歸還,讓王戎大光其火的那一對)去的絕早,人家還在臥室裡睡覺呢。他就直接往臥室裡闖,把女兒女婿堵在被窩裡,其用意我不是很能理解。女兒女婿看王戎守著床頭,興致盎然看著他倆,也不尷尬。女兒從北面下床,女婿從南面下床,就接待王戎,臉色平靜無異。如此的情形,即便在現代人看來,也會覺得頗為怪異,認為這個老丈人太不正經。依此來推斷,葛洪的說法想來也還可靠。
有人認為這種性交party是古代的性解放,其實這和真正的性解放運動完全不是一回事情。那些妾侍是否願意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們姦淫,這在他們眼裡,根本就不是問題。在不平等位下的性party,不過是一種赤裸裸的性凌辱而已。
主人對奴隸、姬妾有完全的支配權,那些貴族子弟自可籍此權力完全實現自己的性幻想,而不必顧忌對方的感受。石崇家裡廣有妾侍,他把沉香屑弄成粉末一樣,厚厚撒在床上,當成土製的體重計,然後讓他寵愛的姬妾在床上走,足跡比較輕的,石崇就賞賜給真珠,足跡比較重的,石崇就下令少給她們吃的,強迫減肥。很明顯,石崇喜歡比較骨感的女性,就強迫女人迎合自己的趣味。他的性審美趨向和現在人確實頗為吻合,但他的舉動,完全是無視對方意願的霸道行徑。
所以,當我們我們拿性解放來比附貴族少年的“對弄婢妾”,拿女士減肥比附石崇的“沉香屑”的時候,我們始終要記得一點:在一個傳統的等級社會裡,這一切都被塗抹上屈辱與暴虐的色彩。
除了壯陽的藥品以外,晉朝士人還可以借助房中術來提高性質量。房中術在魏晉時期大行其道,比如曹操就很肯虛心學習這門學問。他的兒子曹丕更聲稱當時各個階層的人都熱中此道,勤學苦練。連太監都不肯落後,身殘志堅,也堅持學習。
但是從現在觀點來看,當時房中術的理論基礎實在是太奇怪了。幾乎所有的房中術都認為性技巧的根本在於“還精補腦”,就是說忍精不射,就可以補腦子。根據葛洪的說法,當時的房中術的流派有十幾家,“或以補救損傷,或以攻治眾病,或以採陰益陽,或以增年延壽,”但是他們的主旨都是還精補腦。葛洪用動人的言辭描述了還精補腦的好處,“卻走馬以補腦,還陰丹以朱腸,採玉液于金池,引三五于華樑,”能讓人延年益壽。但是,不管葛洪說的如何動人,大家如果真都去“還精補腦”,得前列腺炎的時間一定至少會提前十年。估計當時人也未必真都嚴格依此而行,多半還是暫時忍精,以延長性交時間,增強快感。
葛洪之後的另一個道教大師陶洪景也強調了忍精的重要性,他高屋建瓴指出:“精少就會得病,精盡就會人亡。所以,不可不忍,不可不慎。”所以一定要“閉精鎖關”。至於具體做法,他提出了許多“御女術”以供大家學習。他認為,男人如果忍精不洩,就可以從女人那裡吸取陰氣來滋補身體。如果一次只和一個女人性交,那吸取的陰氣微不足道,還不足以彌補性交中喪失的陽氣,收支表遠不能平衡。所以,性交過程中應該不斷換人,但如果一次和十二個女人性交而不瀉精,利潤就很客觀了,長期堅持可以青春常駐。如果一次和九十三個女人性交而不瀉精,那就可壽至萬年。
這簡直是一個混蛋理論。它的荒唐可笑顯而易見,它的卑鄙野蠻則更讓人髮指。這種理論把女性當作一個搾取性利潤的工具,以迎合猥瑣自私的男人最荒唐的幻想。沒有人在乎那些被“禦”之女的感受。古代的貴人有多多佔有女性的本能,又希圖從這種性行為中為自己牟取好處,就拿這種混蛋理論來聊以自慰。性交中不斷更換身下的女性,這實在是對女性野蠻透頂的侮辱。有人居然把這種御女術當作中國古代性科學發達之徵兆,其實這無非是古代性墮落之徵兆而已。那些依法而行的貴人並沒有壽至萬年,多半倒是會落個西門慶的下場,想到這個,多少能使人得到一點欣慰之感。
但是在這些可恥的御女術和暴虐的性聚會之外,更多的還是健康清新的自由性愛。魏晉畢竟是一個擱置了禮教,重新返回內心尋覓自我的時代。有人尋覓到了自我的獸性,但確也有人發現了世界的美好。
兩晉南北朝殘留下大量民歌樂府,這些詩歌和王洛賓收集的西部情歌頗為仿佛,裡面描畫的是甜蜜的性愛,男女的歡悅以及堅貞的愛情。這些樂府為我們打開了一扇窗戶,從中我們能看到那些古代的情愛。下面摘錄幾首:
晉初孫綽所做的樂府詩《情人碧玉歌》裡以女子的口吻描寫處女的第一次性行為,雲收雨復後女子歡悅“顛倒”的感覺:
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芙蓉陵霜榮,秋容故尚好。
碧玉破瓜時,相為情顛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
又有用含蓄筆法道出的性愛:
開窗秋月光,滅燭解羅裙,含笑帷幌裡,舉體蘭蕙香。
《讀曲歌》中又描寫了男女歡愛留戀,不願從溫柔鄉中抽身:
打殺長鳴雞,彈去烏臼鳥,願得連冥不復曙,一年都一曉。
這些詩中的女子都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能在男歡女愛的好合中得到愉悅。她們不是性聚會中被當作道具使用的木偶,也不是供男人做性壓榨的屈辱傀儡。她們是有著肉體快感有著愛戀情愫的女人。在這裡,性愛是互動互娛的生命之歌。在沒有污穢沾染它的時候,它本該就是如此。
三讓我用冰冷的身體來擁抱你
名士荀粲是一個特立獨行之士,曾公然宣稱儒家的六經典籍不過是聖人之糠秕,在當時的叛逆青年中是一個領軍人物。這樣一個憤青卻有一顆敏感細膩的心靈。他娶了將軍曹洪的女兒,婚後和她情好歡愛,琴瑟和諧。史書聲稱,荀粲和妻子“專房歡宴”,把感情完全傾注在妻子一人身上。後來,這位著名的美人得了重病,高燒不退。荀粲焦急之情無法抑制。他把衣服脫掉,大冬天裡跑到院子裡,把自己凍的渾身冰涼,然後再回去抱著妻子的身體給她降溫。我們當然知道,他這樣做是荒唐的,他完全有其他辦法降溫,但荀粲無非是想分擔妻子的痛苦,這對妻子也許於事無補,但對荀粲卻是一種安慰。
但是妻子依舊去世了。荀粲無法從悲痛中自拔,一年之後,也撒手人寰。荀粲以前曾說過:“你們所說的婦德我毫不看重,我要的只是她們的美貌”。但當他喪偶之後,看到他無法自製的悲痛,有朋友對他說:“以你的身世,以你的才華,再找一個美女又有何難?”荀粲的回答是:“佳人難再得。”荀粲失落的不是美女,而是愛情。那些風流自賞、放縱恣睢的古代文人塗抹了萬千艷情文字,竟及不得荀粲的一個簡短回答。
另一個叫王祥的名士也曾經在冬天挨過凍,但其旨趣與荀粲大異其徑。王祥的母親死得早,他的繼母象所有古代傳說裡的繼母一樣,是個壞女人。她想盡一切辦法來欺負王祥。有一年冬天,她就喪心病狂提出要吃鯉魚。王祥沒有本領既有拿鑿子去鑿冰,也沒有燒點開水去澆化冰面,而是脫光了衣服躺在冰面上,想把冰烘化了。然後冰就果然就自行融化,兩條鯉魚自己跳了出來,撲入王祥懷中。這當然是一個明顯胡說八道的故事。傳說中無條件服從惡毒繼母的王祥,被視為做人的楷模,名列二十四孝圖,供後人學習瞻仰。王祥赤身躺在冰上捉鯉魚,被高度表揚;荀粲在冬天凍自己給妻子降溫,在當時卻遭到了嘲笑。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先人們是如何品評人們的行為的。
嚴肅正經的夫妻當然也有。比如西晉的太尉何曾,他和自己老婆一年不過見三四次面。每次見面都象接見外賓一樣隆重。何曾打扮整齊,何夫人也穿上鳳冠霞帔,倆人面對面的坐好,互相敬酒,祝對方長壽。表達完自己美好祝願之後,就各自退席,然後就幾個月不見面。我想何曾的老婆要是發燒,何曾應該會到床前慰問:“祝夫人身體早日康復!”,然後就出門該幹啥幹啥去了。這樣的夫妻,得到了史書的表揚,稱讚何家“閨門整肅”。
但魏晉士族的女性,已經開始顛覆整肅的閨門了。很多女性,尤其是貴族女性,有了強烈的自我意識。她們明白了愛情的美妙,明白了情愛是值得嚮往值得追求的。
韓壽偷香的故事就頗有意味。西晉的頭號重臣賈充,有一個叫賈午的小女兒。賈充在家中宴請屬下官員的時候,賈午從幕帳之後偷看,忽然發現裡面有一個小帥哥,英姿颯爽,眉目俊秀,當下頗為心動。回到內室後她向丫鬟們打聽那小帥哥是誰,可巧有個丫頭知道那人叫韓壽,是自己以前的主人。賈午“發大感想”,做夢都夢見韓壽。這個丫鬟就前往韓壽家,做起了女說客。她對韓壽說自己的女主人如何如何豔麗動人,又如何如何對韓壽一往情深,韓壽又如何如何“瀟灑帥哥,淑女好俅”。韓壽聽了以後,情緒非常激動,覺得要是不採取行動,妄稱了“帥哥”二字。當下這個丫鬟就來往于賈午和韓壽之間,將偷情措施安排妥當。韓壽雖然是帥哥,但也是運動健將,敏捷過人。到了晚上,韓壽就到賈府,翻牆而過,在丫鬟的指引下,到賈午臥室之內,做起情愛之事。家裡上上下下,都毫無察覺,只有賈充眼光比較敏銳,發現小女兒“悅暢異於往日”,不過也猜不透其中緣故。
事情被察覺起源於一種外國香料。當時西域向晉朝皇帝進貢一種奇特的香料,塗在人身上,一個月香味都不會散去。皇上視為奇寶,只將它賞賜過賈充和另一個高級官員兩人而已。賈午也覺得這是個好東西,只有用在自己情郎身上才不算糟蹋,就將它私下送給了韓壽。韓壽少年心性,當即把它用將起來。韓壽渾身香噴噴上班,引起了上司賈充的警惕。賈充提鼻子一聞,覺得這是西域香料的味兒。賈充的腦筋馬上高度開動,聯想到家裡的香料,聯想到女兒“異於往日”的悅暢,聯想到韓壽的那張小白臉……賈充回家後馬上展開了調查,發現自己的院牆有些問題。他把賈午身邊的丫鬟捉來一通恫嚇拷問,發現了自己女兒的小秘密。這件事情以喜劇結尾結束:賈充安排了女兒和韓壽的婚事。
得到愛情的不止荀粲與韓壽。那個掉進茅坑的王戎,他的妻子就喜歡用“卿”來稱呼他。“卿”在古代,是上對下表示親近的稱呼,丈夫對妻子可以用“卿”,妻子對丈夫則應該用敬語。王戎對妻子的習慣不滿意,說你這麼亂叫不符合禮法。王夫人做出了動人的回答:“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就是說:我親你愛你,才叫你“卿”,我不叫你“卿”,誰還有資格叫你“卿”?王戎對這樣熱情似火的回答,估計早已酥倒,哪裡還有反對的氣力?
這些有有著火熱情懷的人物在中國歷史上熠熠生輝。那個用冰涼的身體安慰妻子的男人,那個用奇香來裝點自己情郎的女人,讓我們理解到:在血與火、毒品與酒、傲慢與狂亂的年代裡,中國並不是一無所得。它產生了這些知道什麼是愛情的男男女女。
四晉朝的偶像巨星
晉朝和現代社會在某些方面確有暗合之處,讀晉朝歷史,有時會讓人感慨現在的流行風尚,往往也是“古已有之”,決不象新新人類自以為的那樣是完全割斷傳統,自創天。
比如晉代就有超級偶像。現代的劉德華、古巨基之流帥哥走到大街上,就能聚攏一幫人圍觀,站在臺子上,就能引起小姑娘一片尖叫。在晉朝,這樣的偶像巨星也不乏其人。
比如西晉有名的才子潘岳他不僅能用優美文體撰寫奏章辭賦,更兼生就了一副好皮囊。他容貌俊美,身姿修長,有玉樹臨風之態,飄逸颯爽之姿。洛陽城裡的女士雖然未必會去仔細閱讀他華麗文字,但看他那曼妙風姿,就毫不猶豫將其視為偶像巨星。當潘岳手持彈弓,周遊於洛陽城中的時候,周圍的女士往往蜂擁而至,而且見到偶像後情緒非常激動,手拉著手把這個帥小夥圍在中間,向他溫柔拋擲新鮮水果。
潘岳此時的神態象來和戴個墨鏡被粉絲們團團圍住的明星相仿:幾份矜持,幾份自豪,又兼有少許緊張。不要再迷信什麼古代女人都為禮法所拘,洛陽城的女士們就不信邪,她們大大方方向自己的偶像投擲水果示愛。她們的情郎、丈夫,想來和現在男人想法接近:反正這些偶像高高在上,你再粉人家也夠不著,不至於有出軌之虞,激動也是瞎激動,自可大度容忍。
潘岳出門,往往滿載新鮮水果而歸。洛陽城中的另一位才子左思看潘岳如此受女人青睞,非常羨慕。他也打點出潘岳的模樣,夾了個彈弓出遊。但是左思很不不幸。左思長了個豬頭。他固然也很有才華,寫出來的文章不比潘岳差,但對於一個醜八怪來說,文筆好實在是太小的一個優點。洛陽城中的婦女並沒有貪圖他的心靈美,看到這個醜八怪居然模仿潘岳,紛紛怒火中燒。更有一群壞老太太一邊嘴裡喊著“長的醜不是你的錯!但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了!”,一邊衝上去啐他。左思“委頓而返”。
這些偶像很能反映社會的審美趨向。比如80年代的時候中國年輕人把高倉健當成偶像,流行裝酷,一個個沉默寡言,做一臉堅毅壯,大家看了都說好,帥呆了。但這樣的人在晉朝是吃不開的。晉朝流行的偶像普遍女性化,容貌秀麗,按照現在的說法都比較奶油相。而且這些偶像一般都比較嘴碎,愛說話,最喜愛的娛樂就是聊天。沉默寡言的黑臉漢子在晉朝可吃不開。
過去評書裡稱讚人的相貌往往說:“眼見此人天庭飽滿,角方圓,四方闊口,豹眼圓睜,鼻如懸膽,目似朗星。端的一個好相貌!”但對一個晉朝大眾偶像,這麼說就不客觀了。就該改成:“眼見此人膚如凝脂,唇賽點朱,面似月下白玉,腰如風中楊柳,口噓蘭麝,體溢芳香,端的一個好皮囊!”這話用在貂禪身上,固然恰當,用在魏晉男偶像身上,也無不妥。
我這麼說絕不是胡編亂造,空穴來風。晉張翰曾做過一首《周小史》,是如此讚美一個美麗少年的:“翩翩周生,婉孌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東。香膚柔澤,素質參紅。團輔圓頤,菡萏芙蓉。爾形既淑,爾服亦鮮。輕車隨風,飛霧流煙。轉側綺靡,顧盼便妍。和顏善笑,美口善言。”這是一個相當女性化的形象。這個周小史本身未必存在,很有可能是張翰按照自己理想杜撰出的一個美少年。
如果我們看看現在的電影電視,這樣“香膚柔澤,素質參紅”風格的帥哥也大有人在。周小史倘若活到現在,估計也能混進娛樂圈,當個偶像明星。這充分說明一千多年倆,人們的審美眼光的變化不象我們想像那麼大。
魏晉人士非常看重人的相貌和風度,翻翻《晉書》,凡是提到名流,很少不提兩句這人的容貌風采的。按照當時的評價標準,帥哥首先要白,最好比女的還白。比如王導的皮膚非常白皙,手拿白玉柄麈尾,手和玉看上去渾然一體,大家看了都很羨慕。稱讚起男人,也往往說是“玉人”,以表揚他的白皙。許多玉人或者想當玉人的男人,就堅持在臉上抹粉。前面說的何晏,就是一個典型。抹粉的風氣相當流行,按照當時的說法是這些男人“胡粉飾貌,搔頭弄姿”。
有點體香也不錯。比方前面的韓壽,就拿著情人餽贈的香料猛用,周身香噴噴的,覺得很瀟灑。象韓壽這樣的香男子絕非少數。比如說指揮淝水之戰的大將軍謝玄,年輕的時候也特別喜歡香料,天天手裡拿個香囊。後來還是他叔叔謝安有些看不慣,但又不想當面訓斥他,怕傷了他的自尊心,就和他賭博,把香囊給贏了過來,然後一把火燒了。看來代溝問題在晉朝也已經出現,而謝安的處理辦法確實也比現在一般長輩做的好,否則一通猛訓,謝玄也許就此成了一個問題青年也說不定。這些長輩年輕的時候也未必沒荒唐過,謝玄的從伯父謝尚,年輕時候就特別喜歡穿花褲子,招搖過市,以為自己的樣子酷斃了。謝尚就象謝玄一樣,也是被叔伯們一頓糾正,才放棄了自己的嗜好。看來,自古以來,一代代的年輕人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如果能再柔弱幾份,那就更妙了。晉朝人覺得男子如果能慵軟無力,就能憑添三分優美。“弱不勝衣”並非為女子所獨擅,它也是帥哥的美德。
衛玠就是一個這樣柔弱的美男子,在他身上集中了晉代美男偶像的一切重要特徵:美貌、白皙、俊雅的談吐以及淡淡的冷漠與哀傷。衛玠又在最燦爛的年華裡死去,這使他在人們心目中似乎逃脫了歲月的網羅,永遠是那個清秀俊美的青年。死的湊趣實在也是一個資本,倘若衛玠兩鬢斑白,僂腰躬背之時才溘然辭世,他的形象也就會打個很大的折扣。
衛玠被晉朝人視為偶像的極致。直到多年以後,人們稱讚人秀美的時候還以他為標準。衛玠很多年後,出過另外一個小帥哥杜乂,此人也是“面如凝脂,眼如點漆”,是神仙中人,飄逸灑脫那是不消說了。但是評價者說:“切,他怎麼配和衛玠相比?!根本不是一個檔次上的!”
衛玠出身於名門世家。祖父衛瓘乃是西晉權臣,還因為曾斬殺鄧艾,在《三國演義》裡亮過相。衛玠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已經出落的秀美動人。這個小少爺坐著敞棚車到洛陽市區閒逛的時候,看見他的人都感嘆這孩子真是“玉人”,都招呼親朋好友來夾道觀摩,據《晉史》說:“觀之者傾都。”成人以後,更是飽受誇獎,有人說他象玉一樣圓潤,又有人說跟他走在一起,仿佛身邊有一顆明珠,把自己映襯得象個豬頭。
光是俊美,還不足以構成一個偶像性巨星。現在小帥哥要想成為大眾偶像,總要會唱兩嗓子才好,晉朝人不象現代人那樣貪圖流行歌曲,他們更喜歡湊一起聊天。所以晉朝的偶像一定要會誇誇而談。衛玠就很會談天,能說得非常動聽。而且似乎有和別人暢談人生哲理的癮。但他身體非常虛弱,是古代病才子的典型,說話說多了都能病倒。他母親為他的身體擔憂,不許他和人隨便聊天。碰到特別隆重的日子,大家湊在一起,恭請他破例發言,他俯順眾情,噹噹一通說,聽眾無不歡喜贊嘆,歌迷們聽劉德華現場演唱《忘情水》,其喜悅之情也無以逾之。名士瑯邪王澄,也是個談玄說道的高手,他聽到衛玠一通通侃侃而談,就當場“嘆息絕倒”。
但衛玠命運卻也充滿坎坷,小小年紀就感受過生死變幻。祖父衛瓘由於捲入宮廷糾紛,被楚王帶軍殺入府中,男子被盡數誅戮。衛玠和他的一個哥哥當時湊巧住在醫生家,才倖免於難。兩天后楚王又被殺。衛瓘一家又被平反。但這已經挽回不了衛玠父兄的生命。衛玠喜怒不形於色,這也許就源於一夜之間與親人陰陽永隔的經歷,那是一種落落寡合的孤傲。
後來西晉淪亡,中原大成了屍山血海。衛玠和母親避難南下。經過一番展轉,來到了建康城。這一下建康稱可轟動了。這還了得?衛階來了!就是那個帥的沒法說,說起話來勾人魂的衛玠啊!建康城的粉絲集體出動,把衛階圍了個水洩不通。衛玠就在那裡不斷給大家揮揮手,講兩句。場景酷似現在偶像舉辦的演唱會,大家都知道,一場演唱會下來,歌星的體力消耗很大,所以在舉辦演唱會之前,歌星往往要提前好幾禮拜做體能訓練,怕到時候吃不消。如今衛玠這個女林黛玉平日就病歪歪的,連談天都得扣著,不敢敞開了談,又如何架得住這眾多粉絲的圍堵追捧?想當即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當時人都說衛玠是被粉絲們活活看死的,芳齡只有二十八歲。
晉朝人的審美觀在我們看來可能有些太過文弱萎靡。但是如果我們反觀自己的時代,會發現在現代,審美的中性化也無處不存。美國粗獷的“牛仔”形象,在中國一向不大吃香。有人說這是中國“尚文輕武”的結果。也許是這樣。但這種審美的中性化並非一無足取。如果我們不斷強調男子的強壯有力,女子的溫柔嬌美,本身就是對男女的一種僵化的社會定位,不但對人自由天性是一種束縛,而且容易將女性置于一種從屬的位。
《第二性》裡有一句名言:女性是被創造出來的。傳統男女形象的定位創造出了被置于從屬位的女性。從這一點看,對晉朝人的審美傾向,不能一棍子打死。但是晉朝的審美情調也許犯了一個嚴重錯誤,就是將審美的中性化向極端推進,由中性化變成女性化,又進一步變成了病態化。一個帶有幾分感性的男人也許是動人的,一個剛強果斷的女人也許是動人的,但是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弱不勝衣都是病態的,毫無動人可言。我想醫生也都會贊同我的看法。
如此審美趨向很容易讓我們聯想起一種性取向:同性戀。晉朝確實是一個同性戀盛行的時代。
五還有不少同性戀
西元370年,符堅的前秦一舉摧毀了慕容家族的前燕帝國,前燕的疆土和財富盡數落入符堅的掌握之中。龐大的戰利品中,有一對皇族姐弟:十四歲的清河公主和十二歲的慕容衝。慕容家族是鮮卑人,皮膚非常白皙,被敵人稱為“白奴”,鮮卑女人在當時是非常搶手的美人,貴族家裡多半都有鮮卑族的姬妾。鮮卑族的男子的相貌也自不差。金庸在《天龍八部》裡把慕容復寫成一個非常俊美的男子,這是很有歷史依據的。
清河公主和慕容衝姐弟長的非常秀美,符堅自己長的相當醜陋,上身長下身短,還有一個碩大的腦袋,但他很會欣賞美麗。這一男一女,他照單全收,全弄到自己的床上。從這裡看,符堅是個典型的雙姓戀。放到現在,應該治他個“強姦幼童”之罪,但作為前秦皇帝,霸佔兩個孩子算的了什麼呢?他從俘虜裡吸收自己的性伴侶,也不是頭一次了。比方他對前燕的將軍慕容垂非常照顧,大加重用,但這一點也不妨礙他把慕容垂的夫人叫到後宮“寵幸”,慕容垂對此不敢有絲毫怨言,沒有在家門口掛匾慶祝,只能說明慕容垂比較謙虛。
符堅對這小姐弟非常寵愛,當時長安城中有歌謠“一雌復一雄,雙飛入紫宮。”但是這一雌一雄是否願意充當符堅的性童呢?
慕容衝小字叫鳳凰,想來這個小名也和他的秀麗有關。但無論慕容衝如何俊美,他都並非同性戀者。史書上沒有記載過他主動追求過任何男人。慕容衝出身皇族,養尊處優,如今一下子變成了符堅的孿童,不得已和符堅發生性關係,其憤懣之情可想而知。更讓人屈辱的是,他要和姐姐同時被一個男人佔有。從其後的事態判斷,對這個醜陋的男子,慕容衝沒有任何愛情,有的只是仇恨。
報復的機會終於到來,13年之後,符堅兵敗淝水。各族人藉此機會紛紛反叛前秦帝國。慕容衝此時25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齡。他身為前燕皇族,很容易糾集了一支強大軍隊,進攻符堅。慕容衝的軍隊包圍住了長安城。如今這個白皙秀麗的青年要為那段屈辱的生涯算個總帳了。符堅在城上大罵慕容衝:“你們這些奴才只配放牛牧羊,怎麼敢來送死?”慕容衝回答說:“我受夠了做奴才的痛苦,如今再也不願做了。我要取代你。”符堅派人送給他一襲錦袍,也許是他們以前共同用過的,希望慕容衝能記住那段“戀情”。慕容衝的回答是:“你投降,我可以不殺你。”這些對答是對那段經歷的總結。符堅依舊自以為是以為他們之間的是一場戀情。而慕容衝記得的只是痛苦。
符堅窮急無聊,最後棄城逃亡。慕容衝攻入長安城後,命手下大肆殺掠,血洗長安。慕容衝鬱集了十幾年的仇恨之火終於有了機會爆發,但是他的光輝歲月只維持了很短的一個時期。他在阿旁登上帝位,但不久就死於軍事政變。多年的屈辱,一旦的爆發,然後就是永久的毀滅。慕容衝就是這樣一個悲劇性人物。
慕容衝被捲入了他本不該捲入的同性愛之中,但象他這樣的孌童在當時絕非少數。晉朝是個男風熾盛的時代。
考察晉朝的同性戀問題的時候,我們應該了解一下關於同性戀的基本理論。
同性戀在總人口中的比例,有各種不同的說法,美國近年來的一個數據是百分之十左右的男性是同性戀或者雙姓戀。一般說的數字沒那麼高,比較接近中值的是4%,女性稍微低一些。這個數字也很可觀了。這意味著差不多每二十個男的裡面就有一個。
這些同性戀是怎麼產生的呢?有人說是先天的,有人說是後天的。先天理論裡提出了好多證據,最有說服力的一個證據是有人發現,同性戀者腦子裡有個方跟大家不大一樣。人腦子裡有一塊方跟人的性取向相關,叫INAH3。同性戀者的那個方特別發達,比一般人大了一兩倍。不過也有人反對,說大的確是大了,但到底是因為大了所以同性戀呢,還是因為同性戀所以大了呢?在科學裡,要證明兩個事件是因果比證明他們有關難多了,所以這個事情也沒有定論。
後天說多主張同性戀跟人的社會環境、心理因素、後天性格等等有關。就是說一個人成為同性戀,是跟他後天境遇有關的,而不是先天注定的。這個說法有很多流派,但所有的流派都堅決認為:一個人之所以是同性戀,並不是因為他/她腦子裡有個東西比別人大了一號。
同性戀者有許多種類型。其中有偶然同性戀,就是有過同性戀經歷,但卻沒有成為其性生活的一個永久成分。這種人的比例相當高。還有境遇同性戀,比如在某些特定環境裡,因為沒有異性,所以才用同性戀來填補。或者在一個推崇同性戀的社會裡,也有人為追逐時尚來搞一搞,就象有人故意敲掉牙鑲個金疙瘩,並不是貪圖咬東西方便,而是為了在人前的燦然一笑。
再有就是人格化同性戀。對這種人來說,同性戀已經成了他牢不可破的生活方式。如果一個社會不能容納他,他就會成為秘密的同性戀者。這些人,是同性戀社會的骨幹分子。
晉朝上流社會大規模流行同性戀,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釋當時審美觀為什麼會出現強烈的女性化。那些腮若桃紅,膚如凝脂的帥哥很可能就是男風盛行的一個副產物。把衛玠活活“看殺”的粉絲群裡,不知道有多少以他為性偶像的男人呢。
按照《晉書》的說法,當時男色大盛,比美女更受男人歡迎。士大夫無不追逐這個風尚,男色風靡天下,因此不少女人鬧離婚,或者在家裡受活寡。即便西方在同性戀最鼎盛的時期,也很難弄成這麼大一攤子。
這些士大夫裡,同性戀者的比例應該大大超過4%這個正常數字,你要說這些人腦子裡的INAH3比正常人都大了一號,我想總有些勉強,對此的唯一解釋就是這些人大多是境遇性雙性戀。
有不少同性戀本身需要一個被喚起的過程,他可能有這種潛在的性取向而不自知。他的同性戀取向一旦被刺激出來,就有可能成為一個持久的境遇性或人格化的同性戀者。
比如明朝的《萬歷野獲編》裡記載過這麼一個故事:當時有個叫周用齋的士人,年輕的時候相當純厚,“幼無二色”,從不沾花惹草。此人文章寫的甚是來的,當時也算是才子。這個才子曾到湖州一個姓董,別號龍山的一個人家裡教書。教了一陣子,忽然不想幹了,編了些理由,非要回家。主人知道他說的理由都站不住腳,真正的理由是他一人獨處,甚是寂寞,熬不住。但主人又不敢勉強留他,就跟他暗示說找個孌童可不賴,能解決大問題。周用齋聽以後,勃然變色,做大義凜然狀,說同性戀是禽獸所為!主人被他高大形象所震撼,一時啞口無言。但這個叫龍山的人很狡猾,他晚上安排了一個孿童摸到了周用齋的臥室裡。“乘醉納其莖”,周用齋迷迷糊糊驚醒,覺得這確實不賴,確實能解決大問題,不象自己想的那樣糟糕,就順坡下驢。同性戀的世界一下子向他洞開。他腦子裡有資訊爆炸之感,一時無所適從,就在床上就高呼:“龍山是聖人!龍山是聖人!龍山是……”高呼十幾聲之多。後來他一發不可收拾,全身心投入到同性戀事業中去,表現出了極大的博愛精神,不論小帥哥,還是老糟頭,“必求通體”。
這個事情說明同性戀現象比我們想像的要複雜的多。社會潮流、和外界引導都會使同性戀人群出現擴大。晉朝同性戀的流行,似乎可以由此來得到解釋,而不必追尋他們腦子裡的INAH3。
可以肯定的是,晉朝的同性戀者中,大多數都是雙姓戀者。比方符堅。符堅究竟是一個境遇性的還是人格化的雙姓戀者,已經很難查考。但是象符堅這樣身為帝王的雙姓戀者,在全球史上確實上不乏其人。比如說羅馬的愷撒,就是一個男女通吃的性活動愛好者,一生勤於獵豔勇於播種。有人這麼評價這位羅馬人的領袖:“愷撒是一切男人的女人和一切女人的男人。”而西方的另一個著名的征服者亞歷山大大帝,在擁有無數妻妾的同時,也有自己摯愛的男情人。
這些搞同性戀的帝王基本都是雙姓戀者。東晉的一個皇帝海西公(他後來被桓溫廢掉,給了個海西公的頭銜)卻是個異數。據說他是一個堅定的單性戀者。他對女人不感興趣到了陽痿的程度。但是他有男相好,還不至一個,在這一點上,他遠不如漢哀帝用情專一。海西公自己沒有生育能力,就讓這些男情人和後宮裡的女人睡覺,睡出來的孩子算自己的。桓溫廢帝的時候,就以此為口實。但宮闈深密,這種說法出於誣枉,也未可知。
同性戀之間可以產生持久強烈的愛情。這種愛情可以象異性之愛那樣美好。晉朝的阮藉有一首《詠懷詩》,裡面深情的讚頌了同性之間的愛情。
昔日繁華子,安陵與龍陽,天天桃李花,灼灼有輝光,悅懌若九春,馨折似秋霜,流盼發姿媚,言笑吐芬芳,攜手等歡愛,夙昔同衾裳,願為雙飛鳥,比翼共翱翔,丹青著名誓,永世不相忘。
這確實是美好的感情。
這種同性之間的愛情是在兩情相悅的基礎上發生的。但晉朝的同性戀並非都是如此,成千上萬孌童未必都願意和自己主人發生關係。他們不是同性戀者,他們只是*隸。比如說,王愷與石崇鬥富的時候,也經常用孌童或者姬妾做賭注,據說賭注甚至高達上百人。這時再說任何“同性愛”都是荒唐的。愛情不會產生在強迫與奴役之中,不管是在異性之間,還是在同性之間。
權力和暴力不僅玷污了男女歡愛,它同樣也玷污了同性愛。慕容衝的形象在那段同性戀史上佔據一個醒目的位置,他用自己的怒火宣告了一個事實:被權力污染的性愛,帶給人們只有屈辱與痛苦
[ 本帖最後由 huro 於 2008-12-3 21:51 編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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