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章 天羅地網
蜀中巴東郡,白帝城。
在高寵平定益州各郡之後,過往三峽的商道更加的繁忙,白帝城位於江州以東,緊扼峽谷入口。商船每行至這裡,都必須靠在泊岸補充給養和檢修船隻,以便應對暗礁林立、環山虎伺的危險水道。
這一天,風和日麗,明媚的陽光將依山而建的這座小城嵌染得別有一番神韻,巴蜀的山山水水總是透著諸多的靈氣,正如這裡的人一樣,雖然身材不高,但卻個個精明得很。
泊岸邊,幾艘滿載著錦綢的商船依次靠在埠頭,它們是一路從成都、武陽、粹渣的天府平原駛來,在沿途收購了足夠的貨物後,準備運往更富庶的江東去牟利的。在高寵佔據的四州中,經濟發展水平也是參差不齊,揚州所轄七郡開發得最早,基礎也最好,荊襄一帶由於經歷了好幾年的戰亂,經濟遭到一些破壞,而益州地處西陲,除了蜀錦等特產稀有外,其餘的都要靠東邊輸入,而交州則因位於最邊遠的南方,經濟發展相對來說滯後得多。
正因為這樣的地區差異,給了商人東來西往的無限商機,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除了天災之外,沒有什麼還會阻擋商賈們發財的夢想。
這幾條商船組成的船隊規模只能算是中等,與那些動不動就二、三十條大船的龐大商隊相比,它們混跡在芸芸雜雜來往於三峽的商隊中間,一點也不起眼。
大隱隱於市,如果想要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這樣的中等商隊是最好的庇身之所。
船埠頭,白白胖胖略有些蒼老的伊籍已經完完全全的變成了一個精於討價還價、周旋於各色人等之間的商人。此刻,他正操著濃重的荊、益混雜口音與發放通行令牌的隊官交涉著。看得出擅長口辯的他很快就駕輕就熟的掌握了為商的要訣,在賄賂打點過後,這一支船隊很快就被放行。
看著船隻安然離開江岸,躲在艙中一身僕從打扮的劉備長出了一口氣。在與諸葛亮分手後,劉備率領著忠心效命自己的幾十人先是往西鑽進了茫茫無邊的叢山密林,在不得已劫掠了好幾個羝、羌小村落後,總算稍稍安頓了下來。
在益州的西部,生活的百姓多為羝、羌、先零等族部落。平日裡自詡是大漢皇族的劉備在落魄至極終於放下了仁厚的面具。也幸虧這一帶山林叢密,村落間聯繫不暢,否則的話一但被羝、羌族人得知同族遭到漢人殺戮的事實,劉備一樣人不死才怪。
建安八年春二月,在聞悉外面風聲稍懈的情況後,劉備即組織手下三三兩兩分批潛出山林,遁入城市隱伏。在此期間,也有幾批人撞到了陸遜、甘寧圍刺部隊的槍口上,但由於這些人多是矢志效忠劉備的死士,儘管陸遜嚴加審問,也沒有得到更有價值的線索。
在被捕的這些人中間,簡雍的遭捕最讓劉備痛心,作為劉備起事時就相跟的同鄉,簡雍的忠誠無須懷疑。在身邊沒有多少人可以信任的情況下,簡雍對於劉備來說,是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
但是,簡雍卻在準備潛入江州之時被捕了,指認簡雍身份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昔日的同僚——糜竺。
糜竺在連續失去了妹妹糜貞和兄弟糜芳後,徹底的心灰意冷了,對於皇叔劉備這座靠山糜竺也不再抱什麼希望了。在青衣江畔告別之後,糜竺一路輾轉,希望乘船下三峽到達江陵,然後再回轉徐州老家。
在江州,糜竺落魄的身影被已是江州太守的張嶷認出,張嶷見劉備的大舅子落網,先是一陣大喜,以為審問過後必有大的收穫,誰知糜竺雖然有問必答,但所說的那些話與張嶷已瞭解的情況大同小異。無奈之下,張嶷只得暫時先將糜竺羈押起來,每日裡好酒好菜伺侯著,期望糜竺終有一天能說出驚天的秘密。
時日一長,糜竺終於軟化,應允幫忙找尋劉備餘黨行跡,張嶷在請示了陸遜之後,也答應事過之後放糜竺回歸徐州。
簡雍就是在這個時候撞到槍口上的。
可惜,已經對劉備死心塌地的簡雍沒有讓張嶷獲得任何有價值的情報,在數番嚴刑逼供之下,遍休是傷的簡雍仍然堅稱劉備已死,自己是乘著混亂逃跑出來的。在最後時刻,簡雍終受不過刑罰的折磨,憤而咬舌自盡。
仰首授食,付之以命,簡雍只是亂世中效命於一方諸侯的一介文士,他的生命隨著主公劉備事業的起伏而游移不定,當劉備最終走向沒落窮途時,簡雍以他的死完結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自此後,這世間的一切紛擾都不再與他有任何的聯繫。
也許在另一個凡塵濁世,簡雍依然還會故我執著,依然會憚盡竭力去做那些永遠也無法完成的事情。
「主公,這出了益州地界,我們往哪裡落腳為好?」坐在劉備對面的孫乾問道。
劉備目光深遂,抬頭凝視兩岸巍峨的山巒,道:「襄陽和宜城一帶!」
「襄宜,哪裡可是周瑜重兵把守的地方,我們這一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孫乾不解道。
劉備重重的將骨節突出的大手按在艙壁上,道:「公佑是否想過,周瑜之所以重兵把守襄宜不正是因為怕那裡出事嗎?襄宜一帶不僅是荊州經濟最發達的地區,更有諸多的豪族聚居,僅是蔡、蒯、馬、楊、習、向六姓的子弟就足有數萬餘人。只要我們善加利用,就不愁到時沒有兵源和糧草補給。根據諸葛軍師的謀劃,周瑜的主力為策應高寵北伐,必會傾師向北面的新野、湖陽一帶靠攏。到那時襄宜空虛,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建安八年六月,安然遁回荊州的劉備在襄陽、宜城一帶建立起了隱秘的據點。這一帶是劉備投奔劉表後活動最頻繁的地方,也是忠於大漢的士族力量較為強盛的地方,劉備要想東山再起,這裡是唯一合適的地方。
而更關健的是周瑜在這個時候離開了襄陽,為了統一指揮對曹軍的前方戰事,周瑜於十日前率親兵抵達新野,留守襄陽的除了朱桓軍的一部分步車,而在江東方面,秣馬厲兵準備北伐的軍隊已雲聚淮水一線,只等高寵一聲令下。如果戰端開啟,高寵在江東的部隊會被曹操拖在徐州戰場,而荊北一帶的周瑜軍作為側冀,必然會向北進攻分散曹軍力量。那時,襄宜一帶的駐防兵力將更加的薄弱。
唯一讓劉備感到威脅的是江陵的文聘水師,好在這支水師的戰鬥力已和沱水一戰時不能同日而語。
六月末的荊山,蔥綠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中透著安逸與詳和,這樣的年景和前兩年相比,有著很大的不同。
點綴在這一幅恬趣鄉野牧耕圖中的,是一個個喜笑顏開的農夫。在高寵屯田新政的措施下,被壓迫的喘不過氣來的佃農、流民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一點點收成。
然而,有所得必有所失,高寵的新政讓他團結了處在中下層的貧困百姓,而相應的卻也得罪了本來高高在上的士族階層。
這一批失意的士族正是劉備可以依靠的力量。
荊山深處一處茅舍。
劉備一派修道隱士裝扮,正與州從外面回來的伊籍敘談。
「伯機,又辛苦你了,不知聯絡舊部的事情進展得如何?」劉備雙眼通紅,親自替伊籍脫下鞋子,然後命令侍從端來一盤清澈的山泉,他要親自給伊籍洗腳。
雙耳垂輪的奇異面相讓劉備的行動變得很不自由,為了避免暴露行跡,劉備不得不按耐住興奮緊張的心緒,將聯絡仍然忠於漢室力量的任務交付給伊籍、孫乾等人。
伊籍見劉備如此厚待看重自己,心中大是感動,他連忙掙脫開劉備的手,道:「主公這萬萬不可,籍此番出行大有收穫,僅在宜城一帶我們已聯絡了數百名願意反對高寵的志士。」一邊說著,伊籍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欣喜。
在眾多投效劉備的荊襄人士選擇離開後,伊籍成了為數不多仍守候在劉備身邊的人,加上他與故主劉表同鄉的關係,由伊籍奔走聯絡荊襄忠漢志士是劉備唯一的選擇。
「是嗎?伯機辛苦了!」劉備聽罷,臉上依舊沒有什麼喜氣,對於他來說,以前的那些日子好消息也一樣不少,可是最終的結果卻是一場接著一場的慘敗。
而在關羽、張飛、魏延、簡雍這些個忠臣良將一個個離自己而去時,劉備的心由開始時的悲痛變成麻木。一個生命的失去是令人悲痛的,而當一百個,一千個生命失去時,劉備心裡就只剩下了一個數字。
「主公,還有一個好消息,故宜城太守向朗答應攜同起兵了!」伊籍壓低聲音道。
「向朗,這個消息確實?」劉備的聲音微微發抖,向氏是荊襄六大姓中唯一尚保留著相當實力的一族,在陣前歸順高寵之後,向朗雖然被削奪了兵權,但在族中依舊擁有不小的勢力。
「千真萬確。」伊籍道。
「我聽說高寵待向朗一族不薄,這其中可會有詐?」劉備將信將疑道。
伊籍略一沉吟道:「主公,我以為依向朗現在的處境,高寵雖然沒有殺向朗,但向氏在荊襄一帶明顯受到了排擠。現在象龐、蒯、習三族壓制得很厲害,所以,向朗反對高寵並不出人意外。」
「嗯,伯機說得是。不過這一次事情機密,我們再也經不起挫折了,向朗他要是真有誠意的話,你去告知他將侄兒向寵質押過來。」劉備想了想,道。
向氏一族一向人丁不旺,在後輩之中唯有向朗的哥哥生下一個獨苗,姓向名寵,州滿五歲。這孩子生得虎頭虎腦,深得向氏長族的喜歡。
「這——!」伊籍猶豫道。
以同盟者的子女作為人質,裹協其就範這樣的行徑很不光彩。在春秋戰國爭霸之際,諸侯間為獲得另一方的信任,往往會將自己的子女送到別國質押。劉備在此時提出這樣地條件,目的就是想進一步堅定向朗的反叛決心。
可是,他這樣做卻正好洩露了他內心的惶恐與不安。在連敗之後,面對這最後爭取到的機會,劉備的心已失去了往日的鎮靜。
「成大事者不芶小節。伯機,我們要想翻身,就不能犯一點點的錯誤,你明白嗎?」劉備倏然加大聲音說道。
「主公放心,我這就動身往宜城一趟!」伊籍低頭應道。
就在劉備緊鑼密鼓的策劃起事之時。在金陵,北伐的將士已準備妥當,時刻準備整裝待發。
「諸葛軍師,寵帥有令,命你統領賀齊、蔣欽兩位將軍先行出發!」負責傳令的是宿衛營統領凌統。
諸葛亮心中一沉,接令問道:「寵帥可是遇上什麼事情了嗎?」這一次北伐地主力依照諸葛亮的謀劃,除了江北的張、李、陳三軍和賀齊、蔣欽兩路水軍外,還應該算上高寵的宿衛營。現在高寵若是不走,那宿衛營必然留守金陵,如此結果對劉備的起事將大大不利。
「啊,軍師放心。只因為州好碰上夫人身體稍稍有恙,寵帥心急想多留一、二日,寵帥在我臨前時囑咐了,叫我隨軍出征保護軍師的安金,他會隨後趕來的。」凌統一邊說著,一邊向左右使了個眼色,將諸葛亮圍了起來。
「噢是這樣,那亮就有勞凌將軍了!」諸葛亮面色稍霧,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慕沙好不容易懷了孩子,自然是寶貝得緊,這倒也是人之常情。雖然高寵沒有預計同行,但能吸引開凌統的千餘宿衛精銳總是好事。只不過這樣一來,有凌統在一旁監視著,要想再與主公劉備秘密聯繫可就難了,但願主公那裡一切順利。諸葛亮一邊跨步登上渡船,一邊在心中暗暗祈禱。
「幸好,為了以防突變,我早就囑咐了劉淳、吳范將大將軍府監視起來了!」諸葛亮想到這裡,白皙的臉龐上湧過一團紅潮。
建安八年七月三日,北伐軍在壽春誓師,擔當臨時統帥的諸葛亮未等高寵抵達,即以軍機不可錯失為由,命令張遼迅速出兵佔領細陽。而與此同時,得悉高寵北進的消息,曹操一面命令彭城樂進、泰山盛霸就近組織防禦,一面在許都積極徵調人馬,準備親征痛擊來寇。
七月五日,諸葛亮以李通一部誘使樂進出城邀戰,同時在靈壁一帶設下伏擊圈,等到樂進軍殺到時。諸葛亮令旗一揮,伏擊在側冀的陳登廣陵軍和凌統宿衛營一左一右殺出,將樂進部首尾裁斷,與此同時,張遼的雁北騎一部則快速穿插到樂進的背後,將樂進可能逃竄的後路死死堵住。
在劉備處任軍師時由於兵力上一直處於劣勢,諸葛亮的智謀多數只能作救急之用。而這一次,高寵軍將近二萬精兵供其驅使,曹軍方面卻只有樂進的五千左右士卒,在這樣的優勢面前,諸葛亮的計謀應用起來是游刃有餘。
好在樂進也算是曹軍中有數的大將,在察覺到中了埋伏之後,他急忙下令回兵彭城。這回逃的一路上,樂進被李通、凌統、陳登諸路追擊,傷亡慘重。
在臨近彭城之時,前方忽又殺出張遼雁北騎的一隊騎兵,樂進大驚失色。正愁思無法脫身,幸好臧霸及時率軍殺到,方救得樂進一條性命。
七月七日,凌統率部再奪蕭關,佔領了這一座連接徐、豫、充三州之間最重要的關隘。這就使得曹軍東西兩部的聯繫只能依靠繞道青州通行,而青州的統兵大將不是旁人,正是臧霸。
在諸葛亮看來,策動臧霸脫離曹操的機會已經成熟。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荊襄,皇叔劉備似乎也看到了希望。
在東部戰線激戰之時,周瑜軍與宛城的曹仁也互不相讓,雙方在南陽一帶進行的是逐縣、逐郡的爭奪,兵力上差不多的兩方一時間誰也難佔上風。
「天可憐見,大漢復起在即!」華髮鬢生的劉備重新披上一身的戎裝,手中的雙股劍依舊鋒利,碗大的粗樹被劉備一創斬為兩裁。
經過不懈的努力,重新歸籠到劉備身邊的舊部有一千餘人。如果加上向朗的族眾,攻取高寵軍防守薄弱的襄陽已有七、八分的把握。只要襄陽這座荊州的首府拿下,劉備相信自己振臂一呼,就立即會有無數效忠大漢的勇士群起相隨。
可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剛走出荊山,就迎頭遇到了敵兵的圍剿。
當高寵軍鑲滿著刺繡的旌旗出現在視野中時,劉備只覺得眼前一黯。這一刻,他明白所有的努力又都白費了。
「是誰走漏了風聲?」劉備嘶聲怒吼道,多番逃亡的警覺讓他在第一時間想到已方陣中出了內奸。難道是伊籍、孫乾,不會的,他們跟隨自己多年,早已情同一家。既然當初在青衣江畔不曾離開,現在當然也不可能出賣自己。
刺下的只刺下了一個解釋,向朗——。
「來人,將向寵押過來!」劉備厲聲道。
果不其然,當對面的敵軍越發接近時,劉備看到了中軍帥旗上繡著的是一個斗大的『周』字。而在這面旗幟下,穿裁著銀白鎧甲,風流倜儻的周瑜正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他的眼角微微上揚,似乎是在嘲笑劉備機關算盡,卻還是誤了卿卿性命。
「前方可是周瑜,我乃大漢皇叔、左將軍、益州牧劉備是也!」劉備策馬而出,持刻大聲道。在他的左右,伊籍、孫乾都是文士,出個主意可以,要上陣打仗的話,卻是派不上用場。
「唔,我聽說劉備這廝早就死在青衣江邊了,你是哪路奸賊,竟敢冒充堂堂大漢皇叔?」周瑜哈哈大笑。
「周瑜小兒,汝不識我,有人識我,可叫向朗上前說話!」劉備恨聲道,周瑜這廝既然早就得了向朗的密報,怎麼又會不知我劉備尚在人間,看來他是存心想要毀滅證跡了。
劉備的猜想並沒有錯,在周瑜眼中,『死而復生』的劉備已不再是那個呼風喚雨,與天子同宗的皇叔劉備,眼前的這個真劉備其實不過是一個馬上又要覆滅的草寇罷了。
「賊寇,汝等虜我子侄,還不趕緊下馬受降,要是我侄兒有什麼三長兩短,可休怪向某手下無情!」在周瑜身後,向朗催馬而出,高聲斷喝道。他的這一聲與周瑜配合得天衣無縫,在圍剿的高寵軍將士聽來,前面哪有什麼皇叔劉備,只不過是一群山賊草寇而已。
「好,好,好——,算我劉備眼拙栽了,忠於大漢的勇士們,隨我殺出去!」劉備一連喊了三個『好』字,隨後策馬舉雙股劍衝向敵陣。在他身後,千餘死士毫不畏懼的持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吶喊著衝向嚴陣以待的高寵軍。
「射!」周瑜一聲命令,無數枝箭矢沖天而起,落入密密集集的敵陣。
在倒下了數百具屍體後,劉備終於靠近了周瑜,在他身後,孫乾的咽喉被一枝利箭射中,伏地身亡。伊籍緊緊的抱著向寵幼小的身軀,好在有向寵作為擋箭牌,射向他這一邊的箭矢不多,這一時不知是向寵在保護著他,還是他在保護著向寵。
「周瑜,納命來!」劉備將雙股劍揮舞得密不透風,既然無望生存,那麼就臨死拉個墊背的也好!
「全部坑殺,不留一個活口!」周瑜策馬退後,冷冷的下達了最後的命令。在穩操勝算的情況下,沒有必要再和劉備逞什麼個人英勇。
戰陣中,找尋不到周瑜的劉備奮力殺散一批又一批的敵卒,他的力量在一點點的流逝,他心中的絕望也在一點點的累積。與兵力佔優又訓練有素的高寵軍相比,劉備的這些死士雖然作戰勇敢,但這並不能改變什麼。
「啊!」一聲熟悉的慘叫在劉備耳畔響起,這是伊籍的聲音。
一個不慎露出破綻的伊籍為躲閃敵人的刀,跌撞落馬,很快他就被等待機會的高寵軍士車削去了頭顱,而年僅五歲的向寵在伊籍落馬之時,卻處變不驚的抓住了戰馬的韁繩,這為他贏得了活下去的機會。
一直緊張注視的向朗見此情景,連忙率族眾迎了過去,將向寵從驚變的馬上抱下,經歷過大悲大喜的他不禁喜極而泣。
在另一廂,劉備的生命終於走到了盡頭。
他的雙臂再也舉不動沉重的雙股劍,他的頭顱也不再高昂。
「我是——皇叔劉備,劉玄德!」在敵卒的槍尖刺入胸膛的一剎那,劉備倏聲狂呼。他要不甘心的向所有人證明,他就是那個曾經稱霸一方,威名赫赫的劉備。
然而,他的呼聲沒有人理會,劉備是誰?對於圍困他的士卒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這個人是周都督通令追殺的要犯。
——。
戰場終於由喧鬧變為寂靜,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的,有穿著高寵軍鮮紅甲衣的士卒,有穿著普通百姓裝束忠於劉備的死士。他們肩並肩躺在一起,像一對親生兄弟一般,一點都看不出在剛剛的戰鬥中,他們曾經相互仇視,鬥得你死我活。
劉備的屍體就夾雜在這一堆屍體中,沒有特殊的優待,一次尋常得再尋常不過的圍剿行動。一個頑固不化的山賊,是配不上什麼高貴的禮遇的。再等一會埋屍首的大坑挖好後,所有死亡的敵人都會被扔進坑中,與土為伴!
周瑜定定的凝視著這戰場上的一切,這一時只有他知道,劉備真的死了!
他再也不會有什麼威脅了!
「寵帥,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呢?」抬頭,夕陽在西面的天空中劃出一道絢麗的彩霞,周瑜的心頭一陣輕鬆,他回首向東方眺望喃喃自語。
金陵,一場血洗風暴突然而至!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城中所有的測字神棍都被官兵收監在押,這一場雷霆風暴看似毫無征跡,又好像早有預謀!
指揮這一場清剿神棍行動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將軍高寵。
瞞過諸葛亮之後,高寵深居簡出,做出一副不關世事、只問家事的樣子。劉淳、吳范在數日監視沒有發現之後,也漸漸放鬆了警慍。
終於,在夜梟完全摸清了金陵乃至江東神棍人數、底細之後,高寵開始採取行動。
建安八年七月八日,諸葛亮辛苦培育的神棍體系被連根清除,大頭目劉淳在逃跑時被誅殺,另一頭目吳范則被生擒活捉,其餘參與反叛的『測士神仙』也被一一擒獲。第二日,對這些騙取他人錢財痛恨已久的金陵百姓上街奔走相告,其情形就像過節一樣熱鬧,他們是在歡慶江東成功的清除了神棍這顆毒瘤,他們更是在希望未來的日子更加的美好。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一章 出師未捷
人是最善變的動物,芸芸蒼生,以善變性情而論,莫過於人。
在很多對候,人的際遇真的很微妙。就比如劉備與諸葛亮的相識,如果不是經歷了北方顛沛流亡的苦楚,以剿滅黃巾起家的劉備是不會把區區一個年輕的乳臭後生放在眼裡的,如果不是經過在剿越軍中鬱鬱不得志的日子,諸葛亮也不會看重劉備這個空頂著左將軍頭銜落泊逃竄的大漢皇叔。
而今,亂世的一江禍水開始由渾濁逐漸轉為清平。在北方,曹操的勢力統一了河北,幽州、遼東也先後臣服,在南方,高寵就如一柄懸天出鞘的利劍,鋒芒過處,斬盡一切擋路之敵。苦苦在曹操與高寵夾縫間求存的劉備終於沒能等到他希望的那一天,他的死亡不僅標誌皇帝劉協衣帶血詔行動的完全失敗,也在不期然間昭示四百年大漢江山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
在命運的安排下,君臣已是人鬼兩途,就在劉備埋屍於荊山畔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時,諸葛亮正指揮著北伐大軍向著徐州的治所——彭城進發。在靈壁一戰後,諸葛亮一面令張遼一部扼守蕭關要衝,一面率主力對逃竄的樂進、減霸緊逼。來不及撤退的曹軍只得緊守城池,靜待曹操的援軍前來解救。
靈壁,東瀕陰陵、鹿鳴諸山,與蕭關相連,南接垓下古戰場,北接古汴河,它的西面,是細陽郡所在。
在擊破曹軍樂進部後,諸葛亮隨即在這裡召集軍中將領商議下一步的作戰方略。
不過,這一次軍議卻一開始就孕育了太多的不和諧的因素。
這一次北伐戰局發展的態勢出人意料的順利,以強悍聞名的曹軍怎麼如此反應遲緩,不堪一擊?在取得節節勝利的同時,高寵軍上下將領或多或少都在心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這莫非是一個陷阱」行軍參事,廣陵太守陳登第一個表示了懷疑。
「諸葛軍師,我看還是等寵帥到達後再進軍為好!」在聽到諸葛亮下達了圍城的命令後,陳登謹慎的發言明顯帶著唱反調的意思。
對於面前的這個年輕的副軍師,陳登心裡並不服氣。以投效高寵的資歷來算,陳登也算得上是元老級人物了,而諸葛亮卻是最晚歸附的。若不是高寵治軍甚嚴,軍令不可違,陳登哪裡又會甘居諸葛亮之下。
「諸葛軍師,元龍說的是,樂進、臧霸收縮兵力於彭城,企圖利用城池作長久計,我等缺少攻城器械,不如暫先回兵,等寵帥到後再作定奪!」一向用兵穩重有加的李通也諫道。
「哼,敵兵丟盔棄甲大敗,正是我軍乘勝前進之時。汝等不必多言!」諸葛亮擺手制止了陳登、李通,不以為然的說道。
要為劉備起兵創造條件,就必須進一步擴大高寵與曹操激戰的規模,吸引雙方投入更多的力量。徐州南連兩淮,北接青州,西靠充、豫,地理位置相當的重要。若為高寵所佔,則向北可直插青、冀,將曹操的後方截為兩斷,向西則橫擋充、豫,威脅曹操賴於起家的陳留、許都。所以,諸葛亮有足夠的理由確信,奪取彭城的軍事行動會大大刺痛曹操的神經。只要這一次的計劃得逞,接下來的大規模戰鬥將不可避免。
「但願主公那裡一切順利?」想到這裡,諸葛亮不禁暗歎一聲。在凌統無微不至的『貼身保護』下,諸葛亮的中軍帥營被看護的嚴嚴實實,連一隻飛鳥都逃不過凌統那一雙銳利的眼睛。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使得諸葛亮很難再與外面的人進行聯絡。
這些天來,諸葛亮的心中一直是傍惶不安,焦躁難定。但在表面上,他還不得不保持平靜的神態,不能露出什麼馬腳來。
唉,也不知道金陵的情形怎麼樣了?
劉淳和吳范有沒有按照臨行前的囑托行事?
還有,到達荊山一帶的主公劉備能不能夠聯絡到足夠的人馬?
以時間來推斷,這個時候應該可以舉兵了吧,也許主公正在荊襄的廣闊平原上馳騁呢。可惜,自己卻不能相隨在旁——。
這一切的猜想諸葛亮現在都只能埋藏在他的心裡,他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可是,我軍兵圍彭城,豈不是將後路暴露在曹軍的鐵騎之下,萬一曹操騎師從汝南、譙郡殺來,那結果將是不堪預精。」陳登毫不示弱的反駁道,素以足智多謀而聞名的他對於徐州一帶的地理了如直掌,而且又隨高寵參加了第一次北伐行動,他的話有根有據,分析透徹,頓時引來眾人的頻頻點頭。
「臧霸的書信就在這裡,你們要不要看看。只要我們加緊圍城步伐,到時裡應外合,不愁彭城不下!」諸葛亮倏然站起,持著一封書信大聲道。
這一次北伐是諸葛亮一力促成的,臨行之時高寵曾口頭許諾由諸葛亮先代領軍隊。現在,陳登、李通竟對命令明著懷疑,這分明是他們瞧不起自己,如果不能狠剎這一股邪氣,以後還如何發號施令。
陳登、李通本來只是發表自己的意見,並沒有其它的想法。因為先前高寵統兵時,帳中諸將往往七嘴八舌能毫無顧慮的各抒己見。但這一次,急於樹立權威的諸葛亮卻把這一份意見看作了無法容忍的挑釁。
一時間,軍帳中雙方劍拔弩張,誰也不肯後退半步。
「臧霸自投奔曹操之後,屢受恩寵。前不久剛剛被任命為青州督,在如此情況下,登以為他的動機很是可疑!」陳登大聲道。
見陳登連續無視自己的權威,諸葛亮再不客氣,聲色俱厲喝道:「元龍乃五湖四海之士,想不到竟是浪得虛名而已。汝百般畏縮不前,莫非是貪生怕死不成?」
「這如何是懼戰,軍師言重了吧!至於陳某是不是貪生怕死,還由不得軍師來說,這得由寵帥來決定。」陳登也是怒形於色,以陳登和高寵的關係,往昔就是在高寵面前陳登也不會客氣。而且素有容人雅量的高寵行事穩重,不會像諸葛亮這般言語犀利。而方才諸葛亮的話著實刺人,以他副軍師的身份說出這些話,確實是很不相符的。
諸葛亮臉上微微泛起一陣紅潮,他明白如果不能駁倒陳登,一切的設想都將無法實現。在穩了穩紊亂的心神後,諸葛亮道:「文遠,臧霸這封信是寫給你的,是真是假我想還是由你來判別吧。」
說罷,諸葛亮將目光投向站在左側一直默不作聲的張遼,臧霸這一封信確實是寫給張遼的,是真是假當然張遼最有發言權。如果張遼說是真的,那麼進軍彭城的勝算可達九成。任陳登、李通等人如何爭辯也改變不了什麼。如果張遼否認信中的內容,那麼就等於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這又怎麼可能。
只要能得到張遼這一方的支持,加上凌統的宿衛營,進攻彭城的先鋒就不成問題。至於李通和陳登,這二支軍隊充其量是二線配備,有它們配合自是更好,沒有的話暫時也無礙大局,等拿下彭城後我看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文遠,這可是真的?」陳登急聲問道。
張遼見眾人望向自己,神情有些猶豫,好半天才支吾道:「宣高先前與我共奉溫侯,私交甚厚,我想他不致於騙我。」
希望籍北伐來證明自己的能力,也證明給貂蟬看的張遼從心情上講,更傾向於接受諸葛亮的冒險策略。
見張遼點頭承認,陳登和李通只得無奈的退下,帳中鴉雀無聲。戰場上的榮耀是每一個軍人最嚮往的,拿下徐州的治所彭城意味著什麼,每一個將領都心知肚明。
諸葛亮信心滿滿掃視帳中,在這一場爭辯中,他無疑已贏得了上風,在這一點上,就算是以能言善辯聞名的陳登也不是對手。
彭城,太守樂進府。
宴會正進行到一半,軍中歌妓曼妙的舞姿隨著樂曲靈活的跳動,在敵兵即將圍城之際,還有心情舉行這一場歡宴的正是主人樂進。而在客人座在就席的,則是一位長著一對鷹目相貌極不尋常的年輕人。
「樂將軍,想不到這徐州的歌舞如此動人,今日能有幸一見,懿真是倍感榮幸!」年輕的客人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這笑容裡帶著三分的恭敬,七分的敬重,讓樂進一時好不受用。
「仲達過獎了,要不是你的神機妙算,這高寵大軍豈會這般服貼聽話。哈哈,現在敵軍陳重兵於城外,士氣尚存,我們就先拖延一些日子。等到丞相的精騎殺到,不愁沒功勞可立。當然,這首功是仲達跑不了。」樂進哈哈大笑,仰首將樽中酒一飲而盡。
瞧樂進這付神態,哪裡有絲毫的困頓神色,在他面前的客座就席的這個年輕人乃是丞相府主薄司馬懿。在向曹操獻上詐降誘敵之計後,司馬懿即動身趕赴徐洲,協助樂進出謀劃策。
「懿可不敢妄自居功,臧霸將軍在這一計中出力甚多,當居首功。」司馬懿年紀雖輕,處事卻走極為老到,見在一旁陪座的臧霸臉有不豫,忙打圓場道。
臧霸和樂進雖然同是統領一州的軍事將領,官銜相同,但樂進是早年就追隨曹操的『五虎將』之一,資格是自老的不能再老,除去夏侯淵、曹仁幾位外,再往下論就數到他了。而臧霸是在呂布被殺後才投奔的,所以在實際指揮上,臧霸就只能作為樂進的副將。
「仲達可折殺我了!霸乃粗人,豈能想出這般好主意。」臧霸見司馬懿很給自己面子,連忙搖首道。
「哈——哈哈,只要我們三人同心,這功勞就跑不了!」樂進站起大笑道。
建安八年七月十七日,諸葛亮兵圍彭城,數番令張遼修書密射臧霸防守的西城,以約定獻城時間。臧霸則採納司馬懿的建議,不動聲色回復時機尚不成熟,須再等待些日子。
轉眼已過五日,儘管諸葛亮在城外等的心急,城中卻依舊沒有動靜。
這一來,連張遼也是急了!
畢竟若臧霸食言,後果將不堪設想。
「軍師,我們是不是先退兵算了?」又一次接到臧霸拖延獻城日子的密信後,張遼的信心動搖了。
「退兵?往哪裡退,你來看這封急報!」諸葛亮怒容滿面的將一封朱漆軍奏擲於張遼面前。
張遼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驚疑的撿起軍奏看去,待看罷也不由得臉色大變:「細陽失守,曹軍迫近靈壁,這怎麼可能?負責守衛細陽的陳登又在哪裡?」
諸葛亮悶聲道:「你還問他,陳登接戰失利,現在早就跑得不知所蹤了。若不是他失守細陽,曹軍又怎麼可能威脅到我們?」
「是誰如此強悍,能一下子將廣陵軍近五千兵馬擊潰?難道說真的是曹操的騎兵到了。」張遼驚疑道。
「哼,這不可能。曹撩的虎豹騎遠在宛城,留在許都的部隊又都在休整中,怎麼可能一下子集合起來?」諸葛亮道。
「這幾日臧霸屢次三番拖延約定好的時間,現在又有曹兵威脅後路,這其中一定是有詐。」張遼臉色一變,大聲道。
「啪——!」諸葛亮頹然坐下,然後重重的將手中的令箭擲到地上。其實,曹軍詐降的伎倆早在前兩天他就已經隱隱感覺到了,只不過,心高氣傲的他抹不下面子來承認自己的失算罷了。
「軍師,我們快連夜撤退吧,再不走,一切都完了!」張遼急道。
這一刻,諸葛亮的臉色剎白,心中象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是什麼滋味。一心想達到吸引曹軍主力的他現在算是如願了,曹操果然引大軍殺來。但有一點卻是他沒有意料到的,那就是曹軍中亦有能人,這一手詐降誘敵之計玩得著實的漂亮。
其實,以諸葛亮的心計,如果不是三心二意的話,這詐降計的破綻當能發現。可惜,當時的諸葛亮心思完全不在戰場上。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二章 獨守空營
世上的事情結果往往總會與預想的不符,就在高寵成功圍捕了江東的『神棍』勢力之後,一件預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建安八年七月十三日,軍師徐庶在前往議事府的途中遇刺,傷勢嚴重。
行刺他的人不是別人,乃是徐庶身邊的一名近衛侍從。
江東的民風剽悍,數百年間刺客層出不窮,往遠在春秋時專諸以魚腸劍刺殺吳王僚,在近裡也有許貢三門客行刺小霸王孫策的事情。
這一突然的變故整個打亂了高寵的計劃佈署,原本準備立即動身北上的高寵不得不繼續留在金陵,一方面徐庶的傷勢讓他憂心牽掛,另一方面他還要佈置力量,找出刺客兇手。
找尋兇手的工作進行得倒也順利,刺客選擇在清晨行刺,是算準了徐庶平時作息的規律。不過,他卻沒有足夠的運氣,在一擊得手準備逃竄的時候,保護徐庶的一名夜梟用浸著劇毒的刀擲中了刺客的後背。
「重點搜查行醫的藥鋪——,不可放過一個有傷的人。」高寵的命令在事件發生後的一個時辰內傳遍全城,一個受了傷的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是不可能逃得很遠的。
三天後,在暴跳如雷的太守雷緒統領下,藏匿在一間破廟中的刺客終於被找到。由於全城的藥鋪已被兵士守得嚴嚴實實,這刺客的情形已經跟死人差不多了,毒氣攻心的結果自然是死路一條。
審訊的過程很快就結束了,這是一名被劉淳、吳范物色潛藏在徐庶身邊的內間。徐庶是掌管著令人恐懼的夜梟組合的直接官員,劉淳、吳范當初安排這名信仰狂熱的兇徒,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早早打探到可能的不測。
只是,劉淳吳范沒有想到,下達圍捕命令的不是徐庶,而是來自於江東的統治者——高寵。
徐庶傷在內腑,幸好這名刺客為了掩人耳目,所用的兵器是藏在袖間的短刃,否則的話,徐庶地性命將不保矣!徐庶的重要性對於高寵來說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把徐庶與軍隊的數量相比較的話,高寵寧願選擇失去二萬的兵士,也不願失去一個徐庶。
所以,只有當從華佗口出聽到徐庶無虞的消息後,高寵才真正的放下心來,而這時已是建安八年七月下旬了。早先開拔的北伐大軍在諸葛亮的統率下,正在取得節節的勝利。
淮水上,雕嵌著江南錦繡圖案的樓船正逆風急行,如房屋般高大的樓層,精緻中透著實用。在閒時捲起鐵簾坐在艙中就能觀賞兩岸美景,一旦發生戰事,則緊閉門霜窗戶,任來襲的是箭矢還是刀槍,都無法瞬時突破這一層防護。
這一艘樓船是破虜將軍賀齊的傑作。據說賀齊為了鑄造這一艘兩用戰船,在建安一帶採伐的巨木有數百根,徵用的工匠則足有千餘眾。
為此,建安一帶地方官員曾幾度興起參奏賀齊的風潮,如果高寵不是瞧在賀齊平定叛亂的功勞上,他這破虜將軍怕是早丟了。
當然,也正因為賀齊有這奢侈極欲的毛病,他也錯過了數度受到重用的機會。這一次,如果不是戰況緊急,賀齊也輪不到上陣出力的機會。
「寵帥,北伐軍在靈壁一帶大捷,擊潰曹軍樂進部萬餘眾,據戰報講俘虜敵車千餘人,繳獲輻重無數!」
「寵帥,諸葛軍師率大軍兵圍彭城,曹軍畏縮城內,不敢出戰!」
一路上,不時有探聽到消息的斥候駕船趕來送訊,不過這些都是三天前的情報後。在最近的這三日內,高寵沒有從斥候口中聽到一絲一毫的最新消息。
沒有新的消息,這可不是一個好預兆。
高寵心急如焚,從合肥至壽春這一路,他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就完成了行程。隨後,在賀齊、蔣欽的水師保護下,高寵乘樓船沿淮水而下,向著最後一個情報中提到的地點——靈壁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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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外,噪動在軍營中蔓延,知道曹軍已威脅到後路的士兵越來越多。而讓圍城的將士更加心寒的還不止是曹軍突襲後路的壞消息,甚至於連老天都開始與他們作對起來。
七月,驕陽的夏季間歇,更有一二場的暴雨突至,這雨來得瞬是迅急,方纔還是赤日炎炎的當口,轉眼就成了一片水鄉澤國。
彭城的曹軍有城中的房舍可以躲避,而對於城外的高寵軍來說,則是躲無可躲。帳蓬被水流漂起,浮在水中游來蕩去,雖然對於這些生活在南方的兵士來說,遇上下雨是家常便飯,但畢竟曠野無遮無擋的,惹人心煩。
狂風呼咧,暴雨傾盤,「啪——」的一聲響起,似是什麼東西被風吹斷了。
諸葛亮和張遼急步出帳,掀簾看去,卻見中軍帥旗的木桿已被折成了兩截。守在近旁的凌統可能也聽到了聲音,冒雨奔出帳外,試圖撿起掉落在泥漿中的旌旗。
「等等——,旌旗既斷,拾之也是無用,一切就讓老天來作主吧!」諸葛亮怔怔的喝止了凌統,抬眼望向傾盤如雨幕般直下的天空,當這一句話說出口時,他的心情也灰暗到了極點。
中軍帥旗斷,主將亡,這是不詳的預兆!
半響,諸葛亮方回過神來,對著張遼與凌統道:「兩位將軍,事不宜遲,今晚你們就帶著各自部曲撤退吧。曹軍既然佔據了細陽,我想很快就會向靈壁一帶靠近。那裡有李通守著,應該不會像細陽一樣很快失守,你們趕緊走的話,還能有一條生路。」
一切都已經很明白了,諸葛亮此時的心情雖然灰敗,但思緒卻反而被剛才一場雨沖得亮堂了不少,這時的他已放下了原先存下的種種心計。在強敵圍伺的時候,諸葛亮的身份就是一個身處在逆境中的將帥。
一時之決斷,則二萬餘眾獲得生路。
一時之傍惶,則可致金軍以死地。
在這最後的時刻,諸葛亮終於意識到了一味糾纏於個人忠義的惡果,這是他的失誤,後果也只能由他一個人來承擔。
「軍師,我們一起走。」凌統嘶聲道,受命保護諸葛亮安全的凌統並不知曉前前後後的一切,他只是憑著一個武將的直覺忠實的履行著高寵交付的任務。
「走——,不,這裡天闊地厚,又是故鄉徐州的土地,相信離琅琊郡也不遠了,我就在這裡住下了。」諸葛亮臉上露出異樣的笑容。
「來人,將軍師送上轅車!」凌統大聲道。保護諸葛亮的安全——,這是高寵的命令,不管用什麼手段,凌統也要完成它。這是他對高寵的承諾。
凌家子弟,不諾則已,一諾千金。就如數年前那個秋雨疾風的傍晚,凌操臨危領命,率孤軍西進——。
「站住,你們誰敢上前,我就立即自刎在這裡。凌統,你不會期望拉著我的屍體去見寵帥吧!」諸葛亮豁然從袖中亮出一把鋒利無比的短劍,橫架於自己的頸項之上。
「軍師,你這是為什麼?」張遼、凌統見諸葛亮的神態不似有假,只得無奈的喝止住上前的兵卒。
看著張遼和凌統關切的眼神,諸葛亮的目光由淒厲轉為平和,他歎息了一聲,緩緩說道:「一個人如果做錯了事情,那他就必須自己去償還,我這麼做究竟因為什麼,你們脫困後去問寵帥吧,相信到時他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回答。你們放心,亮留在這裡,一不會去投降曹操,二不會做對不住寵帥的事情。」
彭城校軍場,二千名挑選出來的曹軍精銳冒雨接受著檢閱,他們即將出發,去迎接一場輝煌無比的勝利。
「勇士們,丞相的鐵蹄已經到達了穎水,城外的敵人正驚恐不安,我們是應該讓他們從眼皮子底下溜走,還是張開大網去捕殺他們。」樂進的動員命令赤裸裸的透著無盡的殺氣,為了今晚這一戰,他已忍耐了很久。
在靈壁一戰敗北後,樂進知道許都那些早想著取代自已位置的人一個個笑歪了嘴巴,如果不能迅速的扭轉被動挨打的形象,丞相那裡首先就交待不過去。
「殺——!」一聲聲低吼和天空中的炸雷聲混雜在一起,震得人耳膜聲聲作響。
「好,全軍分為左、右兩路,左軍由我統領,右軍由臧霸將軍統御,出發!」
「諾。」
雨夜的傍晚,敵營中的松油火把無法點燃,漆黑一團的時候,正是偷襲的大好時機。
在高聳的城樓上,司馬懿一邊冷眼瞧著悄悄出城的軍隊,一邊凝望著黑漆漆毫無動靜的敵營,心中卻是掠過一絲不快。方才樂進在分配任務時讓自己守城,這明擺著是不希望有人搶了他的功勞。身為一方軍鎮,心胸如此狹隘,如何能有所作為?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獻計,單憑他樂進的那兩下子,不被殺得屁滾尿流才怪。
忽然間,在敵營寨門口,兩盞用木盒遮蔽雨水的油燈亮起,在燈火照射處,一個頎長瘦弱的青年文士定定站著。
「樂進、臧霸兩位將軍,雨夜來擾,見了主人相迎,怎不下馬?」
樂進、臧霸在出城之後,正欲整軍殺入敵營。看見營門口火光亮起,遂疑心有詐,正疑惑著是進還是退時,卻聽到那年輕文士高聲叫喝。
「是諸葛亮。」樂進心頭一驚,他本以為晚上諸葛亮一定早就睡著了,這時見情形與設想的大不相同,心中已生怯意。
「諸葛亮如此鎮定自若,定是識破了我們襲營的計策。」臧霸比樂進更是心虛,他倒不是怕了諸葛亮,他是擔心等會兒遇上張遼面子上過不去。本來若是深夜亂戰,誰也無法認清誰的模樣,現在敵人有了準備,那一場硬仗可就免不了了。
「兩位既然不肯屈尊,那就聽我彈奏一曲如何?」諸葛亮不緊不慢的走了幾步,坐到早已擺放好的琴案前,在拔弄了幾下琴弦之後,指尖靈動,琴音纏繞,和著周圍密密的細雨響徹在空寂的半夜裡。
琴音清雅而寧和,似江南的潺潺溪流趟過心田,一時間,無論是彈者,還是聽者,都不知不覺沉醉當中——。
樂進和臧霸進不敢進,退不能進,被迫作了諸葛亮的聽眾。
可惜,無論這琴音如何美妙,他們兩個粗人也聽不出其中的意境。
真正的聽者不是他們,也不是他們身邊的二千曹兵,而是站在不遠處城樓上的司馬懿。
「諸葛亮的琴音錯落有致,間或高、低音清而不亂,難道說他真的設了伏兵。可是,這老半天了,為何營中始終靜悄悄的,聽不到一絲的動靜。」司馬懿心念翻騰,一時籌措不下,他卻不知道,此際的諸葛亮已打定了死志,任身後是萬馬千軍,還是空無一人,對他來說都已無關緊要。
「嘣——!」琴弦應聲而斷。
漫天的雨幕遮擋了諸葛亮的視線,他的手重重的拔在最細的一根弦上,不堪重負的琴弦隨即嘣斷。
「快快告知樂、臧兩位將軍,諸葛亮這是在拖延時間。」司馬懿一把拉過一名軍卒,連聲道。
戲入尾聲,在琴弦嘣斷之時,諸葛亮已經意識到屬於他的時間結束了。
他微笑著站起身,從袖口將短刃取出,然後慢慢的插入自己溫熱的胸膛。
雨無情的打在他的身上,流下的水是冷的,流出的血卻是熱的。
「主公,現在我可以安心隨你去了!」諸葛亮倒下的時候,仰頭正看到一道如雪的閃電掠過黑夜的天空。
沒有人能否認他的才華,但諸葛亮也為他的自負、愚忠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對劉備,他做到了鞠躬盡瘁。
對高寵,他用最後的生命做到了問心無愧。
當恍然大悟的樂進和臧霸先後殺入靜悄悄的諸葛亮大營時,營中早已是空空如也。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三章 四面楚歌
靈壁南,垓下土城。
朝陽的晨輝下,夯實堅硬的黃土顯得吭吭窪窪。透過起伏高低的土牆和泥土中生銹散落的箭簇,還隱約能看出這裡曾經有過怎樣一場激烈的戰鬥。
四百餘年前,這裡發生過一場驚天動地的惡戰。
漢高祖劉邦的大將韓信率十萬精兵將楚霸王項羽團團圍住,標誌著楚漢兩爭結束的最後一役就此展開。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當霸王自刎而逝的時候,除了留下英雄悲悵、破釜沉舟的赫赫威名外,也只有這一聲歎息值得後人回味無窮。
而今,又一支部隊處在項羽當時的處境上。
同樣的處境換卻作了不同的人。
不得已困守在垓下土城的是從彭城撤退出來的張遼、凌統所部三千人。諸葛亮捨棄了生命贏回的時間在曹操迅雷突進的攻勢面前,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在攻破細陽之後,已經意識到彭城之敵可能南竄的曹操馬不停蹄以一路圍困靈壁,另一路騎兵快速的南下,在張遼、凌統到達之前,就預先在垓下一帶布好了戰場。
站在不高的土城上,張遼看著周圍坐倒一片的將士,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江山微涼的悲憐。難道說世事輪迴,垓下這裡注定是吳楚子弟的墳地嗎?
破損不堪的戰甲,絕望無助的眼神,以及疲憊不堪的面容,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昭示著這樣一個現則,他們的命運將會重複前輩的軌跡——。
「張將軍,戰局支離破碎。李通、陳登兩位將軍現俱不知下落,你我又被敵騎圍困在這裡,怎麼辦?」經過一夜的奔波,在後隊掩護撤退的凌統聲音有些沙啞。
這一夜急退,全軍由彭城撤退至垓下,將士們都已疲憊至極。可惜一夜的緊急行軍,一夜的奔走,卻沒有換來脫困的機會,這讓凌統不免有些沮喪。
「當年,楚王項羽也在此地率八百子弟衝破十萬漢軍的包圍,現在,我們的將士有三千之眾,而曹操只率了騎兵追來,兵力不足。必有疏漏,只要我們拚死一戰,定能尋得脫困之路。」張遼堅實有力的雙手狠狠的拍在牆頭,他的目光中露出決然無懼的氣勢。
「張將軍有此豪氣,統豈能甘居於後。曹兵今天不來,我們且養精蓄銳,曹兵若來,我們就並肩而戰,且殺他個痛快!」凌統大笑道。凌統和張遼一個生於南方的會稽,一個出生在并州雁北,身處的環境不同,說話的言語、性情也都有很大的不一樣。但有一點,在他們身上卻是共同的,那就是血性。
「好——,江東健兒有公績在,當不輸於霸王當年。你我先就在這裡守上一天,等天黑時再向東突圍。」張遼道。此時此際,面臨四面受困的窘境,被迫上絕路的張遼義無返顧的擔當起了統率的重任。
號角聲中,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至近,然後出現在平原上的是一片黃澄澄的的曹軍騎兵,他們一個個穿著禱黃色的皮甲,蹬著輕便的戰靴,手中揮舞狹長的馬刀,嘴裡更是不停的呼喝叫喊著。
「我道是誰,原來是他!」張遼冷冷的瞧著漸漸靠近的敵人,喃喃自語道。
「誰?」凌統拔刀出鞘,鋒芒映射著他稜角分明的臉龐。
「曹彰!」張遼的聲音簡短而有力。
曹彰是曹操的次子,字子文,生性崇武不喜書。因頜下生就黃須,又喚名為黃須兒,此子脊力過人,善御射。當年張遼隨呂布與曹操大戰陳留時,曾與年僅十四歲的曹彰照過一面,現在時過六年,曹彰想已長成人,聽說還在征討袁潭時立過大功。
「公績,你看這衝近的敵方戰馬身形高大,奔跑快速,烏桓鐵騎果然名不虛傳呀!」張遼目不轉睛的瞧著奔跑中的敵騎,眼中露出羨慕的神色。雁北地處并州,再往北去就是茫茫的大草原了,草原廣袤無垠,戰馬是無可替代的交通工具。而在北方諸部落中,烏桓部出產的戰馬是最出名的。
「這土牆雖然不高,但也能阻擋敵騎飛躍。宿衛營的兒郎們,備好弓弩箭矢,等敵靠近了再狠狠的揍!」凌統沉聲道。
撤退至土城的這三千軍中,共有兩部分,一部是以雁北騎為主的張遼騎兵,另一部則是凌統的宿衛步卒。在據城防守時,擅長步戰的宿衛營自然比騎兵更有戰鬥力,而在運動戰中,雁北騎能在兩冀保護步兵撤退,兩者合一相互支援,可謂缺一不可。
二百步——。
一百五十步——。
凌統巍然不動,倉促撤退士兵攜帶的箭枝不多,要堅持一天,節約並提高每一箭的殺傷力是第一要緊。
五十步了。
「射!」當敵騎推進速度開始減弱時,凌統的大喝也同時響起。
不出張遼和凌統所料,包圍土城的只是曹操的騎兵部隊,他們的這一次進攻聲勢雖然很大,但實際的效果卻微乎其微。在當頭衝鋒的五十餘騎被凌統一頓密集的箭矢射翻之後,敵人便棄下同伴的屍體向後撤退。
「**,這幫孫子怎麼這麼不經打,兒郎們隨我出城殺敵去!」凌統不過癮的叫喊道。
「公績不可魯莽行事,敵人這不過是試探性的進攻。我軍若是出了這土城,曠野平原無險可守,一旦敵騎抄襲裁斷後路,可就危險了!」張遼急步攔住凌統,大聲道。
冷靜——,在面對困境的時候,需要的不是衝動,而是冷靜。在張遼堅持的目光中,凌統放下了武器,在短暫的狂熱之後,他終於還是恢復了理智。
「中郎將大人,那我們難道就只能在這裡小打小鬧不成?」凌統狠狠的跺了跺腳,無奈的說道。
張遼的官銜是破虜中郎將,平日裡將領間私交甚厚的都以字相稱,關係一般的,則稱呼為將軍,要是關係不睦的,則會以官銜作為第一稱謂。以凌統和張遼的關係論,張遼年歲居長,稱呼凌統公績當無不可,而凌統以將軍相稱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方纔這一聲『中郎將大人』卻是有些意氣用事了。這只能說明年輕的凌統還不是很成熟。
「公績可能要失望了,敵人的進攻不過是擺擺樣子,這一時半會他們還不會進攻這裡。所以,估計接下來小打都不一定有。」對凌統在稱謂上的變化,張遼並不動怒,他只是笑答道。
「你發現了什麼?」
「公績你來看,這迫近的敵兵清一色俱是騎車,沒有一個步兵,我想曹操為了兜住我們的退路,是發狠將他的騎兵統統用上了,我們有著土城作為依托,敵騎還不敢以其之短攻我之長。他們現在這一手,不過是想威嚇我們而已!」張遼的分析頭頭是道。
這讓凌統不禁暗生慚愧,同樣是將領,凌統也經歷過數番殘酷的激戰,但論及臨陣時的冷靜,比張遼還是有所不及。
「可是我們在這坐以待斃,豈不正好中了敵人的心意。等到敵人的大隊援兵來到,我們的情形可就糟了。」聽得張遼的話,凌統先是一喜,隨後卻又一憂。
「嗯,正是這個道理。曹操的步兵如果能在傍晚前趕到,我們就沒有什麼機會了。不過,按照敵軍快速推進的時間分析,我想在今晚敵人還到不了這裡,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早上。所以,這白天的寶貴時間我們要加緊休整,等天黑後再設法突圍!」在重重壓力面前,張遼沒有顯示出一絲一毫的慌亂,他的面容沉靜如水,他的聲音一如平常。
「那也好,等晚上的時候,我們就再狠狠的揍這幫雜種!」凌統展顏一笑。有張遼在旁,讓他感覺到並不孤單,熱血男兒本就當在戰場上流血流汗。只要拼得值得,死也沒什麼可怕的。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日頭由東面的寸尺高轉而升到正中,盛夏的灼熱陽光將整個土城烤得如焦炭一般火熱。城中一下子擁進這麼多人,唯一的一口古井早已枯乾,沒有喝著水的士兵只能從井口挖一點濕潤的爛泥塗在臉上,以抵擋火辣辣的驕陽。
「**,一個個搞得跟鬼一樣,你們這是唬誰呢!」凌統笑著在坐倒的士兵中穿行,不時的罵上兩句。遇上橫七豎八亂躺的,就狠狠的踹上兩腳。被他踹的士兵也不生氣,只憨憨的一笑,便揉揉踹得發痛的屁股,跟在凌統後面去看下一個倒霉蛋的好看。
「將軍,這曹兵怎麼光知道吆喝,不趕著下面呀。他們不急,我手中的傢伙可急了!」一名看樣子愣頭愣腦的年輕士兵『呼』的站起,朝著凌統大聲問道。
凌統『嘿』的一拳揍在這士兵的胸口,笑道:「好傢伙,手癢了不是。攢著點勁,等天黑了仗有你們打的,到時候哪個喊救命,可比怪老子沒讓你們休息夠!」
在枯噪無味的對峙中,一天的時間終於過去了,城外圍困的曹兵依舊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僅是間或一段時間派出一小隊游騎來得土城前呼喝兩聲。這樣的態勢說明曹軍的後繼部隊還沒有趕到,張遼盼望已久的機會出現了!
「公績,等會兒我率雁北騎一部從西面殺出,吸引曹軍的注意力,你率其餘士兵遁出東城,往諸頻山一帶撤退。只要能渡過三十里外的烏江,敵人就無法追上你們了。」張遼沉聲吩咐道。
沒有任命,沒有爭執,在兵臨絕境的時刻,張遼幾乎是毫無爭議的擔負起了指揮全軍突圍的重任。
「文遠兄,那你怎麼辦?」凌統問道,這時的他已經對張遼心服口服,在稱呼上也顯得親熱了不少。
「放心,憑他曹黃須的兩下子,還要不了我的命!」張遼寬慰道。
其實這時張遼想的正與之相反,曹彰的能力他是知道的,這可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傢伙。猛衝猛打,窮追不捨是曹彰作戰的一貫作風,一旦被曹彰纏上,你不褪層皮他是不會放過你的。如果能捨棄一人而使得大部安然撤退,也算是值了。現在這樣的結局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急於爭功,以致於北伐大軍冒進大敗,對於這樣的結果,諸葛亮用生命洗刷了過錯,現在輪到我張遼了。
「文遠兄,若不是我們拖累,你們完全可以脫困的。現在,敵人就在眼前,我凌統雖然沒有統御戰局的能力,但也知道臨危棄友男兒不為的道理。今晚一戰不管怎樣,我凌統絕不丟下你獨自離開。」凌統大聲道。
「好兄弟,我沒有看錯你,寵帥更沒有看錯你。不過,為了扭轉這潰敗的頹勢,為了及早的搬來救兵,為了還處在敵軍重圍中的各路友軍。現在,我請你服從命令,帶著部隊突圍出去。」張遼沉聲道。
陳登部在細陽被曹軍擊潰,殘部不知現在何處?李通部則被曹軍團團圍困在靈壁城內。雖然城中糧草尚算充足,但面對優勢兵力下的曹軍,能夠堅持多久誰也沒有把握。現在的整個淮北戰局,除了『破碎』兩個字外,已找不到更貼切的形容詞了。而要想扭轉局面,只能依靠後來援軍的支持,萬幸的是七月正是雨季,淮水各條支流的水量都相當的充足,只要有水師及時增援,安然撤退就有可能。
「嘿,文遠,你多多保重!等你殺出重圍,我會在烏江邊駕船等你。」凌統語聲哽咽,淆然淚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情傷處。兩個男人的決別或許不是那麼的絢麗多彩,但卻透著一股沖天的豪氣,透著一股令人扼腕的悲涼。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四章 威震垓下
七月末的夜晚,淮泗平原上蟄伏於地下一天的夏蟬開始鳴叫,在它們此起彼伏的叫聲中,間或還混雜著一兩聲戰馬打鼻的聲音,讓人既感到一份寧靜,又覺得靜得可怕,這是大戰來臨前最後的靜謐。
在垓下土城周圍的山網上,被點燃照明的篝火已化為一堆灰燼,已經疲累了一天的曹兵一個個東倒西歪的躺倒在襯著蒿草的地上,呼呼大睡。就連放哨警戒的游騎也禁不住打起了哈欠,敵人死守不出,這仗打得著實無趣得緊。對於習慣了縱橫馳騁的曹軍騎兵來說,眼前的這一座小土城是那樣的毫不起眼。
幽燕多慷慨悲歌之士,古往今來,能征服到悍的北方者,必能陳兵天下,成大事業。
在經過幽燕戰場的連番勝利之後,本來並不被人看好的曹彰威望直線上升,隱隱有晉陞為曹操接班人的架式。尤其是在曹操那一句『吾有黃須兒』的讚許後,巴結曹彰的官員漸漸增多起來。
這一次按官銜來說,曹彰只不過是一個虎賁校尉,所能指揮的不過一個千人隊而已。但在實際上,曹彰兵圍垓下的總兵力竟達到了一萬餘眾。
眾子相爭,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上,所謂的超然物外,與世無爭只能是靠邊站的運道。只要是有的頭腦的人,都知道必須選一個好的靠山。因此,除了一些追隨曹操已久的舊人外,年輕的新銳都不約而同的找準了自己的效忠對象。比如與曹丕走得相近的主薄司馬懿,與曹植經常同進同出的楊修等等。
對曹彰表示好感的都是些中下級的將領,那些比曹彰官銜大得多的稗將、偏將一個個都樂不顛的想靠上曹彰這一顆大樹。他們的頭腦沒有司馬懿、楊修那般想得深遠,他們之所以投靠到曹彰麾下,完完全全是因為曹彰的勇武有力。
在突然的暴富之後,年輕的曹彰有些不知所措了。在這之前,引軍追殺袁譚袁尚時他所率領的人馬也不過二千來人,如何指揮一支隸屬配合均不成熟的軍隊打一場攻堅戰,對於曹彰來說是完金陌生的。
曹彰的軍營紮在垓下城外最顯眼的一處高丘上,從這裡向四外望去,可以清清楚楚的瞭解到四面八方的情況。而同樣,無論你身處在曠野的哪一個角落,只要一抬頭,就能瞬時找到曹彰腥紅刺花的帥旗。
「**,後面的這幫傢伙真是該死,慢得跟鍋牛爬似的。」在臨入夢之前,曹彰罵罵咧咧道。因為他聽到了後繼部隊仍在穎水一帶的消息。
在遠征河北之時曹彰單獨領兵追擊袁尚殘兵,曾創造了一天一夜連趕數百里的奇跡。當時袁譚和袁尚倉皇逃往遼東,本以為已經安虞無憂,誰料想被曹彰這一頓追殺,頓時送了性命。袁紹與曹操相比,不是對手,輪到他們的兒子對陣,袁本初的三個兒子合起來也頂不上曹彰一個。
下半夜的天空中,繁星依舊點點,在依稀的星光下,彷彿一切都回歸到了安寧詳和的往日。
「吱呀呀!」垓下土城的簡易木門被打開了,衝出城的是赤膊揮刀的八百騎兵。
「勇士們,向著敵人旌旗豎立的地方,衝鋒!」張遼的聲音簡短而有力。他壓低身軀,燃燒火焰的胸膛緊靠在戰馬的脖項上,那一種感覺濕濕熱熱的,一如噴濺而出的熱血!
八百騎!
這些將士都是張遼從雁北騎中精心挑選出來的死士,他們的戰馬或許比不過產自烏桓的馬匹高大,但他們的戰刀更逞亮,他們的鬥志也更熾烈。
這是一次死亡的衝鋒,他們的面前,是成千上萬的曹兵。
「轟——隆隆!」八百匹戰馬如同瞬間洩下的洪水,帶著一股無法遏止的氣勢向著曹軍的陣地襲去。
「敵襲——!」當曹彰的近衛游騎發現敵人靠近時,一切都已經晚了,他僅僅來得及嘶喊一聲,便被飛矢射穿了咽喉。
這本是一個香甜的美夢,如果不被驚醒的話。可惜這一切都被那個該死的張遼給破壞了,聽到游騎淒厲的叫喊,曹彰猛然翻身坐起,飛快的抓起放在身旁的天王槊!
「備馬,聚合!」曹彰緊了緊有些鬆鬆垮垮的甲衣,冷然喝道。
張遼果然是條錚錚鐵漢,如果是膽怯怕死的鼠輩,見到這面腥紅的旌旗就已經聞風逃竄了,而張遼卻敢於殺將上來,僅瞧著這份膽氣,已讓曹彰心生敬意。
聽到呼喚,曹彰的身邊迅速的締結起一千餘騎的隊伍。這些將士都是跟隨曹彰征殺河北歸來的老卒,他們個個騎馬如飛,身經百戰。
但是,僅只這些士卒,除此之外,其它的曹兵仍然茫然失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隸屬上的差異使得圍城的曹軍各部相互間並不熟悉,而身邊這支部隊的統帥,曹彰明顯的顯示出了他的不成熟一面。或許,是曹操想要放手要兒子鍛煉一下,或許,是曹操低估了高寵軍決死反擊的戰力,或許是大勝讓曹操多少有些輕敵,總之,這一次曹操大意了。
在整個垓下戰場上,曹軍足有萬騎,但在這最核心的戰場中央,兵力對比縮聚為了一千比八百,張遼其實並不吃虧。
「呼嘞——喝,殺!」
雁北騎整齊有序的疾衝讓散亂的敵騎驚惶無措,隨著閃動著奪目寒光的戰刀肆意揮舞,鮮血飛濺,十幾個諸黃的斑點直落到地上,重重摔出沉悶的響聲。試圖螳臂當車的游騎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哀號,就劃成了半空中飄散的碎片。
單個對戰不行,那就以整體來彌補不足,這樣的戰法是張遼在壽春苦苦思索的對敵法子。從最初的這一輪衝鋒看,張遼整訓數年的效果很是不錯。
「傳令左右兩軍,衝擊敵陣後翼!」曹彰策馬在高崗上瞧見戰況不利,熟諳騎兵戰法的他略為思奪之後,便想到了破敵之法。
張遼的錐形衝鋒隊形呈三角配備,正前方人數最少,但卻戰力最強,就算是有人喪失戰鬥力,也很快會被其它的人頂上位置。如果在正面與衝陣硬拚,正好讓張遼的整體優勢得以發揮,因此,要擊破張遼,就必須擇其薄弱痛擊之。
錐形陣的弱點在哪裡?就在其後翼。隨著戰鬥的延長,需要補充的士兵會越來越多,後陣防守的漏洞就會因為人數上的不足而越發明顯。
「不要理會後面,全速向前!」幾乎在曹彰下令反擊的同時,張遼也向身後的勇士們傳達了衝鋒的指令。
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決戰!
雙方都在尋找對方的弱點,以便一擊制敵。
出於對自己武力的自信,曹彰沒有命令左右軍向高崗收縮,這使得他的身旁只有百餘騎護衛著。在張遼看來,曹彰就成了這戰場中最薄弱的一環。
「殺!」
時間在瞬間凝固,當張遼舉槍衝近的一刻,曹彰的黃澄澄雙眸中,除了眼前這個魁梧身材的男子,不復有其它人。
橫槊格擋,曹彰直感覺到一股渾重無比的力量從槊身衝入身體裡,他的另一隻手不自禁的握上了槊柄,雙臂使將開山之力一直是曹彰最引以為豪的能力。他本以為單手格擋就能卸下張遼的槍勁,卻不想張遼的力量竟也不輸於人。
「黃須虎賁,果然名不虛傳!」張遼雙手握住微微顫抖的絕命奪魂槍,略一打量對面的曹彰一眼,又自合身撲上。
現在,不是感慨讚歎的時候,戰事膠著,宜在速戰速決。若是等到周圍的曹兵圍攏上來,局勢將完全被敵所掌控。
「來而不往非禮也,去死吧,張遼!」曹彰冷笑著翻轉槊身,向著衝近的張遼疾刺過去。這一刺蓄滿了曹彰全身的力量,經過州剛
第一回合的較量,曹彰輕敵之意已去,爭雄之心頓生。
「卟——!」槊破甲衣,曹彰這一刺重重的掛破張遼的左脅。
「想不到是這麼容易!」曹彰大喜過望。
但還沒等到他回過神來,卻意外的發現張遼已用右手擒槍逼近自己的面門。
「啊!」曹彰驚叫一聲,激變中翻鞍滾落馬背,就在這突然的變化中間,曹彰的髮束已被張遼的這一槍挑落。也幸爾是他反應得快,否則的話頭顱就要搬家了。
「保護少將軍!」一名近前示好的稗將連聲大喝著,指揮軍士搶下曹彰。
雙方戰馬奔跑之勢頭在這一合之後尤沒有用盡,等到張遼回馬過來想再要撕殺時,已有數十名近衛圍到曹彰的身邊,明晃晃的刀槍如林直指著張遼。
就在片刻之間,殺敵的時機失去了!
在高崗的周圍,亂哄哄的一片喧嘩,到處是燃起的火把,有大批的曹兵向山上湧來,得到中軍遭襲消息的其它曹軍終於趕到了!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五章 北敵膽寒
僅就片刻的功夫,山崗下已是褚黃一片,遍野是趕來增援的曹兵,他們的陣形雖然亂哄哄的,但隨著人數的增多,還是由疏及密起來。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救援曹彰。
「你們都讓開,我就要殺了這個傢伙。」曹彰在近衛的護擁下,不停的咆哮著。對於他來說,今天這一戰敗得真是稀里糊塗,剛一上來沒等明白過來,張遼就挺槍殺到,迫得他狼狽滾落馬下。如果不能立即擒殺張遼,找回顏面,這以後還怎麼在眾將前立足。
「少將軍,萬萬不可啊。敵將乃是昔日呂溫侯手下十虎之一的并州張遼,其人驍勇非常,我們切不可小視於他。」這名說話的稗將顯然是曾在張遼手裡吃過苦頭,勸諫的時候神情還有些敬畏。
一個能讓敵人感到敬畏的將領必定是一個好將軍,而在他的對手眼裡,他便是眼中刺、肉中釘。
「殺!」就在稗將說話當口,不遠處張遼大喝一聲,奮槍挑落擋路的敵卒,屍體在半空中飛舞著墜落到地上,蕩起無數塵土。
目睹主將如此神勇,在張遼身畔的雁北騎將士一個個振臂高呼,而曹彰這邊的士卒則是面面相覷,目露懼色。
張遼擰槍甩落飛濺的血滴,然後帶住馬韁,抬眼觀瞧,眼前卻已是一片褚黃。得到中軍遭襲的消息,急忙趕來救援的曹兵從四面圍攏過來,在一支支火把的倏閃照亮下,敵人的刀槍散射著妖異的光芒。而在這如潮般的黃色洪流中,張遼的騎兵就像是大海中的一葉孤舟,隨時有被吞沒的危險。
「展旗——!」張遼沉聲大喝道。
在獵獵夜風中,一面「破虜中郎將——張!」的藏青色旌旗高高飄揚,夾雜在多面紅白鑲邊的曹軍旗幟中間,是那麼的孤傲不羈,與眾不同。
在敵陣重圍中招展自己的戰旗,結果等同於自殺,因為茫亂無序的曹兵很快就會遁著這一面戰旗追殺過來。
看著漸漸撲近的曹兵,張遼臉上卻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圍困土城的敵人紛紛向這邊靠攏,對於土城中等待突圍機會的凌統步卒來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為了保證城中將士順利突圍,張遼已然忘記了他自己。
「勇士們,衝鋒!」在黎明開臨前的寂黑夜裡,張遼的聲音雄渾而悲壯。
衝鋒——,四面皆是敵兵,往哪裡沖?
除了已陣亡的一百多名士卒外,還剩下的死士沒有一個去問張遼這個問題,他們只是竭盡全力摧動戰馬、揮動戰刀追隨著帶兵的隊率、什長、伍長,而這些最低級將校的目光則無一例外的向著張遼一人一馬看齊。
「將軍殺到哪裡,我們就跟到那裡。」在這一份樸素的軍人職責面前,生或死都不再那麼重要。
「張遼休狂,河北高覽前來戰汝!」斷喝聲中,一員膀闊休壯手持鐵槍的貫甲大將自山丘下殺上,在他的後面還跟著近二百騎的曹兵。
高覽與顏良、文丑、張郃並稱為河北四虎將,顏良、文丑喪身於官渡一戰,高覽、張郃則識機投靠了曹操。
「來得好!殺——!」張遼策馬搖槍,直取高覽。
「鐺!」在一聲沉悶的碰擊之後,從半山丘俯衝而下的雁北騎與仰攻的曹軍高覽部接戰。借助有利的地勢,雁北騎瞬間而下的氣勢一下子壓倒了馬種上佔優的曹兵。雖然人數不多,但抱團整體疾進的優勢在速度的優勢下,顯現得更加明顯。
沒有華麗的單挑,沒有雙方將士觀戰的呼喝,有的只是戰馬奔跑途中的喘息和士兵跌落馬鞍的慘叫。
這是一場殊死的性命相搏!
不需要更多的裝飾的東西。
戰爭本來就是這樣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戰陣中,張遼的槍劃過一道絢麗的光影,將一名緊跟在高覽身後的曹兵連盔帶甲刺穿。由於彼此靠得太近,敵卒噴射出的鮮血飛濺到張遼的臉上,濃厚的腥臭之味竄入鼻間,隨著濃重血腥味的湧入,不止是張遼,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瘋狂之中。
「殺——。」一個衝鋒結束,雁北騎損失了三十餘騎,而高覽的身邊則稀稀落落的只剩下了五、六騎。
短時間內在數量上的壓倒優勢,加上俯衝而下的速度,讓張遼和高覽承受了不一樣的結果。但是,隨著這一回合的結束,張遼的優勢也隨之蕩然消失。
俯攻的優勢不再!
衝下的雁北騎還未來得及品味勝利的快意,馬上就發現自己的身邊又湧上來了更多的曹兵。
「不要靠得太近,用箭矢逼住敵人的勢頭!」見到高覽幾乎全軍覆沒的結局,隨後趕來救援的曹軍將校立即改變了作戰意圖。
他們遠遠的圍繞在雁北騎的附近,避而不戰。雖然雁北騎的攻勢難以抵擋,但無論張遼衝向哪一個方向,卻都無法突破曹軍的重圍。
在一次次的糾纏中,雁北騎的人數在漸漸減少,每一次的衝鋒都會有掉隊的士兵被盯著的曹兵圍殺。他們並非不夠英勇,只是他們已用盡了最後一點力量。
「將軍,我們還剩下三百騎!」
當天色將明的時候,撕殺了半夜的張遼已是人困馬乏,八百勇士在不斷的衝殺中,也已損失過半!
東方,旭日已將雲霞染得分外通紅,照得諸頻山上的青翠樹木都隱隱約約的帶上了金黃的光輝。這個時候,公績應該安然到達烏江邊了吧!張遼的眼神平靜而安寧,一如這即將消逝的漫天繁星。
「勇士們,向著東方,向著日頭升起的地方,衝鋒!」張遼舉起了他的槍,槍上的紅纓已經脫落,只剩下了有些捲曲變形的光脫脫的槍尖。
這是最後一次衝鋒了,每一個還倖存的雁北騎將士都知道,經過連番的撕殺之後,對於成功突圍,誰也不再抱有希望。
戰馬嘶鳴——,聲音淒厲刺耳。在如雷般轟鳴的馬蹄聲中,不斷有失去力量的戰馬傾覆前蹄倒下,而其它的同伴則依舊向前!
「快迎上去擋住,不要放張遼跑了!」已經穩住了心神的曹彰大聲喝喊道。
張遼這是要決死一戰了,這個時候若再不迎擊,則矢志僕死的敵人就真的有可能逃脫。若真是那樣,指揮這一戰的曹彰將真正會無地自容。
「更新,更快,盡在1 6k文學網,www.16 k. cn,手機訪問:wap.16k...............................全文字閱讀讓您一目瞭然,同時享受閱讀的樂趣!擋我者死!」張遼的槍一次次疾出,盪開無數擋路的兵刃,他的槍狠狠刺在當先一名敵卒的盾牌上,在一陣巨大的暴裂聲後,牛皮盾牌一剎那間變成了空中飛舞的碎片。長槍奮進,毫無阻塞的扎入褚黃色的甲衣裡。被刺中要害的曹兵頓時垂下了腦袋,這是一場捨死忘生的戰鬥,決死的勇氣讓張遼迸發出了驚人戰鬥力。
幾乎在同時,一陣劇烈的疼痛卻從張遼的左肩處傳來,是一柄鋒利的大刀,握著刀柄的曹軍司馬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要殺了你!」未等敵將說出這一句話,張遼左手猛然抓住刀身狠命一扯。刀鋒在削落張遼肩上一大塊皮肉後,嗆的一聲落到地面上。
在敵司馬無比錯愕的眼神中,張遼右手槍已如靈蛇般出洞,槍尖如信,飛射敵人的面門。這名得意忘形的曹軍司馬的額頭立即滲出一道血線,然後仰身倒下。
「全部射殺!」不遠處,傳來曹彰氣急敗壞的吼叫。
想不到激戰大半夜,張遼在近身搏戰時神勇依舊,不得已曹彰下達了不論敵我,悉數射殺的命令。
一時間,箭如飛惶,伴隨著樣蝗的起飛聲,無數的箭矢帶著閃亮的軌跡劃過了微明的天空,如同暴風雨一般打在衝擊的雁北騎陣營中。
最外圍糾纏交戰的雁北騎士兵首先被射中,和他們一樣命運的是聽從命令欲邀立功的曹兵。他們的身份迥然不同,但他們的結果卻是一樣的。中箭的士卒翻滾著倒在冰冷的大地上,他們沒有機會再站起來了……。
「將軍小心——!」在急促的呼喊聲中,擋在張遼身前的一名親兵慢慢倒下,一支越過空隙的箭插在他脖子上,血順著箭桿淌下,染紅了胸前的一片衣襟。
十八騎!
在不斷的被追殺中,雁北騎在付出了異常慘重的代價後,終於殺出重圍,來到了諸頻山腳下。這個時候,張遼的身邊只剩下了傷痕纍纍的十八騎。
「將軍快走,這裡由我們來抵擋!」一名滿面是血,失了雙臂的雁北騎隊率用牙咬著戰刀,回馬撲向追趕上來的曹兵。
很快,其餘的十七騎也不約而同的拔馬回身,向著曹軍褚黃色的巨流撲去。
過了諸頻山,前方就是烏江了。那裡有凌統的接應,可以暫時避過曹軍的鋒芒。可是,用八百將士的生命換得芶安,即便是活著,又是什麼意義?
就在張遼猶豫的時候,衝入敵陣的十八騎已瞬間被曹軍洪流所吞沒。隱隱中,張遼只聽到最後的一聲呼喊:將軍,你要活著!
「是的,要活下去,就算有千難萬難,我也要活著。只要我不想死,沒有人能殺了我!」張遼的臉上滿是淚水,他淚眼朦脆中,他看到前方有一支軍隊正緩緩的靠近。
「快去增救張遼將軍!」這是凌統的聲音,他怎麼來了,他不是應該在烏江邊嗎?
「公績——!」在神志漸漸失去的最後時刻,張遼只看到有無數吶喊著的將士奔跑過自己的身旁,在他們的最前面,是一個年輕又熟悉的身影。
這裡是諸頻山起伏高低的山嶺,離烏江邊還有十里的路途,在張遼半夜出城吸引曹軍的注意力後,凌統即率領餘下的將士從另一側悄然遁出土城。由於圍困的曹兵都想著急急去支援中軍,凌統的突圍相當的順利。
成功到達諸頻山腳的將士有二千餘人,如果他們繼續選擇東進,就可以毫無阻隔的到達烏江,渡過這條淮水支流後,他們的處境就非常安全了。
可是,沒有一個人想這樣做。
他們每行進一步,都能聽到後方那激戰撕殺的吶喊聲、慘叫聲……。
「將軍,我們不走了!靠著同伴的死換來的活命機會,我們不想要!」一名年近四旬的老卒攔在凌統的面前,雙膝跪倒。隨後,二千將士齊刷刷的停下了腳步,他們紛紛轉過身,向後背留向了東方,向正面留給了州州離開的戰場。
凌統瞧著這一幕淒然的場面,眼中早已蓄滿著奪眶的熱淚,男兒膝下有黃金,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如果真的想哭,為什麼不痛痛快快的流淚一次呢!
「好——,我們不走了,我們就在這裡等著張遼將軍他們!」凌統大聲命令道。
戰鬥在每一個角落,追趕張遼正緊的幾十名騎兵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遭到抵抗。本能的向後退縮,卻立時與後面跟進的部隊碰撞在一起。諸頻山雖然不算什麼高山,但在山嶺起伏間也有不小的坡度,騎兵要進出只能依靠一個個相對低矮的嶺道,這碰撞的混亂讓曹兵付出了代價,後撤不成的曹兵頓時遭到無情的砍殺,上百名士兵被凌統軍斬殺。
不過,這瞬間的變化並不能改變整個戰局,更不能成為扭轉敗局的關健。
醒悟過來的曹彰很快就重新調整了隊列,一隊隊騎兵有序的從各個嶺道突進,將在高丘上防守的凌統步卒團團圍住。
步兵守在山丘可以比垓下平原有更大的依托,只要守住一個個制高點,曹兵要想攻取,就必須仰攻才是。當然,這樣一來,凌統他們的退路也不會有了,因為地勢低平的地方是不適合步兵堅守的。
在包圍與反包圍中,短兵相接的激戰暫時平息了下來,陽光也透過青綠的樹影灑落到地面上,斑斑駁駁的,彷彿一朵朵飄浮不定的白雲。
新的一天的戰鬥即將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