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國策 作者:晶晶亮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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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渣 2009-1-5 01:54: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8 57369
琉璃雪 發表於 2009-1-9 03:55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血肉之軀



    雖然頂著皇叔的堂皇稱號,劉備的境遇現在也比蔡瑁好不到哪里去,他處心竭慮的趕走了蔡瑁,但屁股還沒坐穩轉眼又被高寵趕出了荊襄,說不定此際正躲在蜀中的哪一處山道上泣淚呢?只要想到這里,蔡瑁心頭掠過一抹幸災樂禍的快意。

  至于高寵,如果他不來荊州生事,蔡瑁對此人倒還有些好感,畢竟高寵是僅憑著一股子年輕勇銳、敢作敢當的率真脾性,開創了一番基業。當初蔡瑁主議和高寵簽下荊南停戰協定,是基于雙方互不侵犯、互利的一個準則,但後來高寵卻撕毀承諾,興兵攻伐荊襄,這是背信棄義的行徑。

  正是高寵的軍事進攻,直接導致了劉表的病亡和劉備的反叛,現在,高寵既然佔領了襄陽,那麼他就是蔡瑁的敵人。

  “好——,有德、巨達等荊襄賢才相助,我夏侯元讓自不甘人後,公劉,你與我點齊三萬精兵,兵發襄陽。”
  當夜,宛城外,前宜城太守向朗軍大營。

  幕僚營帳內,主記何宗伏在案上,就著一點油火抄寫著書簡,作為主記,每日的任務就是一一記錄軍中輜重、糧草、甲衣、兵器、馬匹的添置、毀損情況,然後匯錄成文字,形成公文匯報傳送。

  “何主記,接向將軍令,調鎧甲三百具、刀盾槍矛各五百副。”帳內,一名從屬的幕僚急急的對著何宗說道。

  “好!”何宗淡淡的應著,在心里卻自暗暗心驚。向朗軍一共有士卒二千余人,這一次一下子征調這些多的鎧甲刀盾,莫非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

  正說話時,一個儒雅的中年男子掀簾步入帳中,白皙的臉龐上眉宇緊鎖,很顯然在他心里存了解不開的心事。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前宜城太守向朗。

  “將軍,我們是不是要南征荊襄了?”一名伶牙俐齒的幕從問道。

  向朗不置可否的掃視了帳中一眼,冷冷的說道︰“這是你應該問的嗎?”作為一個稱職合格的幕僚,首先必須具備的是忠誠可靠的態度,對于多嘴多舌的人,沒有一個上司會喜歡,受了白眼的幕從有些悻悻的退了下去,其余的人見此情景,一個個低下頭不敢再言語一聲。

  作為荊襄“蔡、蒯、向、馬、習、楊”六氏中向氏的首要,向朗在荊州事變的過程中,一直追隨著蔡瑁的足跡行事,而隨之時間的推移,向朗對蔡瑁的不滿也在日漸加劇。

  在投靠曹操之後,憑著少時和曹操舊識的關系,蔡瑁很快就得到了稱心如意的官職——襄陽侯,鎮南中郎將。而向朗則沒有蔡瑁這份運氣,離開了賴以生存的荊襄之地,向朗的部下一天天的減少,現在所部竟只剩下了不到二千人。

  光復襄宜,蔡瑁自告奮勇擔當南征前驅,這不就是讓荊襄子弟相互殘殺嗎?曾經安逸平和的荊州難道真的要遭遇連綿不止的劫亂了嗎?向朗捫心自問。

  “唉——。”向朗輕嘆了一聲,默然轉身離開主帳旁的幕僚營帳,在這個時候,他迫切需要一個傾訴的人,但他又找不到那個適合的對象。他沒有意識到,地位的懸殊造就了幕僚與主將之間的隔閡,這注定了他們不可能成為推心置腹的朋友。

  “宛城曹軍調動頻繁,將有異動,疑是對南方不利,前宜城太守向朗對此態度消極,或可爭取引為內援。”在向朗走後,他卻不知這一聲嘆息被何宗記住,並匯錄成一份重要的情報。

  可惜的是,何宗的這一份情報最終也沒有能送到襄陽,負責傳遞信息的信使在路上被曹軍巡騎發現,隨後為了苟活又叛變出賣了何宗。

  當史渙領著一干曹軍並持鋒利的刀槍闖入營帳時,何宗知道他的使命結束了。

  “何宗,你沒有想到我們會出現罷!”史渙冷冷的打量著面前這個看似弱不輕風的年輕人,他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能讓何宗去做臥間這樣危險無比的事情。

  何宗鎮定的抄寫完一份記錄,將筆放回筒中,朝著史渙等人笑了笑,道︰“我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的。”

  “給我帶走。”史渙大怒道,何宗臉上那一種輕蔑的神情讓他生厭,等一會在督軍帳中他要讓面前這個不知死活的間諜知道,蔑視他絕對沒有好下場。

  督軍帳內,悶熱的天氣讓炎熱進一步的升溫,史渙赤裸著臂膀,臉上露出無奈與狠毒的神情,在他面前,幾名監軍正奮力抽打著浸了咸水的皮鞭,然後狠勁的“啪啪”朝已血肉模糊的何宗打去。

  “用冷水拔醒。”史渙看著低垂下頭已暈死過去的何宗,喝斥道。

  當何宗艱難睜開膿脹的眼楮時,首先映入眼際的是史渙那一雙忿怒之極的三角鷹眼,何宗牽動了一下嘴唇,再一次露出令史渙熟悉的輕蔑神情。

  “越女大人,我們現在可以坦誠相對了吧!”史渙冷笑道。

  何宗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咸水浸入肌體的強烈痛感讓他的頭腦猛得清晰了起來,他道︰“你們想怎麼樣?”

  史渙听何宗這麼回答,以為他已經有所屈服,大喜道︰“只要答應做我們的反間,那不僅你的性命可以無憂,而且今後還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反間,我何宗自來到這里,就沒有想到還能回去,榮華富貴——,這些騙人的鬼話你留著說給出賣我的卑鄙小人听罷。”何宗大笑著打斷了史渙的幻想。

  史渙怒不可遏,他上前一把抓住何宗的殘破衣襟,道︰“你小子盡管嘴硬,在史爺爺的皮鞭鉻刑之下,我就不信你這身細皮嫩肉能挺得過去,來人,繼續打!”

  史渙氣沖沖的一掌打在何宗的左邊臉頰上,巨大的力道頓時讓何宗的整個身軀都飛了出去,他的嘴邊再一次沁出鮮血,並咯出兩顆被打斷的牙齒。

  “在黃泉之上我會看著你們,一個個無比痛苦的死去,你們這一群蓄牲。”何宗在咯血的同時,毫不畏懼的罵道。

  “小子,等爺爺的鞭子使喚累的時候,就把你剩下的牙齒一顆顆的敲掉,到那時再拖到行刑台上剁下你的頭示眾——!”營帳中,伴著鞭子揮落的劈劈啪啪聲,還有監軍行刑的壯漢粗魯的叫罵聲。

  史渙跨步出帳,他怎麼也想不明白,是什麼東西支撐著何宗這樣寧死不屈,查閱何宗的過往資料,他唯一能夠找出的理由就是那一次金陵之行,可是一次游歷能證明什麼,又能改變什麼?

  明日一早,夏侯將軍的三萬步騎就將南下,軍情緊急,沒有時間和這個死硬不屈的家伙多糾纏了,要是今晚再無收獲,那也只有送他上黃泉路了。

  在何宗頭顱頸間的斷口,間或還有一兩滴血跡殘留,他的面目蒼白而安詳,仿佛就象睡著了一般,但他的眼楮卻是圓睜著,正居高臨下掃視著下面碌碌苟活的眾生,這一時,在那些曾與他朝夕相處過的宜城士兵心里,何宗並沒有被砍頭,他已成了一個檢閱隊伍的將軍。

  兔死狐悲,在寄居宛城的宜城子弟眼中,他們不過是充當炮灰的三等貨色,地位莫說與曹兵相比,就是和蔡瑁的手下也不可相比。何宗究竟是不是間諜,是不是要犯,沒有人想去問清楚,也不敢去問,但何宗的死是如此血淋淋的呈現在面前,讓他們心生膽寒。

  如果有一天曹軍的屠刀伸向自己,怎麼辦?每個宜城士卒在心里都留下了這樣一個疑問,其中包括向朗。

  首先開拔的是左冀的六千蔡瑁軍和右冀的二千向朗軍,他們將擔當這一次南征的先鋒,在他們身後,是史渙率領的中軍,韓浩則負責沿途後勤的輜重保障。

  襄陽,軍師府。

  徐庶用手狠狠的壓了壓額頭,荊襄初定,諸務繁多,作為軍師每天需要處置的文書、報告堆得象小山一樣。忽然,一種不詳的預感襲上徐庶的心頭,他的手無措的虛抓著,想要抓住些什麼,卻又什麼都抓不著。

  越女已經十一天沒有帶回宛城曹軍的情報了,這是很不正常的事件,按照約定的暗號,六天一個輪回越女就要向南邊報送一次刺探到的情報,現在——,徐庶不敢再想下去。

  作為一個間諜,何宗的成就是相當卓有成效的,早在蔡瑁、向朗等人決定北投曹操之時,何宗就從他們的言語中察覺到了這一企圖,根據何宗的情報,五月間,高寵適時利用蔡瑁軍北退、曹軍尚未到達的時機,遣太史慈、高順兩軍進駐空虛的湖陽、新野兩縣,成功的封住了荊北的最後一道關口。

  在此之後,宛城的一舉一動被何宗忠實的記錄下來,並附上了自己的分析意見,每一次看到何宗精闢的主見,徐庶都不由得會擊掌叫好,在他的心目中,何宗不僅僅是一個出色的間諜,更有可能成為一個情報官員。

  “軍師,斥侯剛剛從北方探明急報,夏侯  在高寵臨行之前,他將防守襄陽的重任托咐給了周瑜和徐庶兩個,在高寵看來,周瑜主管軍事,徐庶擅長謀略,正是絕好的拍檔。

  “公謹,你說什麼?”徐庶大驚失色,二天前華容縣和江春縣發生動亂,朱桓和黃忠分別率部前往鎮壓,駐守在襄陽的兵力一下子減少了大半,曹軍這時進犯當真是選對了時候,如果沒有內間的情報,他們是斷斷不可能象長了眼楮一般。

  內間,一想到這個詞,徐庶心底就涌起一陣痛惜,曹軍進犯這樣重大的情報何宗絕不可能不來任何消息,他一定是出了意外。

  周瑜沉聲道︰“軍師,寵帥不在,你我更當齊心戳力,敵軍有三萬之眾又是有備而來,從先前的布置來看,敵人對我們的布防情況相當的熟悉,這一仗我們除了硬踫硬的擋回去外,沒有一點點取巧的余地,因此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要調動一切力量趕到新野,堅決堵住曹軍進犯的要沖,可是新野正面我軍只有高順的七百陷陣營將士,距離他們最近的太史慈部要趕到那里,就算是星夜兼程也須三天,這三天的時間,以七百對敵三萬,太難了?”
琉璃雪 發表於 2009-1-9 03:56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六十二章 軍人榮耀


    新野城。

  朝陽照耀下的這座位于淆水邊的小縣城被映得分外通紅,由于處在南陽郡和襄陽郡之間,又佔據著南來北往的要沖,加之二面背山,一面臨水的特殊戰略位置,這座小城從而成為了兵家必爭之地。

  城頭,一員年過四旬的中年將領站在不高的夯土城垣上,冷冷的看著城外黑壓壓迫近的敵軍,他就是破虜中郎將高順,歲月的風霜嵌刻在他鐵青色的額頭,堆積起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皺紋,不過,他的身軀依舊筆直的豎立著。

  幾年不見,高順的容貌已經蒼老了許多,看得出呂布的死對他打擊很大。

  “將軍,敵人壓過來了!”一個年輕的士卒顫抖著聲音說道。他將身軀緊緊的貼在城垛上,瘦弱的身體微微有些發抖。

  高順走過去,輕撫了一下年輕將士的頭顱,和聲道︰“是第一次上戰陣罷,不要怕,過了這一陣就好了。”

  “將軍放心。我不會丟陷陣營的臉的。”年輕的士卒抬頭,向高順投來崇敬和感激的目光。

  “咚咚咚——!”戰鼓響起,曹軍的大 在慢慢靠近,零亂而雜亂的腳步聲顯示,這一支攻城的部隊並沒有很強的戰術素養。自告奮勇擔當先鋒的蔡瑁軍象一群饑餓的暴民一樣,相互擠踏著朝新野城垣跟處涌來,在他們的眼中,新野不過是座殘破不堪的小城,三萬大軍就算是一個伸出一只腳也能將它踏平了。

  高順冷冷的瞧著漸漸靠近的曹軍,黑壓壓的軍陣將城外的荒野擠得滿滿的,這眾多的敵卒與城中的七百守卒相比,實在少得可憐,好在高順也有他的優勢,除了正北方的這一帶有展開的可能外,新野城的西、南兩面是起伏的山巒,東面則是淆水,對于多數士卒為旱鴨子的曹軍來說,選擇那里無疑是以短擊長,故此,守軍只要集中兵力防守正北方,就算曹軍再多也只能依次分拔攻擊,這樣一來人數上的優勢就很難發揮出來。

  “大家都不要驚慌,等敵人到城下時再行攻擊!”高順的聲音充滿了自信。這一時,那個在戰場上不畏艱難、鎮定從容的高順仿佛又回來了。

  蔡瑁軍不過是第一批前來送死的,在他們身後,更會有曹軍的主力席卷而來,高順知道,這一場惡戰才剛剛開始。

  “拋石——。”高順的命令堅定而有力。敵軍已涌到了城下,正準備搭起雲梯攻城,若是換作旁人指揮,是斷斷不會讓敵軍如此輕易的突破靠近,但高順卻反其道而行之。從敵人沖鋒時混亂的陣形可以看出,蔡瑁軍充其量不過是群披著虎皮的綿羊而己,雖然勢頭很大,但實際戰斗力並不行。

  近距離突擊的效果的一瞬間暴發出來,毫無防備的蔡瑁軍卒被城上猛烈的石塊擊中,下墜的重力加速了石塊的速度,往往砸在攻卒身上後仍然去勢不減,又將後面的士卒撞倒,看著同伴接二連三的倒下,前面的士卒驚恐萬狀的轉身潰逃,又與後面的士卒相撞,頓時將城下的狹長地段堵得擁擠不動。

  “都給我回去!那個逃跑休怪我不客氣。”在前軍指揮的張允氣急敗壞的吼叫道。可惜,就算是他吼破了嗓子,也無法讓那些信心嚴重受挫的士卒改變方向。

  “夏侯將軍,前方戰事吃緊,蔡瑁這個廢物,竟連一座小城都拿不下,還充什麼先鋒,這簡直是丟我們的臉嘛!”史渙有些幸災樂禍的恨恨說道。

  史渙一勒馬韁,大聲道︰“夏侯將軍放心,新野城就算是一塊石頭,我也會把它砸得稀把爛。”

  在近一個時辰的狂攻後,蔡瑁軍拋下千余具尸體後,信心崩潰的他們終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傷亡,開始向後撤退,接替擔任主攻任務的,換成了曹軍的精銳步卒——史渙部。

  “無敵虎賁,唯數夏侯!”山呼海嘯般的整齊吶喊聲在曠野城廓間回蕩。與夏侯淵千里疾進的精騎相比  城垣上,高順的目光定定的注視著靠近的敵卒,他的眼神由冷峻轉為熾熱,面前的這支軍隊他並不陌生,蕭關城下那一場刻骨銘心的惡戰,同樣在高順心中留下了永遠難以抹平的傷痕,六百兄弟的性命,曹性的熱血這幾年來無時不在折磨和提醒著他。

  “陷陣營的老兄弟們,都看清楚了嗎?夏侯  伴隨著戰鼓聲,戰斗開始了。

  “殺!”雙方將士的呼喊聲最後都匯成了一個字。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射!”

  先前一直舍不得使用的弓弩箭矢終于開始發揮作用了,在城上守軍精準的射程下,攻擊隊伍中不斷有中箭的士卒倒下,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曹軍的前進,受傷的士卒很快被拖離到戰場之外,他們的位置隨即又被後面的人所填補。

  在漫天的箭雨中,攻城曹軍在付出三百余人的損失之後,持盾步兵終于開始靠近城牆架設雲梯。城牆上的陷陣營守卒自然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于是,他們或是將預先準備好的巨石扔下城牆,或是用弓箭俯射,再或是推翻靠上來的雲梯。一時間,叫喊聲、哀號聲充斥著整個戰場。

  咚咚咚,不遠處的曹軍大 處傳來一陣急促的戰鼓聲,這是主帥夏侯  史渙昂首冒矢觀望城頭,嘴角露出一抹譏諷之色,暗道︰“高順妄想憑著夯土的城牆來阻擋我軍攻城的步履,實在是太天真了。”

  在史渙的大聲叱喝下,曹軍將校冒死往城牆上爬,迎接他們的是守卒拼命往下射落的箭矢和扔下的石頭。在這個時候,已談不上任何的戰術,每個人,在心里都只有一個念頭“殺——。”

  不時有先登的曹兵爬上城頭,攻守雙方進入短兵相接的狀態,戰斗也進入白熱化階段,在一波又一波強勁的攻擊中,曹兵好不容易的沖上城頭,卻又被頑強的守卒消滅,然後又沖上來,又被消滅。雙方就此展開了城牆上的拉鋸戰。

  喊殺聲中,不時有受傷嚴重的守卒摟抱著登城的曹兵滾落下去,面對如此悍勇的守卒,就算是驍勇無比的夏侯堅兵臉上也露出了驚駭的神情。雖然如此,登上城頭的曹兵還是在不斷的疊加,守城也便加愈發困難,誰都可以看得出,守軍人數上的劣勢已無法讓他們支撐多久了。

  “將軍,我隊傷亡慘重,再也無力戰斗了,是否可以動用預備隊增援。”一名滿面血污斷了一臂的隊率跌跌撞撞的跑到高順面前,沙啞著聲音說道,經過數輪拼殺,他屬下的百人隊剩下已不到二十人了。

  陷陣營七百士卒以百人來分共有七隊,為抵擋潮水般涌來的曹軍,高順用六百士卒作為防守正北面城垣的主力,同時,還預留了一個百人隊作為緊急時的預備隊。

  高順目不轉楮的注視著城垣上的戰事,冷然道︰“你的部下還有二十人,等全部戰死後我會派上預備隊增援的。”

  “是!”求援的隊率蒼白的臉龐上抹過一輪紅暈,明白了高順意思的他沒有出聲苦求,而是又持起戰刀返身復戰。

  望著蹣跚前行的部下,高順堅毅的臉龐上也露出痛楚之色,他喃喃道︰“預備隊——,要是我還有另一支預備隊的話,一定派上去。”

  暮色將臨,西邊的天空浮出朵朵雲霞。

  鑼聲終于響起,不只是守城的士卒,就是攻城的曹軍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氣,對于他們來說最起碼今天的命是保住了。

  經過一天惡戰,攻城曹軍損失的相當的大,除了蔡瑁軍傷亡之外,史渙部遺棄在城下的尸體足有二千具之多。而作為守城一方,高順軍相對來說損失要小一些,但于整個戰場態勢來看,人數上處于嚴重劣勢的守軍已呈現無法支撐的狀態。他們的戰斗力已經快到極限了。

  六百守城士卒傷亡過半,堵在城垛口的二隊陷陣營將士全部壯烈戰死,其後的四隊也損失了突擊的能力,好在這個時候,曹軍的攻勢開始有減弱的趨勢,畢竟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不可能保持長時間的攻擊態勢。

   清晨,天空一改昨日的明媚,濃厚的烏雲遮擋了城廓和荒野,一場夏日里突如其來的暴雨轉眼即至,對于攻城的一方來說,這場雨雖然增加了登城的難度,但也使殘破不堪的夯土城牆再也無法承受重重的壓力。這一回曹軍改變了攻城的策略,他們集中精銳開始從塌陷處的城牆缺口進攻,隨著一次次的沖鋒,缺口也被雨水和刀槍一點點的撕開。

  史渙看得真切,他高呼一聲︰“給我沖。”說罷,一手支起蒙著雙層堅固牛皮的皮盾,一手揮動長刀率先向缺口沖去。

  “預備隊,隨我上!”高順大吼一聲,拔刀而出。這最後的一百名生力軍高順本想預留到第三天的,現在這場雨讓他不得不提前動用了手上的底牌。

  迎面,史渙長刀劈去,將一名攔路的守卒斜劈入肩,刀鋒嵌入骨頭的咯嚓聲讓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興奮,死尸的噴涌的鮮血濺到史渙的嘴里,咸咸的,有一點苦。

  他一腳蹬倒斷了氣的尸體,抬頭卻見一雙充盈著復仇火焰的目光正瞪視著自己,那一股凌厲的氣勢讓史渙有些透不過氣來。

  “高順?”史渙抿了抿嘴唇,澀然問道。

  “殺我兄弟者,死!”高順厲聲大喝。

  喝罷,高順縱身而上,戰刀徑取史渙胸口,史渙料不到高順動作如此快捷,驚駭之下趕忙欲閃身躲過,卻不想高順一翻手腕,刀鋒似長了眼楮一般直撩向史渙的左肋。

  “蓬——!”的一聲金鐵交鳴,在被逼無奈之下,史渙只好極不情願的封刀架迎,高順的刀法穩重精熟,硬踫硬的話史渙討不到好去,但現在他也只好咬牙堅持了。

  高順一擊得勢,毫不猶豫的向踉蹌後退的史渙繼續攻擊,十余合後,史渙心神一岔,被高順趁虛斬中右臂,頓激起一蓬鮮血,他手中的長刀再也拿捏不住,“ 鐺”一聲掉在城頭。

  “完了!”史渙閉上眼楮,他心頭一黯,建功立業的夢想眼見著這將化作片片殘影。

  “鐺——!”又一聲巨響從史渙耳邊響起,他掙眼一看,卻是韓浩的長槍幫忙及時擋住了高順劈下的致命一刀。

  “元嗣,你怎麼來了?”史渙狂喜道。

  韓浩架過高順的刀招,答道︰“你我兄弟,一向都是並肩子對敵,你甩不下我的。”韓浩的增援讓疲憊之極的史渙得到了喘息的機會,剛剛挽回缺口劣勢的高順軍不得不選擇無奈的後退。

  建安六年七月二十七日,新野北城失陷。
wishingzen 發表於 2009-1-9 14:04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六十三章 水攻計(上)



  七月二十八日,東方天空浮出魚肚白。

  彷彿是命運在捉弄似的,在暴雨下了整整一天後,雨勢漸漸開始減弱,最後轉為細細朦朦的雨絲,散落到新野城的上空。

  夏侯惇披著一件黑色的大氅,玄鐵色的盔纓上掛著點點雨珠,他的神情凝重而肅穆,他的腳下是尚殘留著血跡的新野城樓,經過二天惡戰,在投入了將近二萬的精銳之師後,曹軍才好不容易突入進了新野城內,但是,這並不代表著守軍已經投降,不甘屈服的高順依然領著殘餘的士卒在城西和城南巷戰。

  「傳令下去,有斬獲高順首級者,賞千金!」高順的為人夏侯惇很清楚,這個人的死硬不吃是出了名的,就算是俘虜了也只有殺的份。

  城南,低矮的房舍間,不時射出一、二支致命且精準的箭簇,三角稜的箭頭狠狠的扎入貓腰搜索的曹軍士卒的頸項,使得他們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無力的倒了下去。

  「將軍,我第六個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士兵持著短弓伏在窗稜後,在看到靠近的敵卒倒下後,他興奮的喊了起來。

  「咳,幹得好,快乘著周圍的敵人沒有圍過來,拔下屍體身上的箭枝。」在少年的左側,還倚牆靠著一個胸口纏著止血布條的中年將領,他便是高順。

  少年依了一聲,飛快的奔了過去。在北城失陷以後,高順且戰且退,他的身邊士卒越來越少,到最後,只剩下了這一個初上戰陣的少年了。周圍,喊殺聲漸漸的稀拉下來,高順知道仍然活著的陷陣營兄弟們已經不多了,用不了多久,搜索的曹兵就會集中的蜂湧到這裡。

  「寵帥——,我終於報了你的恩情了,若是來生有緣,我會首先投到你的帳下;文遠,二主母和小姐就托咐給你了,我相信,你會好好待他們的。」此時,高順心中只有這一念閃過,他的心境出人意料的平靜。

  「高順在這裡!」一聲呼喊聲倏然響起。

  在附近搜索的史渙聽到喊聲後,迅速召呼著身邊的一伍兵卒圍了過來,搶在頭裡的二個士卒剛剛在牆角探出身子,就被二支利箭洞穿了咽喉。

  「誰退後就是這個下場!」史渙手起刀落,將一名轉身欲逃的士兵剁翻在地。

  剩下的二個士卒無奈之下,只得縮了身子,挺刀向箭矢射出的地方摸索前進,這一回學精了的他們接連躲過了好幾支箭矢,很快就接近了高順的藏身地點。

  在接戰中,囿於對敵經驗和力量上的不足,年輕的士卒很快就被二個敵人逼到一個死角,隨後的他奮然撲上,用身軀抱住一名身強力壯的曹兵,兩人一起滾落在地,轉眼卻被地上斜插著的刀尖刺穿了心臟。

  「高順,汝已成甕中之鱉,還不快快棄了刀投降!」史渙冷笑著一步步靠近。

  高順勉強用刀支住搖搖欲墜的身軀,輕蔑的一笑,道:「要取高某頭顱,費那麼多口舌作甚,儘管過來就是!」

  「你以為我不敢嗎?」史渙嘴上這樣說著,腳步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高順默然不語,色厲內荏的史渙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倚強凌弱的小人罷了,死在這樣的人手裡,真是不甘啊!

  「高順,去死罷!」史渙低吼一聲,作勢撲上。

  在他身邊的最後一名曹軍士卒聽到史渙呼吼,害怕畏縮不前會也落個斃命的下場,遂持刀而上,因為失血過多而難以動彈的高順根本沒有閃避,他只是用盡最後一點餘力將刀鋒捲起的戰刀提起,藉著敵卒衝過來的勁道直扎進這名曹兵的肚子。

  然而,就在此時,史渙瞅準時機騰身而起,一刀掠過高順的頸項,強勁的力道頓將一個人頭高高蕩起。

  「哈哈哈,陷陣營完了!」史渙抄過掉落的首級,衝著怒目圓睜死不瞑目的高順大笑道。

  七月二十八日過午,最後一點零星的抵抗也隨著高順的死而終結,新野城終於全部失陷,連同高順在內的七百二十一名陷陣營將士無一生還,城中百姓數百戶也被曹軍屠殺絕戶,戰火的血雨腥風幾乎將這座邊陲小城變成了人間地獄。

  是夜,暮色壓陣,在距新野城二百里之外的樊城,襄水畔的城垣上,周瑜、徐庶冒雨守在這裡,城外,一支軍隊正在急雨中疾進,旗幟被雨淋得卷垂在一起,僅能從一角上看出繡著「房陵太守黃」的字樣。

  「漢升到了!」徐庶長身而起。

  在此之前,接到告急趕來的當陽朱桓部已到達了這裡,但就算這樣,兩部加起來也只有九千餘人,要對抗接近三倍於己的曹軍,還是相當的困難。欣喜在周瑜的臉上只露出一瞬,他的眉宇很快又凝結了起來,快有三天二夜的時間了,自昨晚後,新野城的消息就完全的中斷了,現在高順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軍師,太史慈還沒有到達新野嗎?」周瑜的語氣中帶著些許責備,高順所面臨的艱難處境是可想而知的,作為離新野最近的一支軍隊,太史慈是救援高順的唯一希望。

  徐庶神色凝重,他搖頭道:「湖陽與新野的道路被暴雨沖刷阻斷,子義將軍正另覓山道趕往救援!」

  周瑜聽罷,沉聲道:「不管是什麼原因,我要他立馬出現在新野城,高順將軍有個三長兩短,不光是他太史慈負不起這個責任,你和我也一樣無法向寵帥交待。」

  徐庶長歎道:「都督息怒,恐怕就算是太史慈到了,也來不及了。」

  「都督、軍師,有我黃忠的三千精銳在,他夏侯元讓休想佔領襄陽!」城階上,黃忠一邊大踏步登上城頭,一邊高聲說道,因為激動他的花白鬚然在雨中微微顫抖。

  黃忠話音未落,城外一名斥侯飛馬疾奔而來,待近城門,正好遇上黃忠的軍隊在依次進城,斥候見一時無法通過,遂急中生智取下背上的長弓朝著城頭射出一箭,箭矢「鐺」的一聲落於城垣上,隨後被城頭守卒拾起。

  徐庶接過,見箭枝上正綁著一片書簡,待解下一看他立即臉色大變,好一會方喃喃道:「今日午時,新野陷落,高順將軍已陣亡了!」

  「你說什麼?」周瑜睜著不信的眼神看著一臉痛苦的徐庶,壓抑許久的情緒這一時再也控制不住,他禁不住對著徐庶怒吼道。

  徐庶也是神情悲憤,高順的死本來完全是可以避免的,如果他能早一些察探到宛城的異動,如果在發現何宗沒有消息後能早一些做出預先的判斷,如果襄陽一帶的兵力部署不是這麼分散,如果——。

  可是,所有的這些如果都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以致於在得到曹軍南征的消息後,高順接到的命令只剩下了「堅守新野」四個字。

  周瑜仰天立在雨中,任狂雨打在他白皙的臉龐上,一下又一下在臉上濺起小小的雨花,這一時,周瑜只希望這痛楚來得再猛烈些。

  以往的戰役,周瑜雖然也獨立領著一軍作戰過,但那時他的身邊還有孫策、高寵,而這一次,他成了最後的決策人員,過度的緊張和重壓幾乎讓周瑜的心理接近崩潰。

  這時,天空中一道劈雷交電交錯,直直的落入翻湧奔騰的襄水中,也讓周瑜失控的情緒重新又穩定了下來,的確,斥罵、責難、悔恨都不能解決當前的困難,夏侯惇的軍事進攻顯然是經過精心準備的,若以常規的戰術互拼消耗,高寵軍面臨的只能是失敗。

  「都督,你儘管放心下令吧,我們都聽你的。」朱桓揉了揉佈滿血絲的眼睛,躬身道。

  大敵當前,一向持重的他在接到命令後,二日二夜行程數百里第一個到達了樊城。周瑜朝朱桓投去感激的目光,在這個時候,片刻的猶豫都會帶來無法估量的災難,高寵不在,自己身為都督更應該負起責任來,而不應該去責問其它的人。

  「軍師,我有一計可破曹軍!」恢復了理智的周瑜目光閃動。

  徐庶道:「都督說來聽聽!」

  周瑜跨前一步,指著滔滔河水大聲道:「軍師你看,樊城位於襄水、比水與淆水的交匯處,這北城外的地勢雖然開闊,卻也相當的低窪,如果我們先設法堵斷上游的來水,再誘使夏侯惇屯營此處,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來一個水灌曹營,若計成則可聚殲敵三萬大軍矣。」

  徐庶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都督之策好是好,但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這幾日連番暴雨,上游一帶的河水也會隨之暴漲,我軍要想築壩截水,談何容易。」

  周瑜自信道:「軍師,這二日內的降雨集中在襄水和淆水流域,比水上游其實並沒有遭到大的暴雨襲擊,如果我們派出一支精兵搶先在比水一帶構築堤壩,只要時間上把握的好,就可以蓄下足夠的水量讓曹兵有來無回。」

  徐庶眼睛一亮,道:「湖陽正處在比水中游,我們只需命令子義回返轉向比水上游,就能贏得最寶貴的時間。」

  這時,周瑜才始露出一點點笑意,他沉聲道:「不錯。只待水淹之計成功,太史慈部就可以出湖陽重占新野城,一舉切斷曹軍的退路,到時,我要用夏侯惇的首級來祭典陣亡的高順將軍。」

  建安六年七月三十日,夏侯惇一路勢如破竹,進抵襄陽北面的樊城外三十里,在這個地方與趕來阻截的黃忠部相遇。

  自新野殲滅高順之後,夏侯惇心情相當的不錯,一面是報了蕭關損目的舊恨,一面又是打開了進攻襄陽的門戶,在曹操進攻鄴城遲遲打不開局面的情況下,作為一支偏師,能夠取得這樣的大好局面,足以讓夏侯惇在曹軍諸將中自傲了。

  不止是夏侯惇,史渙、蔡瑁等將領更是一個個興高采烈,佔領襄陽,奪取荊州的美夢出現在每一個曹軍將領的心頭,就連一向謹慎的韓浩也不再勸說應提防穩重的話了。

  唯一感到悶悶不快的是向朗,曹軍在新野城的勝利在向朗看來,並沒有什麼值得慶祝的,相反越是接近襄陽,向朗的心情就越是複雜,若是襄宜一帶也經歷象新野一樣的殘酷戰況,那不知會有多少百姓會死於兵禍,又有多少百姓會流離失所。

  兩軍對圓,與軍容整肅的曹軍相比,黃忠的部隊實在寒磣,不僅是旗號不齊,而且軍士也一個個顯得無精打采,疲憊不堪。

  「夏侯瞎子,有沒有膽量跟老夫單挑一回!」黃忠舞刀拍馬,罵陣道。

  「老匹夫,找死也不挑個時候!」夏侯惇怒不可遏。自從被曹性射瞎了一目後,夏侯惇最惡的就是有人當面拿自己的瞎眼說事,有一次曹操設宴,大將徐晃隨口叫了他一句盲夏侯,夏侯惇大怒,立馬撩起戰袍便要與徐晃幹架,若不是曹操彈壓,就差一點就在宴上打了起來。現在,黃忠當著數萬曹兵的面這麼叫囂,讓夏侯惇更是氣惱。

  「將軍,我來替你收拾這個老賊!」史渙摧馬上前,道。

  夏侯惇拔馬持槍而出,理也不理史渙,只衝著黃忠喊道:「高順的頭正掛在旗桿上孤單的很,老傢伙你也活得差不多了,就去作個伴吧!」

  兩馬相交,只戰不上三合,黃忠虛晃一刀,拔馬便走,待行不過十里,黃忠又是復回,待戰不了三五合,黃忠又跑,這一來一往氣得夏侯惇哇哇大叫。

  「將軍,敵如此反覆,怕是有伏兵在側!」韓浩心細,上前諫道。

  正說話時,隊伍已趕至樊城北城下,待見黃忠也不進城,只領著軍隊背倚著城垣布下陣式。

  「原來不過是故計重施而已,就算周瑜小兒布下天羅地網,也不過萬餘之眾,吾以三萬精兵臨敵,何足懼哉!」夏侯惇哈哈大笑。

  PS: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對於過去的中斷說一聲抱歉,在寫新書的同時這邊我會逐步解禁,在《勁旅》中我力圖寫出些不一樣的東西,我要寫的是一個站在歷史大潮流反面的人物,不知道能不能如願!華麗的傳送門見下: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六十四章 水攻計(下)



  再度回馬接戰的黃忠這一次總算是使出了真本事,他的刀法以剛猛見長,在招招逕取對手要害的同時,守禦也是相當的緊密,雖然夏侯惇使出了渾身的解數,一時也無法奈何黃忠。

  兩人在城下鬥了三十餘合,不分勝負,這時天色已經大暗,韓浩、史渙一怕夏侯惇有什麼閃失,二又見曹軍士卒長途追趕相當的勞頓,三忌城中守軍乘隙偷襲,遂鳴金敲鑼收兵,城上周瑜見狀,也不令黃忠相追,只是開了城門讓黃忠部進城歇息。

  「你們為何鳴金收兵,這下讓黃忠老匹夫跑了,當真是氣煞人也!」夏侯惇恨恨道。

  韓浩陪笑道:「夏侯將軍,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戰,黃忠跑不了的,再說兵士們已經大半天沒有吃上飯了,還是先埋鍋造飯填飽肚子再打不遲!」

  「也好,讓各營軍士點燃火把,就地紮營做飯!」夏侯惇打量了一下四周,昏暗的天色下連樊城的城廓都模糊不清了,唯一可聽得真切的是靠在左首邊的河水嘩嘩聲響。

  得到這一指令,已經被黃忠騷擾了差不多大半天的曹軍士卒一個個大舒了口長氣,剛才只顧著緊張還不覺得多餓,現在一鬆下來肚子就開始咕咕叫起來。曹軍現在站立的地方雖然離城近了些,但卻靠近河流,做飯取水方便,在這個時候兩腿又酸又痛的兵士誰也不想再另覓地方紮營了。

  當夜,夏侯惇命蔡瑁、向朗兩軍擔負夜間巡營任務,曹軍將士在困乏的侵擾中紛紛呼呼入睡,而這時他們都不知道,危險已經降臨到了頭頂。

  如果不是新野城的勝利讓曹軍上下少了一份警惕,如果不是白天的無休止連續交戰太過疲憊,如果天色不晚還能看清楚樊城外的這一片荒野,夏侯惇是絕不會命令將營寨紮在這個地方的。

  樊城,高寵軍都督周瑜軍帳,燈火通明一片忙碌。

  「軍師,夏侯惇真的紮營在北城外嗎?」周瑜急切的問道,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興奮又帶著些許不信。

  徐庶也一臉的激動,他大聲回道:「都督,不會錯的,游弋在城外刺探敵軍動向的幾路斥候都傳來了同一個消息。」

  「太好了,讓驛台點燃明火狼煙,通知太史慈決堤下洩堵斷的比水。」周瑜大聲吩咐道。

  驛台是高寵軍為加強各軍彼此間的聯絡參照古時烽火台的構想建立的,在白天一般以狼煙為信號,而在夜晚則點燃火堆,以十里為一站,逐點傳送,最後將預定的指令傳達到指定的地點。

  「黃忠、朱桓,你們兩個待見洪水來襲曹營驚慌之際,各率本部人馬從東門和西門殺出,遇有曹兵盡殺之。」周瑜又道。

  「是!」黃忠、朱桓各自喜不自禁的領命下去。

  「軍師,瑜有一事相托!」周瑜轉身面向徐庶,沉聲道。

  徐庶會意道:「都督是要親自出城殺敵嗎?」

  周瑜點頭道:「正是,守城的任務就交給軍師了,曹兵多不習水戰,只要洩下的比水淹沒軍營,敵必恐慌,這是全殲夏侯惇的好機會,我絕不能錯過,否則,高順將軍和陷陣營就白死了!」

  徐庶上前,握住周瑜的手道:「都督儘管去,這一次若不能將來犯之敵一網打盡,你我有何顏面去見寵帥,我們就用夏侯惇的頭來祭典高順將軍的英魂吧!」

  建安六年八月二日子時。

  曹軍大營外。

  宜城侯向朗正率領著屬部的三百兵士巡視營寨,同樣是趕了一天的路,曹兵已入了夢鄉,而這些從荊襄投降過去的士卒,卻只能繼續熬夜。

  「將軍你看,那裡有火光!」一名巡營的向朗軍士卒指著樊城方向的一處亮光說道。

  「不就是火光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向朗不為以然道。

  對於不公正的岐視待遇,向朗心中很是氣惱,在軍中他的兵士只能算作第三等,不僅伙食、裝備比不上曹軍,而且還不時的倍受奚落,這讓帶著這批宜城子弟北投的他感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羞恥。

  今夜,本是蔡瑁和自己一起巡夜,但臨到最後的時候,蔡瑁卻擺起了譜,把辛苦又不討好的巡營差使甩給了向朗。與矢志要奪回荊襄的蔡瑁不同,向朗沒有那樣的野心,他所希望的只不過維持住向氏在宜城的利益,先前高寵的進犯讓他感到了威脅,而現在他的想法有些變了。

  何宗的慷慨赴死讓向朗生出了一種別樣的感觸,作為一個間諜,何宗竟然能為高寵付出自己的性命,高寵能聚攏這樣忠心的部下,一定有與眾不同的地方,這不禁讓向朗對復奪荊襄產生了動搖。

  「嘩,嘩——!」流水的聲音越來越大,在靜謐的夜空分外清晰,傳入耳中似是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洪水——!」向朗怔了一下,隨後大驚失色。

  七、八月間正是降雨集中的時節,強烈的暴雨在一個地區超過可以承受的程度後,就會形成洪水,洪水會順著河道席捲直下,將一切可以淹沒的東西全部帶走。

  「你們幾個快去通知自己營中兵士撤退,其他的人跟我走!」向朗大聲命令道。

  「將軍,我們要往哪裡去?」一名隨從問道。

  向朗臉色蒼白,聽了聽越來越大的聲響,無奈道:「來不及了,只能先往高處避了,希望能有運氣躲過這一場噩夢。」

  「要不要再派人通知一下夏侯將軍和蔡瑁將軍?」

  「禍福由命,曹營的人又什麼時候把我們放在了心上了,現在自顧尚是不暇,哪還有時間去管他們。」向朗咬牙道。

  寅時,天黑風號,正是入夢最香的時候,突如其來的洪水一下子衝破低窪不設防的河岸,漫過曹營的帳蓬,許多士卒在睡夢中都還沒有醒過來。

  「大事不好了,河水漫過來了!」伴著驚醒過來的曹軍士卒的呼號,固定在泥土中的帳蓬被河水沖倒,傾覆的營帳裹起剛剛驚起的士卒,一併向著河流的下游衝去。

  一天征戰的疲乏讓夏侯惇睡得相當的沉,以致於外面士兵的呼叫已好長時間了,他還沒有甦醒過來。

  「夏侯將軍在哪裡?」韓浩衣甲不整,騎在一匹沒有鞍的戰馬上,急匆匆的奔至夏侯惇的中軍,他一把揪住一個東西亂竄的親卒問道。

  那個嚇得面色慘白的兵卒愣了一下,方自認出是韓浩,遂結結巴巴的答道:「將軍沒有出來,可能還——還在帳中!」

  「還不快叫醒將軍!」韓浩怒吼一聲,一把推開驚慌失措的兵士,直衝入夏侯惇的大帳。

  「這是怎麼回事?」被韓浩使勁推醒的夏侯惇瞧見滿帳中的積水,大驚道。

  「將軍,我們可能中計了,敵人早在上游截斷了水流,然後吸引我們在低處紮營,現在營寨四處被淹,我們不能遲疑,快快撤退!」韓浩一把扶起夏侯惇,敞水出得帳外,扶著他上得自己的那匹無鞍戰馬。

  四下裡,哭喊聲、驚叫聲不絕於耳,溺水的兵卒揮動著雙手,死死的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東西,許多時候,是兩個甚至三個曹軍士卒互抱在一起,在水流衝擊下,被無情的拋落到河流的中央,在那裡等待這些不會水的兵卒的,只有死亡。

  數萬人掙扎在水中的場景是如此的驚心動魄,藉著水流反射的波光,夏侯惇能模糊的看出不遠處的一個個露在水面上的人頭。

  「將軍救我!」忽然間,一名垂死士卒抱住的夏侯惇戰馬的一條腿。

  「快放開!」未等夏侯惇有所反應,在旁邊護衛的韓浩手起刀落,將這名士卒的雙臂悉數斫斷。

  與此同時,在曹軍的右營,蔡瑁正領著千餘士卒四處尋找著可以暫時容身的高丘,與北方完全不熟悉水性的旱鴨子相比,蔡瑁的這些士卒應付洪水的能力要強一些,他們知道只有先往高處躲避,才能避開洪水沖過的強勁水流。

  但是,他們躲得過洪水,卻躲不過高寵軍的追殺,半個時辰之後,當洪水稍稍退去的時候,城中蓄勁而發的高寵軍殺出,他們成了倖存曹軍最後的惡夢。

  僅穿著一身單衣的史渙狼狽的在齊腰間的水流中奔走,這個時候,他遇到了從東門殺出的朱桓。

  戟影疊疊,下半身沉在水中的史渙根本使不出往日的靈便,躲閃不及被朱桓一戟刺中鎖骨,頓時將琵琶骨挑斷,然後,朱桓後面的士兵一擁而上,將史渙按在污水之中,逼得他連嗆了好幾口污水,憋得面紅脖子粗。

  「我是曹軍的中軍校尉史渙,別殺我,我願意投降就是!」史渙實在熬不住,終於屈服道。

  朱桓聞言,大聲道:「原來你就是史渙,好個狗傢伙,聽說是你殺了高順將軍,好極了,來人給我綁結實了,待戰事結束交給都督發落!」

  蔡瑁的結局比史渙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的運氣還算不錯,碰上的是從西門殺出的黃忠。

  「是漢升嗎?我是蔡德珪呀,看在我們以前是同僚的份上,能不能放我一馬!」蔡瑁神情慘淡說道。

  黃忠出身行伍,並不是士族門戶出身,就是這個原因,使得他空有一身的武藝,在劉表帳下卻一直得不到重用,早先黃忠曾到蔡瑁府上拜訪過,但那時的蔡瑁根本就沒有給寒磣的拿不出像樣禮物的黃忠機會。

  豈不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到了蔡瑁要有求於黃忠的時候了。

  黃忠冷冷一笑,道:「今日,我若放過你,怎對得起新野城中死去的七百兄弟,怎有臉面回營向周都督、徐軍師交待?」

  蔡瑁聞言,臉上露出一抹狠色,他鼓起餘勇大聲道:「黃忠,你既然如此絕情,我蔡瑁可也不是好惹的。」

  黃忠哈哈大笑,一橫大刀道:「連夏侯惇我都沒放在眼裡,何況是你,納命來吧!」

  蔡瑁見黃忠疾衝過來氣勢驚人,原先的那一點自信一下子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驚慌中他連忙拔轉馬頭,捨命狂奔逃竄,追隨他的千餘士卒見主將如此窩囊,一個個都喪失了續戰的信心,他們紛紛丟下兵器向黃忠投降。

  天際終於露出微明,夏侯惇如同一頭受困籠中的猛獸,每每奔至看似缺口的地方,卻又被漫起的河水擋住,那洪水雖然有所消退,但平地水深還有丈餘,換作熟諳水性的士卒,當可勉強泅渡,但對於夏侯惇等一眾北方漢子來說,這四周的大水猶如一道天塹,困住了他們的手腳,無奈之下夏侯惇只能和韓浩一道躲到一處相對地勢高一點的土丘上,等待洪水最後消退盡時以後再行突圍。

  這個時候,數十條江東戰船出現在夏侯惇的視野中,它們正一步步的向他藏身的地方靠近。

  「是周瑜!」韓浩驚叫道。

  夏侯惇一把扯下浸水了的眼袋,露出猙獰嚇人的那一隻瞎眼黑洞,他朝著周圍的士卒大吼道:「強敵當前,我聽說勇將不怕死,壯士不屈節,今日還望各位捨身戮力拚死一戰,若能搶下一兩艘戰船突出重圍,我夏侯元讓不會忘了你們。」

  周瑜站在船頭,看著洪水過後的遍地屍體,心中生出無限的輕鬆和快意,水淹曹營的計謀終於得到了順利的貫徹,夏侯惇雖然還在作著困獸猶鬥,但這已影響不了整個戰局的變化了。

  「都督,前方的高丘上有敵人?」一名眼尖的士卒喊道。

  「慢慢靠近,先用亂箭召呼一陣。」周瑜道。

  對於弓箭這一種作為遠距離的武器,周瑜一直情有獨衷,能攻人而不被敵所傷,這是戰法中的最好結果,眼下困頓的曹兵殘卒一個個都是窮凶極惡,不能給他們些許逃竄的可能,在這個時候,他並不知道即將與之對敵的正是敵酋夏侯惇。

  「啊——!」伴著曹兵士卒的陣陣慘呼,夏侯惇心頭升起一絲絕望,這是他領兵征戰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出征時的三萬精兵,這一時能見到的只有泡在水中飄浮不定的屍體了,就算能回到宛城,又有何面目去見孟德,夏侯惇仰天長歎。

  「元嗣,我們殺出去!」夏侯惇抓起身邊的一具皮盾,涉水向著周瑜軍的船隻衝了過來,在他身後,是一群同樣悍不畏死的士卒。

  四面皆是滔滔洪水,困守高丘只能成為敵人的箭靶子,與其這樣,還不如乾脆迎上去,若能拼得一條戰船,也許能有一條生路。

  「射!」周瑜的聲音冷漠而無情。對於敵人,只要他還持著武器,就不能以仁慈之心來對待,夏侯惇的最後衝鋒雖然悲壯,但卻無法改變失敗的命運。

  「卟!」不斷有中箭的士卒傾倒在水中,夏侯惇的身邊的將士越來越少。

  「將軍,我們衝不過去了!」韓浩絕望的呼喊道,他的胸口已被二支利箭穿透甲衣,鋒利的箭頭從背後透出,血水將他的身下染得通紅一片。

  「元嗣——!」當又一支利箭命中搖搖欲倒的韓浩面門時,夏侯惇棄了盾牌,伸手想要挽住韓浩朝後翻倒的身體,但卻沒有辦法夠到。

  「瞄準那個棄了盾牌的敵將,齊射!」周瑜大聲命令道。他已發覺夏侯惇是這一群拚死衝鋒的殘卒的首領。

  沒有盾牌的遮護,又無鎧甲可以護住要害,夏侯惇就算將戰刀揮動的再是密不透風,也難免被百密一疏,更何況刀也不是他趁手的兵器。

  「呃!」夏侯惇悶哼一聲,雙手一按身畔最後二名士卒的肩頭,藉著這一股力道長身而起,躍上靠得最近的一艘小船,他提刀狂斫,連著撇翻好幾個高寵軍士卒,船上其餘的士卒見夏侯惇如此兇猛,皆跳入水中各自逃命。

  夏侯惇一手提刀,一手操短棹,希冀想將船划向另一側,卻不料這船和馬大不一樣,任夏侯惇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無法讓原地打轉的船隻按著自己的意願前進。

  「哈哈——,夏侯惇,你已窮途末路,還不早早縛手投降!」周瑜大笑道,在這個時候,他已看見敵將的左目是一個黑洞。

  「嘿!此仗之敗皆是我夏侯元讓之過!」夏侯惇無奈的棄了短棹,仰天長歎。說罷,他猛然將鈍口的戰刀朝著胸口反插下去,鮮血滴滴搭搭,從他的身上慢慢流到船中,最後滲入到滔滔洪水之中,與周圍浸染的通紅的水面連成一片。

  「這夏侯惇倒也算是一位英雄!」周瑜眼見夏侯惇自戮,心中生出的是一股惺惺相惜的別樣感覺,這一仗雖然打得極為慘烈,但也是展現周瑜才智的最好舞台,沒有夏侯惇這個對手,也不會有這水攻計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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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六十五章 縱橫捭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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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縱橫捭闔

「哦——」「哦——」「勝利了——!」在洪水消退的荒野裡歡呼聲響起。

這一仗周瑜、徐庶在相當被動的情況下,一面令高順拚死堵住新野要衝拖延曹軍前進,一面緊急調動黃忠、朱桓兩軍火速增援,隨後,周瑜布下圈套,一步步引誘驕傲自滿的夏侯惇進入預定的地點,終使水淹曹營之計獲得成功,縱觀整個戰役,周瑜、徐庶著眼大局,巧用奇謀,最終以犧牲高順一軍的較小代價,換得了全殲曹軍三萬精銳的巨大戰果。

而蔡瑁、向朗這些荊州舊屬勢力經過這一次大戰,也遭到毀滅性的打擊,在傾洩的洪水來臨時率先逃脫的向朗軍在後撤過程中,被太史慈軍堵截在新野城下,最終心生動搖的向朗選擇了和文聘一樣的道路——歸附高寵。只有蔡瑁命大,憑著良好的水性,孤身泅過襄水脫逃得了性命。

曹操方面,五虎上將之一的夏侯惇命殞樊城,屬將韓浩、史渙皆傷重受擒,麾下二萬餘精銳逃回去的幾可以忽略不計,更為嚴重的是,夏侯惇的失敗讓許都的門戶大開。

建安六年八月五日,在和醫聖張機見面之後,高寵匆匆將龐統安置妥當,急率還在整訓之中的文聘軍一萬精銳奔赴襄陽,待他心急如焚的趕到樊城時,迎接他的是一場暢快淋漓的大勝,當然還有浸泡在水中已開始發臭腐敗的數不清的屍體。

樊城城樓上,高寵和周瑜、徐庶一道,指揮著兵士收攏戰後的殘籍。

「命令軍士,立即掩埋屍體,讓軍醫配製湯藥,防止有可能的疫情傳播!」高寵大聲吩咐道。炎炎的大熱天,惡臭隨著北風傳入鼻口,讓人不禁有陣陣嘔吐的感覺,長沙城下的教訓讓他記憶猶新,夏季的炎熱會讓屍體迅速的腐爛,並加速了瘟情的傳染。

「寵帥,俘虜的兩員敵將史渙、韓浩怎麼處置?」徐庶問道。史渙雖然被朱桓挑斷了鎖骨,傷勢並不重,而韓浩身上多處中箭,流血過多,此時正處於昏迷之中。

「剁下那個史渙那廝的狗頭,為高順將軍祭魂!」高寵咬牙道。

「可是史渙已願意投降為我軍效力,要是殺了他,恐怕以後再沒有曹軍將校敢投降於我了?」徐庶慮道,作為一個優秀的軍師,策反、招降、情報是他的主要任務。

高寵微微牽了一下嘴角,沉聲道:「元直,你真的認為史渙是真心投降嗎?他不過是窮途未路後想尋找一個苟活的機會罷了,這樣首鼠兩端的小人,留著反而是禍害,斬了還可為高順出一口惡氣。」

對於高順的戰死,高寵是無比的痛惜,但是在這個時候去責備已經相當內疚的周瑜、徐庶不是一個好辦法,更何況他們已用自己的行動為高順報了血仇,換作高寵處在同樣的境地,他也會這樣去做。

況且,若真論起責任來,高寵的失誤比周瑜、徐庶更大。

同時,何宗的死也令高寵感到相當的痛心,培養一個優秀的間諜不僅需要長時間的積累,更需要有足夠的運氣覓到一個罕見的天才。

「吳鉤——。」高寵心頭閃過了許正年輕無畏的影子,奉命潛入到許都的他一切都還好嗎?高寵急切的想知道許正的近況,但他又不敢過多的聯絡他,正是由於這一次何宗的死,讓高寵更加的謹慎,不到萬不得已,許正這一張牌是絕對不能暴露的。

徐庶贊同的點了點頭,道:「寵帥說得是。那一直昏迷不醒的韓浩怎麼辦?」

高寵來回踱了幾步,說道:「先治著吧,等醒了再說,我聽說這個韓浩有相當的謀略,為人也甚是忠勇,這樣的將領難得!」

「是!」徐庶應道。

「寵帥,曹軍大敗,我們如果揮師北上,不僅可以佔領空虛的南陽郡,還可威脅到許都,要是能挾得天子南回,那麼政治上的主動權就屬於我們了!」周瑜沉聲自信道。

徐庶搖頭諫道:「恐怕曹操一聽到夏侯惇兵敗的消息,就會回師許都。」

高寵沉吟一陣,笑道:「公謹的設想當是大膽之至,讓我也不禁心動,我們不妨這樣,先令黃忠、太史慈兩部為先鋒,向宛城方向進軍,若是宛城空虛,沒有大隊曹兵駐紮,就乘機攻取;若是遇到曹操的增援主力,則虛晃一招,劫掠一番後就見好就收。」

天下,唯有英雄才能逐鹿其中。

與高寵一樣,征戰在河北的曹操也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戰果。

建安六年八月初,典軍校尉夏侯淵和都亭侯徐晃在鄴城以北五十里處擊潰欲往鄴城送糧的袁軍,袁譚袁尚困守孤城,缺糧日久,相信他們已支撐不了多久了。

就在夏侯惇身死的這一夜,司空曹操敞著衣襟,醉意朦朧的斜躺在床榻之上,晚宴上,面對征戰回來的有功將士,犒賞是必不可少的,這是激勵士氣的最好的法子。

「孟德,元讓要去了!」至半夜,曹操酣然入睡,忽然間在夢中聽得有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在呼喚道,曹操大驚,待尋聲看去,卻見一具無頭的屍體正顫顫微微朝著自己而來,這更讓他嚇得猛出了一身冷汗。

「元讓——!」曹操翻身坐起,額頭上已是汗水淋淋,頭腦裡更是有一陣陣劇烈的疼痛襲來。

「啊,快來人!1 6 k 小 說 wWw.16 K.cn 文字版首發」曹操大喝道。

「主公,什麼事?」一名守在帳外的親卒聽到喊聲,急急的掀簾而入。

這時,難以承受的劇痛已讓曹操漸漸模糊了心智,他只得用手使勁按住欲裂的頭顱,恍然中看到的是一個黑影正在一步步的靠近,似乎欲要對他不利,情急之下,曹操急忙返身拔出腰間的青虹劍,朝前猛力一遞。

「啊!」伴著這一聲慘呼,黑影頹然倒下。

「主公——!」忽然間帳中一片光明,曹操朝著帳門處看去,卻見一眾親卒正驚愕的看著自己。

曹操擰神低首朝地上看去,卻見一名親卒正趴伏在地上,身下已是一片殷紅的血跡。心念閃動之下,曹操立即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名士卒一定是聽到喊聲後進來探望,卻不想被曹操誤認為了刺客,結果喪命於劍下。

瞧著面面相覷的眾親卒,曹操持劍擦了擦青虹劍上的血跡,面不更色道:「此人剛才欲對我不利,現已受誅伏法,你們快快將他的屍體拖出去埋了!」

「是!」雖然從心底裡有些不太相信,但這些士卒也沒有瞧見剛才帳中發生的一切,聽得曹操如此一說,他們也只能應和著將死去的同伴屍體抬了出去。

就在眾士卒忙碌的時候,軍師荀攸急急的執著一份軍奏趕了過來,臉上神色相當的驚慌不安,荀攸一向足智多謀,有什麼事能讓他如此失態,曹操心裡咯噔一下。

「明公,大事不好了,南征軍失利,夏侯將軍——,夏侯將軍在樊城全軍覆沒!」荀攸的聲音帶著些許顫音。

曹操聞言一驚,手中寶劍「嗆啷」一聲掉落到地上,他喃喃道:「公達,你胡說什麼?前兩日元讓還來信說取了新野,斬首無數呢!怎麼可能會全軍覆沒,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荀攸一邊遞上緊急軍奏,一邊長聲歎息道:「明公,莫說你不相信,我也不信,根據情報高寵在襄陽一帶的兵力不過萬餘人,就算再有戰鬥力,也無法將夏侯將軍的三萬大軍打得全軍覆沒,可是事實卻是——!」

曹操展開書著軍奏的簡牘,來來回回的看了好幾遍,心中暗想:「昨晚的那一個噩夢,他夢到的那具無頭屍體說的就是元讓,怎麼可能是真的,相士不是說夢都是反的嗎?」

「明公節哀!」荀攸勸諫的聲音是如此的無力。

「悠悠天地,奈何獨立蒼茫哉!」曹操神情黯淡,憤然悲呼道。曹操的父親曹嵩本是夏侯嬰的兒子,後來過繼給了曹騰,有此一節,夏侯氏和曹氏之間實際上是同出一宗,以血緣論,夏侯惇和曹操算是從兄弟關係。

回想少年任俠,一起走狗飛鷹的日子,性情耿直的夏侯惇好幾次替著自己背了惹禍的黑鍋,轉眸起事之初,血戰陳留城中,是夏侯惇捨生忘死衝在最前頭,現在好日子就快到了,想不到夏侯惇竟然橫遭身死。

曹操一邊喃喃的說著,一邊猛力將手中的簡牘摔到地上。

他不相信簡牘上寫的是事實,但理智又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明公,這破城在即,是不是先將這個消息瞞著,等攻下鄴城後再說!」荀攸看了看曹操的臉色,諫道。

曹操揮劍削落一角帳簾,恨聲大呼道:「哼,元讓兵敗,宛城空虛,我們若不回師,高寵小賊必然會乘隙襲擾許都,我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我曹孟德自今日起與高寵誓不兩立,公達,你速去傳下命令起兵返回許都,至於袁譚袁尚,連他們的老子都不是我的對手,更何況是他們!」

建安六年八月十日,曹操命議郎都騎曹仁、虎豹騎統領曹休率五千精騎日夜兼程奔赴宛城,隨後,他自引大軍撤離鄴城,這一場關係河北命運的圍困大戰歷時近四個月,近乎絕望的袁譚袁尚因高寵在南邊的勝利而得救。

在得知了曹操回師的消息後,黃忠和太史慈按照高寵的吩咐,沒有冒險北上,而是在宛城各郡虛晃一槍,劫掠了大批的民眾和糧草南下,那些剛剛隨著蔡瑁安頓在南陽郡的荊襄百姓,這一次終於抵不過思鄉的情緒,隨軍南歸。

一家歡喜一家愁,與興高采烈歡天喜地的荊襄兩州相反,許都卻是一片肅穆,悼念南征三萬戰死將士的白幡佈滿城中。

八月十五日,中秋,朝堂之上,一場冠以正義和復仇的朝議正在如火如塗的進行著。

剛剛被皇帝冊封為丞相的曹操坐在右首,大權在握的他這個時候已經不必要再顧慮什麼了,天子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設個座位在朝堂上也是應該的。

此時的他臉色陰沉瞇著眼睛聆聽著諫議大夫王朗的長篇宏論,不住的滿意點頭,王朗念的是他剛剛草擬的一篇聲討不義漢賊偽揚州牧高寵的檄文,其言詞之華麗,詞藻之絕妙,語氣之惡毒,可以說比陳琳的那一篇著名檄文也不遜色。

本來這等捉刀代筆的事情應該由侍中孔融來做,但是,孔融這個軟硬不吃的傢伙在接到命令後,居然說什麼夏侯惇南侵在先,高寵只不過是自衛而已,這實在讓曹操氣炸了肺,好在許都朝上不缺孔融這樣的御用文人,王朗在詩文上的造諧並不遜色於孔融。

「皇上,高寵大逆不道,先不說這一次的叛亂,就在年前,他還在江東設立所謂的科舉考試,暗中廢除了我朝沿用百餘年的察舉征辟制度,他的眼裡,哪還有一點點的漢室威儀,這和篡位自立又有什麼分別?」王朗口沫橫飛,趾高氣揚道,現在有丞相曹操在背後撐腰,他自然不用再顧慮什麼。

尚書令荀彧也道:「景興(王朗字)說的是,高寵著實太過拔扈,前不久陳長文出使江東,求購海鹽,那高寵竟然威脅說我們如果不答應以馬換鹽的要求,就堵斷海鹽北運的通路,當真是無賴之至,好在臧霸將軍在青州攻取了袁譚的制鹽工房,否則我們豈不是要讓那高寵牽著鼻子走了!」

「所以,我們應當立即商議削廢高寵揚州牧的官職,另選合適的人選擔此重任!」王朗一邊大聲說著,一邊自有感覺良好的環顧兩廂。

揚州牧——,就算只是一個虛名,也比六百石的諫議大夫要強得多,做過會稽太守的王朗知道,州牧可比他現在這個諫議大夫要重要的多,當初,益州牧劉焉就是憑著朝廷的一紙任命坐穩了蜀中的第一把交椅。

現在,雖然揚州都被高寵佔著,但若是有朝一日,高寵勢力被擊敗後,那麼等待新任揚州牧的可就是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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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六十六章 神機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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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不要跟我講太監了,這一本是完本!

  許都,丞相曹操府,前廳。

  氣宇非凡的兩廂紅漆木柱上,懸掛著數條長長的白幡,肅穆的氣氛瀰漫在整個大廳裡,在廳堂的正中,擺放著一個檀木特製的棺木,裡面裝著的正是夏侯惇的屍身,在戰場上英勇戰死的就算是敵人,也應當獲得尊重,夏侯惇的最後自殺為他贏得了對手的敬重,也使他死後能夠身歸故土。

  「元讓,你先身而去,吾心甚哀!」曹操一襲白衣,頓足捶胸,神情哀慟。夏侯惇的死讓他因為官渡勝利而發熱的頭腦重又冷靜了下來,一山方平一山攔,原來真正的對手並不是袁紹,而是盤踞江東的高寵。

  在他身後,曹洪、曹純等一干和夏侯家族有著緊密關係的將領各自垂首侍立,在另一側,夏侯淵以亡者族弟的身份持著節幡,夏侯惇的七子二女頭戴白孝,哭聲慟天。

  「元讓因國而死,壯烈之至,他的子女我們不可輕慢,依著奮武將軍的謚號,家眷仍由府庫拔銀封賞,直至成年!」曹操大聲道。

  「丞相之言甚是!現在祭禮開始。」諫議大夫王朗諂笑道。這一次祭典本來是屬於夏侯氏和曹氏之間的小規模儀式,沒有他的份,但王朗自有他的法子,在多方鑽營之下,他成了主持這個祭典的天官。

  夏侯惇的一眾子女緩緩從曹操身邊走過,這時曹操忽然看到一個年方十四、五歲的清俊少年抿著嘴唇,定定的看著自己。

  這個少年是夏侯惇的中子夏侯楙,因為和曹操的長子曹丕差不多大小,兩人年少一道就讀,這一來一往,出入曹操府中多了,與夏侯惇其它子女見到曹操時怯怯神態相比,夏侯楙要大膽自然得多。

  「丞相,吾父死於高寵賊子之手,楙身為堂堂男兒,若不能為父報仇,則為奇恥大辱,由此,請丞相諾我參軍。」突然間,夏侯楙朝著曹操雙膝跪倒,大聲說道。

  「楙兒,快快起來!」曹操一邊吩咐著,一邊揉了揉眼睛,努力的向著周圍的人示意著悲傷。

  「還望丞相大人成全!」夏侯楙倔強的掙脫開左右的兵士,繼續大聲說道。

  曹操欣賞的點了點頭,安慰道:「楙兒年幼,汝父與我情同手足,他不幸身死我自也萬分悲痛,你放心,報仇之事我自然會替他報的。」

  「可是有仇不報,枉為人子——!」夏侯楙猶自不甘道。

  「你的心思我明白,不過現在你的任務是好好讀書習武,來日才能繼承父輩的榮耀,為夏侯氏增光添彩。」曹操沉聲激勵道。夏侯惇的七子之中,資質以夏侯楙為佳,如果能細加雕磨,或許將來可成大器。

  建安六年九月初,爭論了十來天的朝議最終以曹操方的大獲全勝而告終,朝中幾乎一邊倒的口誅筆伐必然會把高寵進一步的推向自立的一面,也讓只是象徵性存在的漢室皇權更加的分崩離析,在這中間,抱著不同理想的人反應各不相一,行動也是迥異。

  王朗因為這一次功勞如願以償的當上了只是虛名的揚州牧,雖然說是傀儡,也有他自身的價值,王朗的名望加上他的賣力表演,讓他贏得了預想要的東西。在這一過程中,雖然有以侍中孔融為首的一些不同意官員諫言謫去高寵官職不妥,,但在夏侯惇三萬將士陣亡的陰影下,孔融的意見被毫不客氣的斥作為「叛逆」。

  九月三日,在正式下達了廢除高寵揚州牧的詔書後,丞相曹操府中,另一場關係全局的小範圍討論正辯得如火如塗,其重要性一點都不亞於朝堂上的振振言詞,參與這一次討論的,是曹操的親信將臣,包括了夏侯淵、曹洪、曹純、荀攸、郭嘉等人。

  首先發言的是揚武中郎將曹洪,他慷慨激昂的大聲諫道:「丞相,元讓死得如此慘烈,這仇要是不報,我曹洪枉為曹氏子孫。」

  「丞相,你下令吧,我夏侯淵願領屬軍擔當先鋒,不破高寵誓不兵還。」提到高寵,夏侯惇的同族兄弟夏侯淵也是恨得咬牙切齒,同高寵打過交道的他至今對淮南的那一場尾追戰耿耿於懷。

  曹操不置可否的緩緩拿起案上的倚天寶劍,然後猛力拔劍出鞘,一時寒氣森森,瀰漫房中,他沉聲問道:「公達、奉孝,你們的意見呢?」

  荀攸和郭嘉兩人對視了一眼,相互點了點頭,郭嘉上前一步,直諫道:「丞相,嘉以為此時南征萬萬不可。如今北方未定,冒然傾師南征,且不說戰況如何,一旦袁譚、袁尚勢力死灰復燃,那麼我們前些日子的辛苦就都白費了。」

  荀攸這時也道:「元讓這一次南征失敗,除了高寵狡詐之外,還有我軍不諳水戰的弊端,如果這個問題沒有解決好,就算是派再多的兵力去,也是徒然。」

  「哼,那依你們兩個所說,難道這仇就不報了嗎?」曹洪氣哄哄的駁道。

  「君子報仇,十年未晚。中原雖然戰亂不斷,百姓流離,但究其底蘊比之南方強過甚多,只要我們順利拿下河北,統一北方,就可以效強秦伐楚,兵指南方,到那時還愁報不了仇嗎?」郭嘉不屑的說道。

  曹洪雖為大將,但究是一介武夫,勇猛有餘,智略不足,與族兄曹仁相比,戰略見解是要差了一籌,要是曹仁在此,郭嘉相信這種幼稚的問題根本不會提及。

  「嗯,不過如果任由高寵坐大江東,恐有可能縱虎為患,對此諸位有何高論?」曹操輕輕捋了一下短短的鬍鬚,問道。

  對下一步戰略的辯論是曹操最樂意看到的,以曹洪為誘導,讓郭嘉和荀攸這兩位深得他器重的軍師發表自己的意見,這樣一來,既說服了曹洪這些力戰的武將,又能避免由自己直接回絕帶來的傷害。

  作為一個優秀的統帥,就是需要時時將自己置於主導者的地位。

  「丞相,高寵雖然表面上佔據了荊州,但實質上卻並沒有得到荊州百姓的擁護,繼承劉表地位的除了扶持劉琮的蔡瑁外,還有搶權失敗的皇叔劉備,我們如果在這個時候表奏劉備為荊州牧,你們說會是什麼結果。」荀攸稍一沉吟,說道。

  未等曹操回話,郭嘉已先撫掌讚道:「公達妙哉!用荊州牧一個區區虛名誘使劉備和高寵相互爭鬥,如此則我們正好可以坐山觀虎鬥。」

  夏侯淵不信道:「劉備真的是高寵的敵手嗎?前不久他不是被高寵殺得大敗,連大將關羽都陣亡了。」

  荀攸道:「就是因為關羽戰死,劉備才會將高寵恨之入骨,我相信只要他取得蜀中的實權,劉高之間一場大戰就免不了,既然這樣,我們何不加一把力氣,進一步激化他們的矛盾,我想這個荊州牧是最適到好處的禮物。」

  這一場爭論中曹操一直面無表情的聽著,直到這時,方自露出一絲笑容,道:「好極了,高寵小賊素來示弱於人,這一回我們也來個依樣葫蘆,諸位將軍加緊整訓隊伍,籌集糧草,一旦袁氏兄弟內訌或者劉備、高寵戰端開啟,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蜀中,巴郡治所江州。

  位於長江邊的這一座城市扼守著從蜀中到荊州的水道要衝。

  昔日巴人建國於此,與強楚相爭幾十載,終寡不敵眾而國滅,現在,它的主人趙韙也陷入到了四面受敵的窘境中,三個月前,受困的還是劉璋,現在風雲突變,竟然換作了自己,這一切都是拜劉備所賜。

  建安六年七月間,劉備從米倉道入蜀,處在困境中的劉璋立即派別駕張松、軍議校尉法正趕到宕渠,圖謀共抗趙韙,在一番商議之後,諸葛亮獻計,聯絡東州兵從趙韙的背後側擊,同時,命張飛、魏延領兵攻取趙韙的老巢巴郡。

  七月下旬,趙韙與東州兵大戰,互有勝負,十九日,江州太守沈彌急報張飛、魏延攻城甚急,趙韙聞知後方不穩,急率兵士回師,結果在江陽遭到劉備的伏襲,損失慘重,約有三千精壯士卒成了劉備的俘虜,趙韙僅是帶著寥寥幾人從水路逃回了江州。

  建安六年八月初,劉備與尾追的東州兵領呂乂、杜祺、劉斡等人合兵一處,圍攻江州,等待趙韙的還是死路一條。

  江州太守府。

  年近五旬的趙韙神色黯淡,此時的他已完全喪失了當初起兵攻打成都時的豪言壯志,劉備的突然出現讓他促不及防,以致於在戰略上步步落了下風。

  趙韙雙手顫抖的端起案上的一杯酒,清冽帶著一點獨特濃香的酒氣瀰散開來,聞得出來這是巴中特產的上等好酒。

  「劉季玉,小兒勿得意忘形,不用多久,益州終歸劉備矣!」趙韙恨恨說罷,仰著一飲而盡,稍臾,他的臉色漸為慘白,嘴邊更滲出絲絲血跡。

  剛才喝下去是一杯毒酒,對於趙韙來說,這一場賭博壓上了他所有的一切,在失敗後,他的生命也就隨之而終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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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六十七章 六大勁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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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陽,樊城大捷讓對高寵原本抱有不信任的百姓重拾了信心,街市上漸漸又恢復了戰前應有的繁榮,依靠懷柔和高壓雙管齊下的強力措施,在鎮壓了一小部分愚忠於劉表的死硬分子後,眼見著光復故土無望,許多抱著現實觀念的士族門戶在龐統例子的感召下,開始一步步的消除顧慮和高寵合作,慢慢的荊州各屬郡的叛亂也得以平息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朝廷貶謫高寵的詔書送到了襄陽,面對這一份明顯透著曹操意思的所謂詔命,荊揚的眾多官員都怒火填膺,紛紛上書要求朝廷收回成命,同時,一些性情果烈的武將更是連番立即乘勝北伐,而作為貶謫事件當事人的高寵,對此倒是處之泰然,就彷彿早已預知了這一結果似的。

  「哈——,王朗任揚州牧,劉備任荊州牧,這等餿主意除了荀公達外,不會有第二個人想出來。」高寵饒有興趣的看著詔令,不僅沒有發怒,反倒微微一笑道。

  徐庶上前道:「曹操這是明顯的一石二鳥之計,一方面通過貶謫寵帥的官職,壓制你日益聲隆的名望;另一方面是挑唆和加深我們與劉備的矛盾,只要我們打起來,那他就好坐山觀虎鬥。」

  「他娘的,荊揚兩州的江山是老子們流血流汗打下來的,憑什麼讓朝廷的那幫酸儒說了算,寵帥,要我說呀,朝廷的這個任命我們只當它是放屁。」凌統忿然道。

  周瑜點頭笑道:「嗯,公績這個比喻我愛聽,曹操施的這個伎倆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因為無論王朗還是劉備,都不可能愚蠢到趕來找死的地步,只要我們荊揚的官員認準了寵帥就行。」

  想了一想,周瑜又道:「朝廷這次貶謫寵帥倒讓我想起了一件舊事,記得劉表初領荊州之時,也曾自請州牧,結果沒有得到朝廷的同意,後來劉表就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來一個自封州牧,並加為楚王,這樣一來,朝廷也沒辦法了,只好再次下詔承認了劉表的牧位。」

  高寵眼睛一亮,道:「公謹是讓我也照劉表的做法來一下。」

  周瑜胸有成竹的反問道:「為什麼不呢?依寵帥的聲望,揚州牧的官職早就是低了,以瑜之見,我們乾脆讓老天封寵帥一個大將軍如何?」

  「大將軍——,不錯,這大將軍只有我家寵帥擔當得起。」凌統朗聲道。

  「那還用說,曹操被皇上封了丞相,也不過管個青、徐、兗、司隸幾州而已,我家寵帥白手打下荊揚兩州,若是再加上立馬平定的交州,合三州之力弄個大將軍當當也不為過。」剛剛從合肥調至荊州的校尉陳蘭道。

  為了盡快穩定住荊州的局面,高寵一方面提拔荊州本地的有識之士,另一方面參照當初攻下江東後的方法,從揚州抽調部分官員到荊州來任職,陳蘭就是其中之一。

  同期抵達的長史張溫亦道:「以寵帥今日的實力,當輔之以重任方當彰顯功績,這個大將軍非寵帥莫屬。」

  由周瑜、凌統、陳蘭、張溫這四個人帶頭,座中諸人紛紛隨聲附和,這些文武在遇到高寵之前,大多數人都曾鬱鬱不得志過,在注重身份、出身、地位、名望的所謂漢室陞遷潛移原則面前,莫說甘寧、太史慈、黃忠、徐庶這些出身庶族的官員,就是周瑜、凌統、魯肅、顧雍等寒門之士,也不太可能有建功立業的機會,而現在,高寵給了他們機會,這讓他們怎能不心存感激。

  高寵見大家如此眾志成城,心中自是大喜,他順水推舟道:「既然大家如此抬愛,那寵就不客氣了。」

  軍師徐庶見高寵同意了周瑜的想法,遂朝著周瑜會意的笑了笑,然後大聲說道:「寵帥領大將軍位乃是順應民意眾望所歸之舉,也是我荊揚百姓的福分,方才天官說再過十天即九月十六日是一個難得的良辰吉日,到時寵帥可正式沐浴更衣接受天賜之禮。」

  徐庶的這一安排可謂良苦用心,所謂天賜之禮,說白了就是祭祭天,做做樣子,給老百姓看看高寵的「大將軍」位不是自封的,而是由老天授予的,漢朝的皇帝不是自稱天子嗎?天子就是天的兒子,由老天授予的官職自然比他的兒子詔命的要更高了一層。

  建安六年九月十六日,高寵如願被「天」授予了大將軍位,在這前一天,陸遜從交州送來好消息,仍然忠於士燮的抵抗勢力已被基本肅清,交州自即日起正式歸入高寵的管轄之中。

  循著這一系列的好消息,九月十七日,高寵在襄陽分封諸將,文官方面,以魯肅為首的一眾文官俸祿都得到了相應的提升,武將方面,周瑜和陸遜繼續分任大都督和副都督位,正副軍師由徐庶、龐統擔當。

  除此之外,著眼於未來的益州和中原戰事,高寵確定了六支勁旅作為重點培養的野戰主力,他們主要是:步軍方面,太史慈的丹楊兵、黃忠的荊南兵;馬軍方面,趙雲的疾風騎和張遼的雁北騎;水軍方面,甘寧的錦帆軍和文聘的江陵軍。

  競爭是激發將士潛能,促進隊伍戰鬥力提高的有力手段,在這一方面,高寵一直堅持並鼓勵著合理有序的競爭環境,當初組建騎兵的時候,趙雲和張遼兩部是合併,還是分設,也曾引起爭論,最終在高寵的堅持下,騎兵的組建還是按照了分設的預想各自成軍。

  第二線次主力部隊共有五支,分別是徐盛的彭澤兵,凌統的宿衛營,朱桓的吳越兵,李通的江夏軍和呂范的交州兵。在這五支隊伍中,彭澤兵是立下過赫赫戰功的功勳部隊,論戰鬥力比起一線的兩支步軍並不遜色多少,但由於其部之長在於固守,對於銳意進取的高寵來說,進攻是第一選擇,故而徐盛部被劃為了二線的次主力。

  第三線地方守備部隊由各州、郡的常備軍和軍屯兵組成,主要負責屬地內賊寇的清剿,在緊急時候也有可能被抽調遠距離作戰。

  讓高寵倍感遺憾的是,一線主力中原本還應有一支部隊,那就是陣亡的高順陷陣營,這支部隊隨著那一場蕩氣迴腸的戰鬥而消失,但它的形體消亡了,它的精神卻是永存!

  江陵郡,扼荊楚巴蜀之咽喉,但凡從益州入中原,北走漢中需要翻越連綿的崇山峻嶺,只有順著長江水道漂流直下,取道荊襄才是最省力的途徑。

  如今,鎮守在這座荊楚要塞的是錦帆軍都督甘寧,早在八月間,甘寧即命丁奉搶佔了江陵以上空虛的西陵。

  這一日,甘寧一如往常的率隊出航,操演隊列陣法,多艘掛著錦帆旗幟的船隊在江中迎風博浪,傲然航行,不知不覺間,船隊已過了西陵,再往前去就是與益州交界的地方了,對此,甘寧倒不心急,作為高寵軍水師王牌,錦帆軍的將士有足夠的理由驕傲,因為在這條大江之中,他們已沒有對手可尋了。

  唯一對他們的王者地位構成威脅的,是剛剛整訓重組完成的文聘新軍,二萬降歸的江陵士卒經過將近二個多月的選拔,文聘從中挑了又挑選了又選八千精銳,加上文聘出色的領導能力和指揮才能,又有傅彤這等剛烈果毅的猛將輔佐,戰鬥力著實不可小視。假以時日,這一支水師將和錦帆軍一道,成為未來高寵軍水戰的主力。

  對於高寵的這一種安排,甘寧心中自然有些暗生不快,畢竟錦帆軍縱橫大江多年沒有遭逢對手,高寵不應該這麼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但隨即甘寧又高興起來,競爭並不可怕,壓制住文聘的新軍的強烈願望讓他更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帆影點點,寬闊的江面上,除了偶爾的靠岸打漁的小船外,就只有刺繡飄揚的「水軍都督甘」字的旌旗了,一樣的色彩讓人看上去覺得有些單調乏味,在這個時候,甘寧甚至於希望文聘能突然出現,兩軍來回演殺一番過過乾癮。

  七、八月的時候,干瞧著荊北一帶黃忠、朱桓、太史慈諸軍與曹軍打得痛快淋漓,甘寧自然也是躍躍欲試,但由於水師受到江河走向的制約,就算是到了戰場上,擔負的也不過是押送糧草之類的後勤事務,這是甘寧不屑為的。

  「甘都督,你看那是什麼船!」突然間,一名在船甲上僚望的士卒驚叫起來。

  甘寧聞聲登上更高一層的船樓,扶著欄杆往前看去,卻見遠處峽谷的出口,幾艘巴蜀水軍的小型戰船正順流漂下,用不著多久,就會與錦帆軍遭遇。

  「太好了,兒郎們,準備迎戰!」甘寧精神一振,大喝道。

  雖然不過是幾隻小貓小蝦,但好歹也能過了癮頭,早就憋足了一口氣的錦帆軍將士聽到命令之後,一個個吶喊著爭先恐後的衝上前去,那陣式就如同一群見到了獵物的惡狼。

  待至近前,十餘艘高大的蒙沖戰艦從四面八方將敵船團團圍住,前面率隊指揮的司馬正待下令進攻時,從一艘敵船中現出一員敵將,大聲喊道:「吾乃江州太守沈彌,有要事求見甘寧都督,煩請通報一聲。」

  喊聲順著風力傳出去老遠,位於下風口的甘寧聽得真切,被日頭曬得紫紅色的臉龐上掠過欣喜的神情,他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他來了!」

  沈彌字公成,與甘寧同屬巴郡人氏,早年同在巴郡為官,後來在甘寧舉兵對抗劉焉失敗時,沈彌曾出資解囊相助,並還給了甘寧一條船讓他逃亡荊州,因此,兩人雖然很久沒有來往,私交仍舊不錯。

  「公成,你怎麼來了?」待座船靠過去與沈彌的船隻並肩,甘寧一個大步跨過船舷,大笑著握住沈彌的手道。

  沈彌長歎一聲,頹然道:「興霸,趙長史已不在了,我這是來投奔你來了!」

  甘寧一驚,趙韙雖然只是一個長史,但在益州的勢力卻是相當的龐大,蜀中的諸多大豪與他都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繫,論起資歷,趙韙甚至於比劉焉還要老,只不過因為在朝中的影響力沒有劉焉大,故爾讓劉焉作為益州牧。

  早在劉焉在世時,趙韙就有圖謀趕走劉焉獨佔巴蜀之心,等劉焉死後,趙韙以劉璋鎮壓東州兵叛亂不利為借口,起兵討伐。

  「前段時間,有蜀中客商言說趙韙兵圍成都,這難道只是傳言?」甘寧疑惑道。

  沈彌答道:「興霸所聽確是事實,但隨後發生的事卻是天翻地覆,讓我們沒有料想到的是,左將軍皇叔劉備突然從米倉道興兵入蜀,並很快和劉璋達成聯合意向,連東州兵也參與到了其中,趙長史三面受敵,江陽一戰大敗,在退守江州之後便服毒自盡,我是好不容易趕在城破之前逃了出來。」

  「你是說劉備現在已佔領了江州?」甘寧驚問道。

  「正是,聽說東州兵也投到了劉備的麾下。」沈彌點頭道。

  「原是如此,來人,趕快準備筆墨,我要親筆修書一封,將蜀中的情況如實告與寵帥。」甘寧大聲吩咐道。劉備是何許人也?一朝讓他得勢,就如同潛龍久伏,必一飛沖天,以劉璋闇弱無能的性格,又豈是劉備的對手。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六十八章 隴西馬氏

甘寧急報送到高寵手中的時候,剛剛升任「大將軍」的他正在議事廳和周瑜等人商議兵力的重新部署方案,隨著荊州的平定,高寵當前的敵人更換為曹操和劉備兩個!而彭澤和江夏這兩處昔日地找略要地也隨著勢力範圍的改變失去了其原有的價值,

「我軍平復荊襄及交州,盡得三州精銳。又逢寵帥新任大將軍位,值此大好良機,正可厲兵秣馬,舉大軍北指中原,與曹操一決雌雅!」隨軍參謀和洽一臉的興奮,上前力諫道。

和洽的想法正附合了一部分官員的意見,在他們看來,荊州已經拿下來了,乘此機會兵發中原打敗曹操是當然的舉動。一旦錯過豈不可惜之至!

未等高寵回答,塗庶已大聲駁道:「據可靠情報,宛城方向的曹軍大將是驍將曹仁,其轄下兵力約二萬眾。並有部分虎豹騎精銳協助鎮守,我軍在荊襄一帶的總兵力雖有五萬餘,但其中水師就佔了一半,剩下可以調動的兵力不列二萬,以少擊眾如何可勝,由此,我們的當務之急不是進攻,而是固守。」徐庶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是沉穩有力。

周瑜也點頭道:「寵帥,曹操捨河北而回師許都。正是為了防備我軍北上,我們不能中了他的計策,現在考慮荊北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為避免再出現上一次的疏漏,我軍在新野正面的防守只能加強,不能削弱。以瑜之見,我們不妨調令徐盛軍駐新野,太史慈軍駐湖陽,加上樊城的朱桓軍,這樣就能在荊北形成一個品字的支援防禦體系,一旦宛城之敵有什麼異動,不管曹軍從那一路來,都逃不出我們的觀線。」

高寵用讚許的目光投向周徐二人,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看得出經歷了夏侯惇南侵戰役的洗禮之後。周瑜和徐庶之間的默契更進了一步,對於戰略戰術的分析也更加的精闢。

高寵摸了摸下巴剛剛留了不久地微鬚。踱了幾步。抬頭說道:「都督和軍師之見我贊同,在此三軍防守之外,我考慮調趙雲的疾風騎至襄陽,這樣一可以就地徵集荊襄一帶閒散的戰馬。二可以為荊北戰場增加一支機動作戰力量,三呢,我可不希望荊北只是一味被動挨打的守勢。在適當地時候,我們更可以守中帶攻。狠狠的敲曹操一下子。」

一場血淋淋的大仗不止讓周瑜、徐庶的能力得到了錘煉,也讓高寵進一步的成熟起來。他的心中裝著地再不是局部戰線上地得與失,而是整個全局的存亡。

「嗯,我們地戰號雖然不如曹軍那般優秀。但只要戰術運用得當,也不是完全沒有小勝一場的把握!」周瑜搖了搖手中的羽扇,笑著道。

「此外,在我們與曹操徹底決裂之後。不僅是荊北戰場會受到威脅。在淮南戰場上,我相信曹操也不會放手讓我們屯田休養的,因此,我意調動李通部去鎮守合肥。這樣壽春——合肥——金陵就能形成一條堅固的防禦鎖鏈,就算曹軍突破一點,也無法憾動我淮南的根基。」高寵又道。

正在討論熱火朝天的進行時,一名小校持著塗著朱漆的軍中簡牘快步而入:「報寵帥。江陵甘寧將軍急報。劉備與益州牧劉漳聯合。擊攻趙韙勢力,兵取江州城。」

「哦,想不到劉備的動作這麼快,趙韙也太沒用了吧。」周瑜噫了一聲,驚異道。

想到劉備出走襄陽時倉皇逃跑的慘狀,周瑜不可想像劉備這麼快就恢復了梟雄地本色,但可以預見,照這個樣子發展下去,遲遲早早益州要屬歸劉備所有。

高寵接過簡牘,仔細看罷,自信滿滿的臉上掠過一絲凝重,他沉聲道:「諸位,按降將沈彌所說,劉備已成功吸納了東州兵為其所驅,並爭取到了部分蜀中官員的信任,這樣一來,蜀中的形勢就相當的微妙了,我們如果沒有動作,劉備就會很快擊敗劉璋。到那時侯,勢力鞏固的劉備必然興兵東下復仇。」

「嗯,可惜益州地勢險峻,入蜀之道也只有那麼幾條劉備只要守住江州、宕渠等要塞,我們就奈何他不得。」和洽歎息道。

徐庶稍一沉吟,諫道:「如今我軍方定荊襄,正是百業待興之時,持強用兵先不說效果如何,單是糧草輜重的補給就是一個大負擔,而且,我軍與劉備開戰不就正中了曹操的下懷,所以,庶以為最好地辦法是想方設法造成蜀中長時間的內亂,這樣就算劉備好不容易統一了益州,也將元氣大傷。到那時,我軍已休養生息得差不多了提師入蜀易矣!」

「軍師有何高見?」高寵聽徐庶說得在理,知道他已有了定數,遂問道。

徐庶道:「以庶之見,我們不妨先遣精幹之士往蜀中遊說,揭露劉備假行仁義實搶地盤地真相。這樣就能劉璋對劉備地企圖有所防範,不致於很快的覆亡。」

高寵搖頭蓮:「二劉同出一宗。以劉備仁義的名聲和皇叔的身份,怕劉璋不僅不會相信我們的說法,反而更對劉備不加設防。」

徐庶道:「劉璋雖然懦麗無能,但蜀中豪傑卻並非人人是貪生怕死之徒,就算劉璋不信也不要緊,只要能激起蜀中豪士反抗的亂機,拖延戰局的目的可以達到。」

「好,這件事就由軍師全權負責。」高寵吩咐道。

這樣一種以穩定休養為方針的戰略對於目前的高寵軍來說,是相當必要的,經歷了上半年的這一場爭取荊州的大戰,將士地厭戰情緒也隨之而上升,是適當放鬆一下的時候了。

江東是高寵的根基,也是他最賴以生存的重要產糧地方。在淮南戰線採取固守防禦,可以避免大規模壓兵造成的人力、財才上的消耗,從而保證江東的穩定。在荊北戰場高寵採取的是以守帶攻地路線,用徐盛之策,新野缺口是第一個步驟;下一步重點是籌建一支精銳騎師,為角逐中原作好準備。

十月初,金秋的槐花開滿了枝頭,襄陽的城牆也被斜陽塗了一層金黃色地餘暉,顯得分外的美麗和諧。

「龐帥,這襄陽的馬市哪還有什麼好馬呀,我們不用去了呢!」趙雲雖然調到襄陽不久,但這襄宜一帶什麼地方有好馬他早摸了個熟。

高龐一身尋常的青布衣衫,黑黝黝的臉龐一看就是風裡雨裡呆的久了,加上頜下的短短鬍鬚,平平常常的樣子不像一個在戰場上威風八面地統帥,倒像是一個大豪人家的採辦管事。

相反,趙雲地衣著卻要引人注目的多。與南方人完全不同的高挑身材,北地幽燕的寬闊腰帶。束在頭上的錦冠。墜在腰間長劍上的絲質掛飾無一不在顯示著主人的出色,加上他俊朗不俗的丰韻神彩,一出場便教路過的女子一個個伸直了脖子。

「呵,平日裡旁人的眼神都是圍著我轉個不停。看的人直發毛,今日總算得了閒了。」高寵哈哈大笑。

趙雲臉上一紅,無奈地分辨道:「我哪知道寵帥急急約叫我是為了趕馬市,要不我還是先回營帳一趟。換過一身行頭再出來。」

高寵笑著止住趙雲道:「你瞧這日頭。已快近黃昏了,我們要是再耽擱一陣子,怕就趕不上了。」

「可是——!」

「子龍,不要可是不可是了,今天是十月初十,城外的馬市熱鬧得得吶,聽說還有來自隴西的馬販子,你若是錯過了,可不要後悔。」高寵道。

「原來是有西涼的好馬,我們快些趕去。萬一被別人搶了先可就晚了。」趙雲精神大振,興奮的說道。

相比在公孫瓚手下裡輕而易舉的徵集起五千白馬地壯舉,在江南一帶莫說是白馬,就是想徵集五千普通地馬都極不容易。

一靠近牽放騾馬的榷場,一股刺鼻地糞便味道迎面而來。在一間一間的用樹條隔離開的圍欄中間,騾子和驢佔了大部分的攤位,這些個攤位相當的簡陋,看得出買賣驢子和騾的都是些普通的農人,在耕牛缺稀的時候,用驢騾代替總比人力耕種來得好一些。

穿過這些攤位,終於在馬市的盡頭,那裡出人意外的搭起了一個寬大的可以容得下數百人的涼棚,在棚的右邊是裝飾得可以稱得上富麗堂皇的馬欄。而更讓賣主心動的是圍欄內不時打著響鼻的高大西涼駿馬,欄杆上掛著樹皮製成的掛牌,上面用墨字寫著產地及馬的雌雄、年齒等等。

與那些驢騾販子慇勤過實的吆喝自已的東西如何如何好相比,這裡的夥計只是抱臂站在一旁,任由著賣主在旁邊評馬論足,只是在賣主最後表露出購買的意向時,才放下臂膀幫著牽過相中的與兒。套上早已洗刷乾淨的轡頭與鞍韉。

高寵湊近圍欄細看,卻見小牌子上歪歪扭扭的寫了兩片字:河套雄馬,三年生,齒完好。

河套是隴西河西走廊一帶的總稱,因為有著高山雪水消融下地大片肥沃草場,極是適合放牧,來自那裡的駿馬就質量來說,雖然和名聞暇(此處缺)

一旁的趙雲看得出了神,這裡的馬兒如此神駿,讓他這個疾風騎的統領著實有些自慚得很,一比一牽過來溜溜。高下立判。

「寵帥,這兒的馬如此駿朗,若有我疾風騎所有,當真是如虎添冀。」趙雲大聲道。到了這時,他終於明白高龐硬拖著他來馬市的緣由,不消說的,這兒的駿馬等一會就全都是他疾風騎的了。

「這馬你們買得起嗎?」一聲銀鈴般清脆的聲音傳來。

高寵與趙雲抬頭一看,卻見一個身著胡服的少女帶著一絲譏諷之色走了過來;她的面容被一層薄薄的輕妙遮著,看不真切,但她神情中的輕慢和不羈,卻是清清楚楚的能感覺出來。

趙雲劍眉一挑,反駁道:「姑娘怎能如此說話。我們還未開口你如何知道我們買得買不起?」

那胡服少女腰枝輕顫,笑的彎下身軀,好半天方抬起臻首,道:「公子跟你直說了吧,我這些個馬兒值得可是天價。瞧你這一身衣著,雖然還算不錯,但是——!」

「我出不起,那什麼人出得起?」趙雲被這少女言語一激,臉漸漸的漲得通紅起來。

「嗯,就江南這麼一塊地方,將就能出得起價的只有一個——大將軍高寵。」少女俏鼻一皺,伶伶俐俐的答道。

高寵聽得少女說出自已地名字。心下一驚,好奇心頓起,遂跟前一步,問道:「不知姑娘需要的是什麼價,不妨說來聽聽!」

胡服少女上下打量了高寵一會,不屑道:「你一個管賬跟班的,恁是多事,也罷,我就說給這位公子聽聽,不過在我說出來之前,我有一事還要問問公子。」

趙雲要聽答案。只好耐下性子忖道:「姑娘請講?」

那胡服少女點了點頭,道:「公子一定知道漢武皇帝大破匈奴之後,從關中長安往西域有一條名聞天下的絲綢之路,公子聽好,我要問的事正與絲綢之路有關,請問中原的什麼物品運到西邊最是價值連城?」

趙雲回道:「所謂絲綢之路。自是以絲綢最為值錢,這天下人皆知,姑娘為何明知故問。」

「那好,我的這些個駿馬匹匹都是在中原尋不到的稀有馬種,我開的價錢就是用萬匹的江南絲綢來換我這十餘匹的西涼好馬。」胡服少女俏臉一寒,正色道。

萬匹的絲綢,在這個戰亂動盪的年月,幾乎要佔到絲綢總產量的五分之一,能夠調動這麼人一筆絲綢地。除了掌握實權的官府,沒有其它人有這個本事。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六十九章 趙馬姻緣

「姑娘好大的口氣,區區十幾匹馬就要價萬匹的綢緞,未免也太高了點吧!」高寵微微一笑,對著側頭只盯著趙雲說話地胡服少女道。

「哼,嫌貴呀,其實這價真的是公道得很,我們一路到襄陽來你說容易嗎?北面的關中不能走,我們就得先翻越秦嶺險山,然後經漢中的時候被張魯的鬼卒盤剝敲去一大筆過路費,再加上一路上的盜賊草寇,你說價錢怎麼能降得下來。」少女一對杏眼顧盼左右,輕抬皓腕,似是不輕意間將手中的馬鞭輕輕一揚。姿式端是灑脫利落之極。

從隴右到荊北,這一路關山阻隔,由於最便捷的經長安、宛城的通道被曹操截斷,販馬的商人也只有翻越秦嶺到漢中,然後又經漢中轉道到達襄陽,這一路就是空身行走都很困難。更何況還要照顧馬匹。

趙雲目不轉睛的只顧瞧著踢騰的駿馬,完全不理會一旁少女的注視,他上前拍了拍馬兒梳得整齊的鬃毛。不甘的問道:「姑娘這價還能不能低一點——。」

少女朝著面紅過耳的趙云「咯咯」一笑,說道:「公子,不是我駁你的面子,我這價啊就是再低一些,你恐怕也拿不出我需要的綾羅綢緞來。」

這少女的相貌與中原女子稍有些差異,除了眼睛大一些外,鼻子要更挺拔一些,混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子巾幗英氣。

旁邊一同賣馬的販子聽到這邊熱鬧,遂紛紛湊過來瞧個究竟,這時聽到這少女言語張揚,早就嫉妒她搶了自己生意地販子大聲起哄道:「諸位都聽好了,這那裡是販馬,分別是在漫天要價。我們趕緊報官告它個擾亂市場去,說不得先把這些馬扣下來再說。,

這少女一聽,臉色也微微一變,嘴上卻不饒人的嬌聲道:「我來的這一路,有許多人都跟我說,江東的男子雖然生得俊秀,卻一個個肚子裡裝滿了花花腸子,現在看來果真是如此。」

「這小姑娘罵人都不帶髒字的。嘴巴倒是厲害得緊!」高寵心中暗想。雖然說話刺人了些,但倒也率真得可愛,就宛如一匹草原上未經馴服的野馬。

眾馬販子被這麼赤裸裸的一刺。臉色皆有些掛不住了,有幾個存心鬧事的更是捋起袖子,大嚷著要給少女一點好看。

少女見狀,卻是不慌不忙。她甩了甩馬鞭,解開身旁地一匹全身雪白、高大健壯的駿馬的轡頭和鞍韉。然後用一個極其漂亮的姿勢躍上馬背,然後居高臨下喝道:「你們中間,誰若也能來這一手,姑奶奶就服了你們,到時候,莫說要這十幾匹駿馬,就是再多。我們馬家也拿得出。」

高寵聞言一驚,馬家——,隴右一帶姓馬地雖然不少。但有眼前這女子這般口氣的,卻是極少,莫非是征西將軍馬騰一族。

馬騰的族系溯源可至戰國時趙國的馬服君趙奢,其後有伏波將軍馬援鎮邊,更曾留下「馬蘆裹屍、不死床簧」的豪言,到了馬騰這一代,正值時勢動盪之際,馬騰與韓遂、邊章一道舉兵襲占隴西。初平三年,韓遂、馬騰入長安。分別受封為鎮西將軍和征西將軍,分屯兵馬於金城、郿縣。

就在高寵出神之際,圍觀人群中有好幾個不服那少女「囂張」的年輕漢子先後上去比試,豈料想這西涼戰馬性情暴烈,有陌生的人跨騎上去,如何能讓它心服,未等騎手地屁股拈上馬背。白馬倏然揚起前蹄,一個起立,遂將背上的騎手直摔了出去。

少女見狀,更是得意,她一邊用眼睛瞄著趙雲,一邊譏諷道:「原來南人都是些繡花地枕頭,外表光鮮,裡面卻是草包。」

這少女話語方落,只見一個驕健身影飛快的從眾人眼前掠過,只在兩三眨之間,就穩穩的坐到了馬背之上,比之胡服少女顯露的那一手,更是高明。

高龐微微一笑,在這個地方,能夠有如此灑脫手段的。除了趙雲外,不會再有其它人。

只見趙雲在馬上並不驚慌,他一手緊緊地揪住馬鬃,另一隻手騰出來接過旁人扔過來的轡頭,準備套至白馬的頭上。

但凡是馳騁千里的好馬,在被人選擇的同時,也同樣會擇主,沒有一匹馬會老老實實成為陌生人地坐騎。白馬倏然遭襲,如何肯輕易服貼,一聲嘶鳴之後,它撒開蹶子,煩躁而驕傲地在圍欄中狂奔起夾,這一番人與馬的較量就在這圈出來的狹長空間裡進行著。一

在眾人驚異的注視下,這匹狂怒之極的烈馬見一時甩不下趙雲,忽然間奮然一躍,跳過足有一人高的圍欄。向著斜刺裡直奔了下去。

「呼嘞——!」少女見此情形,從袖間取出一管小小的羌笛,湊近櫻唇吹了起來,馬在被馴服之後,主人一般都會用一種獨持的方法來與馬交流溝通,指令下一步地行動方向,這羌笛顯然就是少女與白馬相互間交流的渠道。

不過,這一次少女地指令卻沒有產生什麼作用,任她如何鼓足香腮吹奏,消失於視野中的馬兒還是不見蹤跡。

「你——,你還我的馬來!」少女眼眶一紅。淚珠在眼睫間滾動,很顯然這匹白馬是她地心愛坐騎,這一下被趙雲騎了去,如何能讓她不心急。

轉眼之間,這胡服少女由嬌蠻任性一下子變成了帶雨海棠、悲楚可憐的俏模樣,方才比哄的眾人也不忍心再與她為難,一個個低頭散了開去,片刻間,方纔還是人山人海的地方只留下了高寵一個。

面對少女的責難,淪為替罪羊的高寵只得無奈的一笑,在這個時候,趙雲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他也不知道。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等待。

「姑娘是馬騰將軍的什麼人?」高寵沒話找話的問道。

少女一邊望著方才白馬遠去地方向,一邊不耐的回道:「我阿爹地名字豈是你這等身份的人能叫的嗎?」

阿爹,阿媽——,只有在涼州一帶生活的民眾才會這麼稱呼自己地父母親,而在講究所謂禮儀之邦的中原,則會以「父親大人、母親大人「來稱呼。毫無疑問,這個少女就是征西將軍馬騰的女兒。

「姑娘勿急,趙將軍的騎術了得。等一會兒自會平平安安的回來。」高寵勸道。

「趙將軍?我管是哪個趙將軍?我只要我的踏雪駒現在能回來!」少女氣惱得狠勁將羌笛朝地上一摔,然後傷心得哭了起來。

正在高寵無計可施的時候,馬蹄得得,由遠及近,高寵尋聲看去,卻見趙雲安然端坐在白馬之上,一付悠然自得地樣子。那白馬通身是汗。不住的引頸嘶鳴作馴服狀。

少女倏地跳起,欣喜的奔跑過去抱住白馬地頭。不住的喃喃自語蓮!「雪兒——,雪兒你沒事嗎?」

「子龍,你可回來了!」高寵見狀,如釋重負的說道。一邊說著,他也走過去想摸摸踏雪駒的鬃毛。豈料想白色的駿馬別轉頭,鄙視地瞥了高龐一眼,眼中露出倔強和不屑的神色,彷彿是說我的主人是騎在我背上的這位年輕英俊地將軍,而不是你這個黑不溜鰍的傢伙。

「你這傢伙,真是馬眼看人低嗎!」高寵看了看青布地衣衫。自嘲的笑道,令他想不到的是,以自己堂堂大將軍的八面威風競然會被一匹馬所輕視。

「寵帥,這西涼馬腳力綿長,耐性極佳。正是陷陣撥營的強助,若是有它相助,我疾風騎就能和曹操的虎豹騎一拼高下了。」趙雲讚許地大聲道。

「寵帥——,你是高寵!揚州牧高寵。」少女聞聽。向高寵投來驚訝的目光。

高寵淡淡一笑,道:「馬姑娘不信地話。等會兒到了裹陽城裡的時候,你可以找人打聽一下,不過,我有一句話講在頭裡,你的這十幾匹駿馬我可都要定。」

經過這一耽擱,天色已開始完全的暗了下來,馬市也冷清了起來,這胡服少女一面指揮著同伴圈起馬匹,一面向著趙雲好奇的打探起事情來,看得出趙雲露的這一手漂亮的馴馬手段讓她頓生了好感。

通過路上的短暫交談,高寵和趙雲得知這少女名叫馬雲璐,是征西將軍馬騰唯一的愛女,而這一次隨著馬販子遠道來到荊州,是她未經准許偷著跑出來的,緣由是馬騰和韓遂這兩個世交曾在一次酒後許諾互結親家,馬雲璐的未來的夫婿即是韓遂的兒子韓宇。韓宇乃一花花好色之徒,仗著父親的勢力,平日裡姦淫強搶民女無惡不作,這惡名傳到馬雲璐耳中,自幼抱定非英雄男兒不嫁的她如何肯就此委屈了自己,這就是她最後離開涼州的原因。

當晚,高寵將這一批隴西來的尊貴客人安排到了襄陽最好的驛館,並囑咐驛卒在馬廄裡添置上好的飼料。豎日,高龐帶著主管後勤供給的官員來到驛館和馬雲璐商談購馬事宜,與之同往的,還有被高寵硬拉著陪同的趙雲。

已經歷了兒女情長的高寵自然比趙雲多了幾份眼光,從從馬雲璐對趙雲的態度和眼神中,他看得出這個有些率性刁蠻的丫頭動了心。

「馬姑娘,涼州的馬當然是數一數二的好馬,我們心慕得緊,你要的萬匹綢緞我們正在加緊籌措,不過需要一段時間。所以希望你在襄陽多留一陣,我讓趙將軍陪著你去看看這江南地景致、人物和北地有什麼的不同。」高寵一邊說著,一邊觀察馬雲璐的反應。

馬雲璐嬌羞的臉上現出一絲驚喜,她大大方方的向趙雲看了一眼,點頭道:「寵帥多謝了,有趙將軍在,我這一趟荊州之行一定會過得很快樂。」

馬雲璐的這一份表白說得直接,愛慕之情溢於言表。相較於馬雲璐的率直,身為大男子的趙雲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建安六年十一月初,正當馬雲璐和趙雲相互間情愫日深、難分難捨的時候,一個來自隴西的消息讓這一對剛剛經歷愛情甜蜜的少年男女面臨無法迴避的考驗。

十月中旬,鎮西將軍韓遂借口馬騰毀約,舉兵相向,至十月末,毫無防範的馬騰接戰不利,屬地連連丟失,只能退守地勢相對險峻的天水郡固守。

得到父兄危急的消息,馬雲璐心急如焚,立即趕到襄陽向高龐辭行,在她看來,若是自己不毀約出走的話,韓遂的大軍就不會攻過來。而事實上,由於韓遂的勢力要比馬騰大的多,當初定下地韓馬婚姻是處在弱勢的馬騰首先提出的。目的就是希望維持韓馬共佔涼州的局面,但一山豈能容下二虎,以心機深沉顯名的韓遂對馬騰早有異心,馬雲璐的出走只不過是給了韓遂一個攻滅馬家的借口。

「姑娘這個時候回去,可謂凶多吉少呀!」高寵勸道。若是只抱著私心,馬雲璐回涼州對於高龐來說是件好事,一旦能與馬家接上關係,建立長期的商路就有了可能。

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馬雲璐這一次回去,又都將是困難重重,在戰事不利的情況下,馬雲璐回去面臨的最大可能就是被強迫押進洞房,與韓宇成婚,這是馬雲璐、趙雲乃至高寵都不願意見到的。

「雲璐雖是女子,也知世間之情義。今父兄有難,怎可袖手不管!」馬雲璐慨然而答,一無所懼。

「寵帥,請讓我同往!」趙雲接著大聲說道。

高寵眉頭一皺,趙雲的話要讓他頗有些為難,作為疾風騎的統領,為了兒女私情離開軍隊,這可是觸犯軍律的罪名,就算高寵再是寬容,也需要顧及到由此產生地不利影響。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七十章 第二戰場

馬雲璐的直爽和趙雲的執著讓高寵躊躇難定,另外在高寵的心頭,隱穩約約升起了一個有希望打破高曹南北對峙的構想。在這種情況下,高寵急急的把周瑜、徐庶等倚重將帥謀士召來,一同商議對策。

「寵帥,以瑜之見子龍不但要去,而且還應該多帶此人手一同去!見高寵猶豫.進門後就注視著帷幔前地圖的周瑜忽然語出驚人。」

高寵將詢問的目光投向周瑜,他知道周瑜不僅足智多謀而且更具旁人沒有的胸襟氣度和戰略眼光,如果沒有考慮周詳他是斷斷不會冒然向高寵諫議的。

果不其然,周瑜輕咳了一聲,搖了搖羽扇,朗聲道 「瑜以為韓馬之戰關係的遠不止是涼州一地的歸屬,而是整個天下的走勢。按照鬼谷兵法遠交近攻之術.現在與我軍接攘的地方是北面的中原。二是西邊的巴蜀,這兩個地方的佔有者都和我們兵戎相見過,劉璋暫且不論,曹操、劉備都是我們的大敵;而離我們遠的州郡中!實力較強的諸侯有河北的袁譚袁尚、遼東的公孫度和西涼的韓遂馬騰,在這些人中,袁譚袁尚的實力雖然最為強大,但在曹操戰略性撒退後,袁紹二子只顧相爭高位,卻不知危亡,相互間征伐重啟,在這一二年間必被曹操吞併,公孫度遠居遼東,勢力弱小,從江東至遼東關山路遠,就目前來說,此人對曹操無甚威脅;相反,涼州雖與我遠隔數百餘里,中間又有漢中秦嶺阻隔,交通不易。但這裡確是爭奪全局的棋筋,西涼兵鋒剽悍,軍勢滔滔,昔日董仲穎銳騎東指,關東諸侯莫與爭鋒,如果涼州被曹操勢力完全佔據,那麼席捲北方的態勢就不可阻擋了。到那時,南北對峙的均衡就會被打破,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我們必須審時度勢,設法和涼州套上關係,如果能幫著馬家擊敗韓遂,那麼涼州就能成為江東的盟友,到他日與曹操決戰之際。寵帥起一軍北伐中原,再邀涼州勁師側擊曹操後路,如此勢成矣!」

周瑜慨慨而談,讓在場地所有聽者皆不禁動容,連一向沉靜不動聲色的徐庶也露出興奮之色。其實。在高寵的內心,在聞知隴西馬氏之時,心中也有一點顧盼。涼州,在天下十三州中,處在最西陲的地方,也是往昔漢武屯邊抵禦匈奴鐵騎進犯的前哨。在漢末大亂的年月,駐紮在涼州守邊的精銳部隊也是不甘寂寞,西涼兵地剽悍和士大夫的迂腐讓董卓輕而易舉獲得了挾天子令諸侯的大權,關東十八路諸侯討伐董卓草草收場地笑柄至今尤讓人引為笑談,故此,要爭鋒中原,西涼是絕對不容忽視的一個助力。

在董卓死後,李璀、郭汜又復兵起,終致京兆一帶白骨遍野,百姓競相逃亡。

由是這些事件,西涼的騎兵對於中原的諸侯來說,實如一場夢靨o

同時,單獨讓趙雲一個人去,自然會落下擅離職守的罪名.而若是換了高寵命令並帶著部下去執行一項極其危險地任務,沒有人再會說三道四。這樣一來,既能堅定馬雲璐的信心,還能有機會使得一批疾風營的兵士習得高超的騎術。

沒有經過實戰洗禮的部隊戰鬥力是得不得保證的,為了將來的決戰,高寵需要一支有實戰經驗的勁旅,來執行大範圍地迂迴穿插重任,在這一點上,無論是疾風營還是雁北騎都達不到這一要求。

想到這裡,高寵擊掌大喜,讚道:「公謹奇謀,(更新最快h-t-t-p://wap.1 6k.c n)與昔年張良之暗渡陳倉計比起來,也不遜色多少!」,

在周瑜這一番言語分析之後,高寵的想法日漸清晰了起來,在南方戰場之外,開闢第二戰湯的設想從心底湧現,依著高寵一貫的作風,不管這一次是不是能夠成功,是總歸要去試一下的,沒有試就放棄,那不是他的脾性。

周瑜劍眉一挑,眼中現出一絲得色,他哈哈一笑.自信的說道:「一個統帥沒有戰略的眼光就不能夠稱之為優秀的統帥,我能看到的,相信寵帥也一定是看到的。」說罷,周瑜直視高寵,二人的目光交接,心意頓時相通,這一時的暢快自不待言。

「子龍這一次遠赴涼州,雖實為公,但明亦為私,如果只讓他帶著疾風營的部曲去,還是會惹來爭議,不如由寵帥頒布命令設一個參軍作為輔佐,這樣不僅遇事有個商量,同時也能起到肅軍監察的作用。」徐庶諫道。在做了荊揚兩州總的情報頭子之後.徐庶是三句話不離本行。

高寵點頭道:「這個參軍人選著實需要費些思量,沒有真才實幹,列了涼州只會失了大事。」

徐庶接道:「庶薦一人,可擔當此任。」

高寵問道:「不知軍師所薦何人?」

徐庶大聲說道:「此人乃京兆杜陵人氏,姓杜名畿,字伯侯。年二十時,曾為郡功曹,守鄭縣令,遷漢中府丞,李郭之亂時,棄官避居荊州。庶少年游時,曾與之敘談,知其有蕭何、寇恂之能也。」

徐庶在仗劍斬殺鄉里惡徒之後,遊歷亡命於江湖之中,這倒讓他結識了不少的奇人異士,在高寵平定荊襄之後,徐庶作為軍師和還未完全傷好的龐統,一道,為高寵舉薦賢能出了大力。

「軍師能此賢才,緣何不早舉薦?」高寵猶自不信的問道。赴涼之舉關係重大,如果不是徐庶還要統管夜裊、諜間、治安、情報等諸項事務,高寵幾乎就要脫口而出讓徐庶去了o

徐庶沉聲道:「杜伯侯秉性義烈,如果用尋常的俗務去邀清,他必然一口回絕,所以,我一直沒有向寵帥舉薦,相反的話。現在要是用遠赴涼州這等艱難險阻的大事囑托,他必然慨然應允o」

「能得軍師所此讚譽者,我倒真想一見!」高寵聞言大笑,徐庶的話讓他很是開心,他知道徐庶為人持重,如果不是有足夠的把握,徐庶是不會替他人打包票的。

建安六年十月二十九日。趙雲、杜畿、馬雲璐率二百餘精壯的疾風營士卒扮作行路販賣的商賈,取道漢中往涼州而去。杜畿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文文弱弱的,看似不禁風的樣子,但說起話來卻是言詞鏘鏘.在得知高寵將勢力伸向涼州之後,擊節高歌。一口應承了出仕擔當疾風營參謀的重任,而這二百餘士辛也將是高寵派出的第一批

人員,一旦趙雲杜畿站穩了腳跟,第二批、第三批的人員也將源源不斷的前往。

不過,對於趙雲杜畿來說。最困難的也就是能否在涼州立穩腳跟,有馬雲璐的引見,並不等於馬騰勢力就答應接納。在這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亂世,一個女子的前途命運是容不得她自己決定的。

涼州的十一月已是大雪紛飛的光景,初七,晨曦初現。

在天水郡西面的北原城。殘破的城垣上樹著一桿同樣殘破不堪的旌旗,仔細辯認布條上的字跡,依稀可以看清楚一個「馬」字。

北原的地理位置雖然很重要,卻只是一座小城,征西將軍馬騰現在退守到了冀城,那裡是天水郡的治所,所以鎮守這裡地大將並不是征西將軍馬騰,而是他的兒子一馬超。

在北原城外,連綿的營帳如同一朵朵在雪地上生長出來的磨菇,一個緊挨著一個,向小城圍了個水洩不通。

從十月初到現在,馬超困守北原城已近一個月,退守到城中的二千士卒現在還喘氣的,只剩下了不到七百人。孤軍困守,裡無糧草,

外無援兵,任馬超如何的驍勇,也無法殺退城外閻行的萬餘夭軍。閻行是韓遂的女婿,此人的武藝不錯,且性情陰沉多慮。故深得韓遂的喜愛,這一次舉兵攻打馬騰,閻行作為先鋒將屢敗馬騰軍。

「吱呀.吱呀!」城垣上的積雪被守衛的兵辛踩得吱吱作響,甲衣單薄的守卒雖然一個個縮緊了脖子,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偷懶睡覺。

「閻行,你且得意著,等馬爺爺的援兵一列,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城樓頭,一個年紀在二十五六上下,姿容俊朗,身軀雄壯的錦衣青年正一邊喝著酒.一邊高聲怒喝,他便是馬超。

忽然間,一陣淒厲的馬嘶劃破黎明前的寂靜,馬超倏然站起,擲樽於地,大喝道:「兒郎們,快與我備馬抬槍接應岱弟去!」

韓馬大戰開啟之後,準備不足的馬騰勢力連連敗退,北原是隴西郡進入天水郡的門戶,馬超奉命堅守這裡已經快半個月了,面對閻行一萬精兵的圍攻,馬超的部曲已傷亡過半,為此,五日前馬超讓族弟馬岱突圍往冀城求救,現在,是馬岱返回的時候了。

城門吱呀呀的開啟,一彪騎兵飛馳而出,馬超當先開道,錦衣束冠,長槍疾指,人馬飛奔捲起一道強勁的銳風。

「馬賊衝出來了,快去報告將軍!」僚望的閻行軍士卒一個個臉色大變,急急的叫喊起來,「錦馬超」的威名在西涼人人皆知,年輕一輩的將領中,除了閻行尚能與之一戰外,其餘的在馬超槍下走不過十合。

在靠近敵寨的時候,沖在隊伍最前面的馬超「呼哨」一聲,夾緊馬腹加速向前,戰馬在這一股衝勁下騰空而起,「嗖一嗖,嗖」待營中士牟射出的箭矢到達時,馬超已是踏營而過,一人高的柵欄根本不能起到任何的防範作用,而那此站在弓箭手前面的刀盾手在馬超殺到之前,已紛紛後退,似是早就存了畏懼之心似的。

戰陣中,馬岱渾身泥濘,正在拚死苦戰,他的身上已掛了好幾處傷,人馬皆被血跡浸染,幸好都被扎到要害,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圍困的敵卒正越聚越多,突破敵營的可能性也在漸漸減小,就在他感到絕望的時候,滾雷般的馬蹄聲從耳邊響起。

馬岱心頭狂跳.不禁大呼道:「大哥,是你嗎?」

「瑾之,有我在,看哪個奈何得了你!」遠遠的,只聽得一聲豪爽的笑聲傳來,這一聲笑馬岱再是熟悉不過。

瑾之是馬岱的字,只大哥馬超會這麼親熱的積呼自己。

喊殺聲越來越近,至十餘步時,馬超狂喝一聲,銀槍探出,旋舞的槍花將幾枝射近的弩箭撞得斜飛了出去。

「走!」轉眼間,馬超即突入重圍。

馬岱大喜過望!正欲拔馬跟隨著殺出,在眼梢一瞥之下,倏然看見一員敵將持矛悄然的靠近了馬超。

「大哥,小心!」馬岱急聲大呼。

馬超聞呼轉身,卻見一桿鐵矛如毒蛇吐信般直刺胸口,這時再想躲閃已是不及,情急之下,馬超悶哼一聲,勉強側了側身子。

只聽得「卟」的一聲,矛尖刺穿甲衣,鋒刃頓時將脅下扎透。

「閻行——!」馬超大喝一聲,右手迅速棄了只能長距離衝刺的長槍,左手夾住鐵矛,然後使勁一絞,頓時將堅木削制的矛桿折斷。

暗算馬超的敵將正是與馬超並稱為西涼雙傑的閻行,見到矛斷,

閻行先是一驚,後立即反應過來,持斷矛使勁朝著馬超頸項間刺了過來。

這時,脅下遭到重創的馬超己使盡了全身的餘力,閻行的斷矛離得又是如此的近,根本不給他閃躲的機會,好在馬岱在一旁瞧得真切,他怒吼一聲,持刀逕取閻行的腰際,這一刀雖然不能直接救援馬超,卻能讓閻行也身首異處。

如果閻行繼續刺向馬超,將是兩敗俱傷的結局,這樣的買賣心思深沉的閻行自然是不會做的,反正馬超已被團團圍困,戰死是早晚的事,沒有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七十一章 深入虎穴

面對死亡,閻行退縮了。他無奈的撤回刺向馬超的斷矛,殺過馬岱砍來的大刀,待他再換過兵器時,馬超已得到部卒的遮護,奔出重圍向北原城下退卻。

閻行有心追趕,卻被城上如林般射落的箭矢迫退。

「馬賊,且便宜你這一回!」閻行恨恨的甩下一句狠話後,率兵回營。

馬超是困獸猶鬥,只要他還在城中,閻行就不怕他能飛出手心去,而結果了馬超,也就意味著在西涼的年輕一輩中,再沒有人能和自己一較長短了。

城中,遭到閻行暗算的馬超捂著受傷的左脅,在左右部卒的攜扶下,艱難的下得馬來,有幾個伶俐的趕忙抬過一張搬運傷員的木製床塌。

「你們做什麼?這一點傷還死不了人!」馬超怒目而視。不管閻行的手段光明與否,讓閻行所傷對於一向自負的馬超來說,可以算得上是恥辱。

稍臾,馬超緩過一口氣問道:「瑾之,阿爸怎麼說?」

馬岱黯然低首,不敢正視馬超的眼睛,他喃喃說道:「大阿爸讓我們繼續堅守半月,他說現在調不出援兵來增援!」

馬超氣撞胸口,一口鮮血從嘴角湧出,他悲憤的大聲道:「閻行有萬餘兵馬,我城中守卒只剩下了不到七百人,這仗如何堅守得下去,萬一北原有失,冀城也保不住,這個道理難道你沒有和阿爸說嗎?」

馬岱代歎一聲,道:「大阿爸說了,鑫城的韓遂主力已迂迴到了平襄一帶,背面的情況也同樣吃緊的很,現在龐德正率師堵在上邽。無法回救我們!」

馬超盛怒之極,他怒喝道:「韓遂有多少兵力,阿爸他不清楚嗎?北原城外閻行的兵卒足有一萬以上,再除去守衛金城老巢的兵士,韓遂還能派出多少兵力來?」

「阿爸說韓遂和石城程銀、莊浪張橫達成了同盟,他們三家合兵對付我們一家,北部的兵力超過了三萬人。」

「放屁,韓遂是什麼人物?邊章被他陰死的例子就在前面,程銀、張橫再蠢再笨。也不會去和他搞什麼聯合,這阿爸難道還看不出程銀、張橫只是在虛以應付嗎?」馬超大聲質問道。

西涼一帶的割據勢力大大小小總有十幾股,韓遂和馬騰是其中最強大的二股,其餘的程銀、張橫、楊秋、李堪等各據兩三城或一郡,對於他們來說,依附強者一方是當然的選擇,這是他們為避免被攻滅不得不履行的舉動。

「大哥,閻行這小子擺明了就是要我們死,怎麼辦?」馬岱問道,剛剛過了二十歲生日的他頜下的鬍鬚剛剛長出。年輕的下巴上籠過一抹黑線。北原現在切切實實的成了一座孤城,外無救兵,內無糧草,馬岱可以想像,在不久的將來,那些原來還有一個期盼的守卒在得知援兵無望的情況下,極有可能就此崩潰。

馬超的臉上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殺白。這倒讓他比平時更添了一股子凜然無懼的神采。他艱難的挺了挺身軀,筆直的站定,然後指著前方的一段殘牆道:「瑾之,你還記得先祖伏波公曾說的那句話嗎?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臥床上,在兒女手中邪?你我既是馬家子嫡,當時刻牢記此訓,不敢相忘。」

伏波公即是建武時的名將馬援,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正值匈奴、烏桓襲擾漢庭北境頻繁,當時馬援向光武帝劉秀請纓率三千騎出高柳,巡行雁門、代郡、上谷障塞,烏桓在偵察出漢軍的動向後退兵而去。

北原外五十里。

隴山之隈的落日,伴著深秋的絲絲涼意,迎面襲來。

在武都郡歷陽通往北原城的道上,一支由三百剽悍壯士組成的小商隊正行進在路上,他們的手中雖然沒有持著兵器,但背上的行囊中卻都鼓鼓的。

當先,並排行走著一白一紅的兩匹高頭大馬,白馬名曰踏雪,如其名通身上下無絲毫的雜色,紅馬名喚胭脂,赤紅如夕陽下的晚霞。

騎行在這兩匹馬上的是一對年輕男女,男的丰韻流采,女的嬌蠻可愛,他們的穿著是一付大豪世家公子小姐裝扮,在白馬的鞍掛之外,一桿銀松靜靜的躺在那裡,無聲無息的,像是知道主人總有一天會再啟用它似的。

「雲哥哥,前面的這座山就是隴山,我們翻過這裡就能到達北原城了,也不知道父親和大哥現在怎樣了?」女子微顰秀目,持起馬鞭,輕輕巧巧的一揚。

「放心,這一路上我們遇上的商賈都只是說涼州戰亂得緊,只要仗還在打著,就說明暫時沒什麼事!」年輕男子笑了笑,安慰道。

隴山山勢雄壯,漫山秋葉金黃,巍峨的山巒,天際的晚霞,瑟瑟的落葉、遠行的商旅,這一切就如同一幅描寫塞外苦旅的長卷,透著一絲讓人無法釋懷的肅涼,帶著一抹令人感傷莫名的衝動。

這一隊行路的商賈正是扮作西入隴右的商販的趙雲,馬雲璐和杜畿一行。

馬蹄得得間,趙雲的手抓住了鞍掛上的銀槍,他的眉頭越接近涼州越是皺緊,根據多種情況分析,馬家在天水郡的抵抗相當的艱難,尤其是北原城的戰況已經到了極度危險的境地,果然再沒有援兵出現,馬超在三日內必亡。

「大家取出兵刃,前面就是交戰地界了!」趙雲低低的吩咐道。

關山萬里,也許是在長期漂泊中養成的一種警覺,與閻行的萬餘步騎相比,自己的三百將士雖然單挑個個不輸他人,但人數少畢竟會吃大虧。

「隴山之險峻如果名不虛傳,昔日漢武屯邊。這裡可是第一站!」在趙馬兩人身後,一個中年文士左右觀察著周圍的山勢走向,感歎道。

隴山是渭水支流的發源地,它的山勢猶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天水郡一分為二,嵌在這屏障之上的,是北原、冀城等一顆顆耀眼的明珠。西北的城鎮一般建立在交通要道,開始時多半以軍事目的為主,屯兵多了之後。就從內地就遷移部分百姓過來,久而久之便成了城池。

「杜參軍博學多識,這一路來史學典故娓娓道來,真是讓我等粗俗之輩受益良多!」趙雲聽得杜畿感歎,劍眉微揚道。

這一路上。杜畿身上的文人氣質顯露無疑,吟詩作賦,感慨塗墨,倒也別是一番情致,轉輾取道漢中、再出散關至涼州,這一路大都是崎嶇不平的山道。雖然艱辛但風景倒是旖妮,但有杜畿引經據典的講解,又有馬雲璐的嬌柔可愛。疾風營的這三百多個漢子走得倒也不孤單。

「將軍,看前面——!」領頭的一個士卒出聲驚叫。

趙雲、杜畿順著指引的方向看去,卻見數十騎頭上插著羌羽的西涼騎兵正沿著隴山的缺口向這邊疾馳過來。

「快將馬姑娘藏起來!」趙雲臉色一變,吩咐道。馬雲璐這樣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夾在這一隊商賈中。太過顯眼,必然會引起西涼兵的警覺。

馬雲璐一怔,隨即明白了趙雲的意思,她掙扎著說道:「是韓遂的騎兵嗎?我不怕——」

趙雲持住胭脂馬的韁繩,命令道:「西涼兵馬快,我們必須誘使他們再靠近一些,這樣才能一舉全殲這股敵兵,所以你先躲到後面去。」

馬雲璐低下頭,輕踢了一下馬腹,拔馬退入隊列之中,在趙雲自信滿滿的凝視下,她屈服了。

「你們是什麼人?」一個西涼軍行軍巡屯司馬一臉警覺的看著這邊,並大喝道。

杜畿慢慢悠悠的出列,操著京兆腔音答道;「這位大哥,我們是從荊襄來的販綢客商,剛剛從漢中過來。」

說罷,杜畿一面老練的命人打開前面的幾個箱子,把裝好的上好綢緞示意給西涼兵看,同時,又從袖中取出一尊做工精巧的玉如意,遞到司馬面前。

「你們不知道這一帶都在打仗嗎?這馬是哪裡來的——」巡屯司馬接過如意,持在手裡把玩一陣,見是個寶貝遂口氣也就緩了下來。他抬頭,忽見趙雲騎的白馬相當神駿,心中頓生搶奪之意。

杜畿陪笑道:「我們出門已經好幾個月前了,誰也預料不到隴右也不安寧。」就在杜畿說話的當口,其它的疾風營士卒也假作行賄向西涼騎兵接近,就在那司馬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踏雪駒上時,一張捕蛇大網已成功張開。

「殺!」趙雲一聲大喝,銀槍匹煉般將跳起,將貪財送死的巡屯司馬挑起。

「殺,殺——!」伴著一連串的高呼,貪財的西涼游騎一個個成了疾風營將士的刀下遊魂,十餘騎游哨的首級連同他們的戰馬隨後被徵繳。

為瞭解敵情,最後的一個巡騎僥倖苟活了下來,從他的嘴裡,趙雲知道了北原城外閻行營的佈防情況。

「趙將軍,這隴山離北原不遠了,我們再往前去,極有可能和韓遂軍的主力遭遇,不如這樣,我們等一等,先利用隴山有利的地形,實施外圍伏襲,爭取切斷韓遂軍的糧草供給線,這樣北原之圍就可以解了!」杜畿說道。

趙雲苦笑了一下,搖頭道:「這個辦法好是好,但恐怕北原城中的守軍支撐不了那麼長的時間,我們如果不能出奇制勝救得城中的馬超軍,這一趟涼州怕是要徒勞無功了!」北原一失,韓遂軍就可以長驅直入,到達天水郡的首府冀城,到那時軍心動盪的馬騰軍又怎麼可能翻過身來。

「可惜,我們只有三百人,而不是三千人!」杜畿歎道。

趙雲定定的將眼睛投在地上巡屯司馬的屍體上,忽然眼睛一亮,大聲道:「雲昨日聽得參軍說漢史,昔日定遠侯班超投筆從戎,出使西域時,率三十六使者至鄯善,擊斬匈奴使者百餘人,迫鄯善王歸漢,是夜風起,超曾豪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今我欲效班侯之計施為,參軍以為可否?」

「將軍是要扮作西涼巡騎混入敵營嗎?可是我們這些人多不通識羌語,萬一被盤問起來可就露餡了!」杜畿為趙雲大膽之極的設想所驚懾,性情縝密的他仔細的探究著這個計劃可能的漏洞。

趙雲微微一笑,堅定的說道:「有馬姑娘在,又是於黑夜之中,我想可以一試。」

杜畿點頭道:「好,將軍有此壯志,我當鼎力助之,若是成功刺殺了閻行,將軍可點燃帳幔為號,我將率其餘將士放火傳呼,虛稱馬騰援兵趕到,這樣一來,敵必大亂,城中守軍見此也必殺出,如此三面夾攻之下,敵圍可解矣!」

趙雲大喜道:「徐軍師果然沒有看錯參軍大人,這一番分析著實若畫龍點睛,我當依計而行。」

夜,亥時,烏雲籠住天上一切晨星。

閻行中軍帳內。

已經用罷晚飯的閻行一臉滿足的睡下了,以他看來,北原城中的馬趙這個時候一定是餓得頭昏眼花了罷,估計甚至於連拿動兵器的力氣都沒有了,按現在的情形,只要再等上幾天就能完成心願了。

西涼軍雖然作戰剽悍勇猛,但軍紀卻是很差,由於眾多士卒都有著羌、漢混合的血統,軍中的號令便以羌笛音節的長短來示意進退,在這一點上,同出一源的韓遂軍和馬騰軍大同小異,在馬雲璐和那名俘卒的帶領下,趙雲一行十餘人穿著西涼兵的行裝,輕而易舉的進得了閻行軍營中。

對於深入虎穴的趙雲來說,這是一場意志力和堅韌力的考驗,稍有不慎就將全盤皆輸,不僅是入得敵營的這十幾人,就是外面的杜畿也躲不過敵人的追殺。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兵不血刃

十一月的江南,深秋的景致悅目而清新,既有一抹夏日的餘韻,又有一分冬日的瑟冷,而在涼州,來自漠北草原的寒冷北風捲起無邊的黃沙,塵土瀰散於空中,澄黃一片就是只隔著十幾步遠也看不真切對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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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營中宿兵的帳蓬無數,要尋找閻行的中軍帳並不容易,好在趙雲的果敢和馬雲璐的聰明機警在這時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馬雲璐憑著敵營中忽高忽聽、長短不一的笛音,敏銳的判斷出了閻行中軍帳的方位。

中軍帳內,一派暖意濃濃,雖然寒風將外面的帳篷刮得呼呼作響,不過任它們如何的努力,也吹不進遮得嚴嚴實實的帳內,閻行仰著八叉斜躺在貂衾鋪好的床榻上,嘴裡的酒氣還在一個勁的冒出來,在一旁的案几上,是好幾個側翻著的酒囊。

好男兒當飲烈酒,大丈夫必抱佳人!——這便是閻行的夢想,這一次征伐馬騰起因是馬騰的女兒馬雲璐逃婚,對於馬家,讓閻行感興趣的除了馬超外,還有就是這個馬雲璐。集美貌和潑辣於一身的女子總能激起男人心底的征服慾望,在閻行的心底,最渴望的看到的就是馬雲璐躺倒在自己跨下婉轉承歡的嫵媚樣子。

「僅憑韓宇那副瘦弱身板,怕是伺候不了馬雲璐那小蹄子!」閻行不只一次這樣在心底想著,卻不能明明白白的說出來,作為西北王韓遂手下最得力的大將,好酒是想要即有的,只是這美人就難了。因為韓遂的女兒長得雖然不怎麼樣,但醋勁卻是大得很,所以閻行的想法是:先熬一熬吧,等有朝一日老子取代了韓遂當了這涼州的盟主,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

至子時末,趙雲一行悄然接近到了閻行的帳外,此時。巡哨的一隊兵士剛剛過去,在門口駐守的兩個士兵抵禦不住寒冷,撐著刀槍縮脖子欲睡非睡。

趙雲沒有停滯,他飛快的掩到了敵卒的身後,劍出人倒。一擊致命,中劍的士卒幾乎是在還未感到痛苦的時候就失去了意識,另外的一名守卒聽到輕微的聲響。剛剛睜開眼睛,未等說話,馬雲璐也短匕已如一道閃電飛掠過他的頸間。

「呃——!」他的喉骨一陣抽動,冒出股股的血沫。

趙雲手勢一揮,跟著的疾風營死士迅速的分散開來。警戒四周的情況,趙雲和馬雲璐靠著帳篷傾聽了一下裡面的動靜,待確認閻行根本沒有察覺之後,方自掀簾入帳。

一陣涼風撲面,讓閻行倏然打了一個冷戰。

「什麼人?」酒醒了大半的閻行掙扎著爬起,並張開腥松的睡眼。

「取你狗頭之人!」馬雲璐一聲輕吒,短匕迅捷的抵在閻行的頸間。

冰冷的匕鋒刺在頸項上。這時的閻行終於看清楚了闖入帳中的是什麼人,他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安,馬雲璐他自然是識得的,令他不安的是另外一個冷冷注視的年輕男子。

「他不是馬家的人?」閻行故作鎮靜的抿了抿乾澀的嘴唇。

西涼的漢子,以悍勇和血性俱名,閻行的心機陰沉,能夠在軍中脫穎而出並獲得韓遂的賞識,倒也是有幾分膽識,馬家的子孫,除了被圍城中的馬超、馬岱之外,還有馬休、馬鐵等人,但這些人都沒有眼前這個人所具有的氣度。

「閻行——?」趙雲傲然問道。

兩個人都以一種詢問的口氣在試探對方的反應,誰先應了就等於是落了下風,在這場意志力的角逐中,棋輸一著並受制於人的閻行終於還是敗下陣來,他的沉默無疑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其實就算他不說,從馬雲璐那裡趙雲也能得到答案。

「想活命的話,就趕快下令撤兵!」趙雲瞪視著閻行,沉聲命令道。

閻行強自一笑,道:「這句話其實應該是我來問才對,這軍營之中我有萬餘精兵可用,你們以為殺了我,就能活著出去嗎?」

馬雲璐嬌喝道:「賊子,你以為我們不敢殺你嗎?」

閻行臉上露出輕蔑的神情,大聲道:「有你馬大小姐陪著我一起走,我有什麼好遺憾的?」

趙雲冷笑道:「閻行,你若不怕死,就根本不會和我們費這麼多話,老實說,若不是看破了你的色厲內荏,我進帳即刻就取了你的性命。」

閻行帶著一絲佩服無奈的鬆開握緊的雙拳,道:「好吧,算你狠!」

趙雲看著閻行慢吞吞的擬寫的軍令,似不在意的說道:「你若是想搞什麼花樣,我第一下會先取了你跨下的物件,第二下再要了你項上的人頭,記清楚了!」閻行的手一抖,原本動作緩慢的他突然利索起來,幾道軍令片刻間就擬好並蓋下了軍印虎符。

按照原先的計劃,趙雲的計劃是擒賊擒王,先取了閻行的首級,造成敵營群龍無首,然後裡內外三面造勢趁亂破之。

但在進得閻行軍營之後,趙雲決定稍稍改變一下計劃,西涼兵的剽悍讓他對敵我的態勢有了進一步的瞭解,閻行之死只能造成一時的混亂,卻無法徹底摧毀敵軍的指揮中樞,而如果能成功挾持閻行,既可假令敵撤圍而走,若不成也能使敵投鼠忌器,這樣敗敵又可增加幾成勝算。

至天色微明,圍城的西涼將校紛紛起營拔寨,有幾個心生疑問的將領趕來向閻行詢問,到了中軍帳前,還未進入便已經被扮作帳前守衛的疾風營死士扣下。

北原城中,沉浸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的守軍一夜過後,驚異的發現城外的敵卒正開始撤退,驚喜交加的士卒連忙向馬超馬岱報告這一意外的好消息。

「什麼?閻行拔營了?」馬超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沒錯。南面和東面的敵營都已撤了!」報信的士卒大聲回道。

馬超從床榻上一躍而起,連聲道:「快——,我要上城去看個究竟。」

從城垣上看去,曾經接天連日的白色磨茹帳篷已稀稀拉拉了,士卒說得不假,閻行確實撤退了,但是。令馬超不解的是,背面閻行中軍方向看樣子竟是最後撤退的一方,這是軍事大忌。就是稍有一點軍事常識的人都不會把自己置與敵人的直接威脅之下。

「大哥,敵人真的退了?我們殺出去?」馬岱興奮的大喊道。

馬趙扶著城垛,仔細的觀察著城外敵營的一舉一動,這是閻行故而疑陣誘使自己出城。還是韓遂軍的後方遭遇了什麼變故,迫使閻行不得不在功成之際撤退?無論馬超如何冥思苦想,這一刻他也不能猜出是趙雲的大膽奇襲救了他。

「兒郎們,殺敵!」馬超終於遏制不住心頭的激動,他下了出擊的命令。

與此同時。一直隱匿在隴山一帶焦急等待趙雲信號的杜畿也毫不猶豫的下達了放火進攻的命令,不過他的心思卻沒有馬超那麼興奮,趙雲沒有按預定計劃行事。最大的可能就是事情洩露,趙雲等人遭遇不測,無法點火與自己聯絡,但這又無法解釋西涼軍拔營起寨的情況。

莫非是趙雲他們臨時想到了更好的辦法。杜畿心中閃過一念,但隨即又被自己否定了,因為深入虎穴行刺已是僥倖之極的事,再往好的地方想杜畿不敢奢望。

「無論怎樣我總要知道趙雲的下落,既然敵倉促的拔營而走,那麼就再添上一把火!」看著漸漸燃燒起來的山火,杜畿的心境有一絲絕望又有一絲失望,複雜的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現在,你們可以放我了吧?」閻行的語氣裡再找不到些許傲氣。

馬雲璐恨聲道:「放你,別做夢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閻行盯著趙雲,諷道:「我原以為這位壯士是一個英雄,想不到竟然是一個聽命女人擺佈的軟角色。」

趙雲微微一笑,道:「閻行,你不用激我,現在我還不會要了你的性命!」

馬雲璐一聽,急道:「雲哥哥,千萬不能饒了此賊,今朝一時手軟,他日必遭他的報復。」

聽得馬雲璐言語叫得親熱,閻行心中妨意上湧,他狂笑道:「雲哥哥,這位就是你馬小姐的相好嗎?的確比韓宇那小子要強過百倍,這也怪不得你要逃婚私奔了。」

「你無恥!」馬雲璐俏臉一紅,劈頭一巴掌打在閻行的臉上,頓時閻行白皙的臉上顯出一個清晰的手印來。

「打得好,不過究竟是我無恥,還是你不要臉,你且想一想去!現在,我對女人不感興趣,我想知道這位壯士名字?」閻行「蹁」的啐出一口鮮血,冷笑道。

趙雲伸出制止住持匕欲上的馬雲璐,對著閻行道:「我姓趙名雲,常山真定人氏,可記清楚了,既然我不會殺你,那麼就希望你好好合作,等會兒中軍起拔時,你親自出去下令,記住我的傢伙時時刻刻會頂在你的後背!」說罷,趙雲一劍揮起,削落閻行鬢角的一縷髮絲,身手快的讓閻行根本看不清楚趙雲是如何出的手,又如何收的劍。

「趙雲?你曾是幽州公孫瓚的手下?」閻行臉色煞白的問道,白馬義從在界橋一戰中雖然大敗,但趙雲的威名卻由此而為天下人知,至於公孫瓚敗亡後的趙雲的去向,身在西涼的閻行卻是不得而知。

趙雲笑答道:「現在我是大將軍高寵麾下將領,你的情報過時了!」

閻行唯唯諾諾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合作,在韓遂軍中閻行的另外一個稱號就是「活閻王」,平素殺人無數的他喜歡站在殺人者的位置,觀看被殺者的種種怯態,那時想的是這些可憐的傢伙,真他**沒種,想不到今日不想輪到自己了,原來也有一樣的恐懼。

兵潰,在主將傳令撤退之後,在蕭蕭野外圍城的西涼兵開始撤退,作為普通的士兵,他們對於上層爭鬥沒有興致,他們所想的是就是盡快的回到家中,洗個澡後抱著老婆親熱一番,發洩一下窩在心頭的慾火,然後用一點軍餉買上孩子心儀已久的玩具,這就是普通士卒的生活,無論是處在進攻優勢下的韓遂軍,還是苦守城池的馬騰軍,都是一樣。

「瑾之,難道說阿爸在北邊大捷了?」馬超道。由於傷勢未癒,他的追擊並不是很快。

馬岱疑惑的答道:「我臨來之時,北邊還沒什麼動靜,按行軍腳程推算,龐德不可能這麼快就和敵人遇上?」

大隊的西涼軍已漸漸遠去,閻行心裡的恐懼也一點點的增加,在這個時候,他多麼希望有手下能察覺出自己身邊的親衛已換了陌生人,可是,不知是不是自己平時人緣太差的緣故,那些個將校一聽到命令,便一溜煙的跑了個無影無蹤。

「這些該死的傢伙一有好處便爭先恐後,撤退也一樣,有老婆的在想老婆,沒老婆的想娼妓,唉!」閻行心頭一陣哀歎,可惜後悔也晚了。

周圍剩下的西涼軍卒正剩下了已然不多,閻行騎在馬上,一臉的苦相,左右兩名親衛緊緊的將他夾在中間,保護的嚴嚴實實,這兩個人正是趙雲和馬雲璐。

「兩位送到這裡,就差不多了,前面一路平坦,就不必相送了吧!」閻行小聲道。

左首的趙雲手一緊,一把羌人常用的匕首刺穿閻行的衣衫,他道:「好的,我們這就送你到閻王那裡報到去。」

閻行臉色大變,失色道:「你言而無信!」

趙雲用力扎入閻行的心臟,小聲湊近搖搖欲倒的閻行耳邊,道:「我剛才只是說暫時不殺你,現在你的價值利用完了,不殺你,難道還等著你回去率兵來打我們嗎?」

馬雲璐白了趙雲一眼,嬌嗔道:「沒想到你這麼鬼?連奸滑的閻行都著了道。」

趙雲拔馬一把推到閻行的死屍,接過身後疾風營死士拋來的銀槍,朗聲笑道:「不只是閻行,連你不也喜孜孜的跟在我身邊嗎?」

「你——不和你說了!」馬雲璐臉上紅雲一片,嬌羞中碰落了頭盔,頓時一頭青絲如瀑般落下。

剩下不多的西涼軍卒見閻行突然被殺方自如夢初醒,驚恐之下皆四散奔逃,閻行身邊換了陌生人他們不是沒察覺,但閻行的「活閻王」綽號讓他們不敢多作他想,萬一說錯了話,就是殺頭的罪,從這個角度來說,閻行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不是他平素殘暴種下的惡果,趙雲的冒險也不會這般輕鬆得手。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惺惺相惜(上)

「大哥——!」在馬超驚異的眼神注視下,馬雲璐如同一團火熱的紅雲迎面撲來。而在她這團火的背後,一個俊朗的幾乎有點讓人嫉妒的年輕男子正騎在踏雪駒上緊緊跟著,踏雪駒是馬雲璐十六歲那年的生日馬超送給她的禮物,如果不是有親密的關係,馬雲璐是決不會將愛駒讓與他人的。

就在這一打量間,對面的男子同樣投來了異樣的目光,兩個人的心頭各自一緊,憑直覺他們都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霸氣。

「小妹,你從哪裡冒出來的?」馬超喜形於色道。

馬雲璐習慣性的俏鼻一皺,笑道:「哼,沒有我,你們兩個就都被閻豬頭困死在城中了,還不快謝謝本小姐的救命之恩!」

「憑你?莫說笑了,這怎麼可能?」馬岱不信道。

馬雲璐得意的揚了揚皮鞭,道:「哼,你不信就算了,若不是雲哥哥出力,你——」

馬岱聽得妹子雲哥哥叫得親熱,遂厚顏湊上去問道:「請問大小姐,後面的這位公子是——」

馬雲璐臉上頓時飛起紅霞一片,支吾道:「他是,是趙雲將軍——」後面的話也許只有蚊子才能聽得清楚了。

馬超聽到趙雲兩個字時,心中咯噔一下,這個名字是如此的熟悉。

「趙雲——,莫非是常山趙子龍!」馬超臉色一變,脫口問道。

「西涼馬孟起!」對面,趙雲也同樣向馬超投來敬重的目光。

兩人對視相會,在沉默了一陣後終於是哈哈大笑在,馬超大笑道:「我家妹子的眼光果然了得,若不是趙將軍出手相助,超即身死敵陣矣!」

馬超這一番表面上恭維有加,實則卻是透著不服,心思機敏的趙雲自然猜得到馬超此時酸溜溜的心態,他掛上銀槍,道:「馬將軍勇冠三軍,豈能為屑小所害。雲受大將軍所托,不遠千里來到涼州,一是為助馬家一臂之力,二也是有要事與征西將軍相商。」

「將軍既然來助我馬家一臂之力,那真是太好了!我即就帶你去見大阿爸!」馬岱高興道。

說笑間,杜畿領著餘下的疾風營死士趕到,算是三路會師,總共加起來卻也不過六、七百名士卒。

馬超眉頭一皺。問道:「趙將軍可還有人馬伏在左近,不如一同請進城內歇息!」在他想來,趙雲無論再是勇猛,也不可能靠著三百士兵來計殺閻行,他怎麼也想不到。事實上趙雲只用了十餘人而已。

趙雲微微一笑,銀槍收起掛與鞍鉤之上,回答道:「這三百兄弟隨我一路西來。風餐露宿,同甘共苦,有我住的就有他們住的,至於歇息,我想現在還不是時候。這一次雖然殺了閻行,重挫了韓遂的銳氣,但以韓遂和閻行的翁媚關係,他是決不會善罷干休的,我們的當務之急是先好好籌劃一下如何應付敵人的反撲才是!」

馬超聽罷頻頻點頭,讚道:「趙將軍果然是人中龍鳳,膽量勇氣智謀非同一般,只是你我縱是合兵一處,也不到千人,敵若捲土重來,我們還是免不了要一場惡戰!」

杜畿這時道:「閻行授死之後,韓遂軍中再無可以一用的大將,我們這邊只要能有一支攻堅拔寨的精兵,以少勝多也不是難事!」

「這位是——」馬超眼睛一亮。轉身看去卻見是趙雲軍中一個文文弱弱的中年文士。

「京兆府杜陵人氏,杜畿是也!」

馬超聽得杜畿回答的如此慷慨有力,不覺有些驚異,在西涼漢、羌、胡混居的地方,只有武力才是可以威懾他人的力量,對於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大家都瞧不起的,文人就是搖頭晃腦的念誦文章,只會誤國誤民,遇上真打起仗來,第一個偷生怕死的就是文人。

這是一種根植於邊陲移民心中好幾代人的牢固觀念,他們的先祖因為朝廷的一紙詔令而遠離家鄉,在這些背井離鄉的百姓心中,憎恨的直接對象就是那些在皇帝面前出餿主意的謀士。

馬岱接道:「大哥,杜參軍說的有道理,我們先向大阿爸報告喜悅,再請求大阿爸派出援兵來,二路敵人中只要我們擊破了一路,韓遂就不得不退兵了。」

馬超卻是不住的搖頭,他的眼中掠過一絲不羈的鋒芒,沉聲道:「不用了。既然阿爸先前沒有同意派兵,現在也不會派,就讓他帶著那些所謂的精兵去死守冀城吧,瑾之,這是我的信符,你速速趕到上邽,讓龐德率部兼程趕來參戰!」

「令明會來嗎?」馬岱猶豫道。

馬騰早有命令讓龐德鎮守上邽,現在馬超再令其援師北原,對於龐德來說,若是聽了馬超的調令,就是違抗軍令,是按律當斬的重罪。

馬超自信道:「令明若是不來,他是不是龐令明瞭!」

在校尉龐德的手下,有近二千足可以一擋十的精兵,這支軍隊的戰鬥力可比馬騰留在冀城的部隊要強過甚多,若有龐德這一支精銳相助,擊破韓遂軍的把握將大大增加。

就在趙雲、杜畿為了在西涼站穩腳跟而費力冥想之際,他們的一舉一動已被曹操派到荊州、漢中、西涼一帶的間諜獲悉。

許都,丞相府。

一個瘦弱的長著一對細長眼睛的中年人靜靜的端坐在錦凳上,心安理得的品著手中的一樽美酒,不時的,他還瞇起眼睛,流露出陶醉的神態,即便是曹操久久的瞪視也不能讓他表露出絲毫的驚慌。

「文和,高寵小兒插足西涼,不知你對此有何高論?」曹操終於開口問道。

文和是賈詡的字,賈詡出生於涼州武威郡姑藏,建安四年冬他諫議宛城張繡北投曹操,由此成為曹操手下的一名謀士,同樣,因在宛城傑出的機謀表現,受到曹操的賞識,其地位僅排在荀攸、郭嘉之後,列三大謀士之一。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七十三章 惺惺相惜(下)

「龍飛九天,勢必翻江倒海!」賈詡簡簡短短的答道。

「願聞其詳!」曹操微瞇起雙眼,用手捋了捋頜下的短短的黑鬚道。

賈詡稍一沉吟,沉聲道:「涼州轄郡,有國十二,縣九十八,戶籍造錄一萬四千餘戶,三萬四千餘口。其下有隴西、天水、武都、金城、安定、北地、武威、張掖、酒泉、敦煌、西海、居延十二郡屬。其中張掖、酒泉、敦煌、西海河西四郡由祁連山雪水化融,聚集成休屠澤、居延澤和冥澤等湖泊,這裡水草肥美,乃是天然的牧場,昔日漢武大帝從匈奴手裡奪得河西之後,強盛一時的匈奴有歌曰: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反之,如果涼州為敵所佔,則雍州所能依賴的屏障就不復存在,長安乃至關中都會處在西涼鐵騎的威脅之下,故以詡揣謀,高寵在這個時候染指涼州的目的,一是為籌建北進騎兵找尋合適的夥伴,因為在我們獲得了青州的鹽場之後,高寵就再也沒有機會獲得上好的馬匹了;二是期望在那裡扶植親己的勢力,這樣就等於是在我們的背後時時插了一把刀子,在必要的時候,我相信他就會圖窮匕現了。」

賈詡不愧是老狐狸,一席話便點透了高寵所有的意圖,也讓曹操聽得不住嘉許點頭。

曹操變色道:「高寵小兒處心只慮,妄想北伐中原之心久矣,昔無精銳騎兵與我虎豹騎抗衡,今一旦立足涼州,使西涼剽騎為其所用,待羽翼豐滿。舉兩路精兵一出淮南,一出荊襄,再傳檄涼州精騎自西威脅雍京,此三面圍攻之下,任我軍有三頭六臂也難以阻其前進!」

賈詡見曹操動容,卻穩穩的放下手中的酒樽,笑答道:「丞相其實也不必多慮。高寵此舉想法雖好,卻並非無隙可擊,西涼不僅地形複雜。而且有漢、羌、胡、先零、勒支諸部雜居,大大小小的勢力割據各郡、縣,並不是打敗了一個韓遂就能搞定的。更何況,韓文約這個涼州盟主也不是吃素的。涼州可是他的一畝三分地,誰想分一杯羹豈是那麼容易的。先前丞相欲取涼州不得,源於韓馬諸部的抵抗,今韓馬相爭,欲做這漁翁者,可不止高寵一人,丞相何不也伺機而動?」

中平五年,西涼諸部在狄道王國的統領下。兵圍雍州門戶陳倉入十餘日,後朝廷調回鎮壓黃巾起義有功的皇甫嵩為帥,連戰大破叛軍,失去威望的王國即被韓遂廢殺。其後,閻行父閻忠代督諸部,不久後病死,至韓遂繼任盟主時,也僅僅是象徵性派使者入朝參拜了一下,由於要應付來自北方袁紹的巨大威脅,曹操在雍州一帶的兵力不足,面對涼州複雜的情況,鎮守長安的司隸校尉鍾繇所能做的,也只是自保而已。

賈詡的這番話幸爾不是在正式的議事朝堂上提出來。要不然必會召致群起而攻之,在荀攸、程昱等一干謀士看來,在南有高寵、北有二袁的情況下,曹操的主要目光無疑應該投放到河北戰場上,擊破相互爭鬥不休的袁譚袁尚才是當前的重點。

從當前的形勢分析,不能說荀攸、程昱等人考慮的方向不對,曹操要想擺脫與高寵對峙的平衡,首先確實是必須擊破二袁,一統幽冀,這與高寵染取涼州的目的一樣。但本著敵人想要獲得的就是我們所要爭奪的這個戰爭信條,爭涼州的成與敗對於曹操和高寵來說,又是關係到今後爭霸天下的重中之重。

在張繡那裡,賈詡巧施計謀,以弱勝強,讓一向視天下英雄若無物的曹操大吃苦頭,特別是宛城之戰曹操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大將典韋盡遭身亡,但張繡也勢力實在太弱,能讓賈詡施展才能的時候終是有限。

當兩個深諳政治為何物的人走到一起時,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彼此的眼中都是那麼的充滿著深意和玄機。

賈詡選擇投降曹操的時機是那麼的適切,建安四年末,曹操挾天子令諸侯剛剛四年,政治上得天獨特的優勢讓原本對迎立皇帝不太感興趣的袁紹眼紅起來,於是乎先是迫使曹操讓出了大將軍位,繼而又兵陳黎陽,時時以擁兵南下相威脅,就在曹操多面受敵的當口,張繡和賈詡來了。

張繡是曹操的宿敵,幾度征伐宛城無功,就張繡的表現來看,在二年多的時間內,先是投降然後背叛,然後又降,其中的的反覆無常可謂到了極致,尤其是曹昂、曹安民、典韋的陣亡,在曹操的征戰史上,吃這樣的敗仗不多,如果連張繡賈詡這樣的大敵曹操都能既往不咎,那麼天下還有什麼不能包容的呢?

就是因為看準了這一點,賈詡勸說張繡歸降了!

也是因為看到了張繡榜樣的作用,曹操 對歸降後的張繡、賈詡禮遇倍至,授命朝廷封張繡為揚武將軍,賈詡為執金吾,參司空軍事,這樣的待遇可以說在投降的諸將中是絕無僅有。

與曹操作法截然相反的是袁紹,這位承繼四世三公顯赫地位的大將軍不僅不能器重田豐、沮授等得力謀士,就是和同父異母的兄弟袁術之間,也是紛爭不斷,相互口舌攻伐,兩相比較之下,哪一個更是明主旁人自然瞧得出來。

曹操想了想,道:「文和,雍涼之事關係重大,元常獨守長安,勢孤力寡,我欲增兵駐守,奈北征河北在即,宛城曹仁的二萬大軍又為高寵牽制,動彈不得,所以,我欲令文和為雍州參事,與元常一道負責西面戰事。」

元常是司隸校尉鍾繇的字,當年天子從長安脫困,正是賴鍾繇和賈詡兩人之力。

「丞相放心,涼州之事在權謀,非在戰力,詡定當竭力而為,不負所托!」賈詡作揖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固若金湯

秋高馬肥,寒風肅殺。

在金城郡至天水郡間的官道上。一支約三萬人的西涼步騎混編部隊由鎮西將軍韓遂親自指揮,浩浩蕩蕩向東南開拔。並在距離北原城有六十里的地方安營紮寨。

鎮西將軍韓遂是一個瘦瘦小小的中年男子,除了一對讓人永遠也無法猜透的眸子外,這個男人的外貌似乎和他的身份顯得很不相稱。

但若是誰小瞧了他,等到的結果就將是失去性命。

旌旗如林,疾風馬嘶,又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韓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比起戰場上千軍萬馬的殺戮,他更喜歡用一種更「文明「的方式來達到目的,比如用計設下圈套誘殺毒殺,比如借刀殺人,然後再毀屍於無形。

「只有莽夫才會希望靠戰場上的勝利去獲得一切!」韓遂曾不止一次對著女婿閻行這樣提醒道。

可現在,閻行已經死了,他死得是那麼的不值。又那麼的讓韓遂感到震驚。

在戒備森嚴的軍營之中,閻行居然被人兵不血刃的挾持並殺死,這樣的敵人所具有的除了計謀之外。還必須有足夠的膽氣。

「是馬超嗎?」韓遂心中閃過這一念,但隨即又被他否定掉了,馬超的武力雖然很好。但頭腦卻不及閻行,兩人交手只有閻行算計馬超的份。

「在涼州的地面上,難道說還有如此厲害的對手存在?」韓遂神情嚴峻的抬頭看了看落日下的天色。

歷經無數次戰事的他曾經一次次的將對手算計。無論是北宮伯玉、李文侯,還是王國、閻忠、馬騰。他們都不過是西涼這片土地上的匆匆過客,只有他韓遂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但是,這一次自信滿滿的韓遂卻有些動搖了。在接到西線兵敗的消息後。他及時封鎖了不利的消息,一面繼續號令楊秋、張橫兩部保持對冀城的壓迫,另一面卻悄悄的撤回了自己地主力。在收攏了逃回金城的萬餘潰兵之後,韓遂合兵三萬大軍直撲北原。

聲東擊西才是兵法的真髓,以他對馬騰的瞭解。知道在冀城的正面中規中矩的馬騰一定會集中主力防禦。先前他讓閻行猛攻北原的目的就是想從側冀打開缺口,綜合各方面的因素,這個戰術無疑仍是最切實可行的方案。

早在到達之前。韓遂就派出了多路斥侯打探北原城中敵人的虛實。怎奈斥侯每一次都回報說北原守軍警備森嚴。無法混入城中。更無法得知對方的虛實。

孫子曰: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知己而不知彼,勝負各半。現在既然敵情不明,韓遂能做的就是希望士兵養足精神,然後在城中守軍最容易疲勞的清晨攻城。

「命令士兵就在休整二日。在此期間三軍輪流警戒。嚴防敵軍偷襲!」韓遂地命令相當的穩妥,他將三萬人馬分為三停,以一萬人為一班。交錯警戒,這樣就算有敵人來襲也是不怕。

與遠道而來如盲人瞎馬的韓遂相比。早已嚴陣以待的北原守軍則是知己知彼。就在韓遂軍抵達的當口,早已探知到敵軍動向地趙雲、馬超也在思考著破敵的對策,此時的北原城中,除了趙雲、馬超的千餘士兵外。還有龐德的二千精兵。

正如馬超預想的一樣,龐德在接到馬超的信符之後。毫不猶豫的趕到了北原。他的到來不僅讓守軍士氣大振,更讓飽受缺糧困擾的守軍有了足夠的糧草。

北原城,議事廳內,躬酬交錯。

「今晚,吾與子龍各率三百死士。去襲了韓遂大營如何!」馬超大笑著仰首飲盡烈酒,擲樽於地?

在知道了趙雲夜襲閻行營,不傷一人力斬閻行之後,勇冠三軍的馬超是早有意與趙雲比試一番,這時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勢才剛剛痊癒。

趙雲微一沉吟,點頭道:「好,韓遂在遠離城池六十里的地方紮營。目的是要休養生息,整軍待戰,我們偏不能讓他如願!不過,為防意外。我們還必須留一支部隊接應才是!」

「嗯,令明,你留守城中,等我們回撤時開城門接應!」馬超跨步而出。翻身躍上馬背,然後方回頭對著跟出來的龐德吩咐道。

對於馬超毫無客套的命令,龐德只是沉穩的點了點頭,以示應允,然後便默默的登城去準備防禦敵人來犯時的箭矢擂石去了,龐德字令明。南安桓道人,少為郡吏、州從事,初平中,從馬騰擊羌叛氐,屢立戰功。後升為校尉。

與馬超相比,龐德其實更像是一個標準的西北軍人,粗豪的相貌,魁梧的身軀、有些木訥不善言語,所謂英雄相惜,在戰場上馬超和龐德數次聯手殺敵,彼此間相互救援的戰例就有好幾次,這讓馬超和龐德的關係更近了一層,也讓他們成為了莫逆之交。

建安六年十二月八日,就在韓遂準備攻城的前一天夜裡,北原的兩個不太引人注意的城門悄悄打開了,在每個門中銜枚出來了三百死士,他們一步步的悄悄迫近了韓遂的大營。

「殺!」靜寂的黑夜裡。突然間喊殺聲四起。

隨即韓遂大營火光熊熊,一左一右突入敵營的馬超、趙雲如同兩把鋒利的匕首,飛快的插入到了敵人的心臟,擔任巡哨的韓軍稍臾的慌亂之後。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在中下層軍官的號令下,韓軍開始集結並圍捕突入的北原軍。

「放火——燒!」吶喊聲中。趙雲的聲音堅定而有力。

韓軍的抵抗出人意料的頑強。這些士兵比上次閻行率領地西涼兵戰鬥力更強,經過短暫的接觸。就能察覺出韓軍平時訓練有素。秋風夜大。放火不僅能燒著布幔搭成的帳蓬,更能引起混亂,那些休息中的韓軍士兵一個個正做著春秋大夢,幾乎是直到在帳蓬被火勢燒著後,方自火燒火燎的叫喊起來。

「第五個!」另一邊,馬超一槍挑落迎上來的一員韓軍稗將,身後的士卒立即趕過去。朵下此人的首級。

馬超的槍法以狠辣顯名。招招逕取敵人的要害,一槍刺出,索命方還!

與之相比,趙雲地風雪槍走輕靈飄逸,如游龍入海般飛旋不定,與敵相對。在或殺或傷之間,趙雲往往會選擇後者。

「向右殺過去。與趙將軍會合!」馬超沉聲大喝。

錦馬超的威名在一對一的單挑戰中盡顯驍勇。韓軍的將校在馬超面前幾乎走不上三合。而與此同時。韓軍的右營在趙雲的來回衝殺下,也已不成了樣子。

實際上。夜戰對於作戰的雙方來說都是一次嚴峻的考驗。憑借旌旗4和鼓樂指揮進退的軍隊在漆黑一團的晚上根本辨不清方向。軍隊人數越

多,導致混亂的危險就越大,在這時,將領的統御力和單兵的訓練質4量、戰鬥力就成了左右局勢地關鍵。

殺聲震天。趙雲和馬超就像兩隻突入獸群地猛虎,勢不可擋!

「集結成陣,攔住敵人!」等至天色微明之際。韓軍才發現廝殺了半宿的敵人只不過區區六百餘人,在腦羞成怒之下,韓軍開始組成幾道攔截的防線,圍捕北原軍。

「撤退!」趙雲見勢不妙。立即下達了回撤的命令。會合後的趙雲和馬超當先開道,雙槍所指之處,韓軍無不望風逃竄,待出了韓軍大營,趙馬一路斷後,掩護著士兵且戰且退。

接近城門時,城頭上火把燃起。原來是龐德率留守兵卒等待多時了。韓遂見此情景,急忙下令士兵不要追擊。以免再中敵人的埋伏。

這一役趙雲、馬超夜襲取得的戰果雖然不大,但卻使得韓軍的士氣大受打擊。使得韓遂有心進攻。卻因為一夜折騰士兵們一個個疲憊不堪。要是繼續屯守不戰,那保不準城中之敵會再來偷襲。在兵力大佔優勢的情況下被動防禦豈不是笑話。

若是換作別人。說不定是一籌莫展了,但韓遂卻是不怒反喜。

「傳令各營,白天加緊休息,夜晚嚴加巡邏。嚴防敵人靠近!」為對付城中守軍的偷襲,老謀深算的韓遂想出了日松夜緊的辦法,這個看

似有些呆板的辦法卻取得了極好的成效。第二日夜。趙雲、馬超再度夜襲無功而返。

在休整了二天之後,韓遂指揮軍隊大舉攻城。

北原守軍則嚴陣以待。

當凌晨時分士兵來報韓遂攻城的消息時,趙雲、馬超立刻分別趕到北原最容易受攻的西城和北城指揮士兵應戰。

攻城雖然不是西涼兵的強項,但這一次為拿下北原城,韓遂也是有備而來,先是縱身飛掠過城池的騎手表演似的在馬上彎弓搭箭,瞄準城頭探出頭的守卒精確點射!然後則是黑壓壓一片的最低級的步卒。他們扛著雲梯、沖木。並推著簡易的投石車向著城門口撲來。

這為數眾多的步卒平時就是百姓,在戰時被臨時抓來充當第一批送死的炮灰。看見韓軍靠近城門,負責直接在城頭指揮的龐德一聲命下,頓時矢石箭雨齊下。在城上密集得插不進縫隙的反擊面前,沒有經過正規訓練的韓軍步卒紛紛倒下。

「投石車,攻!」韓遂面無表情的看著強烈的攻防戰,不停的命令道。對於步卒的傷亡,他並不放在心上。這些人本來就是用來消耗敵人箭矢檑石的活靶子。

北原的城牆連續的遭到石塊的砸擊,漸漸有了崩塌的跡象,只要能砸開一個口子,後面等待的西涼精銳就能蜂湧而入。

可是。就在韓遂得意的時候。突然北原城門大開。從裡面殺出幾小隊人馬,那些士兵手裡拿著點燃的油火,直奔著投石車而來。

「快擋住,是龐德那個亡命徒,不能讓他靠近投石車!」韓遂的驚呼叫喊淹沒在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中。

龐德的出現讓韓遂心中大怖。根據原先的情報,龐德應該出現的地方是北線。而不是這裡。難道說馬騰識破了自己的計謀?

與韓遂的疑惑不定相比,龐德的突擊卻是一往無前,在戰事最關健的時候,龐德親自持刀領著死士撲向城外的敵人,一名士兵中箭倒下,又一名士兵被韓軍的長槍刺中腹部,但這一切都不能阻擋他的前進。

終於,在龐德捨生忘死的衝殺下,韓軍的幾座投石車先後著起火來。而隨同龐德一起出城的二百死士,幾乎傷亡殆盡。

「馬岱。接應龐德將軍!」趙雲目光熾熱,大聲吩咐道。

龐德的拚死突戰讓守軍一個個熱血沸騰,鬥志高昂,雲梯被一架架的推倒,沖木剛剛運到城門口,抱著它的士卒就全部被射殺。縱算韓遂空有數萬精兵,也只能眼看一次又一次強攻的失敗。

激戰持續了二天時間,在這一場比拚耐力的毅志的較量中,最終是北原守軍笑到了最後。韓遂看著一次又一次的進攻受挫。心思百轉的他也是束手無策,終於。無心戀戰的韓軍拋下喪命在城下的三千餘具屍體,開始倉惶後撤。

「出城追擊!」見到韓營中旗幟紊亂,塵土飛揚的情形後,趙雲和馬超知道韓軍真的敗退了,二人各率一千精兵。縱馬殺出。

早己被守軍固如金湯的防守搞得筋疲力盡的韓軍完全喪失了鬥志。還沒有等到雙方交戰。韓軍即驚慌後撤,這樣一來又造成了更大的混亂,在馬超、趙雲的銜尾猛殺之下,韓遂的撤退徹頭徹尾的變成了一場潰敗。

丟盔卸甲的韓軍狼狽逃回金城,韓遂猶自驚魂未定。等清點一下餘下的人數。出征前的三萬步騎逃回來的居然連五千都不到!

韓遂怎麼也沒想到,縱橫西涼數十年的自己會吃這樣的大敗仗。北原只不過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城,城牆不高,護河不深,守軍算來算去也超不過五千人,怎麼可能打敗自己的三萬大軍。

「北原固如金湯。不可攻也!」回望北原方向,韓遂仰天長歎。這一仗他寧願相信是城池的堅固幫了馬超的忙。也不願相信是守軍的頑強、將領的勇猛贏得了勝利。

擅長陰謀的韓遂不明白,這一次導致他失敗的不是堅固的城牆,而是將領的臨陣指揮能力,西涼韓軍雖然人數眾多,但卻沒一個能領兵作戰的將領。充其量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七十五章 鳳雛展翅

北原大捷的消息傳到襄陽時,已是建安六年臘月的最後幾天,一場勝利雖然發生在千里之外,但也給喜氣中的高寵更添了一點歡悅。

這半年裡,荊州難得的風調雨順,九月的第一熟由於戰亂損失較大,不過,在熟悉農桑事宜的江東官員到位後,第二熟的補種工作得到了很好的貫徹,現在,刑州的百姓已不用再為來年的饑荒而憂心了。

在這種情況下,荊州的人心漸漸穩定下來。原先觀望不定的士族豪強也開始轉變態度,流露出為高寵效力的意向。

「夫邊地之城,必將嬰城固守,皆為金城湯池,不可攻也。」當韓遂在金城哀歎失敗的時候,千里之外的襄陽,另一個智者也在不失時機的向高寵諫言西北的方略。

此人的身份相當的特殊,他曾是劉表手下第一等的謀士,前章陵太守,樊亭侯,地位足稱顯赫,現在則是更進了一步,在高寵的麾下,他已成了荊相,西中郎將。

在劉表亡故之後,作為深得劉表器重的重臣,一貫保持中立姿態蒯越既不願追隨蔡瑁北上投奔曹操,也不願跟著皇叔劉備西奔馬蜀,而由於所部的兵馬被魏延帶走了大半,剩下的也都作了鳥獸散,蒯越在高寵佔領荊襄之初,很明智的卸甲歸田,做起了一方隱士。

在這期間,各郡、縣仍然忠於劉表的反叛勢力多次力請蒯越主持大局,都被他婉言謝絕了,深知進退得失的蒯越明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亂世。一切都要靠實力說了算,他蒯越只不過是一個謀臣,當不了一方霸主。

不過,他這個隱士並沒有做長,當高寵逐漸穩定了荊州的根基之後,蒯越再度出山也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最終。在鳳雛龐統的引見下,高寵親自造訪宜城的蒯越府邸,請出這位名重荊襄的望士,不僅是代表了高寵獲得了荊州上層士族的支持,對治理荊州九郡也有莫大的幫助,而且有了蒯越這個新的榜樣,龐統就能從荊州事務中解放出來。

起初,蒯越還要顧及一下清譽,前二次都婉言推辭了。至高寵第二次登門求教之時,蒯越終於答應重新出仕。畢竟,作為蒯氏家族的領袖人物。隱居鄉里只能是一個手段,而不是終極的目的。

雖然荊相是文官。主要以治理地方為主,但蒯越的影響力卻是無處不在的,文聘、向朗都是蒯越的老部下。在他的感召下,蒯、蔡、楊、習、向、馬六大望族中沒有追隨劉備西去的向氏、習氏終於放棄了抵抗,先後歸附了高寵。

蒯越前面所說的話是其先祖楚漢之際的著名策士蒯徹所說的原話,後來因要避諱漢武帝劉徹之名,改為通,蒯通在惠帝時,曾做過丞相曹參的賓客,並著有《雋永》八十一篇,主要就是討論戰國時策士們的權變之術。

「以蒯公之見,西北戰略何以為之?」蒯越的智謀力高寵早在長沙之時就領略過,那個時候讓高寵困守城中險遭敗亡的對手,正是蒯越。

蒯越想了想,道:「以西涼的獨特位置,我等援助馬家,非在只爭這一隅,而重點在於爭天下,我們能看到這一點,許都的曹操相信也能察覺到,現在,趙雲、杜畿已經在涼州站穩了腳跟,是時候派遣得力的人才充實力量了!」

蒯越的想法和周瑜、徐庶不謀而合,也讓高寵感到由衷的欣慰,蒯越既然能這麼諫議,說明他已將自己完全的融入到了為高寵籌謀的境界中。

「蒯公能如此想,寵感動之至,實不相瞞,我正有意讓士元作為第二批援涼的主力,所以荊州的事務要有勞費心了。」高寵誠摯的說道。

士元就是指龐統,在經過了半年多的養傷之後,龐統比以前要沉默了不少,高寵知道這是交州大意兵敗給他心裡留下了陰影,要清除這一層陰影,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寵統重新在戰場上證明自己。

荊揚兩州如今少有大的陣仗,能夠讓龐統有所作為的,只有西涼。

就在高寵準備投入更大的精力到涼州時,執金吾雍州參事賈詡已搶先一步,趕到了象徵著大漢曾經無限輝煌的故都——長安。

雖然從表面上看賈詡的官職是雍州參事,但在曹操給司隸校尉鍾繇的另一封密函中卻寫得明明白白,賈詡此次到長安的任務就是負責處置涼州的一切決策,之所以要將賈詡的身份作如此的掩飾,是賈詡的主意,他的身份越不為他人知道,計謀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在這一點上,甚至於正牌的涼州牧韋端也不知曉其中的細節。

「元常,別來無恙乎!」等到賈詡跨入鍾繇府門的時候,得到門官稟報的鍾繇才始三步並作兩步的迎了出來。

鍾繇和賈詡原是舊識,早在李催、郭汜佔據長安之時,鍾繇擔任延廷正、黃門侍郎,當時賈詡為尚書,這兩個飽讀詩書的讀書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依著那些迂腐不化的清議名士做派,屈膝李郭這等兵痞的淫威去擔任一個有名無實的高官是一件相當恥辱的事情,他們往往會選擇寧死不屈,用所謂的一身正氣來保全名節,而鍾繇和賈詡則不同,他們的處事方式相對來說更為圓滑,有官不做是蠢蛋,就算這個官沒有什麼實權,至少也能沽名釣譽一番。

而更令他們心情不錯的是李催郭汜兩個雖然殘暴不仁,殺戮成性,但卻完全沒有腦筋,在鍾繇、賈詡大玩兩面三刀手法的時候,他們居然毫無察覺。

興平二年冬,天子在鍾繇、賈詡、尚書郎韓斌等一干臣屬的暗中幫助下,成功逃出長安。隨後在弘農被中郎將張揚收留,在此後又被曹操迎立到了許都。

因為有這層關係,在李催郭汜敗亡之後,鍾繇不僅沒有因為委身賊中而受到貶謫,相反倒是連連陞官,在曹操無暇顧及關中事務的情況下。鍾繇這個司隸校尉可以說是權傾一方。

「文和,長安一別,已有三載,你我殊途同歸,當是可喜可賀!」鍾繇一邊笑著,一邊將賈詡讓進府內。

以二人的年紀,賈詡比鍾繇要年長四歲,但從外表上看,卻是賈詡看上去要小一些。可能是愛好書法的緣故,寬袍大氅。長鬚飄飄的鍾繇給人的是一種大家宗師風範,而賈詡則是瘦瘦弱弱。說話也是細聲細氣,一付普通尋常的儒生樣子。

與董卓禮遇大學者蔡邕一樣。西涼行伍出身的李催郭汜對於讀書人也有一種矛盾複雜的心理,他們既驕傲又自卑,伴著強烈的變態心理驅使下。他們的做法幾乎同出一轍,你肯歸降於我,那麼就重用,如果迂腐不化,那就毫不客氣殺之。

兩個左右逢源、翻雲覆雨的人物相聚在長安,這裡是他們大展謀略的舞台。

待分賓主落座,賈詡也不客氣,開門見山的問道:「聽說西羌盟韓遂軍在北原遭到慘敗,不知這消息是否確實?」

鍾繇點頭道:「這確是事實,安定令楊秋已被使者來長安了,如果韓遂沒有敗仗,楊秋決不會如此明目張膽的示好!」

「看來,韓遂的使者也快到了!」賈詡諱謨如深的笑了笑,心中想道。

果不出賈詡所料,韓遂的使者韋康在三日後到達了,韋康大約在三十歲上下,身長八尺有餘,可以說相當的高大瘦削,一張四四方方的國字臉龐透著黝黑,他是涼州牧韋端的弟弟,同時也是陳倉令。

韋端這個涼州牧其實來得有些不太光彩,作為涼州的清流名士,韋端的手上沒有兵馬,自然也就沒有人當他是個人物。

建安二年鍾繇初任司隸校尉時,一直在扶風郡槐裡觀望等待的韋端終於等到了機會,他竭盡所能開始巴結鍾繇,當時雖然李催郭汜已勢衰了,但雍州一帶的西涼勢力大大小小還是有足夠的份量,雖然鍾繇曾在西涼軍當權時左右逢源過,但隨著曹操新封官職的落到鍾繇頭上,西涼勢力對鍾繇的猜憚也是相當深的。

在這個時候,韋端的公然示好讓鍾繇心中大快,雙方各為所謀,反應熱烈,一來二去的兩人就打得火熱。韋端作為涼州清流名家,在西涼清流聚會時,大力吹捧鍾繇,使鍾繇在長安的處境漸漸好轉,鍾繇則投桃報李,連著提拔了韋端的幾個親戚,韋康就是其中之一。

說到這個韋康,倒也不是全然無名的人物,在十五歲時韋康就擔任了扶風郡主薄的官職,當時的太尉楊虎曾讚許說:韋主簿年雖少,有老成之風,昂昂千里之駒。

所以,在見到韋康之後,深知以後還要仰仗韋氏出力的賈詡便客套道:「韋元將氣宇昂揚,當是人中翹楚,怪不得楊太尉會讚許有加!」

韋康恭敬的施禮道:「那是楊太尉過譽了,康不過是沾了點虛名罷了。」清流名士講究的就是這一套虛假客套的東西,對於這些,賈詡和韋康都是運用的駕輕就熟。

一番寒暄過後,韋康終於說明了來意,他道:「康此來,只是為西羌韓盟主帶一封信來,請校尉和參軍大人過目!」說罷,韋康從袖口內取出一封書信。

賈詡和鍾繇對視一笑,韋康將自己此來的目的說得單純之級,好像他是完全站在口立立場上似的。可是若只是為了傳送封書信,韋康只須派一個下人來就可以了,完全不必親自跑一趟長安。

渾水摸魚——,對於缺少實力做靠山的韋氏家族來說,司隸校尉鍾繇和鍾繇背後的曹操才是他們家族昌盛的保證,有親近效力的機會,韋端韋康不加把勁,豈不是錯過了機會。

賈詡接過書信,也不忙著拆開觀看,他朝著韋康微微一笑,問道:「詡臨從許都來時,還聽說西羌韓盟主兵圍天水郡,馬騰連吃敗仗,如何短短二個月不到形勢倏變,反過來韓盟主要求救於我們了?」

有心為朝廷效力的韋康對此自然也不隱瞞,他道:「是這樣的,在上個月韓遂出人意料的在北原城吃了一個大敗仗,所轄的三萬精兵傷亡殆盡,參與討馬聯盟的其他勢力隨後是紛紛回兵自保,現在馬騰的兵馬已快攻到金城了,韓遂縱是再有智謀,也無法挽回敗局。」

「元將可聽得北原具體的戰況是怎樣發展的?」賈詡問道。

韋康搖了搖頭,道:「由於我們和韓遂關係較好,馬騰對於陳倉這邊相當的警覺,現在天水郡一帶已為馬家控制,斥侯很難滲透過去,不過,我們聽得消息說有一支來自南方的軍隊參與了北原大戰。」

聽到這裡,賈詡眼中一道凌厲的光芒閃過,以韓遂的心機,對付馬騰綽綽有餘,難道說有什麼意外的情況出現,從許都出發之時,曹操曾告誡說南方的逆賊高寵派了一支人馬前往涼州,莫非是他們——

想不到緊追慢趕還是落了後手,賈詡只得無奈的苦笑。

是夜,賈詡房內的燈火幾乎一夜未熄,清早,他著人將韋康喚來,說道:「元將,你先回去告訴休甫,就說五日後我與鍾校尉會趕到陳倉,到時我們會頒布韓廷詔令,召集涼州大大小小的勢力參與此會,共謀會盟大計!」

賈詡不愧是老狐狸,在一夜長考之後,他毅然做出了提議召開會盟會議的方案,韓遂勢力衰敗,早就有心窺視盟主寶座的諸雄豈會干休,如果藉著這個機會,籠絡諸豪結成對抗馬家的聯盟,將是一舉兩得的好辦法,那樣一來既可以將許久以來失去控制的主動權掌控到朝廷的手中,又能對親近高寵的馬氏勢力進行強有力的遏制。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七十六章 赤膽忠心

在確實了龐統擔當第二批入涼首選之後,高寵即鄭重的請來龐統與之詳談,從未來爭霸中原的設想,拓展到整個戰局的要點;在全面分析自己這一方和曹操一方的優劣的同時,高寵直接而又明白無誤的告知龐統,這一次決戰西涼的目的和意義。

其實,也不用高寵多費口舌,以龐統的眼力和才幹也看出了打破全局的關鍵,就在於西北這一塊孤懸一陲的棋筋的死與活。

若生,則可盤活全局,起到掩殺敵後牽制曹操的巨大作用。

若死,則只能硬碰硬的與曹操死拼,那樣的變數實在太大。

建安六年臘月冬,龐統卸下原先擔負的招攬荊襄人才的任務,立即著手準備挑選精幹的官員與之同往,這個任務同樣的艱巨,碌碌之輩固然是排不上號,但有能力的人未必都願意離開富庶的荊襄,去到西涼那個風沙滿天的不毛之地。

安逸是庸懶者的溫床,苦厄是矢志者的階梯。

在這一點上,年輕人比之年長者會少許多顧慮,多一些豪情,在高寵發佈了支援涼州的告令之後,報名最勇躍的是來自天威學府的學子們。

這一所創辦於豫章初起之時的學府這些年來也隨著高寵勢力的不斷擴展而更具規模,在堅持原先的士、庶錄取比例不變基礎上,學科的內容也為適應科考而有了很大的充實,在「習武為戰、學文興邦」的方針鼓勵下,從這裡畢業的學子比他們的父輩更具有實幹和開拓精神。他們無疑將成為江東以後的棟樑。

最終。五百名精心挑選出來奔赴西涼的人選中,有三百五十一人出自天威學府,其它的一百四十九人也是從各郡、縣層層選拔出來的後備官員。他們組成了第二批入涼的主要力量。對於這樣一個結果,高寵既感到滿意,又有些擔心。年輕意味著勇往直前,義無反顧;年輕也意味著要承受可能的失敗,要付出成熟的代價。

讓高寵同樣感到驚喜的是在這五百人中出現了兩個熟悉的名字:陸績和張溫。當年懷橘的陸郎如今已是年方十五的翩翩美少年了,在高寵的授意下,陸績進入到了天威學府專攻文史,於各類文書簡牘他已經駕輕就熟,而張溫在經過吳郡主薄任上的鍛煉之後,實幹的能力也有了不小的進步。

臨別送行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冬雪將襄陽城外的驛道裝扮的銀裝素裹。分外妖嬈,在點點銀花裝綴的枝頭上。或許剛剛融化的積雪一滴二滴的落下,化作晶瑩一片。

「吱呀——吱呀!」腳步踩在上面。陰冷透過靴底,湧起一陣寒意。倏然下降的天氣讓許多自持年輕力壯穿得不多的學子跺起了腳。

高寵巡視著隊伍,他一邊解下披在身上的大氅,覆到身畔一名年輕的少年身上。一邊微笑道:「這一場大雪來得真是時候,你們還沒有到達涼州,就提早感受到西北的惡劣天氣了。這是在歡迎大家呢!等真正到了涼州,將會有更大的困難候在前面,現在,你們告訴我,能不能堅持下去?」

「能!」一雙雙熾熱而又年輕的目光追隨著高寵的身影,寵帥——,這兩個字在這些江東學子的眼中,早已不單單是一個人,而是一尊神。

「好——,臨行之前我有句話要告訴大家,年輕沒有失敗,因為年輕意味著你們還有重來的機會,當你們遇到困境時,一定要記住,失敗不可怕,可怕的只是失敗了以後爬不起來,今天你們能勇敢的站出來報名到西涼去,你們已經足以為自己的決定自豪,而當他日大家再一次回到這裡時,你們將成為人人傾慕的英雄。」高寵的聲音激昂而澎湃,帶著一種無法讓人擺脫的誘惑力。

英雄——,是每一個男人心中永遠不滅的夢想。

為了這個夢想,許多人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但他們至死無悔。

埋骨青山畔,不羈故鄉回。當熱血的理想在胸口激盪沸騰時,當建功立業的渴望佔據全部的身心時,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此時此刻,望著這些即將遠赴西涼的勇士,高寵心中也一樣起伏難平,曾幾何時,年輕的自己也如這些義無反顧的勇士一樣,用青春與鮮血在書寫屬於自己的傳奇。今天,看著他們,高寵彷彿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這些年輕的學生接受過系統的理念教育,又有紮實的文字功底,將他們放到一個廣闊而嚴峻的戰場上去鍛煉,有利於他們的成長。

建安七年正月春,除夕的鐘聲剛剛敲過,轉眼又迎來了元宵佳節。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對於生活在安定詳和環境下的金陵百姓來說,這是一個值得好好慶祝的年景。

在魯肅的治理下,江東終於走上了繁榮富強的道路,這是魯肅、顧雍等一干江東官員辛苦努力的結果,高寵不敢居功,甚至於當城中百姓夾道歡迎自己回到江東時,高寵心中有的不是洋洋自得,而是愧不敢當。

這幾年來,為了支撐連續的攻荊戰事,作為大後方的江東七郡擔負著繁重的糧草輜重供應的重任,若不是有一條穩定保障的補給線,高寵要想迅速佔領荊襄還有待商榷。

大年初一,清晨。

一夜勞累後醒來的高寵活動了一下週身酸痛的筋骨,這些年來戎身征戰,從表面上看是風光無限,但其中的滋味實在只有個中人方能體會,與妻兒聚少離多的生活遮掩在風光背後,留下的是一連串的愧疚。

現在,好不容易少有戰事。作為丈夫,作為父親,高寵需要盡的義務也不比戰場上那麼的輕鬆。

慕沙閉著眼睛甜甜的睡著了。這樣的日子對她來說,等待的時間太長了,昨夜。當纏綿熾烈的時候,慕沙在高寵耳邊說出了屬於她的秘密——紅妝擊鼓,隨夫征戰。

大鵬展翅三萬里,關山風月;縱馬沙場幾度回,鐵血悲歌。

一個男人的剛毅和勇猛只有在戰場上才能淋漓盡致的體現,對於慕沙來說,已經許久沒有看到高寵那一份捨我其誰的霸氣了。

「嘸——,阿哆!」一聲低低的怯怯的童聲在高寵耳邊響起。

高寵低頭一看,卻見一個穿著淡紫繡花綢衫。青綠色小腰褲的二、三歲小女孩一臉無辜的瞪著自己,在她的小脖頸上。繫著一條桔黃顏色的小圍巾,被寒風一吹。微微的拂過女孩的鬢梢,讓人不由得激起無限的憐惜。

「小乖乖。抱抱!」高寵一把大力將女孩擁起,高高舉過頭頂,然後又溫柔的置到自己的脖子上。這個女孩正是高寵視為掌上明珠的寶貝女兒——清月。

小傢伙難得見上高寵一面,總有些怯怯生生的,喊的時候阿爹的發音也有些不准,不過這些在高寵的眼裡,根本算不得什麼,他的全部身心已為清月那一聲阿哆所充盈。

不為人父,不知父為何意,已為人父,方知其中甘飴。

就算是縱橫無敵的大英雄,在兒女面前也板不起訓斥的樣子,在這一點上,或許是為了彌補以前的缺失,高寵對於清月的態度幾乎和溺愛無異了。當然如果清月是個男孩,或許高寵還不至於如此的疼愛。在高寵想來,男兒的使命就是上陣殺敵,保護自己的家人,太過寵愛只能害了他,而女孩則不同,刺繡嫣紅,畫妝窗前,女子如水本就應該讓人疼愛的,像慕沙這般烈性獨特的女子,畢竟少之又少。

這時,親卒一邊揉著惺忪的眼睛,一邊急急的趕過來稟報道:「寵帥,魯相求見!」

「快請!」高寵一邊答應著,一邊放下頂在頭上的清月。

前廳內,相國魯肅早早的在那裡等候著了,在他的身旁,還有一員全身貫甲的武將也侍立著。

「子敬這麼早來有何要事,這位不是賀校尉嗎?」高寵問道。

站在魯肅身後的武將不是別人,乃是平東校尉賀齊,賀齊會稽山陰人氏,自歸降高寵之後,一直率領商曲在南部的建安、漢興、南平、東陽一帶剿亂,作為一軍將領,沒有上面的命令是不允許擅自離開部隊的,賀齊這一次來到金陵,一定是有什麼重大的事情。

魯肅道:「寵帥,黃蓋成擒了!」

「子敬,你說什麼?」高寵一驚,急問道。

黃蓋是孫堅在世時倚重的四虎將之一,也是碩果僅存的一個,其餘三人中,祖茂在陽人之戰中陣邙,韓當斃命於曲阿惡戰,程普也在事關生死的神亭苦戰中死於亂軍之中,在孫權攜了一眾親信漂浮海上之後,黃蓋繼續帶領著剩餘的士卒在東陽一帶山區頑強抵抗。

擒獲黃蓋意味著孫氏殘餘已被連根拔淨,意味著高寵再也不用擔心來自後方的騷亂影響到江東的穩固,對於高寵實施下一步的戰略也有著莫大的幫助。

「黃蓋在東陽七溪河中了賀將軍布下的誘敵圈套,在突圍不成之後,黃蓋試圖自戮,結果被我軍將士阻止並擒獲。」魯肅道。

賀齊臉上掠過一抹驚喜,能得到魯肅的褒獎是相當不容易的,有他一句話,賀齊在高寵面前的地位就可以提高好幾層。

賀齊想了想,補充道:「是討賊都尉蔣欽與吾商計,他先是假意忿悶不受重用,以此投奔到黃蓋的隊伍中臥間,然後我們裡應外合,成功的將黃蓋引誘到七溪河伏擊圈,戰鬥的過程相當的完美,黃蓋部一百七址五人悉數被殲,無一漏網,黃蓋本人就是被蔣都尉親手抓住的。」

蔣欽,這個名字對於高寵來說並不陌生,他是九江郡壽春人氏。早年與周泰一樣,同為江賊,然投奔孫策麾下效力,在當利口渡江一戰中,蔣鐵作為韓當的副將,僥倖從戰場上逃脫。後來在孫權逃亡之後,蔣鐵率部歸降。

由於投降的時間最晚,加之高寵對周泰一事心中多少還有些芥蒂,因此蔣欽在歸順之後並沒有和呂范、凌操等降將一樣得到重用,他起先被安排到了朱桓的麾下,在朱桓軍西調後又被劃到了賀齊的帳下,賀齊軍一直負責與盤踞在東陽一帶的黃蓋作戰,所以,蔣欽要想證明自己的能力。也只有與昔日的同僚持戈相向了。

作為昔日和今朝的同僚,賀齊與蔣欽的關係倒是不錯。

有功勞在,自然也是一同分享。只不過,這功勞上沾著的「情義」兩個字已被無情所抹殺掉了。

高寵讚許的朝賀齊點了點頭,道:「公苗討賊有功,自當受賞,餘者諸人,也一併封祿,具體的事宜等會兒由子敬來籌辦,現在那黃蓋被押在何處?」

賀齊道:「自擒獲之後,我一路親自押送,昨日傍晚方抵達金陵城內,現在正作為重犯看抽在府衙大牢之內。」

「好,子敬、公苗,你們兩個領路,我立即要去會會這個黃公覆。」高寵沉聲道。

大牢內。

原本姿豸嚴毅的黃蓋由於長時間的羈押已經變得相當的蒼老,五十剛過的他鬍鬚全部雪白,看得出這些年來堅守在山區的戰鬥讓他心神俱疲。

「公覆,寵帥來看你來了!」賀齊一邊說著,一邊示意看守的士卒打開牢門。

黃蓋坐在潮濕陰冷的地上,聽到賀齊叫喚,怒目而起。厲聲斥道:「背主之賊,我的名字豈是你這張髒嘴能說的?」

賀齊被黃蓋這一頓痛罵,臉上漲得通紅,遂有些掛不住,其實,賀齊的投降也是迫不得己。當時各路孫軍大潰,西線戰場在李通的進迫下,賀齊若是不降,結果只能是死路一條。但在義烈容不得半點沙子的黃蓋看來,為主赴死是當然的舉動,像戰死沙場的周泰、程普、韓當才是值得敬昂的英雄豪傑,而所有投降高寵的,都是卑鄙無恥的小人。

「黃蓋,孫權已不知所蹤三載,你這樣以一己之力苦苦抵抗有何益處?」高寵道。

黃蓋聽罷慢慢的轉過身,朝著高寵「卟」的吐出一口濃痰,冷笑道:「寵賊,我今生只恨不能食你之骨,吸汝之髓,想讓我放棄反抗,做夢去吧。」

「黃蓋,你已成籠中困獸,還如此嘴硬,不怕殺頭嗎?」高寵見黃蓋如此迂腐不化,也動怒道。

黃蓋哈哈大笑,將縛著鐵鏈的雙手舉過頭頂,道:「殺頭,黃某的這顆頭顱你們不是早想要了嗎?你爺爺我要是怕死的話,還要勞動你們這樣興師動眾嗎?」

「黃蓋,有一句老話說得好,識實物者為俊傑——」魯肅勸道。

「住口,魯肅,你再多嘴一聲,我連你一塊罵!」黃蓋毫不客氣的瞪著魯肅道。

瞧著黃蓋如此盛氣凌人的模樣,高寵忽然間哈哈大笑,他的笑聲裡包容著不屑、得意、捉挾和自信。

「你笑什麼?」黃蓋怒道。

高寵應道:「我笑你口不由心,滿嘴說的是忠義豪情,做的事情卻是那麼的無情無義。」

「我哪裡做過無情無義之事?」黃蓋駁道。

高寵冷笑道:「嗯,黃蓋,你自認為舉旗抵抗是對孫家忠心耿耿,孤守盡職,卻有沒有想過,那些跟著你的部曲,他們因為你而不得不離開家人、不得不吃苦受累,他們一樣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也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你為一己之私、一時之愚甚至讓他們失去生命,你做的事情難道不是無情又無義嗎?」

「你胡說,他們——,他們都是我多年的老部下,他們都是自願跟著我的!」黃蓋大聲辯解道。儘管他的口氣依舊強硬,但高寵知道黃蓋的信心已開始動搖。

「好,你不信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去問問那些被俘虜的士兵,聽聽他們怎麼回答?」高寵自信的說著。然後當先轉身向一邊的牢房走去,那裡關著的正是和黃蓋一道被俘的士卒。

一雙雙渴望求生的眼睛從牢房的木柵欄間投射過來,在他們饑瘦惶恐的臉上,高寵看到在絕望無助的背後,隱隱的顯現出對生活的渴望。

「你們想不想,想不想從此之後和外面的百姓一樣快樂的生活!」高寵對著他們大聲道。

「想——!」幾乎未等高寵話落。牢房內爆發出一連聲的高聲呼喊,這呼喊是如此的聲嘶力竭,如此的彷徨無助,讓聽到的人無不感到心涼。

「那麼如果我放你們出去,你們還會不會再拿起武器來反抗官府?」高寵又道。

「寵帥,我們再執迷不悟的話,就不是人了,到時,我殺我們全家!」一名粗豪高大的壯漢領頭大聲答道。

黃蓋痛苦的閉上眼睛,這個漢子他再熟悉不過,他曾經追隨自己一路從長沙轉戰到洛陽、又從洛陽來到江東。這些年來他都一直忠心不二,但今天——。

「好極了。打開牢門。讓他們都回家團聚!」高寵吩咐道。

聽到這一聲。牢房內頓時爆發出振聲欲聾的歡呼,「寵帥——,寵帥——!」的呼喊聲此起彼伏。而當這些疲憊不堪的士卒蹣跚的經過高寵的身邊時,他們不約而同的跪下雙膝來表示自己心中的感激。

有的時候,並不只是威嚇才有作用,適當的寬恕或許會取得更好的效果。

「黃蓋,你都看到了嗎?你都聽到了嗎?你為什麼不敢睜開你的眼睛,來真真切切的看看這一切!」高寵突然間對著黃蓋大喝道,這時,黃蓋頜下雪白的鬍鬚根根豎立,他緊閉雙眸,身軀顫抖了一下,隨後。嘴角也溢出一絲鮮血。

好半天,黃蓋方緩緩的睜開眼睛,艱難的說道:「是我錯了,我對不起他們,現在,他們都有了好的歸宿,我此生再無可留戀的了,如果——,如果可能的話,煩請賀將軍照顧一下我的家眷!」

「他們都選擇了生,你為什麼偏要選擇死呢?」高寵盯著黃蓋道。

黃蓋淒然一笑,道:「我的部曲都是因為我而與你作對,你放了他們是因為他們於不可能會對你構成威脅,相反,他們還會對你心存感激,他們會到處宣傳你高寵仁義寬厚的崇高品行,而我不同,你不殺我,我還會繼續反抗,你只有殺了我,才會永絕後患。」

高寵問道:「你真的那麼想死嗎?」

黃蓋沉聲道:「文台公已不在了,大榮(祖茂字)、德謀、義公皆已隨了去,我若再不去,他們會怪我的。」

「我想他們不會讓你去的,他們給你留下了重要的任務,這個任務除了你,沒有人能完成?」高寵的銳利目光直刺黃蓋心底。

「什麼任務?」黃蓋脫口而出。

高寵坦然一笑,也不理會黃蓋的問話,自顧道:「春秋晉靈公時,武臣屠岸賈與文臣趙盾不和,便設計陷害趙盾,不久後趙盾全家被滿門抄斬,其子趙朔雖是駙馬也被殺害,當時身懷六甲的公主也被囚禁,在生下一子後托付於趙家門客程嬰,蠻自縊而死,程嬰於是攜嬰兒投奔趙盾的門客公孫杵臼,這時公孫杵臼說:『一個人是死難呢,還是扶持孤兒難』,程嬰回答說:『當然是死容易,扶持孤兒長大難了。』這時公孫杵臼接著說:『我這個人沒有什麼本事,死這樣容易的事就由我來做吧,你是趙朔的至交,又有能力,所以最艱難的事情就由你去辦吧!』就這樣,程嬰向屠岸賈告發公孫杵臼私藏趙氏孤兒,屠岸賈信以為真,派人搜出嬰兒,三劍剁死,公孫杵臼也在大罵屠岸賈後觸階而死。二十年後,趙氏孤兒長大成人,程嬰見時機成熟,便將一切詳情告訴了這個孤兒,最終,罪有應得的屠岸賈被擒捕處死,趙家大仇得報。這個故事不知將軍聽說過不有,我以為他的意思是說,有時候做一個坦蕩義烈的死者很容易,引頸一快便能成就千古美名,但要做一個忍辱負重的生者卻要艱難得多,他要面對的除了不明咎裡的輿論重壓之外,還必須忍受內心的重重煎熬,那樣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豪傑。」

「你不怕**後像程嬰一樣教導後人尋你報仇?」黃蓋瞪著紅紅的眼睛,有些不信的瞧著高寵,在他看來,以屠岸賈的智略,也知道斬草除根的道理,精明的高寵又怎會不知道這個道理。

高寵哈哈大笑:「屠岸賈為爭權謀私而妄動刀兵,他的被殺不只是因為滅門趙氏時的不義舉動,更大的原因是他已經遭到了新即位的晉悼公的猜忌。今我以寬仁對待江東的子民、以豐裕回報那些辛苦勞作的百姓,以赦免讓反對我們的人重新生活,就算有人想殺我,試問,他靠什麼殺我,他憑什麼殺我,他又有什麼資格來殺我?」

高寵這一句話說得氣宇軒昂、王者氣息十足,在他的強大壓迫下,黃蓋只覺得自己的防線在一步步的後退。

「好,我會用事實證明你這樣做的錯誤!」黃蓋強自鎮定的說道。

「我高寵做過的事情錯也好,對也好,那都是以後的事情,現在,我做了我就不後悔,你記住了,只要我能給百姓帶來好日子,有一個人殺我,也會有一百個人替我擋下那一劍!」一邊說著,高寵大笑而出,他的聲音迴盪在牢房內,經久不絕,只留下黃蓋怔怔的站在原地發愣。

從黃蓋的答話中,高寵已察覺出他心中的死念已消,只要他活著,高寵就有機會向他證明自己的所作所為的正確,至於說了半天的那個二十年後的復仇約定,高寵相信不消幾年,黃蓋就會改變他的想法。

建安七年正月十五,元宵節。

來自全國各地的客商雲集金陵,他們此來的目的是競拍江東剛剛研製生產出來的青瓷的獨家經銷權。

青瓷的研發技術其實在一年前就已經出來了,不過是因為大批量的生產毀損比例過高,而一直沒有推廣開來,不過,青瓷的盛名卻早已在全國各地傳播了開來。這要歸功於上一次高寵刻意讓陳群帶回許都的十件精美絕倫的青瓷物件。

據說,當時的司空曹操在看到青瓷玉蛙愛不釋手,喜愛之餘繫掛在腰墜之上,整日不離身;又據說原本送給天子劉協其它九件青瓷物器中途被曹操截留了六件,真正到得劉協手裡的,只有三件,就是這三件在後宮中也是搶得不亦樂乎!最後的分配是皇帝一件、伏皇后一件、曹妃一件。

關於青瓷燒製的工藝江東方面一直諱莫如深,這一次竟然一反常態的公佈消息競聘經銷商賈,也著實讓人費解。因此,各地的商人們也有些將信將疑,但在巨大無比的利潤吸引下,他們還是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到達了金陵。
wishingzen 發表於 2009-1-9 14:05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七十七章 青瓷之誘

半個月前。新余令舒仲應興沖沖的來向高寵報告。燒製青瓷器的技術難關已經攻克。百件器物的毀損率被控制在了二十件左右。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這意味著大批量生產終於成為可能。

高寵清楚的記得上一次見到舒仲應還是在半年前,那時舒仲應抱著好不容易燒製出來的十件瓷器來給高寵過目。卻不想被高寵收收送送發放了個乾乾淨淨,最後,還不由分說的給派了一個繼續研製燒瓷工藝的艱巨任務。

這半年來。舒仲應過的日子可能說是苦樂參半。苦的是幾乎每天都要和工匠們一次次探討失敗的原因,樂的是一點點獲得的進步,至於縣裡面的事務,一般的都由縣丞來處理,重要的則由縣丞帶到燒製現場辦理。

不止是舒仲應的高興,高寵聽到這個好消息也是心潮起伏,難以平靜。江東的科技水平與中原相比,一直是處在一個相對落後的狀況,南遷的流民帶來了先進的農耕技術,給了江東學習和趕上的機會,現在,經過高寵在江東近三年的治理。江南的經濟水平終於有了開始凌駕中原之上的跡象。

最先顯現出優越性的就是科技發明,瓷器難關的攻克使得大批量生產成為可能。同時。也會使百姓的日常起居發生巨大的變化。

高寵相信,在觸摸到光滑細涼的青瓷器皿時,無論是誰都會克制不住自己喜歡的心情,因為與笨重且不透明的陶器相比,這一種青瓷簡直就是老天賜下凡間地禮物。

為此。高寵連下了三道命令。

「所有工匠轉移到隱蔽的所在。包括他們的家眷!」一旦大家都認識到技術革新的重要性,爭奪就會隨之而來。

「同時,重重獎賞有功人員,有突出貢獻的,更要不咎提拔。」科技是第一要素。對於這一點高寵清楚而明白J

「組織工匠日以繼日生產,我希望這些精美的青瓷器能夠迅速的佔領市場,並形成一股追逐的潮流,有朝一日全國的達官顯貴都會為獲得一件青瓷物器而榮耀。」

商人總是趨利避害的。在得知有賺錢地機會後,這些商人就會想盡一切可能的辦法把獲得的瓷器運到各地,這是他們的機會,也是高寵的機會。封鎖和關卡能夠阻擋明的。卻不能攔住暗地。商人能夠生存。自然有他們的生存之道。

十里秦淮勝景,畫舫鉤欄盡看遍。

但凡有水的地方,總能鉤起人心底深埋著的那一份柔情,鐵血的戰士回到這裡,嚮往的是溫軟的床榻和香醇地美酒、還有女人如癡如醉地擁抱。除了他們之外。從各郡、縣趕來求學功名的學子、得到升嫡命令回來復職的官員、希望能淘金賺上一筆的商賈、為了活命不遠千里逃難而來的北方流民。也都懷著各自地目的和憧憬,不約而同的來到了這裡。他們和這座城市裡的住著的所有人一道,構成江南城市獨有的亮麗風景

其實,單單是金陵這個名字。讓人聯想的就足夠多了,在高寵戰場上取得節節勝利的同時,一直以來是揚州七郡治所的這座城市也跟著繁榮了起來。

金陵城的規模這幾年來闊大了好幾倍,就連橫江與當利口,這兩處往昔的戰場也成為了今日繁忙的渡口,南來北往的商賈經過這裡到達金陵。然後又從金陵奔赴各地。

黃昏日暮,一場雪後的空氣裡,總有一種讓人感到神清氣爽的氣息。道上,二十來個行路的腳夫趕著十餘匹馱貨的騾子,剛剛下了渡船。前面是一片柳林,枝間的嫩綠還緊緊的包藏在枯黃的表皮裡面,只有折斷了看去。才能讓人曉得雖然還是春寒料峭。但大地回春終將到來。

疏林薄霧,掩映著幾家茅舍。就在道旁柳林之間,有一捨酒肆顯出招攬客人的酒旗一角——記。在肆旁的小河漢內。薄薄的冰面被破出一條航道,在臨河的一邊,一條小船靜靜的靠在河岸邊,看出得這是酒肆主人運送貨物的工具。

這群遠道而來疲憊至極的腳夫見此情景,一個個眼睛發亮,不約而同的將渴求的目光投向後面相跟著的兩個騎著驢子的僱主。

對於這些匆匆來往的商賈腳夫來說,每一處地方都不過是暫歇的客館而已。而不知為什麼。眼前的這一方柳林中的酒肆給予人的,卻是一種無法排解的眷歸情緒,讓你有一種想進去歇一陣的想法。

「大哥,這天色將曉,前面剛好有一家酒肆,我們不如歇息一晚,明天再進城去!」右手邊年輕一點的男子抿了抿乾澀的嘴唇。操著一口巴蜀特有的濃重腔音道。

「好吧,等安頓好之後,你讓腳夫把錦緞都搬進我們房內,只要平平安安的過了今晚,我們這一趟才算沒白跑吶!」答話的人是一個年過五旬滿面風霜的老商賈,精明能幹、謹小慎微是他們得以在亂世生存下來的保障。

錦緞又稱蜀錦。是巴蜀一帶特有的交易品。炎黃之際,聚集在岷水上游河谷的蜀山氏就知道了養蠶方法。在戰國時期,蜀錦就被馬幫經古道馱運到了更遠的南蠻、佛國,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說,蜀錦的重要性和北方的絲綢同等重要。

蜀錦的華麗精美也讓一向挑剔的江東人也讚賞不已,在需求的膨脹下。交易也隨之擴大,因為同樣的理由,安寧富庶的江南也是所有商賈最願意到達的地方,這幾個來自蜀地的商人不過是那些淘金者中的一二個而已。

酒肆的大堂內,已經坐滿了客人,看得出生意相當的紅火,老闆娘是一個風韻身段俱算是上佳地少婦。她靈巧的穿梭在多拔客人中間,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手中端著溢著香氣的酒杯,這杯晶瑩剔透。光滑誘人。

「俏娘子,我遼東田韶在你這酒肆來來往往這些趟。怎麼沒見過你用過這樣玲瓏的飲酒器皿!」座中。一個大腹便便的八尺壯漢高聲笑問道。

那美嬌娘微微一笑,道:「喲,這位田爺這一趟來還不是為得到這個寶貝嗎。怎麼明知故問起來,我這裡可只有這一隻,你們那看看可以。想多要呀。明日一早進城到州府均輸丞衙門申請競賣資格去!」

這一句話一出頓時激起座中議論紛紛,這裡的客人以商賈居多J他們在同一時間趕到金陵正是為青瓷而來。

剛剛座下的巴蜀客人選了一個角落座下,隨後年輕人耐不住性子,小聲問道:「大哥,我們這一次往江東來,你說勝算大不大?」

話音方落。座在他們旁邊的一個面容猥瑣的中年商人譏笑道:「你們這些蜀中的商人哪有機會呀,這次青瓷物器的經銷權一定屬於我們漢中沒錯的了!」

「何以見得?」初次出趟的年輕巴蜀商人不服道。

「哼。這需要解釋嗎?現在我們漢中的位置多重要呀J我們可是連接荊揚和西涼的要衝,缺了我們,他江東就是一顆糧食、一個人也運不到涼州去。你說這經銷權不歸我們歸誰?」中年商人得意地答道。

「這位老兄話可別說得太滿,你們漢中有優勢。我們泱泱中原就沒有了嗎?我們許都可是天子腳下最富饒的城市,上一次寵帥還特地將十件寶貝送到了我們那裡丫「一個顯現著相當富態的三十上下的商人不屑的駁道

「哼,許都——,來自許都的商人那有可能獲得青睞,你不知道現在寵帥和丞相大人的關係相當緊張嗎丫「

「緊張,緊張又能怎樣,這和我們這些做生意的有什麼相干?」

辯論越來越是激烈。對於這些南來北往地商賈來說,競爭的壓力無時無刻不在,明天是正月十六,也是公開競聘青瓷經銷權的日子,不到最後一刻,誰也無法預判誰是勝利者。

酒肆的老闆娘這時卻是退到了櫃檯後面,她的一雙眼睛迷離而不定。似是不經意地從座間的客商臉上掠過,在她的身畔,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持著一把木削的小劍,瞪著警覺的目光護在她母親旁邊。

「處兒。快回房睡去!」

「我不,娘不睡,我也不睡!」那小兒倔強的回答道。

「那好。你聽說呆在這裡別動,等客人走得差不多時。我再來叫你!」

「嗯,娘,那個死胖子瞧你的眼光可惡,我要挖了他的眼珠當球踩!」小孩的聲音尖銳。一下子傳遍整個廳堂。被喚作死胖子的正是田韶。聽到這一聲後,他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想要翻臉卻一想對方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若是忍下可就怒氣又能哪裡忍得住。

「處兒。放肆!快到後堂去幫娘拿酒過來!」少婦一邊罵著。一邊藉故支開不知不覺間惹了禍的小兒。

這娘倆是在莽州口陣亡的周魴的遺孤,在高寵收留撫養她們二年後的一天。性情倔強的周夫人帶著剛滿二歲的周處離開高寵在豫章專門為她們安置的住所,一路轉輾之後她們來到了當利口畔建起了這一家酒肆n

當在半年前再一次遇到她們時。高寵注視的目光由憐憫轉為佩服。在這亂世之中,一個女子有勇氣放棄舒適的生活,並依靠勞動和雙手養活自己和孩子,無疑是最令人敬重的。

隨後。在高寵的默許和關照下。這家酒肆便成了打探、收集情報的一個窗口,於是,這些客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在明天一早就會匯總到負責江東政務的魯肅案上。

建安七年正月十六日。競爭青瓷經銷權的大會如期舉行。結果出乎大多數商人的意料。在魯肅的主持下。青瓷器的經銷權以屬地代理的方式被分割開來,比如漢中的商賈獲得的是漢中的獨家經銷權,巴蜀的商人獲得的是益州的代理權,中原、遼東的情況也如是。

當然,一個地方有時會出現好幾拔商賈爭奪經營權。不出意外,實力較強的商人在競聘中勝出,實力弱的商人就只能再找獲得代理權的大商人轉讓更小一級的代理經銷權。

這樣一種方式是高寵和魯肅經過多次商討後得出的方案,在諸侯割據的情況下,分授不同地區的商人來經銷是一種穩妥的方法,這些商人在本地區熟悉情況。也更容易打通關節,同時,就算一個地方的商人出了問題。對於總的大局影響也不會太大。

去年的海鹽換馬策略失敗讓高寵更清醒的看到,江東能夠依賴的東西還是太少,海鹽曾經是一把利器,但當曹操也獲得了同樣的鹽場後,高寵的優勢就不存在了。這一次。瓷器研發技術將成為最高級別的機密。它是高寵為爭奪經濟主導權而打得第一仗。

在烽火硝煙的戰場之外,經濟戰也同樣重要,在與曹操的爭奪中。起跑之時高寵落後了。江東的經濟近二年來雖然有了長足的發展。但與中原深厚的底蘊相比,畢竟還是有些差距。不過,現在高寵已經開始迎頭趕上,對於未來,他充滿信心。

同樣具有信心的。還有龐統。

建安七年二月春,他率領著第二批入涼的兵士與趙雲會合,這個時候馬騰軍已經攻破了韓遂的老巢——金城,狡猾的韓遂則在破城前夕假扮牧人狼狽逃出J

一片大好的形勢讓馬家上下興奮不已,就連一向無甚大志的征西將軍馬騰也有些得意忘形起來,當楊秋、成宜、李堪、張橫等割據勢力的使者前來商議盟和時。馬騰的態度相當的驕橫。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危險在不知不覺間臨近,如果西涼的諸割據勢力聯合起來。孤立的馬騰勢力在遭到圍攻。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將計就計

建安七年二月十日,龐統、陸績一行經過將近一個半月的轉走,從漢中經武都、陰平到達冀城,並與趙雲、杜畿會合,由疾風營將士加上軍校學生組成的西征力量總人數達到了一千餘人,他們將肩負支撐起西北戰局的重任。

但他們能夠勝任這一堅巨任務嗎?高寵雖然先後派出了趙雲、龐統兩支力量,但他心中還是沒有底。

與此同時,鑒於在北原大戰中展現出來的強大戰鬥力,以勇著名的馬超對趙雲在戰鬥中表現出來的非凡能力相當欣賞,在馬超的眼中,趙雲已不僅僅是他未來的妹婿,更是將來並肩而戰的同伴。

在攻破金城之後,馬超就向馬騰諫議將趙雲一軍編入馬家軍中,按他的設想,最好能將趙雲率領的部曲擴充成一支可以與自己呼應的勁旅,但是心懷疑慮的馬騰最終沒有同意,對他來說,趙雲的突然到來雖然使得整個戰局發生了根本的改變,但一想到趙雲遠道而來的目的,就讓他不得不有所防備。

在未獲得利益之前的敵人是韓遂,而在獲取了利益之後同伴就有可能是競爭者,深感世事反覆的馬騰決定留一手。

權衡之下,趙雲、龐統軍被劃歸到了馬超的麾下,雖然獨立成軍的願望沒有實現,但因為馬超對趙雲有著相當的好感,再加上馬雲璐的關係,趙雲的行動還是相當的自由。

涼州的局勢在韓遂退出金城之後稍稍緩和了下來,但在這一種表面地平靜中,激流卻在暗中勇蕩。

陳倉,扼漢中入關中之咽喉,昔日高祖劉邦居漢中,為楚將章邯所拒,於是劉邦採納大將韓信計策,「明修找道、暗渡陳倉」,成功麻弊了歸降項羽的雍王章邯,當劉邦大軍突然出現在陳倉附近時,章邯倉促間急率士卒馳援,被劉邦所敗,由此揭開了楚漢相爭的序幕。

在四百餘年後,這一座要塞又成為了軍事謀略家們關注的焦點,馬家勢力的迅速膨脹讓大大小小的西涼割據勢力恐惶不已,韓遂由盛到衰的劇變讓楊秋、成宜、李堪、張橫等小諸侯不得不尋找新的靠山。

所以,當韋康派出的使者與這些勢力秘密聯繫時,得到的答案是驚人的相同。對於這些割據勢力來說,一個強大的馬氏家族是他們極不希望見到的。

建安七年二月中旬,在司隸校尉鍾繇、雍州參事賈詡、涼州牧韋端的主持下,由安定太守楊秋、狄道令李堪、平襄令成宜等眾多勢力代表參與,一個各取所需的鬆散聯盟成立,這個聯盟主要的目地就是----擊敗馬騰。

眾所周知,馬騰手下最能征善戰的將領就是他的兒子馬超。在破馬騰,必先殺死馬超,這是與會各路諸侯一致的想法。為此,賈詡策劃了一個可以說是完美的計劃。這個計刑的關健一點就是將馬超成功誘入同盟軍設好的包圍圈中,為了讓馬超上鉤,賈詡特意準備了一個無法抗拒的誘餌--楊秋的安定城。

安定當攏山之口,據六盤之險,是隴西直驅長安的北通道。馬騰要想完全取得涼州的主導權,就必須搶先扼守安定,這樣才能消彌來自雍州之敵的兩面夾擊,在這一點上,就算馬騰再缺乏戰略眼光,也能看出其中的關健。

誘餌就在馬騰最風光得意的時候布下--。

漫卷狂沙無限,在一片褐黃色之中,一支騎兵正沿著金城至安定的大道疾行,在迎頭的位置,一桿大旗如荒灘沙漠中屹立的白楊,風吹不倒。

旗幟上,刺繡鑲邊的「馬」字醒目耀眼。

旗幟下,馬超穿著一身嶄新的鎧甲,意氣風發的顧盼左右,與他一樣得意的是其麾下同樣騎著高頭戰馬的將士,作為擊敗韓遂的首功之士,他們獲得的除了尊敬之外,還有一大批繳獲的戰利品。

天空中有一頭雅鷹盯著身下的這一支軍隊盤旋不定,也許它是餓極了,希望行軍的隊伍中有餓死倒斃的死屍留下,也許它警覺到了前方有什麼異常,正在以它的方式告誡一步步走向危險的士兵。

馬超是奉了馬騰的命令前往安定接受楊秋的歸順,在馬家軍如迅雷般風捲殘雲的攻勢面前,不止是楊秋,成宜、張橫、李堪都不約而同的派出使者與馬騰商議歸附事宜。

在馬超臨出發前,他趕到駐防在金城城外的軍帳辭行,對於馬騰這一次的安排,無論是龐統還是趙雲,都覺得危險太大,但是馬超卻也不以為然。

「子龍和龐先生多慮了,楊秋不過是一莽夫耳,在我軍勢如破竹的強大攻勢下,他若不降,遲早會被剿滅,現在楊秋不降,等成宜、李堪、張橫先降了,可就沒他什麼好了。」對於未來,馬超豪氣沖天。

目送馬超離開的背影,龐統和趙雲相互間對視了一眼,眼神中俱顯露出憂慮,沉吟了好一會,龐統道:「楊秋是涼州勢力僅次於韓馬的第三大勢力,其人素來不訓,麾下的安定兵卒相當的剽悍勇猛,現未經一戰就先請降,似乎不太符合楊秋的脾性!」

趙雲眉頭一緊,道:「依馬超方纔所說,成宜、李堪、張橫也有意求降,這結果未免太快了些,畢竟馬家軍還沒有能輕而易舉收拾所有割據勢力的能力?」

龐統沉思片刻,輕敲案幾道:「我在來西涼的路上,接到寵帥送來的急報,說是曹操新任命的雍州參事賈詡已到達長安,這個賈詡是武威人氏,出自於西涼軍中,可以說對涼州的情況相當的熟悉,而且此人足智多謀,昔年在宛城就曾設計大敗過曹操。所以很有可能這個賈文和西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處理涼州事宜,你我可千萬不能掉心輕心吶!」

在經過了交州的敗仗之後,龐統無疑比剛剛投效高寵之時成熟了許多,現在的他考慮問題已不再局限於戰場層面上的分析,他已將目光探詢到了可能牽扯到這場戰局裡的每一個人。

「楊秋、成宜、李堪、張橫幾乎是同時請降,這也太巧合了點?」趙雲自語道。

「軍師是說安定可能是一個陷阱?」在一旁的杜畿臉色劇變。

「嗯,很有可能是這樣。可惜我們所說的這一切都只是猜想,我們拿不出證據來證明這一切是真的,現在馬超又決意要往安定去。我們所能做的就只有將計就計了!」龐統道。

「如何個將計就計法?」趙雲杜畿齊聲問道。

龐統肅然道:「如今我們只能是調集一切可以支配的力量,暗中尾隨在馬超後面,等到敵人有異動時,再來一個裡應外合,乘機將作亂之敵一網打盡。」

「可是我們手中能調動的只有這一千士卒。杯水車薪就算到了安定,也恐怕幫不上馬超什麼忙。若是戰端開啟損失過大,豈不是有負寵帥臨行時的殷殷囑托!」趙雲憂道。

龐統聞言一笑,道:「子龍怎麼忘了,駐紮在金城城中的龐德、馬岱兩位將軍都是馬超信得過的好友,我們只要將其中厲害耐心講與他們聽了,我相信他們會一同出兵的。」

趙雲喜道:「龐令明和馬謹之都是肝膽相照的虎將,這個說客就由我來做好了!」

安定城。

在涼州從事韋康地調度下,楊秋、成宜、張橫、李堪等十餘支割據勢力雲集安定,等候馬超這條大魚的到來。

同以往一樣,賈詡在出謀刑策妥當之後,就隨同鍾繇一起回到了長安。無論這條圍捕的計策成與敗,與曹操來說,都是有利無害的,因為西涼各勢力打得越熱鬧,才越對曹操的胃口。

建安七年三月二日,乙酉,夜子時。

在黃昏時,好不容易抵達安定城中的馬超軍人困馬乏,在簡短的與城中接迎的官員會商之後,馬超即命將士開拔到了指定地一處校軍場紮營歇息,由於天黑得緊,也看不清楚周圍的情況,馬超倏然想起在辭別時趙雲告誡的話,於是就長了個心眼睡到了旁邊親卒的帳中。

他沒有料到,正是這個臨時的決定救了他。

「殺馬!」在沉沉睡夢之中,馬超軍營突然間喊殺聲四起。

火光沖天,在映紅地帳幔襯托下,來不及穿上甲衣的馬超軍士兵被燃燒的布幔包住,慘叫著撲倒在火堆中。

中軍帥營更是一片火海,早有圖謀的圍殺部隊從多路向著馬超的中軍殺來,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將馬超殺死。

可惜,這一次他們千算萬算,卻還是算漏了一點,馬超居然沒有睡在中軍帳內。

聽到四周如雷般的喊殺聲後,心知不妙的馬超披甲而起,抓起放在一旁的長槍,衝出帳外,在護衛士卒的幫助下,他迅速跳上戰馬,截住來敵對殺起來。

「馬超在這裡!」對面,一員高大的敵將手持長矛迎面而來。

「楊秋!」馬超低哼一聲,擺脫了纏著自己的敵方士卒,向著那員敵將殺將過去。

在馬超勢若瘋虎的攻勢下,不出三合,楊秋即狼狽的拖著長矛敗下陣去。馬超既然沒有迅速成擒,那就只好以多取勝了,佔據了人數上的巨大優勢後,再去與馬超不明智的硬拚顯然是多餘的舉動。

「圍住馬賊,莫讓他跑了!」楊秋恨聲吩咐道,方才三合硬接之下,他感到一陣氣血翻湧,內腑看來已經受傷了。

箭矢飛射,點火的利矢如流星般投射入毫無遮蔽的軍帳,火星落在鋪滿柴草的地上,引發了更大的火焰,四面火起讓馬超軍卒逃無可逃。

就在這危急時候,黑夜中馬蹄聲如奔雷般漸漸接近,「咚咚咚」敲打在大地上,不禁讓人產生一種震撼人心的惶恐。

「孟起莫慌,我來救你!」一聲高亢的大喊響起。

「是子龍!」馬超擰槍駐馬,大喜道。

「大哥,少主,你在哪裡?」遠處傳來馬岱和龐德情急的呼喊聲。

「謹之、令明----!」馬超驚喜交加,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除了趙雲外,還有馬岱和龐德也來了。

趙雲、馬岱、龐德如同三枝鐸利的箭矢,從左中右三個方向殺入敵陣,只顧著向裡面圍殺的反馬盟軍士卒哪裡料得背後會出現敵兵,在毫無防範之下,陣形一下子被衝散分割,楊秋等人的指揮原是靠著預先設定好的線路、方位辯認,現在整個亂了方寸之後,彼此間是敵卒是友軍根本分不清楚。

在亂戰過程中,單兵的戰鬥力會得到充分的發揮,臨陣時的機變、反應的快與慢都會影響到是敵死還是我活,這對於楊秋等人的烏合之眾來說,實在是一個很不幸的情況。

誤殺----,成宜和張橫兩部在黑暗中對殺了半天,最後方知對方是友軍。

負責外圍守衛的李堪最為不幸,他首先遇上了衝入陣中的趙雲,不知厲害的他挺槍而上,但在趙雲眼裡,他的槍法實在是班門弄斧。

只一合,趙雲一聲大喝,風雪槍如閃電下擊,將目瞪口呆的李堪一槍搠翻。

「殺進去!」趙雲摧馬踏翻李堪亂軍,見到主將未及一合即遭身死的敗卒紛紛棄下兵器,轉身向後逃跑。

在李堪部的前方,是張橫的四千平襄部曲,正在指揮著迂迴包抄馬超的張橫被身後的敗卒沖得差一點掉下馬來,等到他穩下心神再看周圍時,四千部曲已大半不知去向。至天色將明時,趙雲終於和馬超會合,兩軍合兵一處,並馬殺出,這時相互間混殺了半夜的楊秋、張橫、成宜等部也藉著天色看清楚了對方。

「子龍,我們殺他個痛快如何?」馬超殺得性起,一槍刺翻一名楊秋軍稗將,大笑道。

趙雲也是血染征袍,他接道:「孟起豪言,子龍正有此意!」

兩人這一番對答可苦了圍堵的敵卒,本見趙馬二人殺出軍陣正欲鬆一口氣的士卒轉頭又見二人殺回,只得棄了剛剛放下的兵器落花流水的奔逃,氣得楊秋在後面督陣大罵。

「楊秋,你死到臨頭還嘴硬個堪!」就在楊秋將注意力放到趙雲、馬超身上時,龐德悄悄的靠近了楊秋,他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帶水就將楊秋的首級擒於手中。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七十九章 鳳舞九天

鮮血滴滴落下,將一方黃士染成斑駁的褚紅色,龐德將楊秋的首級高高舉起,然後摧馬提刀躍上一座山丘,他虎目掃視周圍的戰場,只見失去指揮的敵卒如同一群無頭的蒼蠅,茫無目的得四處亂竄。

「楊秋狗頭在此,哪個執迷不悟,就是同樣下場!」龐德厲聲狂喝,吼聲震天動地。在他凜然激昂的氣勢面前,沒有一個敵卒敢靠近一步。

擒賊擒王,楊秋斃命的消息頓時如同長了翅膀的鳥兒一樣,迅速傳遍整個戰場,這讓本就心志不堅的士兵更加的膽戰心驚,大家都只顧著逃命。任憑韋康如何的喝罵鼓氣,也無法激起眾兵卒再戰的銳氣。

勝敵之機貴在一鼓作氣,韋康明白,若無法在徹底天明之前擊潰敵人,等候他的結果就是被敵人擊潰。

「快快撤入城內囡守!」韋康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啞著嗓子喊道。

安定城垣高深,易守難攻,只要能搶在馬超脫困之前退入城中,韋康有信心阻擋住敵軍的進入。但是,事實卻讓他大吃了一驚,等他退到安定城下時,城樓上一桿「龐」字的旌旗迎著朝陽飄動起舞。

「韋康,龐統在此躬侯多時了!」城頭上,龐統笑意盈盈,在趙雲、馬岱、龐德殺入敵陣後不久,龐統與杜畿就率領二百疾風營死士扮成李堪的潰卒,假意敗退到了城下騙過安定城中守衛,本心歡喜等候好消息的守卒毫無防範,被龐統順利奪取了城門。

賈詡精心策刑的這一次誘捕行動至此完全失敗。作為臨陣總指揮的韋康雖然有「少年老成」的讚譽,面對千創百孔的戰局,也只能徒呼哀歎。

至辰時,反馬同盟全線崩潰,無奈的韋康率領著部分殘卒向陳倉方向逃竄,試圖逃回平襄的張橫在半道上被馬超截住。兩人戰馬剛一交錯,早就心膽俱裂的張橫被馬超如探囊取物抓起腰帶,狠狠的摔到地上。

「綁!」隨著馬超一聲令下,一擁而上的士卒將掙扎欲起的張橫捆了個結結實實。

安定大捷,參與誘殺馬超的同盟軍近三萬人馬在一夜的惡戰中被殺得七零八落,兩員主將楊秋、李堪分別被龐德、趙雲斬殺,另一員大將張橫被馬超生擒活捉。死於戰場的兵卒總數達到了六千餘人,被俘者一萬一千八百人,除了韋康和成宜各率著千餘人的殘兵逃跑之外,成建制從戰場上逃生的幾乎沒有。

馬超策馬揚鞭,來回在戰場上高聲呼喝,連著兩場反敗為勝揚眉吐氣的勝仗,讓他感到無比的自豪,丈夫男兒的鏘鏘誓言,名留青史的榮耀讓他熱血沸騰,不能自已。

「龐先生,我這一回可服了你了!」遠遠的瞥見龐統出城相迎,馬超連忙早早的翻身下馬,這對於一向高傲的馬超實在難得。

「馬將軍禮過了,統不過是盡了些微薄之力,豈敢居功!」龐統笑答道。

馬超正色道:「先生過謙了,若不是先生施計。超今已成刀下魚肉矣,安能有命哉!」

馬超是一員武將,智謀非其長處,但這並不表明他是一個看不出厲害關係的莽夫。安定戰役是一場變不利為有利的大戰,其勝利的原因除了將士的驍勇善戰之外,還重要的在於龐統的運籌雅幄。

「馬將軍若不是早有警覺,統就算有萬般神算,也救不了將軍一命!」龐統擺手道。

在馬家眾將中,馬超是走得與趙雲、龐統最近的一個,這其中的原因細究起來一是北原解圍趙雲救了馬超,二是馬超年少志高,有轟轟烈烈做一番事業的決心。反觀其它地馬氏將領,包括征西將軍馬騰在內,對趙雲、龐統就不那麼友好了。因此,要立足西涼馬超這棵剛剛拔節的樹就絕不能倒下,這便是龐統憚心竭力相救馬超的原因所在。

陳倉城外,三十里坡,一支打著司隸校尉「鍾」的千餘人軍隊正在歇息。

山崗上,鍾繇有些不耐的來回踱著步,在他身旁,賈詡卻是一臉的輕鬆正閉著眼睛養神。

「文和,你這瞞天過海的計策也太玄了點,萬一要是馬騰不上鉤,我們這一番心思可不就白費了!」

賈詡不置可否的抬頭看了看天,道:「元常,馬壽成不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只要他得知朝廷不僅赦免了他的謀逆之罪,而且還封賞他為衛尉,我相信他是會主動上鉤的。」

「承相大人真的答應封馬騰為衛尉,我怎麼不知道?」鍾繇驚異道。對於這樣一項重要的人事安排,按照慣例是要向各州通報的,鍾繇是雍州的軍政負責人自然應該知道。

賈詡臉上露出莫測的微笑,他道:「這本就是子虛烏有之事,元常自然無從知曉。」

「文和你假傳聖旨?」鍾繇臉色一變,他沒有想到賈詡會如此大膽行事。

「那倒也不全是,如果馬騰真的能甘心臣服,曹承相是不會吝惜一個衛尉的,有韓遂的前車之鑒,我想馬騰應該很容易做出決斷。」賈詡神色從容,假傳聖旨的罪名對於他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威懾作用。

「冀城是馬家的老巢,就算馬騰同意歸附朝廷,他的幾個兒子恐怕不太那麼爽快,尤其是那個馬超,我聽說他可與高寵派去的人打得火熱。」鍾繇道。

賈詡微微一笑,他輕點了下頭,道:「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否則的話我也不會大費周章在安定布下圍捕馬超的圈套了,只有調開了馬超,我們的計刑才能順利實施。而更重要的是,這一次我物色的向馬騰傳達聖旨的姜敘、楊卓二人為人精細,這事又事關他們全族生死,我相信不會有什麼差錯。」

「原來安定的剿殺計刑都不過是誘餌,楊秋、成宜、李堪、張橫這些草莽之徒被文和你簡簡單單幾句話就玩得團團轉,我這回可是服了。」鍾繇大讚道。

賈詡會意的哈哈大笑,道:「元常可莫要說出去,這一回不止是楊秋等人,連韋端、韋康我也沒有告訴。要不然我也不用這麼辛苦,轉了一個大圈再回到這裡來了。」

「怪不得丞相有一回直呼文和是老狐狸,今日看來果真如此。」鍾繇一屁股坐倒在草地上,仰天倒下,大聲笑道。

兩人正敘該間,遠處隱隱有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是他們來了!我們去迎接馬騰如何?」賈詡一腳踢在鍾繇的屁股上,大聲道。

果不出賈詡所料,馬騰在接到了姜敘、楊卓代為送來的假聖旨後,感激涕泠。當初在衣血帶詔具名時,馬騰應董承之邀礙於情面具了名,卻不想不久後衣血詔事件洩露,董承、王子服等人俱數被誅,當初留名的人中,除了皇叔劉備之外,就剩下自己還活在這人世間了。

馬騰不是個很有野心的人,年輕的時候憑著勇力他隨同韓遂、邊章等人一道起事,那時地他還有一股子血性。但隨著年歲漸老,白髮染霜,馬騰更加渴望過一種平靜安逸的生活,打打殺殺的日子他真的討厭了。

在這一點上,賈詡對馬騰的心思瞭解得可謂深切,藏匿在馬騰心底深處的這些個想法就連馬超也未必清楚。

「衛尉大人,一別數載,身體可好!」賈詡見到馬騰蒼老雄壯的身軀向自己而來,連忙迎上陪笑道。早年在賈詡投軍董卓麾下之前,馬騰與賈詡曾同在閻忠的帳下同事過,細算起來,他們上一次相見已是十餘年前了。

「是賈參事,失敬了!」馬騰老遠就嚷著粗大的嗓門喊道。

「這位是司隸校尉鍾繇大人,相信衛尉大人一定不會陌生,按丞相的吩咐,我們特意在此迎接大人。」賈詡道。

當年王國率西涼各路聯軍攻長安,正是鍾繇指揮著守軍堅守了一個多月,最終迫使西涼騎兵糧盡而退,在回軍的路上,王國被部下殺死,從而由此引發了西涼各部一系列的內亂。

鍾繇神情鎮靜的上前一步,恭敬地施禮道:「衛尉大人能以漢家一統的大業為重,繇深感敬服。今你我同為一家,以後還希望衛尉大人在朝中多為我等美言才好!」

其實,以鍾繇和曹操的關係,哪裡還用得著馬騰替他說話,但千穿萬穿,這馬屁不穿,馬騰笑著瞇起了雙眼,顯然是非常受用鍾繇的恭維。

「衛尉大人一路遠來勞頓,不如就近到陳倉城中歇息,明日一早我們再一同出發趕往許都。」賈詡見機道。

「好----!」在這個時候,馬騰的警覺性已大大降低,他只想著以後可以安逸的做一個顯赫的高官,再不用擔心有人來找自己的麻煩。

安定城外,清掃戰場的工作已經快完結了,馬超和趙雲、龐統正忙著整編俘虜的敵卒,並希望從中挑選出精壯的兵士補充到軍隊中。在這一場惡戰中,趙雲、馬岱、龐德三軍的損失均不大,但馬超的親隨卻是傷亡過半,必須得到及時的補充。

忽然間,一名騎卒從遠處飛奔而來,戰馬未等靠近,已自吐著白沫倒地,馬上騎卒一個翻騰從地上躍起,跌趺撞撞的向著馬超而來。

「報少將軍:冀城傳言,老將軍已接受了朝廷的冊封,率,率馬鐵將軍趕去陳倉了。」探信的騎卒喘了一口粗氣,斷斷續續的說道。

「你說什麼?這不可能,阿爸怎麼可能做下這般糊塗的事情?」馬超怒極,一把抓住報信的兵士的胸襟,大吼道。

在一旁的龐統聽罷,臉色卻是劇變,這一次安定作戰出乎意料的順利,讓他心底也有些困惑。如果探聽到的消息屬實的話,以賈詡的智謀,當能料到會有援兵出現,又怎麼可能對此毫無防範。

「難不成這裡只是賈詡故意吸引我們注意的一個誘餌,而他真正的目標是馬騰!」龐統心裡咯噔一下。

「你,去把你的人統統帶上,我不要聽什麼傳言,我要知道真實的情況。」馬超狂呼道。

正這時,遠處又有馬蹄聲響起,一匹火紅色的戰馬飛奔而來,馬上同樣是一團紅影,正漸漸靠近。

「胭脂馬----!」趙雲眼尖,一下就認出了這是馬雲璐的坐騎,他跨下的踏雪駒見到老夥計,也是揚起前蹄,不住的高聲嘶鳴。

「大哥,阿爹他----,阿爹他----!」馬雲璐一路從冀城趕來,全憑著一股子氣撐著,這時見到親人,心中一鬆差一點掉下馬來。

「阿爸他真的往陳倉去了!」馬超毫不憐惜的使勁搖著馬雲璐的嬌軀,連聲催問道。

馬雲璐的眼中現出惶恐的神色,她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個青囊,道:「這裡面是三哥讓我給你的信件。」

馬雲璐口中說得三哥是指馬休,他是負責指揮防守冀城的所有部隊。

在泰漢之交,軍中傳遞重要文書都是以簡牘為主,那時候只有皇帝的詔書是書寫在綢緞上的。在這之後,竹簡的笨重越來越顯現出不易攜帶的弊端來,於是,在軍中逐漸開始通行用裝著寫滿字的布皂。在亂世時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一封重要的軍事情報的價值來說,是完全值得這樣耗費的。

「馬休幹什麼去了,為什麼不截住阿爸!」馬超不等看完書信,就厲聲問道。

「是阿爹自己下令出城的,三哥他也沒有辦法,後來他也派兵追趕了一陣,可是被那姜敘截住,聽三哥講,姜敘還放言說如果再有追兵,他就殺了阿爹!」馬雲璐道。

「糊塗,姜敘楊卓的家眷俱在冀城,他們哪敢殺我阿爸,這些話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馬超怒喝道。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八十章 分道揚鑣

建安七年三月,涼州的春天不出意料的跚跚來遲,而在馬超心裡剛剛升騰起的一顆雄心壯志轉眼即被無情的現實擊得粉碎。馬騰老了,他希望尋求一種安逸、平和的生活,這沒有錯,可這卻不是年輕的馬超所想要的。

好不容易開創出來的大好局面,難道就這樣拱手送與他人?馬超心有萬般的不甘。

「少將軍,現在冀城群龍無首,萬一韓遂的殘餘勢力作亂,或者陳倉的韋端有所異動,我們的處境將相當的危險。」龐統道。

留守冀城的馬休無論從資歷上還是能力上,都不足以服眾,能夠代替馬騰接管軍隊的,只有在戰場上無往而不勝的錦馬超。

北風呼嘯,一支騎兵飛速奔馳,狂沙被捲到半空之中,揚起一線塵土。在留下龐德、馬岱兩部駐守新占的安定之後,馬超攜眾急急趕回,已經見識了龐統能力的他這一次主動邀請了龐統隨軍同往。

「三弟,你這是做什麼?」未等馬超抵達城中,迎面正遇上馬休領著一彪人馬出城。

「大哥你來得正好,阿爸來信了,他囑咐我們領兵向陳倉集結呢!」馬休揚起還透著稚氣的臉龐,興奮的答道。

陳倉附近山丘縱橫,不利於騎兵作戰,而且城堅壕深,又是涼州牧韋端的老巢,軍隊到那裡集結萬一有什麼異常的變化,馬超不敢再想下去,他將探詢的目光掃向身後的龐繞,卻見龐統也是一臉的凝重。

「阿爸信中還說了什麼?」馬超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

馬休從懷中取出一封批著朱漆紅的書信,一邊遞與馬超,一邊道:「阿爸說,他已被朝廷冊封為官居九卿的衛尉,不日就會入朝,到時候我們就可以一道離開西涼了!」

馬超接過書信,一邊看著一邊怒容滿面,他大吼道:「你們都去享福好了,我不去,我要留在這裡。我眾兄弟刀頭添血、並肩而戰。」

馬休急道:「可是大哥,阿爸在信中說了要我們盡快交出兵權,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阿爸是不會答應的。」

馬超緊緊的閉合了一下雙眸,一絲痛楚在他的眸間掠過。是做一個聽話碌碌無能的孝子,還是當一個可能被視為叛逆不孝的叛賊,這兩個念頭料纏在他地心中,彷彿要把他撕成兩半。

「此事重大,少將軍必須慎之又慎,以統想來,現在馬老將軍人在陳倉,處境相當的危險。如果我們不按信中說的做,恐怕老將軍的性命----!」龐統遲疑著沒有再說下去。

「先生是說賈詡、鍾繇敢殺我阿爸?」馬超睜開眼睛,一抹殺機頓起。

龐統無奈道:「他們有什麼不敢的,曹操敢挾天子令諸侯,他的部下當然也會依葫蘆畫瓢而為。對於曹操來說,涼州本就不在他的控制之下,能夠以馬老將軍為質逼迫馬家軍歸附自是最好,如果不能的話,殺了人質引發西涼的內亂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他們就不怕我領兵攻入關中嗎?」馬超厲聲大喝,手中銀槍微微顫動。

「那樣的話就正中了賈詡的詭計,他們會先殺了老將軍等人,然後以所謂朝廷的名義詔告天下,聲討你這個害死自己父親的不孝之徒。」龐統一針見血的說道,他的話鐸直指賈詡計謀中最厲害的一環。

「軍師,我們到底應該怎麼辦?」面對這樣的兩難抉擇,就是趙雲也是一籌莫展,他將希冀的目光投向龐統。如果馬家軍接受朝廷的安撫,那麼他們和入涼的荊揚軍卒的關係就只能到此為止了,因為他們將不可避免的分列到曹操、高寵兩大陣營。

「少將軍決定了嗎?」龐統沒有回答趙雲的問話,他將目光投向了馬超。

這個決定對馬超來說,是如此的艱難,不僅僅事關馬騰的生死,更相關著全族的命運。其實,人生就是這般的反覆無常,在給你機會的時候,也不可避免的讓他失去一些東西。

終於,馬超的目光由狂暴轉為清澈,他輕輕的握緊自己的雙拳,堅定的回答道:「人生匆匆,不過百年,是好男兒當仗志拔劍,豈能寄人籬下,就算是身死異鄉,也不負這一腔豪情。所以,即便是他日背上不義不孝的逆賊罵名,我馬超也認了!」

「大哥,你這樣做會害死阿爸的。」馬休帶著哭腔勸道。

「三弟,你不用多說了,此事我意已決,無論以後怎樣,這道路是我選的,我決不會後悔。至於其它人,願意跟著我的留下,不願意的可以攜帶著家眷去找阿爸。」馬超大聲道。

當夜,冀城的征西將軍府冷冷清清,看不到一絲的光亮,馬休在考慮再三之後,還是決定東往陳倉去找馬騰,現在若大一個府邸中,只剩下了馬超和馬雲璐兩個姓馬的人。

「大哥,你後悔了嗎?」院子裡,一襲孤單的身影對著皎潔的月色默然站立。

馬超緩緩的轉過身,一把摟過怯怯生生站在身後的馬雲璐,道:「不,與子龍、龐先生一起的這些日子,讓我明白了一個男兒應該做些什麼,所以我不後悔。」

「嗯,我也是。」聽到子龍這兩個字,馬雲璐心底湧起一陣幸福。

整個馬氏家族的人絕大部分選擇了跟隨馬騰,這也難怪,作為一族之主的馬騰的命令是不容違背的,哪個敢違背,結果就等同於叛族。在這之後的短短二十來天時間裡,賈詡充分發揮了他以輿論製造聲勢的能力,在不明真相的漢羌百姓眼中,馬超從一個人人敬慕的大英雅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叛族的逆徒。

失去了民眾的支持,馬超軍的後勤補給發生了困難,無奈之下,馬超採納龐統的建議,收縮兵力退守到更西邊的抱罕、西城,那裡緊依著連綿的雪山,滋滋雪水在春夏時消融,正是放牧馬匹的天然牧場。

「孟起,不必灰心,昔日我家寵帥曾在鄱陽湖畔說過『窮志愈堅,不墜青雲之志』的豪言。現在我們只不過遇上了暫時的困難,渡過這一難關,我們養精蓄銳的騎兵就可以在秋天揮師東進,到那時我們再好好殺他個痛快!」在撤退的路上,趙雲鼓起笑容,樂觀的揚鞭策馬而行。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馬超、龐統和趙雲明智的選擇了以退為進,積蓄實力的策略。而益州牧劉璋卻恰恰相反,建安七年三月間,劉備採納諸葛亮的計策,率一萬士兵從江州西進,揚言北上攻打劉璋的宿敵張魯。待至白水時,誘殺劉璋置白水軍督楊懷、高沛,然後突然從小道折兵南下進據涪城。如果劉備前鐸再渡過涪水,佔據雒城,前面將是一往平川,無險可守。

成都城內,劉璋一臉的愁雲慘霧。面對引狼入室的窘境,他一時也是沒有好的辦法。

「主公,劉備遠道而來,軍中必然少糧,我們何不盡燒野谷並各處倉麋,遷巴西之民避於涪水西,然後構築深溝高壘堅守,劉備縱然有千軍萬馬,也無法越雷池一步。」益州從事鄭度力諫道。

鄭度乃是廣漢人氏,對那一帶的地形相當的熟悉,巴蜀的山山水水與中原大不相同,在零星地小平壩間,間或有一、二道丘陵穿過。如果扼守住其中的豁口,就算敵人有再多的人馬,也是無用。

劉璋長歎一聲,道:「唉,我只聽說過抗拒敵人來安撫百姓的,卻沒有聽說過驚動百姓來防備敵人的。我父子在州二十餘年,沒有什麼恩德給予這裡的百姓,相反倒是連番的戰亂有三年餘。昔日的膏腴之地都長滿了荒草,這都是我劉璋的過錯,若再起刀兵,我心裡怎麼能安心呢!」

比起其父劉焉來,劉璋缺乏治理一方的能力,對部下也寬容多過斥責,以致於會產生趙韙等大吏反叛的事情。而劉備與諸葛亮也看到了這一點,他們將最後的希望投向了益州。

「父親切莫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我成都城內尚有三萬將士,谷帛可支一年,官吏民眾都要求拚死一戰,兒不才願領兵出戰以抗劉備。」說話的是劉璋的長子劉循,年輕氣盛的他自然不甘心將大好山河拱手送與他人。

劉循的身份比較特殊,他這一番慷慨激越的話讓主張力戰的武將群心振奮,中郎將黃權道:「拒成都四十餘里,有一雒城,正好塞住南北之咽喉。我們只要守住那裡,劉備雖有精兵猛將,也不能過。」

見眾將求戰之心日切,劉璋強打起精神,鼓勵道:「好罷,吾兒心志可嘉,吾心甚慰!」

面對劉備的咄咄進攻,劉璋明顯的信心不足,在益州眾官員中,也分成了主戰和投降兩派。主戰派以劉循、張任、鄧賢、冷苞、黃權等武將為主,主張投降的則是些文官,蜀郡太守許靖和祭酒譙周是其中最積極的兩個。

雒城外,夜,一臉倦容的劉備披甲正巡視著營帳,年過半百的他兩鬢染霜,多年征戰沙場的習慣讓他有了一種特殊的警覺。

這一次反攻成都對劉備來說,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這是他實現心中夙願的最後機會。

成敗在此一舉----!

「原來軍師也和我一樣的睡不著?」一陣悠揚的琴聲將劉備帶到了一處軍帳前,這裡是軍師諸葛亮住的地方。

「明日一早就要攻打雒城了,我軍兵少該如何抵敵為好?」劉備一邊掀帳而入,一邊自言自語道。

諸葛亮穿著一身平常的布巾禱袍,他湊頭仔細聆聽著琴弦上發出的聲音,一曲終了,方抬頭望向劉備。

他道:「兵貴在精而不在多,敵雖有三萬,卻不過是些烏合之眾,安能和我久經戰陣的精兵相比。明日一早,主公可選精兵強將伏兵於此間山陵間,然後命張飛引一支軍叫陣,待城中之敵殺出後只可敗不可勝。這樣就能誘使敵人進入包圍圈,到時候主公揮軍殺出,定能大破之。」

「軍師之計雖好,但如果敵人不受誘惑,堅守城中不戰,又如何?」劉備歎聲道。

從征討黃巾之時開始,劉備經歷的大小戰仗數不勝數,其中有風光無限的勝仗,也有隻身逃亡的大敗。可以說論及臨陣經驗沒有人比他更豐富的了,往往在別人沒有察覺到時,劉備就能感受到了危險。

諸葛亮道:「昨日我與法孝直敘談,他曾說過雒城守將張任驍勇非常,又極有膽略,曾自詡是蜀中第一武將。今我讓冀德前去叫陣,張任必定心有不服,只要他耐受不住出城,我就有辦法讓他有來無回。」

「軍師既如此自信,備無憂矣!明日一早升帳,我只聽軍師吩咐便是!」劉備聽得諸葛亮胸有成竹,一顆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翌日,諸葛亮命張飛引一千兵士到城下討陣,另遣魏延、劉封各率二千伏兵隱於城東金雁橋畔。同時,劉備則親率三千精銳勒兵橋北,待張飛誘使城中之敵過橋後,即拆橋阻斷敵之歸路,一場天羅地網在諸葛亮的策刑下布下,正等待它的獵物出現。

至午時,張任由於忍受不住張飛連續不停的罵陣率軍出城,由於在軍中張任的資歷相當的深厚。冷苞、鄧賢等將領俱和張任有過命的交情,劉循勸阻不住也只能作罷。

張飛見敵出城,依計作勢撕殺一陣後狼狽逃走,張任見張飛也不過如此。遂引軍一路追殺,待至金雁橋邊正有些猶豫時,張飛卻又返身復戰,這一路來來回回惹得張任惱怒不已,遂不計後果過了金雁橋追擊。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八十一章 借頭一用

「張任,你中計了!」山腳處,張飛重又殺回,在他的面前的是一輛精巧的四輪車,車上一人,唇白束髮,葛巾長袍,瞧年紀也不過二十上下,但地位卻是相當的尊貴,不僅有眾侍從前呼後擁保護著,就連張飛這等大將也是態度必恭必敬。

「你是諸葛村夫?我看你年紀甚輕,怎麼竟成了一個殘廢?」張任眉梢一揚,譏諷道。在成都的時候,他便聽到劉備新派的軍師諸葛亮只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人,今日見這陣仗當是沒錯。

張任這一句雖然沒暴粗口,但也罵得極損,張飛等一眾將士一個個皆怒形於色,反倒是被罵的諸葛亮依舊神定氣閒,從容不迫。

他微微一笑,示意侍從推車上前幾步,然後方道:「昔日齊國孫臏雖則足猶能計敗龐涓,今我欲效古人,如何?」

「想不到村夫倒也懂些謀略,汝可還聽說過東施效顰的典故?」張任哈哈大笑,一旁的冷苞、鄧賢也是面露嘲諷。

孫臏龐涓之事發生在戰國時,這兩個人都是鬼谷門徒,關於他們之間鬥智的故事史書上記載得相當詳細,身為統兵大將的張任自然是知曉這一段典故。在聽得諸葛亮大言不慚將自己比作孫臏後,他索性想起了春秋時的另一段笑話。

西施本名夷光,是越國有名的美女,相傳她出生於是苧蘿山下一戶姓施的人家,當時有一條小溪穿過村子,並將整個村子分成東西兩部分,夷光家就在村西邊。夷光十二、三歲時常到這溪水邊浣沙,因為人長得美麗,村中人就讚許說夷光就是皺著眉頭也是美得沒話說。這話被村東的一位姑娘聽到後,她也跟著整日皺緊了眉頭,結果村裡人見著都躲著她走。原因就是她皺眉扭捏作態的樣子比平日裡更加的難看。

兩人在陣前這一番你來我往唇槍舌箭鬥得熱鬧,表面上看是張任佔了上風,卻不想他沒有料到這是諸葛亮在施拖延之計。

「汝死到臨頭,竟還敢嘴硬!」諸葛亮目光中殺機一現,隨著他這一聲喝。左首魏延、右首劉村各率二千人馬殺將而出。

「村夫用計,也不過如此耳爾!」張任毫不示弱,令旗揮處,冷苞、鄧賢各領本部兵馬迎了上去。

「哼,是嗎?你再回頭看看後面--!」諸葛亮笑道。

張任驚疑的回馬看去,卻見州才通過的金雁城已被敵兵拆去,在河對岸更是出現了一支大軍,在左將軍、漢皇叔「劉」的旗幟下。當頭一員大將,面如冠玉,金甲銀鎧,手持一對雙股劍,不是劉備更復是誰。

「大耳賊可惡!」張任怒罵道。他這時的感覺就像是被人裝進口袋悶頭打了一棍,臨到好不容易出來時,竟還發現打人的兇手正笑意盈盈的望著自己。

在劉備、諸葛亮面前,張任與他們鬥智,根本就不是對手。

「殺出去!」無奈之下,張任挺刀向著諸葛亮殺去,這個時候,他也明白了與諸葛亮鬥智只能自取其辱。

「燕人張冀德在此,鼠輩休傷我軍師?」張飛大喝一聲,持矛摧馬迎戰。

兩人縱馬盤旋,戰十餘合,張任瞥見冷苞、鄧賢已被魏延、劉村斬落馬下,心中更是驚慌,在虛晃一刀之後,尋機奪路逃走。

「哪裡走?」張飛將鐵矛換到左手,伸右手將伏在馬上的張任一把提了起來,然後重重的扔到了地上。方才見魏延、劉村都已挑落了對手,心中爭勝之心大起,在關羽陣亡之後,張飛已無同爭議的成了劉備軍中第一員大將,面對張任的囂張,他如何肯讓張任逃走。

眾軍車縛張任於劉備、諸葛亮面前,諸葛亮道:「我主這一路往成都來,沿途郡縣守將無不望風而降,將軍意下如何?」

張任怒目圓睜,一口濃痰啐在地上,大聲道:「哼,忠臣不事二主的話你聽到過嗎?」張任這一句話其實另有所指,諸葛亮先前曾在劉表大將剿越軍中任隨軍參謀,現在他投身於劉備麾下,劉表劉備雖同姓劉,但也是二主。

「張將軍若是投降了,就可以不死!」劉備道。

張任大笑道:「就算我現在降了,以後我還是會反的,你們別妄費心思了,要張某之頭就速速取去!」

諸葛亮頓了頓,沉聲道:「好----,既然你執意不降,我也正要借你的人頭一用,來人,拖下去!」

劉備見張任如此義烈,不由得生起了愛惜之心,在他心頭閃過關羽忠勇仁義的影子。待聽得諸葛亮真地下令斬殺張任,不由得勸阻道:「軍師,張任乃是蜀中一員虎將,這樣殺了豈不可惜!」

諸葛亮神色一肅,正容道:「主公,張任只不過是區區一將,捨此一人,主公將要得到的是整個的益州,兩相比較,孰輕孰重,望主公早些決斷!」

諸葛亮這話說得份量很重,早在拜諸葛亮為軍師時,劉備曾當著文武眾人的面許過諾言,軍機大事由諸葛亮來安排。剛才他的干涉雖然不是有意而為,卻也讓諸葛亮感到了不快。

劉備想了想,無奈道:「原來軍師早有良謀,是備多慮了!」

對於劉備來說,諸葛亮的重要是不言而喻的,在退出荊州之後,劉備之所以還能東山再起,一多半的功勞要歸於諸葛亮的運籌帷幄。張任死了雖然可惜,但只要有地盤、有實力,就不怕沒有良才歸附。

「好,文長,你領一支人馬穿上張任軍卒的甲衣,再帶上張任的屍休,假扮敗車去詐開雒城!」諸葛亮見張任成擒,立即向魏延下了第二道命令。

「軍師,這仗打得著實不過癮,不如讓俺老張替了文長去!」張飛搓了搓手,下馬來到諸葛亮面前。

二哥關羽的陣亡至今讓張飛銘記不忘,也讓他意識到了單憑他們兄弟三人是幹不成大事的,要為關羽報仇,就必須依靠更多的有才能之士。在諸葛亮州州投奔劉備之時,張飛對這個年輕的軍師確實有些輕視,但在經過了奇襲漢中、大破江州這一連串的戰事後,張飛開始改變自己的想法。

諸葛亮微微一笑,道:「論起武藝,冀德自然勝過文長,但冀德的名頭太大,恐怕未到城門口就會被認出來!」

聽諸葛亮這麼一說,張飛受用的哈哈大笑。他的形象確實是太鮮明瞭點,無論怎樣的偽裝恐怕都逃不去敵人的眼睛。

雒城中,劉循焦急的等待著張任的消息,城東金雁橋邊喊殺聲陣陣,具休的戰況究竟如何,城中並不知曉。

「有沒有張將軍地消息?」劉循不時的催問道。

「還沒有。」

「再多派斥侯去打探!」劉循憂心沖沖的吩咐道。

由於劉璋平素對部下過於寬仁,軍中將領的權力太大,士卒往往是只聽自己上司的調令。所以,雖然劉循貴為劉璋的長子,但他卻無法代替張任的作用,一旦軍令不暢,後果就將是災難性的。

正在劉循擔心之時,守城地兵車匆匆來報:城外有一隊打著張任旗號的敗車等待進城。

「公子,張任將軍,張將軍陣亡了!」一名眼尖的士車哭哭啼啼的跑來向劉循報告道。

劉循大驚失色,急忙登上城垣,探頭望去,只見下面一群敗車正抬頭一具屍體守在城門口,瞧那死屍的穿裁模樣,不是張任還有何人。

「你們抬的是什麼人?」劉循問道。

「你他**沒看清楚嗎?還不快快開門讓張將軍進城,你小子想讓戰死沙場的英雄埋骨荒野嗎?」城下的敗卒中,一個粗豪的噪門高聲怒罵道。

他這一句話極具扇動力,城上的兵車大部分都是張任帶上來的,這時眼瞧著自己的將軍橫遭身死,心中已是大慟,若是劉循再遲疑著不下開城的命令,恐怕立馬就會發生暴亂。

「開門,接張將軍英魂!」劉循無奈的命令道。

說罷,他親自步下城階,向著城門口走去。在這個時候,收攏軍心的最好辦法就是禮待張任的屍休,然後好好安葬。

厚重堅實的擅木城門「吱呀呀」的開啟。等待許久的敗卒如一窩蜂般的湧入城內,還未等劉循看清楚情況,頸上已被一把鋒利的大刀架住。

「你們是什麼人?」劉循神色灰敗,驚恐的問道。

持刀的是一個面色焦黃,身形瘦長的漢子,聽到劉循的詢問,他嘿嘿一笑,細長的雙眸中閃現出得意的笑容。

「你們這幫草包,也不動腦子想想,張任既已經死了,他的屍體又怎麼可能會安然無恙的回來,告訴你們,爺爺是左將軍、皇叔劉備麾下討虜將軍魏延是也。」

在魏延的大喝聲中,湧入城中的魏延軍辛迅速的搶佔了城門口的要衝,那些原本一心想要搶回張任屍體的守車好多人連兵器都沒有帶,這一番變故之下,促不及防的他們和劉循一樣成了俘虜。

城外,劉備和諸葛亮正焦急的等待著魏延的消息,雒城地形險要,二面是山、一面臨水,要強攻通過難度太大。況且劉備手中的兵力也是不夠,所以唯一的希望就是智取。

城頭,魏延一腳踢翻插在城樓上的蜀軍旗幟,將自己的「魏」字旌旗用力插上。

「父親,你看--!」在前面巡視動靜的劉封策馬回來,指著遠處的城樓興奮的大喊。

「是文長得手了嗎?」劉備的聲音有些顫抖,拿下雒城進攻成都將是一往平川,劉璋的抵抗力量經此一役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在轉輾了大半生之後,終於再一次觸摸到稱雄一州的機會,任劉備再是壓抑,也無法保持平靜。

「是的,父親!」劉村大叫道。

「軍師--!」劉備將感激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諸葛亮。

「主公,下令進城吧,文長所率兵士不多,莫要再起了變故。」諸葛亮平靜的說道,他此時的心情就像是一條剛州經歷過與巨浪搏殺後的小船,正悠閒的享受著難得的安寧。

「好,全軍兵取雒城!」劉備當先摧馬前行。

就在劉備兵陷成都最後的門戶--睢城之時,在成都城內也是一派繁忙,身居高官的達官顯貴、坐擁一方的豪強、乃至每日只為生計奔波小商小販都在擔憂未來的生活。

在這些人中間,蜀郡太守許靖可以說是最忙碌的一個。

在高寵席捲荊州之際,與族弟許邵一道從江東逃亡到襄陽的許靖望風西逃,搶在劉備之前就抵達了成都,而且憑著他清譽名流的名聲,博得了劉璋的好感。

蜀郡其實就是指成都外圍的這一帶地方,秦時李冰修造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將奔騰咆哮的氓江水分成數股細流,灌溉滋潤下游平原的千畝良田。劉璋將益州治下最富饒的地方劃給了許靖治理,看重的是許靖的才能,但他卻不知道,許靖只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碌碌之徒。

「這是給劉使君的密函,你一定要親自送到,記住了,這可關係著我們一家老小的性命!」許靖秘密的喚過親信的家人,將一村信函交到他的手中。

「大人放心,我一定辦到。」

許靖和劉備在襄陽時有過交往,當時剛州抵達襄陽的劉備希望得到清議名士的支持,而以宋忠、許靖為代表的清議之士正欲筆墨討伐高寵,劉備這個皇叔身份正是大靠山,兩者由此一拍即合,彼此相處得倒也融洽。

只是後來劉表病故,高寵又突然舉兵相向,在兵禍連綿之下,許靖為保性命才遠走巴蜀,現在劉備引大軍往成都來,正是許靖重新投靠的好機會。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各奔東西

取下雒城之後,劉備迅速的兵進成都,同時,他指派謀士簡雍先抵成都遊說劉璋投降。如果能夠兵不血刃的拿下成都,自然比打一場大仗來得更省心省力,對於收攏人心也是極有好處。在外有曹操、高寵兩大強敵的情況下,劉備用來爭霸天下的資本本來就不夠,保全成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就是唯繫了劉備圖謀出蜀的最後一點希望。

建安七年四月春,劉備兵抵蜀郡,在這個時候,他意外的接到了許靖這一位老朋友的來信。等看罷書信,劉備不禁當著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眾將皆相當的驚異信中寫了什麼會讓劉備如此高興,因為自從被高寵狠狽不堪的趕出荊州以後,劉備臉上就很少再有這樣開心的笑過。

諸葛亮也異道:「主公因何發笑?」

劉備這才止住笑容,道:「許文休真是空有『人倫減否』之名,而無名士之實,比之陳蕃、李膺等清流名士,實在相差太多。」說罷,他將書信遞交給諸葛亮。

諸葛亮簡短的上下看了一會,抬頭笑道:「許靖原本就是一個花瓶,用之以治邦,必誤國誤民,主公何不順勢而為,以許靖為幌子,用來招攬那些忠於漢室的人才,至於許多具體要做的事情,就交與屬下等去辦吧!」

劉備聞言大笑道:「軍師這花瓶的比喻實在貼切之至。」

花瓶的妙用在於好看,是個中看不中用的主,許靖清議之名天下皆知,殺他會引起天下士子共憤。就算是高寵,在得知了許靖、許邵的劣行之後,也不過是驅趕了事。

其實,劉備和諸葛亮還不知道,願意當這個花瓶的遠不止許靖一人。在成都城內,一場激烈的爭辯正越演越烈,對峙的雙方正是兩個名士:譙周和劉巴。

譙周,字允南,身長八尺,體貌素樸,乃巴西西充國人。其父治《尚書》,兼通諸經及圖緯,是蜀中有名的博學名士。

劉巴字子初,零陵蒸陽人氏。性情倔強,為人清廉,他可比譙周有骨氣的多。在年少時便很有名,當時荊州牧劉表連辟,及舉茂才,他都沒有去。在建安二年高寵寵拿下荊南三郡之後,劉巴不敢歸附跑到了交州士坐那裡。結果過了幾年,士坐也被高寵派兵討平,劉巴無奈只得又逃難似的向西跑到了益州牧劉璋這裡。

「周夜觀乾象,見群星聚於蜀郡;其大星光如皓月,乃帝王之象也。況一載之前,小兒謠云:若要吃新飯,須待先主來。此乃預兆,不可逆天道。」譙周信口雌黃道。

劉璋平素寬仁,對天象變化相當的信奉,聽得譙周的話心中便有些活動,這時只見一個長袖寬袍的文士大步而出,厲聲道:「譙周誤主,請主公斬之!」

劉璋定神看去,正是中散大夫劉巴。

「哼,若是再執迷不化,等到皇叔大軍開到,你們安有命在?」譙周頓足而呼,狀及後悔。

「寧做良臣,不作生鬼!」譙周的無狀讓廳堂上另一人憤然而起,豎目與譙周冷然相對,此人乃是州中從事王累。

「主公,我成都民眾皆以力戰,就算劉備再是厲害,一時也無法攻破城池。我等只要多捱些日子,侯著各郡、縣援兵趕到,定能一舉擒敵。」說話的是州中主薄黃權,曾做過江陽郡吏並參與征討過東州兵叛亂的他在張任、劉循、冷苞、邦賢、李嚴等武將皆在外征戰後,成了這都城中唯一的武將。

見劉璋尚在猶豫之中,譙周趕緊上前一步,催促道:「主公身系全州百姓之安危,切不可因一時之衝動而致生靈塗炭,那樣的話實在有干天和呀!」

譙周這一句話著著實實切中劉璋的要害,對於爭奪天下沒有興致的他一心希望的就是讓治下的百姓能安居樂業。但是戰爭,戰端開啟勢必將血流成河。

「唉,我父子在任蜀中二十餘年,已足夠長了,雒城一戰蜀中驍將亡者七八,再戰也只會徒勞民力,此非季玉所願也。」劉璋黯然道。

「主公----!」王累猶要力諫。

劉璋擺手道:「我累了,你們都下去吧,明日一早你們都穿上官服,一道與我到城外接皇叔劉備入城吧!」

在黃權、劉巴、王累不甘的眼神注視下,劉璋的背影顯得是那樣的孤單而蒼老,雖然他才不過四十歲的年齡。

作為一個亂世中地諸侯,劉璋沒有其父趁時而起,亂中取粟的眼力,也沒有爭奪天下、逐鹿中原的野心。他有的只是保境安民、給民養息的寬仁,這一種仁義若是在和平時期,劉璋倒也不失為一個明君。但是換作亂世,劉璋的所作所為只能給他帶來『闇弱』的名聲。那些野心勃勃的人物在環視四周之後,首先就會把目光投向蜀中的這塊最好啃的肥肉。

這一次,皇叔劉備正是那頭伺視想吞下蜀中的猛獸。

州府門外,譙週一臉得意的帶著僕從離去,留下黃權、劉巴、王累三人猶站在原地怔怔發愣,明天劉備就會進城了,他們該怎麼辦?

「公衡、子初,我們再去勸一次主公如何?」王累道。

劉巴歎聲道:「我看主公心意已決,恐怕再勸也是無用。」

「好----,我陪著一起去。」黃權大聲道。

黃權是巴西閬中人氏,在江陽長任上時,常有客賈從水路自荊襄西行,從他們的口中,黃權熟悉劉備曾經乘著劉表新亡舉兵謀奪州中實權。由此可見,劉備野心勃勃,是絕對不會甘居人下的。可惜,劉璋為了平定趙韙叛亂,對劉備毫無警覺之心。

內室,已經更衣就寢的劉璋聽到內侍報告黃權、王累、劉巴三人求日,了中不由得大怒,對於三人堅決請戰的要求,劉璋不想再聽。

下半夜,在府門內候著半宿的三個人已經疲憊不堪,無奈之下,王累問道:「公衡、子初,你們下一步準備怎麼辦?」

黃權道:「二公子劉闡現在南中,我有意連夜遁出城外前往投奔!」

劉巴歎息一聲,道:「主公誠心要降,我也沒有辦法,公衡有心輔佐少主,這自然是好。可惜巴乃一介文士,到了南中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所以,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閉門不出了!」

看著二人灰心喪氣的神情,王累猛一跺腳,大聲道:「子初此言差矣。除了閉門不出,我們難道就沒有其它的辦法了嗎?明天,就是去死,我也一定要阻止主公迎降!」說罷,王累氣沖沖義無反顧的昂首大踏步而去。

望著王累漸漸遠去的身影,劉巴歎了一口氣,喃喃道:「公衡,從事方纔的話著實不吉呀。」

豎日是建安七年四月十二日,成都的天空中烏雲密佈,一場大雨即至,劉璋穿戴整齊,命侍從托著益州牧的封印,準備出北門請降。

當行至城門口時,前面的侍從忽然驚叫起來:有死人----。

「快快挪開就是,別耽誤了大事!」陪同在劉璋身邊的譙周不耐道。

「可是,可是這吊死的人是從事大人!」報告的侍從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州中從事原本有兩個,一個是廣漢人氏鄭度,另一個就是王累。鄭度在諫言劉璋施行清堅壁野政策無果後,卻被罷官回了故里。所以,這裡指的從事只能是王累。

劉璋示意侍從散開,他下得車轎,尋聲抬頭看去,卻見北城門口的木樑上正掛著一個人,這人穿戴一身朝服,頭戴官帽,再看其臉上,慘青色的臉龐上,一對眼珠子不甘的突兀而出,舌頭也是伸出老長,這不是王累是誰。

「還不快把這人解下!」劉璋閉合了一下眼睛,擺了擺手吩咐道。

王累在夜諫劉璋無果之後,選擇了最激進的辦法,他希望能用他的死來改變劉璋的決定。可惜,他不知道這不過是徒勞罷了。

左將軍、皇叔劉備在文武眾將的前呼後擁之下,終於進了成都這一座益州的首府。雖然以前也曾佔據過徐州地治所彭城,但那一次短暫的經歷留給劉備的只是恥辱,他希望這一次會是他人生的新的開始。

對於多年跟隨自己的屬下,劉備這一次沒有吝嗇,在自領益州牧之後,他盡封屬下眾將,就連死去地關羽,也被追謐為壯繆侯。其餘一干降將,也分別被授予了爵位,比如法正,被授予了蜀郡太守,許靖為左將軍長史,龐義為營中司馬,而在聽聞王累事跡後,劉備更是感動的掉下了眼淚。

在祭天冊封當日,當著蜀中文武面前,劉備連連歎息道:「此真乃忠臣呀。」

隨後,劉備命人將王累的屍身加以厚葬,並贈其謐號:忠烈侯。以王累從事的身份,死後竟連升數級,加封成侯,這在史書記載中是絕無僅有的。劉備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用死人來收攏民心,以昭示自己厚士待人的正統之風。

不過,這是對歸附的蜀中文武,對於同族的劉璋劉備可沒有什麼客氣,他先是著令將劉璋一族遷出成都,安置到了偏遠的漢嘉郡,然後又將劉璋貶謫到羌胡聚居的廣柔一帶。劉備這樣做的目的很清楚,就是防止那些仍然忠於劉璋的勢力打著劉璋的旗號發動叛亂。

就在蜀中烽火連天之際,中原也不安寧。

虎視眈眈河北許久的曹操在建安七年三月末,出動五萬大軍再一次圍攻鄴城,這一次袁譚袁尚兄弟再沒有聯手抗敵的可能了。因為早在一個月前,袁尚和袁譚之間暴發了一場大戰,結果是袁尚大敗,其封地甘陵、安平、勃海、河間,中山都被袁譚佔領。袁尚只得孤身投奔幽州的二哥袁熙去了,現在進攻袁譚正是最佳的時候。

當然,在北征的同時,曹操也沒有放下防備高寵北上之心,在宛城一線,他繼續以驍將曹仁為主將,率二萬精兵扼守宛城,而在徐豫一線,大將於禁和樂進各統一萬士兵沿著沂水佈防,以阻止有可能的高寵北進部隊。

與此同時,一直密切關注著巴蜀動向的徐庶也給遠在金陵的高寵送去了最新的情報。

在這幾個月裡,是高寵難得的享受家庭生活快樂的日子,江東民殷府豐,就連天災也避著走了,往年時常發生的春澇今年沒有發生,引水灌溉措施的到位讓開墾荒田的面積有了大幅度的增長,特別是在淮南的九江、廬江兩郡,在袁術時期被荒蕪的田地差不多被新近南遷的流民墾荒完了。

流民--,自高寵統一了江東之後,流民問題就一直是令他最為頭痛的難題。每一年的春夏之交都會有大批逃荒的難民從北方的徐州、豫州等地逃來,他們遠離故土出來,為的是討上一口飯吃,維持最基本的生計。

由於要支撐龐大連續的戰事,曹操雖然也實行了屯田政策,但「五五」比例的賦稅分攤方式比起江東剛剛頒布的「三七」政策來。剝削無疑要重了許多,這也是眾多百姓冒著被殺頭危險逃往南方的原因所在。

在徹底平定了孫氏殘餘勢力之後,高寵的後方已經相當的安定,越漢兩族百姓之間的關係也是相當的和睦,加之這一年多來,高寵盡可能的避免大規模徵用軍屯、民屯青壯勞力作戰,這使得擴大農業生產有了基本的保障。而曹操則剛好相反,因為要應付來自南北兩方的重壓,他不得已強征抽調青壯民力充實到隊伍中,以補充損失的兵員,這使得在田地裡幹活的人就只剩下了老弱病殘之人。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姿國色

壽春,位於淮水畔的這一座城市已經渡過了他最輝煌也最黑暗的時期,那時的它青史留名,雖然這個名聲多半和臭名昭著的袁術相連在一起。而今,在劉馥和張遼的並力治理下,這裡已經成為連接江東和中原之間的一座橋樑。

南方的開放和北方的封鎖就像被淮水分割開了一樣,一面是陽一面是陰。在治理政務方面,沒有了後顧之憂的高寵奉行的是敞開的海納百川的氣量。而曹操因為要同時應付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他所能做的是閉關封鎖的鐵籠政策。

由於多年的戰亂,中原已殘敗不堪,雖然在曹操屯田新政的刺激下,穎川、陳留、許都等地的生產有了恢復,但在與高寵的競爭中,他已漸漸落後了。

淮水畔北山。

劉馥與張遼正在巡視著淮水防線,這二年多來,他們一文一武,處得倒也融洽。

「文遠放心,這淮水沿途我都吩咐縣、亭組織勞力巡視了,要是有曹軍的探子滲透進來,相信不久就會發現。」劉馥信心十足的指了指在山腳下忙碌的民夫,道。

遠遠的看去,一條沿淮水佈防的簡易烽火防線已經完成,在各個容易泅渡的各個渡口,由當地縣、亭組織起來的地方治安力量很容易的就能將可疑份子揪出來,這樣既能彌補兵力不足的缺陷,又能調動百姓守土衛家的積極性。

張遼勉強笑了笑,應道:「有元穎在,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只不過,只不過我們每年都這樣以防禦為重點,我心不甘呀!」

劉馥轉頭,卻見張遼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痛楚,他安慰道:「文遠又在想念高順將軍了嗎?」

張遼沉默良久不語,一起追隨溫侯的兄弟,至今時還活著的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人,本來還有高順作了伴,但新野一戰高順又戰死沙場,這讓張遼心中感到了巨大的落寞。

「元穎,曹操北征河北,中原空虛,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我想向寵帥請令出戰中原!」張遼大聲道,他的目光痛苦而深遂,越過淮水,直視北方。

「可是曹操還派了於禁、樂進兩將分駐徐豫,我們手中只有三千不到人馬,如何能戰?」劉馥雖是文官,但這樣明顯的差距他還是看得到的。

張遼沉穩的笑了笑,道:「這就是我要向寵帥請戰的原因,李通將軍抵達合肥已有二個月了,有他們在後面接應,我就能夠放心大膽的率雁北騎直插於禁、樂進兩軍地結合部。一旦成功,則可以揮師直取許都,進而威脅宛城曹仁的背後!」

這是一個極具冒險和戰略眼光的大膽構想,望著張遼自信的臉龐,劉馥看得出,張遼謀想這個計劃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一設想恐怕在趙雲部離開之後就有了。

金陵春早,四月初正是桃花漫開的時節。

「寵帥,壽春張遼來信請戰!」清晨,高寵剛剛起床梳洗完畢,魯肅就急急的持著一封信趕了進來。

「子敬來得恁早,是文遠按耐不住了嗎?」高寵擦過一把臉,問道。

魯肅神色一怔,問道:「寵帥莫非有未卜先知之能?」

高寵微微一笑,接過張遼地書信仔細看了看,道:「文遠提議乘著曹軍主力北上的機會,以雁北騎騎兵為主力,沿穎水斜插到於禁和樂進之間,從而一舉突破曹軍的防線,子敬以為如何?」

魯肅想了想,道:「寵帥,我軍在淮南防線上,一直以守禦資態示敵,如果能改變一下被動挨打的局面,自然是最好。但是大規模北伐我不贊成,原因有三,一是我軍在淮南的兵力只有文遠和文達兩部七千餘人,其中能夠勝任長途奔襲的也只有文遠的雁北騎,不過萬一突進的先進部隊受阻,我們沒有援兵增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被吃掉;二是曹操在北征之前留下了於禁、樂進分鎮徐豫,可見其對南方戰線還是相當的重視,一旦我軍的意圖被敵察覺,我想曹操會毫不猶豫的從其它地方抽調精兵趕來圍剿,到那時我軍進不得進、退無可退,局面將十分的被動;三是考慮到江東地內政,雖然現在百姓生活安定、府庫存有餘糧,但人心思定,在沒有做充分的準備之前,我以為小規模騷擾可以實施,主力北伐則還不是時候。」

高寵聽得頻頻點頭,以魯肅的才幹,只負責治理州中內務實在是屈才了,在軍事謀略方面,魯肅也有自己的獨到見解。而且,由於主管內政的原因,他在考慮問題的時候也更加的全面,更加的具體。

「子敬考慮的是,我之所以選擇西重東輕的佈防策略,目的之一是荊州位於江東的上游,地理位置重要,目的之二就是考慮到淮南離江南太近,一旦戰事有什麼變化,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根基就會遭到破壞。」高寵道。

魯肅道:「可是從這信中語氣來看,文遠求戰之心日切,如果我猜測的不錯的話,高順的死和趙雲西調兩件事對他的心裡影響很大,寵帥要是完全拒絕的話,恐怕反而會讓他產生更大的芥蒂,那樣可就不妙了!」

高寵沉吟了一會,道:「子敬提醒的是,我正好接到元直的消息,不日動身趕回襄陽去,現在就先繞道壽春一趟。」

魯肅喜道:「寵帥能親自去,自然是最好了!以肅之見,文遠的計劃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行。寵帥到了淮南,可命李通將軍率部屯兵淮水,然後再命文遠率雁北騎渡淮佯攻,這樣既是鍛煉了隊伍,又能起到以攻代守的作用。」

高寵笑道:「子敬果然是老謀深算,我走之後。江東這邊的事務就由子敬全權處置好了,有緊急的情況可自決斷。」

芍坡,七里堤。

一處青翠的竹林將幾家農舍遮掩得忽隱忽現,在農舍前的清澈溪流中,自由戲水的鴨子和岸上忙碌的人們相映成趣,像是一副清新淡雅的山水圖畫。

天上細雨朦朦,落在竹葉上,「沙沙」作響,竹林間,一個紅襖綠裙的十五、六歲少女正跳躍著採摘著生長於潮濕地上的磨菇。在她身旁的另一隻跨籃裡,還放著幾根沾著泥土的新鮮竹筍。

「姬兒,回家吃飯了!」一個嬌柔婉囀的聲音傳來,從旁邊收拾地乾乾淨淨的農舍中,走出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婦。瞧年紀在二十五、六左右,在她那張清麗脫俗的臉龐上,透著一絲平靜和幸福。

「娘,哎----,我來了!」少女高聲應了一句,提起竹籃快步奔跑起來。

「你這孩子,不能跑慢點嗎?」婦人愛憐的嗔怪道,她的雙眸靈動的眨了眨。臉上雖然不施粉黛,卻更添了幾分惹人愛憐的衝動。

這時,少女忽然間腳尖絆了一下,身子一個前撲,便向望傾倒了下去。她手中的竹籃也隨即蕩漾開來,純白的磨菇和黃黃嫩嫩的竹筍一下被拋散了出來,散作朵朵星星點點。

「小心!」一雙大手及時的伸了過來,將少女剛剛發育的身軀扶住。

少女轉頭看去,驚喜道:「張叔叔,你怎麼來了!」

在少女地身旁,張遼的身影就像一座穩重厚實的大山,緊緊的護住了所有侵犯它領地的敵人。這一對母女就是在下郊城中逃脫的貂蟬和呂姬,在張遼駐防壽春的這段時間,她們母女選擇了去過一段簡單而又平凡的生活。

這二年來,她們的生活安寧而平靜,除了張遼會不時的來探望外,連這裡的鄰居都只曉得她們是從北方逃亡過來的流民。

平平安安的把呂姬扶養成人,這是那一晚呂布最後的囑托,貂蟬沒有忘記,也永遠不會相忘。因為那是她一生最深愛過的男人說過的話,因為她們的生命是這個男人用自己的生命換回來的。

「溫侯----!」每當夜深人靜,枯坐青燈時,貂蟬都會沉浸到長安城中那兩情相悅、笑語溫存的歡愉之中。

張遼笑了笑,問道:「這些天,你們娘倆過得還好嗎?」他這句話雖然是接了呂姬的話頭,但他的眼神卻始終盯著不遠處的貂蟬。貂蟬的身影孤單的獨自佇立,安安靜靜的,就彷彿一棵嬌弱的白色的水朽,她身上穿的淡白色衣衫在微風的吹拂下飄舞,又好像是湖水中身姿瀟灑的魚兒,她能在水中搖曳穿梭,自由自在,這一種超然物外的美讓張遼心神搖曳。

雨絲落在貂蟬的肩上,就悄然化開,彷彿連雨都不能承受這一份美麗似的,與呂姬少女的活潑相比,招蟬成熟的風姿更會讓男人心動。

「還好。」貉蟬聲音淡淡,一如以往。

「過一段日子,我也許就要出征了!」張遼盡可能的放平自己的心情,說道。

「去哪裡?」貂蟬怔了一下,問道。上一次高順來向自己辭行,說是要到戰場上替溫侯報仇,然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這一次張遼也要上戰場了,他又會怎樣呢?

「北方。」張遼道。

「北方----,記得要活著回來!」招蟬喃喃道。呂布已經不在了,報不報仇對於貂蟬來說並不重要,她知道有戰場上的撕殺就會死人,強者生,弱者死,沒有什麼好抱怨的。

「是你要我回來嗎?」張遼眼神中驚喜一現。

貂蟬一邊轉身回屋,一邊道:「溫侯不在了,我不想你抱著一個誓言去戰場,你應該有自己的夢想,自己的生活。」

貂蟬的話隨同她的身影一樣,消失在這清翠安詳的平靜之中,對於她來說,曾經的那個貂蟬已不在了,留下的是一個安安靜靜緬懷著夢想的普通女子。在這個小村子裡,她會度過餘下的一生。而對於張遼來說,也是從呂布的影子下超脫出來,走自己的路的時候了。

建安七年四月二十一日,高寵攜淮南重要的謀士將領陳登、李通到達壽春,在與張遼、劉馥會面之後,魯肅提出的以守代攻方略最終獲得了全體人員的認可。

五月初,高寵乘船回到荊州,在全面匯總了收集到了巴蜀情報之後,高寵毅然決定趕往江陵察看水師訓練成果,因為在劉備拿下益州之後,江陵的位置變得更加的重要。

進,它是水路上攻取巴蜀的跳板。

守,它是阻擋蜀中敵人來犯荊州的門戶。

與之同行的,還有文聘的一萬荊州水師,他們將和甘寧的錦帆軍一道,成為高寵沿江進攻巴蜀的主力。雖然蜀道艱難,無論從水路還是陸路進攻,都會遇到重重困難,但面對劉備的強勢擴張,高寵決定乘著曹操北征的時機,西取巴蜀。

「寵帥,劉備強取蜀中,已失民心,我們如果能聯絡那些仍然忠於劉璋的勢力,就可以事半功倍,並陷劉備於孤立之中。」周瑜對高寵的決定表示了完全的贊同。要徹底消除巴蜀對於荊州的壓力,只有攻取這一條道,現在荊州四鄉平定,北方又暫無戰事,正是讓甘寧和文聘兩支水軍發揮自己的優勢的時候。

「寵帥,南中一帶在劉璋的兒子劉闡率領下仍然在有序的抵抗,在其它一些郡縣,據情報熟悉,也有一部分蜀中將領是迫不得已投降了劉備,只要我們振臂而呼,他們就會群起響應。」徐庶道。

讓徐庶懊喪的是,在諸葛亮迅雷疾風的攻勢下,徐庶派駐到巴蜀的人員還沒有完全發揮作用,劉璋就已經完了。好在就算這樣,聯絡蜀中武將的設想還是可行的。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八十四章 兩路入蜀

西陵,丁奉將戰船駛入曲折激流的峽谷航道,這一帶逆行是長江中最危險的一段,在洶湧奔流的江水之下,險灘暗礁比比皆是,稍有不慎極有可能船傾沉沒。

「將軍,前面是益州地界了,我們不可以再往前了!」掌航的老卒勸說道。

丁奉穩穩的站在船頭,兩岸的止崖上間或有猿猴靈活的跳躍著,它們看似輕巧的將身子吊在籐蔓上,一邊採摘著青澀的果子一邊探出身子打量著江水中掙扎的孤舟。也許在它們看來,這些逆水行舟的船隻是那麼的不自量力,竟然妄想著征服天地本來。

「繼續前行!」丁奉毫不猶豫能吩咐道。

一天前,他剛剛接到江陵甘寧送來的消息,寵帥正在籌劃著西攻巴蜀的計劃。不管這個消息是真是假,都讓丁奉興奮莫名,在拿下荊州之後,水師在高寵軍中的地位已在無形中削弱了,這共點從六大一線勁旅的配置上就能看出端倪。雖然其中有甘寧、文騁兩支水師列入,但比之以前一家獨大對的風光,還是要差了許多。

北方--,是騎兵縱橫的舞台。

水師的機會現在只有一處,巴蜀。

知已知彼,百戰不殆。在西陵駐紮了這麼久,丁奉心中對蜀道的艱難是相當的清楚。幾乎每幾天就會有破損傾覆的商船從上漩飄來,其中不乏被泡得發漲的屍體。只有熟悉航道的老舵手才能從兩岸的蛛絲馬跡中找出方向。

「我必煩將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礁一彎牢記在心裡才行。」丁奉暗暗發誓,這一仗只許勝,不許敗。一旦錦帆軍失利,在後面的文騁江陵水師就會取而代之,只要一想到傅彤那一張長著淺淺鬍鬚的粗豪面容,丁奉就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傅彤,你笑什麼。這一次你沒有一點的機會。」丁奉嘴邊浮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與他有著同樣感受的還有甘寧,作為錦帆軍首領的他此時最渴望一場大戰證明自己,證明自己江東第一員大將的威名。

就在甘寧和丁奉餚手准各西進之際。襄陽,一場究竟西進還是北伐的爭執隨著高寵的到求而變得激烈起來。

而執這兩種不同意見的雙方不是旁人,正是周瑜和徐庶。

「寵帥,曹操為爭大勢而兵發河北,中原勢必空虛,我軍只要能擊破宛城當前之敵,揚鞭許都將易如反掌。如果我們喪失這一次機會,則一旦曹操順利拿下河北。等兵實力大漲之後,我們再要北伐可就難了。」周瑜言詞犀利,一針見血。

周瑜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的,從樊城之戰中獲取了相當自信的他這段時間憧憬的就是北伐中原,一統山河的榮耀。性情中充滿了冒險精神的他喜好的就是置於死地而後生的快意,渴求的就是以少勝多,與強敵鬥智鬥勇的快感。在他的心中,考慮的更多的是對自己這一邊有利的因素。

與周瑜恰恰相反,年少時曾仗義拔劍的徐庶在四處流浪了幾年之後,重學詩書兵法,然後又被高寵委以重任,這麼段隨軍征戰的經歷讓他性子由急噪變得沉穩起來。而何宗的暴露也讓他對曹軍多了幾分警覺和小心,所以步步推進,不打無準備之仗是他的首要選擇。

「公謹是不是過於樂觀了,我軍要北伐中原,必先破宛城,然此城城固壕深,守備森嚴。守將曹仁又為人機警,我幾度派出細間想潛入城中打探,皆不得其法。今若強攻城池一時不下,則我軍將陷入被動矣。到那時劉備極有可能己徹底剿滅了反抗勢力,如果他兵出蜀中威脅我荊襄,我們將不可避免的遭受兩面受敵的困境。這是我無法想像的一種結局。」徐庶反駁道。

周瑜不以為然道:「曹軍在樊城吃了敗仗之後,一真緊守城門不出,想是怕了我們。如今我等士氣正旺,合我荊北黃忠、朱桓、太史慈、凌統四部近三萬精兵圍攻宛城,克敵必復,再者,我們還可以在淮南方向作出佯攻的態度,對於禁、樂進牽制,我就不信曹軍抵擋得住。至於劉備,我以為由甘寧將軍率錦帆軍扼守在江陵就可以了。」

「公謹,你莫忘了曹休曹純的虎豹騎正駐守在宛城。我們以步兵為主進攻,勝時當然無虞。萬一遭至敗績,則將陷入敵騎尾追的困境中。」徐庶毫不示弱道。

「哼,你說來說去,不過是想讓寵帥西攻巴蜀。可是等你攻下益州時,曹操有可能已拿下了河北的冀、並、幽、青四州,到那時我們的實力才漲了一點點,曹操到就漲了一大截了。」周瑜大聲道。

聽得兩人的爭論,高寵不禁皺起了眉頭。周、徐兩人的意見看似南轅北轍,其實終途是一樣的,只不過過程不同罷了。周瑜希望畢其功於一役,冒險傾師北上佔領中原,從而在政治上、軍事上、經濟上取得全面的優勢,這是短時間內獲得天下的最好辦法;而徐庶則以為應當一步步實施擴張的策略,拿下益州既貫徹了先打弱敵的戰略,又能消除來自長江上游的危險。無論自己取哪一種選擇,都將是有所得包有所失。

從感覺來說,周瑜的設想充滿了大膽奇麗的想像,兵進中原--,這是每一個江東子弟無法遏制的渴望,從春秋時的吳楚北伐,到項羽起兵反抗暴秦,其中都有著這一種複雜得難以說得清楚的情緒在裡面。

這是對中原強盛文明的嚮往。

這也是對那些瞧不起南方人的北方士族的反擊。

周瑜是南方人,他能感受得到那些落魄流亡到江東的士族眼神中的高傲,這一點高龐也能承受得到。所以他很清楚的周瑜心中的那一份激盪。

而徐庶不會有這一種複雜的情感,本身就是從北方流亡過來,且是庶族出身,士族階層的那種幾乎與生俱來地高傲他是沒想到,所以,徐庶更多的是從理性的角度來剖析戰局的得與失。在地他來,在經濟上已漸漸的趕超北方的江南可以選擇一種更為穩妥的方式。

「你們說曹操北伐河北會不會是一個陷阱?」一直在聆聽著周瑜和徐庶爭辯的劉曄突然問道。

劉曄這一次是押送了工部新研製的艦炮而來。改進過的艦炮擁有比以前更強大更精準的威力,甘寧和文聘兩部是裝備這一批新式艦炮的第一批部隊。

「子揚有何高見?」高寵問道。

劉曄沉吟稍臾,道:「戰場相爭,決定勝負的因素在於以己之長擊敵之短。今若北伐蟲原,則猶如當年袁本初之官渡,曹軍之長處依然是騎兵之奔襲迅速,是內線作戰補給容易,而這些都是我軍的短處。北伐中原我軍的補給線將完全暴露在曹軍的威脅之下,到時候就算拿下了許都,也無法捨身而退。還有,曄以為就算是曹操舉兵河北,他也極有可能留下相當的軍隊在黃河之南策應。一旦我軍北伐,就很可能遭遇曹操布下的口袋陣。」

劉曄講得相當的細緻,主要涉及到的就是具體的戰術方面,這是周瑜和徐庶方才爭論中沒有談到的,作為掌控全局的都督和軍師,他們將更多的目光集中到了戰略層面上。

高寵細細的傾聽著眾人的意見,雖然周瑜的設想曾讓他有一點點的動心,但理智告訴他徐庶和劉曄的提醒是正確的。

高寵沉聲道:「如子揚所說,我軍的長處在於擁有第一流的水軍,擁有在江河湖泊作戰的豐富經驗。樊城一戰,夏侯淳捨棄自己的這些長處,遠道南來結果被公謹用水攻計殺得全軍覆,這就是不懂得揚長避短的害處。眼下龐軍師和趙雲將軍在西涼一帶受制於人,不得不退守到了更偏遠的隴西一帶。沒有他們的支持,單單以我們現有的兵力北伐,實在過於冒險。所以,我決定先實施征西戰略。」

建安七年五月七日,高寵在與周瑜一番單獨敘談之後,留周瑜繼續駐守襄陽,自己則與徐庶、劉曄隨文騁的水師一道兵發江凌。

江陵點將台外,長江中,戰將雲集,艦船羅列。

上百艘裝載著新式艦炮的蒙沖戰船整齊的排列在江中,接受高寵的檢閱。在高寵的左右兩邊,甘寧和文聘互不服氣的相互瞪視著,懸掛著錦帆軍旌旗和江陵軍旗幟的戰船各不相讓。锃亮的刀槍昭示著他們霍霍的戰意。

「寵帥,像看這軍中將士士氣哀昂,正是一戰之時。」面對前來視察的高寵,甘寧信心十足。

「甘椅軍,你的錦帆軍可戰,我的江陵兵卒也是不差!」文騁面帶不服高聲回道。歸附後還沒有立過寸功的文聘自然希望這一次作戰能立下大功,以便改變甘寧等人的輕視,他要堂堂正正的證明江陵水師是配得上一線勁旅這個稱號的。

「兩位將軍不必爭了,以庶之見,這一次你們誰也逃不脫的。到時要是寵帥趕你們上陣,可莫叫苦不迭呀。」徐庶笑答道。有競爭並不是一件壞事,甘寧和文聘都是能夠獨擋一面的大將。該慎重的時候他們一定會慎重的,這一點不必擔心。

如林整齊的艦船讓高寵底氣足了不少,他邊走邊問道:「興霸,這江州敵情如何。」

「江州守將嚴顏本是劉璋任命的巴東郡都尉。此人老辣彌堅,穩重有加。在劉備襲取巴蜀之時,他曾經孤守巴東一個多月,後來被張飛設計擒獲,這才不得已降了劉備。我們要從長江水道進蜀,就非過他這一關不可。」甘寧恭身答道。

從他的態度中,可以看出他對嚴顏相當的敬重。事實上,少年遊歷巴郡時,甘寧和嚴顏有過交道。當時剛剛起兵的甘寧正遇上前來圍剿的嚴顏,兩人這一戰打得昏天暗地,甘寧善攻、嚴顏善守,正所謂是旗鼓相當。只是後來劉璋的增援不對趕至,甘寧這才大敗不得不遁出蜀中。

正因為甘寧是巴郡人氏,所以對於蜀中的地埋情況相當熟悉,民諺有云:蜀道之難勝過上天,巴蜀的長江水道千難萬險,每年沉於江中的船隻不計其數。沿江的棧道更是彎彎曲曲,時斷時續,昔年楚人伐巴國,雖然實力上佔據了絕對優勢,卻也經過了七十餘年的征殺,才最終徹底讓巴人放棄了抵抗。

「寵帥,眼下劉璋次子劉闡在蕭中一帶得到雍閨、黃權、霍峻等人輔佐,起兵和劉備相抗。我們此時若能出兵相助,必然會獲得他們的支持。這樣,我們在進攻江州的同時,不妨另遣一路偏師由交州入得巴蜀,這樣兩路呼應,豈不更有勝算。」徐庶諫道。

「嗯,我欲讓伯言為偏師都督,率兵出征,軍師看如何?」高寵點頭說道。

「可,伯言少年英雄,又有攻打交州的經驗,正是最佳的人選。」徐庶道。

「那好,就這麼辦。你速令隨軍參謀擬一份命令,送注交州。」

「是。」

由交州入南中的道路雖然有蠻夷阻擋,大部隊通行不易,但比之水路上江州的一夫當關,還是要容易一些。而且,根據徐庶的情報,潛入蜀中的間作已和劉闡勢力接上了頭。這樣一來,由陸遜擔任南路入蜀地統帥,高寵則親引甘寧、文聘兩支水師從江陵逆江而上,這樣就算江陵這一路受阻,陸遜的那一路也能直插敵之背後,形成夾枚之勢。

戰鼓隆隆,奔騰的長江水不停的拍打著船板,似乎是在傾訴戰爭的殘酷,然而,對於渴求勝利和榮耀的戰士來說,殘酷和血腥更能讓他們瘋狂。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八十五章 離間計

成都,沉浸在初占益州喜悅之中的劉備聽從諸葛亮的勸說治理郡、縣,大力整肅劉璋時期相對自由的官吏管理制度這使得原本分散的地方權力得到了高度的集中。這一種集中使得地方官員上下其手的可能一步步的削弱,不少豪強勢力由此心懷不滿,打著劉璋旗號反叛的情況時有發生。

正當劉備忙於剿平叛亂的時候,江州方向送來了緊急的軍奏:高寵在江陵整訓水師,極有可能在近日舉兵入蜀。

看到高寵這兩個字時,劉備心中倏得一陣刺痛,關羽就是折在這個人手裡,至今大仇未報,想不到他居然將要自己送上門來了。

「快請諸葛軍師前來議事,噢不,快準備馬車,我立那趕到軍師府!」劉備急急的吩咐道。

當諸葛亮看完緊急情報後,他的臉色也浮現出無法掩飾的凝重:「主公,該來的終於來了。江州是蜀中的門戶,不容有絲毫的閃失。眼下我們必須迅速回聚一切力量,開赴江州決戰,千萬不能讓高寵突破江州要隘。

「可是,軍師你看江州守將嚴顏守得住嗎?」一想到好吃是率了二萬精只而來,劉備就有些信心不足。江洲守軍不過三千餘人,縱算是有堅城固守,這此消彼長差距也是太大。

「文長就在江陽郡剿平叛亂,可令他速速沿江東進,增援江州。然後,主公再親率主力跟進,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諸葛亮道。

魏延的部下經過擴充,已經達至了六千餘人。他和張飛兩部是劉備最為倚重的兩支主力,由魏延增援江州,劉備心中稍安。

建安七年六月夏,蜀中大雨滂沱。匯入長江的各條支流同時暴漲,奔湧的江水直瀉而下滯入狹窄的三峽水道,由廣至狹的江道頓時水位大漲,洶湧的激流警示著危險,也意味著機會,進攻蜀中的時機成熟了。

十日,磨刀霍霍的二萬精銳水師分乘五百餘艘戰船,向上游開拔。熟悉航道的甘寧和丁奉統領著錦帆軍率先出發,在他們的後面是高寵和文聘帶領的中軍主力。

「都督,江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我們應當乘著水位高漲的時機,迅速拿下城池。如果錯過這一良機,再要取城就難了!」偏將蘇飛道。在江夏投降的蘇飛此時已成為了甘寧帳下的一員將領,熟悉詳情的他和丁奉作為甘寧的左右手。

確如蘇飛所說,連日暴漲的水位讓依山傍水建造的江州城失雲了一覽無餘的優勢,而且隨著水位的一步步升高,江中的戰船和守軍已處在了同一層面上。

「不錯,這是最佳的良機。承淵,你來打這頭陣!」甘寧大聲命令道。

在錦帆軍催陣戰鼓隆隆鼓舞下,丁奉將軍中二十餘門艦炮一字排開,對準著前方的江州城垣。一旦城垣被轟出缺口,江水將倒灌入城,整個江州城中的軍民都將遭遇滅頂之災。有了遠距離破城的武器,丁奉不用再費一兵一卒的力氣,就能讓守敵從面前消失。

「炮手準備--!」雖然有些覺得不過癮,丁奉還是舉起了手勢,只等一落下,就將數袍齊發。

後陣,甘寧端坐左高大的主艦之上,前方的城池在他眼裡,是那樣的熟悉,又是那樣的陌生。熟悉的是這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故城,陌生的是自從年少時逃離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甘都督,這艦炮狂轟之後,江州城垣必然塌陷,那時城中百姓將無處可逃,這徉做不僅有傷大和。而且對於寵帥的名聲也是不利,日後我軍破關奪城只怕更會遭遇上頑強的抵抗?不如先讓我潛入城中去說服嚴顏歸順為好。」從江州逃亡出來不久的沈彌勸諫道。

曾任過江州太守的他多多少少對故土還有一點感情,他極不希望看到家鄉的百姓因為人禍而失去性命,這樣一種複雜的情愫甘寧也有。

「來人,讓丁奉且等一等,如果明日午時後還得不到好的消息,我依舊會架炮攻城。」甘寧沉吟良久,終於點頭答應了沈彌的請求。

除了沈彌說得強攻會造成城中百姓巨大傷亡外,甘寧對於說降嚴顏也還抱著一點希望。因此如果能夠兵不血刃的拿下巴郡治所江州,既能為高寵軍添上一員猛將,也能避免濫殺無辜的惡名。

「什麼?暫緩攻城,甘督究竟是怎麼想的?萬一敵人的援兵趕到,機會可就白白喪失了。」軍令如山,丁奉跺腳發洩著心頭的不滿。

城中,一片寂靜。

在百年難得的暴雨和高寵軍進攻威脅下,江州一如平常的日子一樣,不見百姓有一絲一毫的驚慌大亂,年輕力壯的男了被召令上城協助守城,婦孺則在家中照看老弱,一切都是那麼的有條不紊。這樣的情景與去年相比簡直是有天壤之別。

沈彌悄然長歎,同樣的處境,同樣的困境,嚴顏表現出來的能力比自己實在強過甚多。當初自己要是有嚴顏一半的鎮靜,也不致於落得個隻身逃亡的結果。

「你們快去稟報嚴顏將軍,就說前江州太守沈彌求見!」一葉輕舟,將沈彌送回到了江州。

其實未等沈彌發話,那廂早有眼尖的百姓認出了他的身份,守衛城牆的都尉不敢怠慢,趕忙下城去向嚴顏稟明情況。

稍臾,沈彌在一眾士卒的押送下,被帶到了嚴顏的議事大廳,這裡的一切和一年前沒有多大的區別,只不過坐在正中位子上的人不一樣了。

「沈彌,你這背叛故土的逆賊,來這裡作甚?」嚴顏一瞪虎目,雪白的鬍鬚根根獲動,不怒自威。

沈彌早知嚴顏老辣的脾氣,他微微一笑,道:「嚴將平勿急,我這一次來是有一個好消息要來告知,眼下大將軍高寵兵發蜀中征討劉備,你若能審時度勢,引眾歸降,則不僅可以使得江州百姓免遭戰亂更會因此功勞獲得大將軍的賞識。到時封侯拜將俱不在話下。」

嚴顏冷冷一笑道:「我若是不降,又待如何?」沈彌胸有成竹道:「將軍切莫行此想法,甘寧將軍的先頭水軍正聚集在江中,數門艦炮本已決定要轟開城垣,是我極力勸諫才暫免江州城遭此一劫。將軍不降的話,後果就將是城亡人死的悲慘下場。如果那樣,你可是江州百姓的罪人了!」

沈彌這個大帽子扣得雖然有些強詞奪理,但似乎又有那麼一點正確。嚴顏聽罷變色道:「汝等無義,取我州郡竟還逞口舌之利,我為江州守將,守土乃是職責,何有錯哉。今江州軍民誓與城池共存亡,縱死又有何懼,來人,與我控沈彌拖出去,痛打五十杖!」

沈彌見嚴顏完全不吃自己這一套,便梗著脖子威嚇道「嚴顏,你這老匹夫,我好心好意來勸你,你竟然還恩將仇報,你且等著,到時候自有人會收拾你。」

「哼,若不是看你還顧念江州百姓生死的份上,我早就取了你的狗頭祭旗了。摸著屁股回去告訴高寵,我蜀中只有斷頭將軍,沒有投降將軍!」

在嚴顏凜然無懼的凝視下,沈張一邊慘叫著好不容易挨完五十大杖,然後在陪同小卒的攜扶下當真是撫著屁股離開了江州。

次日晨,高寵大軍趕到江州與甘寧會合,顧不得疼痛的沈彌急忙跌跌撞撞的來到高寵的坐船上稟報說降的經過。心懷忿恨的他這一次沒有為嚴顏隱瞞什麼,除了原原本本的敘述之外,他還添油加醋了不少的內容。

「哦。這個嚴顏真的這麼說?」高寵饒有興趣的問道。

「屬下句句是實,不敢稍有隱瞞!」沈彌連忙接道。

「寵帥,嚴顏此舉不過走想誘使我們犯下屠城的『惡跡』,那樣一來,往後的關隘城池就個個都會拚死抵抗了。他這是想拼棄一人的榮辱來阻擋我軍的前進二。其用心之深遠我們不可不防!」徐庶說道。

高寵點頭道:「我也正有此顧慮,不知軍師對此有何良策?」

徐庶輕輕挽起袍袖,提筆點了點新研的墨水,在空白竹簡上端端正正的寫下了三個字:離間計。

「請問軍師如何離間法?」高寵見徐庶筆力道勁,知其心中定是有了主意。

徐庶寫罷,擲筆笑道:「積羽沉舟,群輕折軸,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昔日商鞅變法使得秦國富強,然其卻因一個流言而身遭車裂,此便是秦王中了離間計之害也,以秦王與商鞅的君臣關係尚無法根除猜疑,其它人自然也是一般。嚴顏是原劉璋部下,在劉備入蜀之初嚴顏曾有『引虎自衛』的比喻,故此,他與劉備軍中許多將領關係不會很親密,今我們不妨在沈彌這件事上做做文章。」

蜀中大水,道路俱被衝垮。等至魏延接到劉備的命令時,高寵軍已經提師入蜀。知道軍情緊急的魏延急忙一邊收攏分散的部卒,一邊徵用船隻,準備順江駛下。魏延此舉也著實無奈,與高寵訓練有素的水師相比,剛剛拿下益州的劉備還沒有組建起水師。

「報將軍,前方距江州還有二十里。江中發現有敵船巡弋,我們怎麼辦?」斥候回報道。

魏延焦黃的臉龐上顯出一絲疲憊,他道:「全軍靠岸留一部分軍卒守禦船隻,其它人都跟我從陸路入城。」

「將軍,有一個消息不知該不該說--!」

「快快講來,不真吞吞吐吐的。」魏延不耐道。像這詳救急、斷後的差事讓他幹得很是不爽。尤其是與高寵這樣的強敵對壘,稍有疏漏就會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在這個時候,魏延最關切的是江州城中的情況究竟如何。

「聽說前江州太守沈彌已到城中遊說,在與嚴顏將軍一夜敘談之後,沈彌才回到了高寵軍中,屬下已經證實,這個情報沒有問題。」

聽得這個消息,魏延焦黃的眼神倏然凌厲起來,嚴顏和沈彌的會面是否就昭示著嚴顏有向高寵投降的意圖,目前還不得而知。但不管怎樣,對嚴顏提高警覺是相當必要的。

「有沒有從城中傳出的確切情報?」魏延問道。

江州被高寵大軍團團圍困,唯一的陸路通道也被文聘平封鎖,魏延要突入城中還必須擊破外圍的敵人才行,在嚴顏部倩況不明之前,魏延並不準備冒然入城。

「沒有。」斥候老實答道。

「繼續派遣人員爭取從小路躲過敵哨,潛入城。在此之前,全軍原地駐紮,不得有些許妄動。」魏延吩咐道。

就魏延來說,下達這樣慎重的命令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突入江州城後的結果有兩個,一個是嚴顏忠心不變,兩部合一據守城池,等待劉備增援大軍到來,這是好的結果。另一個則是不好的結果,如果嚴顏有意叛變,那麼江州就有可能是一個圈套,目的就是為了誘使自己進入這個圈套。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在與高寵軍相互鬥智鬥勇的這幾年中,魏延總結出來的獨存秘訣就是走二步留一步,從不把自己迫入死路之中。

至於嚴顏的生死,魏延沒有功夫去考慮。劉備進得蜀中依靠的是荊州的勢力和東州兵的支持。嚴顏又不屬於積極迎接劉備入蜀的法正、張松一類,得到重用的機會幾乎為零。所以,就算是日後算起帳來,魏延也不用擔心對自己信賴有加的劉備會怎樣。

江州的嚴顏卻完全不知道這些,他還在不停的鼓舞著守軍的士氣,並望眼欲穿的等待魏延援兵的到來。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八十六章 巴郡嚴顏

建安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夜,風平浪靜,旌旗半卷,江州城外江上點點火光閃動,那是從雲集的高寵軍戰船上發出來的。自從沈彌說降被杖責而去後,嚴顏不分白天夜晚加緊巡視城防,可是不知為什麼,對面的敵人卻一直按兵不動。

「將軍,按平常的行軍速度推斷,魏延將軍的部隊早就會到達江州了,怎麼現在還不出現?」江州副將張嶷道。

張嶷是巴郡南充國人,字伯歧。弱冠時就被任命為縣功曹,其後有山寇攻打縣城,南充國令驚惶失措棄家逃亡,張嶷冒險持械將縣令夫人救出,使之免落賊寇之手,由此事而顯名。算起來與嚴顏還是鄉里舊識,張嶷雖然年輕,但見識果敢明斷,因此深得嚴顏喜歡。

「莫要多加猜忌,也許是魏將軍被暴漲的江水耽誤了行程!」嚴顏心裡咯噔一下,儘管不願意往最壞的方面去想,但事實卻又讓他不得不想。

「將軍,不是屬下瞎猜,實在是軍情緊急呀,我等在江州孤軍死守,究竟是為了什麼?是為忠義嗎,我們只不過是迫不得已才歸附了劉備,沒有必要為他犧牲這麼多好兄弟的性命,是為前程嗎?在劉備眼裡,只有追隨他的親信和東州兵一干人才是值得信賴的,我們根本沒有什麼機會。要我來說,我們不如乾脆照沈彌說的,投降了高寵算了!」張嶷忿忿然道。

「伯歧,你再這樣胡說,我就要按擾亂軍心地大罪嚴懲了!」嚴顏厲聲喝斥道。

張嶷不甘的退後了兩步,看著那些諂媚於前的奸邪小人一個個得到高昇,張嶷心中有一萬分的不服。

嚴顏大步登上城頭,邊走邊道:「城上將士的士氣如何?」披甲持刀的他雖然神情有些疲憊,虎威依舊不減。

「將軍放心,我們誓死與城共存亡!」一名伍卒帶頭高呼了起來。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吶喊聲響徹城頭。

嚴顏掃視著眼前的這一群率真熱血的部曲,心中掠過一陣痛楚。這些士率都是自己從家鄉帶出來的同鄉,他們的生命雖然微不足道。但就像沈彌說的那樣,為了自己的榮耀去犧牲他們的性命,這樣做是不是太自私了嗎?

「伯歧,你今晚親自潛出城去,務必把江州的情況轉告給魏延將軍!「嚴顏青筋突露的右手緊緊的按住刀鞘,道。

「老將軍放心,我就是拼了一死也要突出去!」張嶷沉聲應道。

說罷,張嶷彎腰紮緊了一下腿上的束帶,飛快的沿著一旁垂下的繩索溜了下去。從城牆的這一面下去,再側向朝北那裡的敵方火把最稀疏,也許是最佳的突圍方向。

嚴顏駐立城頭,望著張嶷的身影消失在夜霧之中,張嶷這一去究竟能不能順利突圍,突出去之後又找不找得到援兵,援兵又會不會來?這一系列的問題讓嚴顏心中如波濤翻捲起伏。

張嶷的判斷沒有錯,意圖請君入甕的高寵並不擔心有援兵進駐江州,在水位不落的情況下,就算有再多的兵馬守城也難以承受新式艦炮的一頓猛轟。圍而不打除了有離間嚴顏的意圖外,聚殲援敵也是目的之一。

「有敵人----!」雖然還是被巡哨的軍卒發現,但張嶷還是憑藉著敏捷的身手逃脫了追捕。

在經歷了有驚無險的曲折奔波之後,張嶷終於在天明之前找到了魏延的駐軍地點。

「驃騎將軍,江州危急應速速派兵支援!」

看著張嶷年輕不羈的臉龐,魏延高傲的揚起了頭。作為劉備帳下僅次於張飛的大將,他的身份足以壓倒一切,這是他經過了無數次血與火的撕殺後獲得的。

「張都尉,江州我一定會救,你可以回去向嚴顏將軍覆命了!」魏延道。

張嶷遲疑了一下,恭身道:「軍事緊急,屬下請求引一支軍為先鋒,還望成全!」

「嚴顏將軍的處境我清楚得很,都尉不用再多說了。至於帶兵之事,我想都尉是巴郡人氏,而我之下屬多是荊襄子弟,雙方言語有礙,指揮起來恐有不便。這樣吧,你若是在軍中不習慣的話,先回去也好!」魏延冷冷的拒絕了張嶷的熱誠。

沒有誰願意讓外人插手自己的軍隊中,魏延一向愛憎分明,在這一點上毫不含糊的拒絕了張疑的好意。

面對魏延近乎於羞辱般的逐客令,張嶷滿面通紅,他低頭無奈的退出魏延主帳。從魏延的意思裡,張嶷明白魏延是有意明哲保身,在江水退潮之前魏延是決不會施以援手的。

從江州戰役的態勢上講,魏延這樣做其實也無可厚非。由於江水的暴漲,江州從原本易守難攻的險地變化為守難攻易的絕地。嚴顏一軍陷在城中已是無奈,若是魏延援救,勢被會連自己這六千餘人也陷進去。

「將軍,這萬一嚴顏以後參說我們見死不救可就麻煩了!」在張嶷退出之後,魏延身旁的隨軍參謀提醒道。

「哼,憑他嚴顏幾句話主公是不會相信的,再說了,目前的態勢明擺著高寵想要圍點打援,我們現在去救只能是自尋死路。等到江水退去之後,如果嚴顏還能保住城池的話,我會親自領兵施救的!」魏延焦黃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高寵的伎倆只有他魏延看得清清楚楚,這一次也不例外。

帶著絕望回轉江州的張鍵這一次沒有了上回的好運,在一番拚殺之後,寡不敵眾地他被巡哨的丁奉擒獲。

「你是江州副將張嶷?」瞧著被綁得結結實實仍然凜然不屈的張疑,高寵心底不禁起了愛才之心。

「江州從事張嶷便是某家,要殺要剮請便!」張嶷仰首挺胸,大笑道。

「像張將軍這般視死如歸的少年豪傑,我要是殺了,豈不是勿識英概正嗎?」高寵也是哈哈一笑,起身親自給張嶷鬆綁。

「高寵,你不要假惺惺的討好,我是決不會降的。」張嶷用將信將疑的目光打量著近前的高寵。他沒有想到傳言中那個幾乎百戰百勝的江東英雄是這樣的貌不驚人,他原本以為能將皇叔劉備、虎將孫策打敗的,亦應當是相貌堂堂、威風八面的英雄人物。

「哪個說要勸降了,我給將軍鬆綁,只不過是想讓將軍回江州給嚴顏將軍帶一句話去!」高寵笑道。

「什麼話?」張嶷揉了揉綁的酸痛的手,問道。

「明天是最後一天了,我希望嚴顏將軍能以江州上萬百姓的性命為重,勿以私心而害己害人。如果那樣的話,染血的勳章就算再是赫赫,也一樣會追魂索命!」高寵平靜的說道。

不出意料,在暴雨停歇後的這一、二天內,江水會急速的下落。高寵軍的耐心也將用盡,如果嚴顏執意不降,高寵就會毫不猶豫的集中所有的艦炮攻陷城牆。那樣就將引發一場沒城的大災難,這是高寵極不希望看到的。

張嶷臉上也是一樣的凝重,他鄭重的點了點頭,道:「多謝!我會如實把你的意思轉告給嚴顏將軍!」

「好,承淵,你再辛苦一趟,護送著張將軍回轉江州去!」高寵吩咐道。

「是!」丁奉持刀接令陪著張嶷下去。

「將軍,你看----,是張嶷將軍回來了!」遠遠的,瞧見張嶷乘著一葉小舟而來,守城的兵士一個個興奮的大呼起來。

「是真的?」嚴顏急步搶上城樓,登高遠望。果然見張鍵站在舟頭,正朝著這邊行來。但是,為張疑操舟的兵士俱穿著高寵軍的服飾,難道說張嶷降敵了!想到這裡,嚴顏臉色一變。

「來人,待張嶷舟船靠近之後,速速與我綁了!」嚴顏大聲命令道。

「可是將軍,這為什麼呀!」

「哼,你沒瞧見,張嶷乘的船隻是敵人的斥侯船嗎?」

嚴顏面沉如水,他沒有心情去理會旁邊士卒的嘀嘀咕咕,張嶷若是真的降了高寵,那就算是再好的私交,嚴顏也不會詢情枉私。

江州太守府,議事廳。

「將軍,張嶷帶來了!」就在嚴顏心情不寧的來回踱步時,張嶷被五花大綁的帶了上來,這一次比被丁奉擒獲時綁得還要緊實。

張嶷一陣苦笑,一天之內兩次被綁就樣的經歷可以說是絕無僅有了!

「張嶷,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嚴顏背著身軀,頭也不回的喝道。在他的案幾前,擺放著從張嶷身上搜出的可疑物件,其中最為有力的證據就是高寵寫給嚴顏的勸降信。

「將軍,你知道嗎?我這一次突出去,已經見到了魏延,可是那魏延駐守在城外,卻遲遲不肯發兵相救,無奈之下我只得又轉回來。」張嶷辯解道。

「所以,為了活命你就屈膝投降了!」嚴顏轉過身,怒目瞪視著張疑,斥罵道。

「我沒有,不管將軍信與不信。我張嶷一身清白,無愧天地,而且,我還要告訴你,這一次回來,我是為江州的上萬百姓回來的,不是為你嚴顏回來的。」張疑毫不示弱的大聲回擊道。

「好----,你倒是說說,如何個為江州百姓法?」嚴顏氣極而笑。

「將軍明鑒,城外高寵軍數百餘門艦炮對準了我江州。如果其下令轟城,城池非塌即陷,江水倒灌入城,城中百姓將無一倖免。這樣的結果你嚴顏承受得起嗎?只為了忠義而放任這樣的結果發生,轟城的高寵軍是罪人,你或是我難道又不是嗎?」張嶷大聲道。

面對著張嶷連續的追問,嚴顏的臉龐上感到一陣火辣。張嶷的話就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利劍,直刺嚴顏心底最隱匿的地方,他好不容易構築起來的心理防線開始崩潰。

「畏敵投降是軍人的奇恥大辱!」嚴顏無力的辯解道。

「如果能讓江州城中的百姓保住性命,能讓辛苦守城的將士們平安回家,這難道不比與城同毀獲得的虛名更重要嗎?」張嶷道。

嚴顏頹然坐下,他猶豫著伸出手,試圖去取了案几上的書信,待伸到一半時卻又停了下來,看得出他的心情相當的複雜。

「將軍不要猶豫了,如果明天午時前再沒有消息,高寵軍就要轟城了!」張嶷急道。

在張嶷的催促中,嚴顏終於拆開了高寵轉給他的書信,望著字裡行間的拳拳勸解,嚴顏那一顆動搖不定的心終於堅定了起來。

「也罷,生榮死哀,與江州上萬軍民的性命相比,我嚴顏一人的榮辱又算得了什麼!」嚴顏長歎一聲,黯然道。

要一個矢志堅持著信念的人放棄理想是極不容易的事情,對於嚴顏來說,軍人戰死沙場是一件無限光榮的榮耀。這也是他自從軍起就堅守的信念。現在,要推翻堅守多年的這一切,他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將軍,他日的千古罵名,我張嶷願和你一同承受!」張嶷卟通跪倒在地,面對死亡猶自倔強不屈的他這一時熱淚盈眶。

建安七年六月二十二日,江州城頭升起白色的降旗,所有守城的兵士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結束了--,不管以後的命運會怎麼樣,懸在江州軍民頭上的生死利劍終於落下,這一刻所有的人都如釋重負。

嚴顏如此,處在強勢地位的高寵其實也一樣的心焦,嚴顏如果真的不降,那麼高寵就只能下令陷城了。那樣的結果將使得高寵軍以後的軍事行動變得異常困難。現在,嚴顏歸降的好消息既讓高寵得到了一員虎將,也使得進攻蜀中的計劃成功的邁出了第一步。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八十七章 鬼諸葛

「寵帥,江州已入囊中,我們應該趁熱打鐵,引兵直搗成都!」甘寧敞著衣襟,赤腳站在船板上,傲指前方的航道大聲道。

「興霸,飯要一口一口吃才是。現在你的任務是迅速沿江溯上,搶在魏延撤退之前佔領江陽,只要堵住了這裡,魏延就跑不了了。」高寵顧盼揚眉,環視左右意氣風發。

武有甘寧、文聘、丁奉、傅彤、凌統,文有徐庶、劉曄,再加上新降的嚴顏、張嶷,以這樣的實力進攻蜀中雖然不是最強的,但卻是最有成效的。一直以來,高寵奉行的都是寸土必爭的方略,有了土地才會有擴張的資本,他最不願意見到的就是前門驅虎、後門進狼的情況。

「寵帥放心,這一次我們管教魏延無路可退!」丁奉聽得痛打潰敵的任務落到了自己的頭上,興奮得差一點跳了起來。

高寵正色道:「承淵切不可大意,魏延與我們相鬥多年,彼此間知根知底,其用兵滑如泥鰍,可不是那麼好抓的。」

江陽,位於是沱水匯入長江的入口處。古人一般稱水北為陽,在兩千多年前,夏商時這裡屬梁州之域,周代屬巴國轄地,周慎靚王五年春,惠文王派張儀和司馬錯滅巴、蜀,同年設置巴郡,轄包括江陽在內的大片土地。漢景帝時,江陽分屬益州健為郡所轄,劉備占益州,分江陽獨立一郡。

在得知嚴顏投降的消息後,魏延正如高寵所料想的一樣,迅速撤退到了江陽固守。儘管丁奉日夜兼程,但還是稍稍晚了一步。

「真是邪了,這魏延怎麼這般奸滑,跑得比免子還快!」丁奉瞪著通紅的眼睛,不甘的死盯著江陽城上飄動的敵方旌旗。

「他要是沒兩下子,又怎麼能夠和我們斗這麼久?」在丁奉身後,傳來甘寧堅實有力的腳步聲。

「都督,怎麼辦?這回我可大話都說出去了。到時拿不下江陽,豈不被傅彤那小子笑話。」丁奉氣得直搓手,自上一次輸給了傅彤之後,丁奉就希望能有朝一日挽回面子。想不到機會來了,卻又要錯過了。

「哼,傅彤----,恐怕所有江陵軍的士卒都在暗暗偷笑呢!」甘寧悶聲道。

「都督,我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用艦炮強攻城池,我就不信打不下來。」丁奉諫議道。

甘寧依然歎息道:「現在水位大落,江陽守軍居高臨下,我們的艦炮就算能打到城上,也沒什麼威力。實在沒有辦法的話,我們也只好強攻了!」

建安七年六月二十六日,退守的魏延與高寵軍前鋒錦帆軍激戰江陽,丁奉披甲持刀率三千精兵試圖強登城池,但數戰均告失利。丁奉亦在攻城過程中被敵亂箭射中,至二十八日,見強攻損失過大,甘寧只得命令全軍退守符節,等待高寵主力到來。

與此同時,深知此戰攸關的劉備也聚集了全部可以調動的兵力共計二萬二千餘人出成都,沿沱水增援江陽。七月二日,高寵軍出戰,張嶷請令以輕兵挑戰沱水對岸的劉備主營,劉備協子劉封出戰。數十合後,張飛引軍自側冀殺出,高寵遂以甘寧抵敵,雙方殺聲震天。由午時殺至黃昏,猶自不分勝負。當夜,魏延乘天黑率一部襲營,又被奉命巡守營寨的嚴顏擋下。由此,高寵劉備兩軍在沱水下游的狹長的帶形成對峙的局面。

沱水東岸,高寵主帳。

除去正負責著巡營任務的傅彤外,高寵軍西征諸將一應到齊商議破敵之策。

「戰事膠著,大家有何良策?」高寵問道。

「寵帥,劉備屯重兵於沱水以西,與江陽的魏延形成相互呼應之勢。我軍若攻江陽,則劉備可救之,若攻劉備主營,又有魏延牽制。此兩難之局也,不如先分兵襲取沱水中游的重鎮漢安,切斷劉備軍與成都之間的聯繫,這樣一來劉備軍糧無繼,必然崩潰。」徐庶諫道。

滲透到蜀中各地的間作為徐庶提供了豐富的第一手資料,吸取了宛城知己不知彼的教訓之後,徐庶這一次是有備而答。

「寵帥,軍師好計策,這一次我甘寧一定不負重托!」甘寧擊掌道。

高寵稍一沉吟,搖頭道:「興霸勿急,這一次事關重大,我要親自出征,留守大營的任務我就交給軍師和仲業了!」

文騁大步踏出,沉聲道:「寵帥旦有差遣,騁定當萬死不辭,若身尚能立,定保得大營不失。」

文聘為人與甘寧大不相同,甘寧勇猛無畏,凡有戰功必爭先於前,而文聘則性情持重,若高寵不下命令,他一般不會主動請纓,而一旦接令,則一定全力以赴。

「我等走後,仲業與軍師多多商量,切切保重!」高寵關切的上前,握住徐庶和文聘的手囑托道。

豎日,高寵採納徐庶之計,留文聘軍謹守營寨,在嚴顏、張嶷的指引下,他親率錦帆軍和親隨宿衛共七千餘將士攻襲沱水上游的漢安,試圖以此切斷劉備軍與成都的後勤聯繫,從而打破戰事僵局。

可惜,並不只有徐庶一人看到了漢安這個事關雙方生死的要地。

就在高寵引軍向漢安進發的同時,在沱水的對岸,也有一支五千餘人的軍隊在向漢安急進,統領他們的將領是蜀郡太守法正和振威將軍呂義。

東州兵----,這一支在討伐趙韙叛亂時發揮了重要作用的僱傭性質的軍隊被劉備緊急派往漢安,向劉備提出這一諫議的正是諸葛亮。

西岸的劉備軍臨時軍帳內。

「主公,高寵遠道而來,被阻於江陽一帶日久,對其越是不利。這幾日敵方挑釁次數比先前少了許多,我以為其中必有陰謀。」諸葛亮坐在劉備的下首,品了一口從南中運過來的紅茶,說道。

劉備憂心道:「軍師說得是,通過這些天的撕殺,我已認識到雖然我軍在兵力上要稍佔優勢。但論及戰鬥力而言,比之訓練有素的敵卒還是差了不少。現在我們所憑借的是地勢上的優勢,要是這一優勢不在了,戰況可就不妙了。依軍師看,我們的佈防還有什麼地方有疏漏嗎?」

就雙方的兵力對比看,劉備一方,增援江陽的軍隊中,劉備主營有二萬二千餘眾,加上魏延軍原有六千餘眾,總兵力上有二萬八千餘人。高寵則擁有甘寧、文騁兩支水師計二萬餘人,加上凌統的三千宿衛和嚴顏的三千降兵,合計兵力達到了二萬六千餘人。除去守衛補給線的約二千士車外,高寵可以直接應用在一線戰場上的兵力總數有二萬四千餘人。和劉備幾乎不相上下,不過由於士卒素養上存在不小的差距,劉備的蜀軍戰鬥力卻要弱了一籌。

諸葛亮自信的笑了笑,示意左右侍從展開案上的地圖,然後指著圖上一處地方道:「主公你來看--,就江陽當前的對陣態勢看,我們以倚角之勢抗敵,是佔了勝勢。但是,如果我們把眼光投向江陽的後方,就能看到這裡已成為我們最大的弱點。」

劉備順著手勢看去,臉色倏變,不自禁出聲道:「漢安----!」

「不錯,正是漢安。這裡是成都至江陽的水路要衝,我軍幾乎所有的輻重供應都是要經這裡轉運過來,萬一這裡被高寵襲占,則我軍不戰自亂矣!」諸葛亮收斂起笑容,神色凝重的說道。

「漢安確實重要,光武帝時大將本彭征伐公孫述,就是截斷了公孫,述軍的糧道才得已一統巴蜀的----!」劉備道。

「主公,事關天機,此話不可再說。以亮之見,可遣法孝直統御東州兵增援漢安。孝直為人機智有略,處事決斷,正是合適的人選。」諸葛亮豁然站起,大聲的打斷了劉備的話頭。

劉備被諸葛亮一句話驚悟,當年本彭攻蜀,今日高寵也是攻蜀,若是把兩件事作類比,那豈不是劉備就是當年的公孫述?想到這裡,劉備心中就如吃了一隻蒼蠅一般,萬般的不舒服。

「一切就照軍師所說的行事!」劉備神情難看的叫過參謀,吩咐道。

七月七日,在一場比拚時間和速度的較量中,行軍距離更近的劉備軍搶得了先機。法正依靠著對地理情況的熟悉,沿近道搶先佔據了漢安。等到高寵馬不停蹄的趕到時,城頭上林立的刀槍讓充盈著一腔熱血的江東士卒如同被猛然潑了一盤冷水。

「寵帥,怎麼辦?」嚴顏問道。

高寵翻身躍上馬背,持起鞍上長稍,沉聲喝道:「攻城,有後退者,斬立決!」

旌旗飄飄,如潮水般整齊前進的江東軍卒在高寵的指揮下,分批次有條不紊的向著漢安城桓猛攻。經過一個多時辰的激戰,漢安城外的守軍悉數被殲,法正見野戰不利,急忙命令部卒全部退入城中固守。

七日至九日,連續三天時間,高寵率軍對漢安城開始了不間斷的進攻。至九日午時,甘寧率五百死士突入城池一角,兩軍隨後轉入更加殘酷激烈的巷戰。

十日,正當高寵軍稍稍取得一點優勢的時候,劉備軍押運糧草輻重的一支步兵在都鄉侯李嚴的率領下趕到漢安。李嚴這一部多由梓潼郡一帶的山民組成,人數有三千餘人。雖然整體作戰能力不強,但卻射術精湛,雙方一戰之下,不及有備的高寵軍吃了暗虧。

本已絕望的東州兵得悉有援兵趕到,軍心復振。法正、呂義乘機下令部率反攻。戰事遙迤至十一日夜,高寵見再戰下去也難有成果,只得暫且退出城外。

就在漢安惡戰的同時,下游的沱水東岸,劉備在得悉高寵離開主營之後,於八日晨出動一萬五千人猛攻文聘據守的大營。

文聘兵少,在與徐庶相商之後,決定謹守營寨不出,劉備遂遣張飛引軍踏營。激戰半日,張飛徒勞無功棄下數百具屍體悻悻回撤。九日,劉備遣南陽陳震為說客,往文聘大營說降,結果遭到文聘嚴詞拒絕,惱怒之下,劉備竟下令將先前俘虜的幾十名高寵軍士卒帶到陣前斬首示眾。

望著曾經的同伴被捆綁在眼前,然後又被血淋淋的砍下頭顱,營中將士一個個義憤填膺。性烈的傅彤更是怒不可遏,他從俘虜營中同樣帶出數名劉備軍戰俘,準備以血還血,為死難的兄弟們報仇。

「傅彤,你給我住手?」文聘厲聲攔下傅彤押解的隊伍。

「將軍,你不要攔我,劉備他殺我們的弟兄,我也殺他們的。」傅彤衝動的揮動著拳頭,吼道。

「以殺止殺,我們豈不和他們一樣了嗎?你忘記了寵帥頒布的軍律了吧!」文聘大聲道。

在豫章起事之初,高寵勢單力孤,為最大可能擴張實力,曾制定下不虐殺俘虜的律條。由是這個規定,像甘寧、凌統、呂范、賀齊等一眾降將及其部曲都得到了重用,這一點上,文聘的體會也是尤深。

「嘿,可是----!」傅彤不甘道。

「劉備襲營在即,你不去帶兵巡視營寨,卻徒逞一時意氣,誤了大事,可別怪我無情!」文聘見傅彤還在猶豫,突然厲聲喝斥道。

「你們幾個把這些人都帶下去,其它的都跟我到前面去!」傅彤見文騁發怒,心下也是一驚。以文聘的脾氣,極少有喝斥下屬的時候,更何況傅彤與他的交情非同尋常。

十二日,得悉下游主營遭到劉備猛攻的高寵不得已黯然退兵,這一次奔襲漢安的計劃在劉備軍的嚴密防禦下,執行的極不順利。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八十八章 算無遺策

瞬息萬變。

只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蜀中沱水畔的這一場絞殺戰局。

在沒有得到最後的答案之前,誰也不能預料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李嚴所部的及時趕到讓原本危殆的漢安得到了喘息的機會,終於輪到劉備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飛舞獵獵的漢皇叔、左將軍的旌旗在沱水東岸高高飄揚,昭示著得勝的喜憂和軍人的榮耀。雖然數攻文聘軍營無功,但漢安報捷的喜訊已足夠讓劉備得意的了。建安七年七月十八日,劉備軍大營,數日來難得一見笑容的劉備喜形於色,不止是劉備,諸葛亮、張飛、魏延等文武諸將也是摩拳擦掌。

「主公,破敵就在今日,我們應趁著敵軍士氣低落的良機,一舉拿下共太營。」雖然數日猛攻不下,但諸葛亮並不氣餒,自和高寵對戰以來,這是他們第一次佔得了局部的上風。

「這會不會又是高寵玩得固守待援的詭計,我們這一次可輸不起了!」座下的長史許靖疑慮道。許靖畢竟在高寵麾下呆過很長的時間,熟悉高寵堅韌性情的他這時還是有些擔心。

諸葛亮輕搖羽扇,面帶不屑道:「就算高寵準備固守待援,也要先經受住我們的進攻才行。主公,高寵在遠襲漢安無功之後,其精銳甘寧部已疲憊不堪,我們應當立即改變進攻的方向,合冀德、文長之力,猛攻甘寧的左營。」

「左營---,放著較弱的文聘不打,去和凶悍的甘寧較量。軍師說錯了吧!」張飛慍聲道。

「興霸乃是高寵手下第一員虎將,我們捨文聘而取甘寧,豈不是有點求難捨易了。」一旁的簡雍也趕緊諫道。

諸葛亮見張飛質問,與正中端坐的劉備對視了一眼,不慌不忙的說道:「冀德怎知甘寧凶悍,甘寧部屢次擔當高寵前鋒,一路涉水拔山攻江桿、江陽、漢安諸城,其軍卒已是相當的疲憊。江陽一戰敵將丁奉為文長所傷士氣受挫,此後漢安一役,甘寧親率精兵陷城無果。可以說敵人的信心受到了極大的影響,由此,亮以為只要我們傾力進攻,甘寧並不足懼。」

諸葛亮的樂觀和自信感染了帳中的每一個人,能夠擊敗江東的頭號大將是劉備軍中許多將領的夢想。

「軍師,燕人張冀德請纓出戰!」張飛聲震如雷。

與張飛的直來直去相比,魏延卻是一言不發,只不過在他焦黃色的臉龐上顯現出一抹難得的紅暈。

見時機成熟,劉備起身道:i,軍師的提議甚好,高寵之所以能倚強縱橫,唯甘寧、太史慈兩人耳。今我軍若能擊破甘寧,則可一舉震動高寵金軍,使其軍心動盪潰退,這可比戰勝文聘的效果強得太多。所以,大家不要再懷疑了,立即振奮精神聽從軍師的調遣。」

說罷,劉備一如既往的浮上久違的笑容,恭敬的站起身,將諸葛亮讓進主座,自己則老老實實的陪座一旁。在眾目睽睽之下,以劉備高貴的皇叔身份,如此相待諸葛亮,禮遇之重可謂絕無僅有了。

對諸葛亮適才的分析,劉備也有他的考慮,甘寧作為高寵最為倚仗的六大主力之首,戰敗他的話就是斷了高寵的一條臂膀,對於穩定蜀中戰局會起到莫大的助力。而且,高寵與甘寧情同手足,若能擒殺甘寧,也間接的報了二弟關羽麥城之仇。

諸葛亮略微謙讓之後,整了整袍袖,掃視四周,正襟危坐道:「張飛將軍聽令,現命你部於明日晨時從沱水雙魚崖一帶涉水過江,向雙魚灘一帶的甘寧水營發起攻擊。」

張飛聽得軍師第一個叫的自己的名字,更是一臉的興奮,急急的大聲應道:「軍師放心!俺老張不殺得江東小兒鬼哭狼嚎就決不收兵。」

「劉封將軍聽令!」

「在!」站在劉備身後的劉封一怔,他沒有料到第二個會是自己。隨後在劉備的瞪視下,方出列應道。

諸葛亮面色一沉,威儀道:i,劉封聽令,你速速回營準備乾柴,於子時準時從沱水上游一帶遁河,繞道到甘寧夭營的側冀。等張飛將軍進攻開始,你率兵士向甘寧軍營投擲火把,致敵前後不得兼顧。」

「是。」劉封領兵而去。

「簡雍何在?」諸葛亮問道。

「在!」簡雍連忙出列。

「這裡有一村書信,你速速連夜趕到漢安,將書信呈交給法正、李嚴,讓他們留一部鎮守漢安後,主力立即沿沱水而下,向江陽攻擊前進!」諸葛亮說道。

「是!」簡雍接過書信退下。

「主公--!」諸葛亮又道。

劉備急忙站起,道:「軍師有何吩咐,但說無妨?」只有充分讓諸葛亮感受到自己對他的尊重,他才會死心塌地的為自己賣命。在失去了關羽之後,劉備的生存環境越發的困難,僅憑著皇叔的虛名走很難招攬到那些想法實際的人才的。

幸好,他還有諸葛亮這個軍師,否則的話,這蜀中最後的立錐之地恐怕都不會有。

「主公,你率親衛營士卒作為張飛將軍的預備隊。等到敵人的反擊減弱時,主公再親自殺出,定能大獲金勝!」諸葛亮毫不客氣的吩咐道。

劉備的態度讓年輕的諸葛亮相當的感動,劉備責為皇叔,是皇帝在金殿上殺認的叔叔,現在能夠村自己這一介布衣言聽計從,這樣的主公普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來。

「軍師放心,備已下決戰之志,生死存亡,唯此一役!」劉備手按雙股劍,沉聲應道。

大帳中,接到命令的將領一個個高興得領令而去,原本擠得滿滿的大帳一下子顯得空蕩蕩起來,連劉備也出了大帳去準備了。文官那廂倒還有幾個沒被叫上的,而武將這邊,則只剩下了魏延孤零零的一個。

「好了,沒有叫到名字的,都退下吧!」最後,諸葛亮像是累了一般,垂下頭擺手說道。

「軍師,我----!」魏延終於忍耐不住,上前說道。

「是文長呀,有事嗎?」諸葛亮抬頭,故作驚奇道。

「呃,軍師,延有一問。既然這一役如此重要,怎麼軍師不派我部出戰?」魏延焦黃的臉上顯出些許激憤。

諸葛亮聽得此話,忽然間面色一沉,一拍案幾,喝道:「你還有臉請纓出戰?江計一戰,我早聽得你見死不救,以致於嚴顏迫不得已降了高寵。此等大罪,你莫以為有主公撐腰,我就奈何你不得了。」

按理說,諸葛亮和魏延曾同在蒯越帳下共過事,相互間的關係應當比旁人更融洽才是。但是,由於魏延背叛蒯越的事情讓諸葛亮對魏延的人品相當的不齒。故此,兩人的關係一直不冷不熱,有劉備在從中調停著,相互間還沒有什麼大的衝突。但今日劉備不在,諸葛亮又大權在握,魏延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魏延不服,亦怒駁道:「軍師之言未免偏頗,六月間江州被暴漲的河水團團圍困,高寵持利器而不攻,目的就是等我入甕。我若走冒險突進城池,那麼結果就將是被一網打盡,這些事情難道軍師不知嗎?」

「汝為一己之私而棄救友軍,還敢狡辯?別以為有主公撐腰我就奈何你不得。」諸葛亮厲聲喝斥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魏延對主公忠心耿耿,可沒你說得那般無情無義。今日你故意不派我出戰,原來是打擊報復,可歎主公一世英堆,竟然相信了你這個村夫。」魏延長歎一聲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派你出戰?」諸葛亮不怒反笑道。

「其它人都領令下去準備了,只我一個傻站在這裡,這不明擺著的事情嗎?」魏延忿然道。

「哼,我留你到最後,是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交付與你--!」諸葛亮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不說下去了。

魏延急問道:「什麼重要的事情?」

諸葛亮好整以暇的瞧了魏延一眼,慢悠悠的說道:「不過,在接受任務之前,你必須先發下毒誓才行。」

「什麼毒誓?」魏延臉色一變,問道。

諸葛亮輕搖羽扇,目光直盯著魏延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就說,『我魏延一生一世決不背叛主公劉備,若違此誓,叫我魏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諾干金重,但凡是有身份有名望的人物,對於這誓言看得都比生命還重。從某種意義上說,誓言也是考驗一個人人品的標準。諸葛亮讓魏延發誓,擺明了這是對他的極度不信任。也許在諸葛亮看來,一個把自己的利益看得很重的人走絕不可能保持始終如一的信念的。

「好--,我發誓:此生若背棄主公,讓我魏延人人唾棄,不得好死!」魏延跺腳一頓,終於狠了狠心,指天大聲道。

諸葛亮聽罷魏延說出最後一個字,方取過一支令箭,起身上前道:「好極了,魏延將軍你的命令就是斜插到甘寧與高寵兩營之間,切斷高寵的增援部隊與甘寧大營的聯繫。此事非常重要,明日一戰的成敗與否就看將軍能否阻住高寵了!」

阻敵是一項艱巨的任務,一旦高寵得知甘寧被圍,勢必傾全力趕來增援,到時候魏延將面臨重重壓力。視劉備帳下諸將,能擔當此重任者,除了魏延別無其人。其實,諸葛亮一升始就已決定讓魏延擔當此任,只不過魏延為人倨傲,不殺他的威風的話,很有可能魏延會對沒有派他擔當主攻任務心懷不滿。

畢竟主攻和阻援是有區別的,如果順利拿下甘寧大營之後,論功行賞起來,也是張飛第一、魏延只能屈居第二。

「接令!」從諸葛亮手中接過令箭,魏延額上已是汗水涔涔。

諸葛亮這一番又是威嚇又是安撫的話讓魏延心驚不已,說實話真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該怎麼辦魏延還沒有想過,是真的與身相殉嗎?還是選擇一個活下去的機會?這兩個念頭在魏延退出軍帳的時候尤自在他心底翻騰。

「莫非諸葛亮早已看破了我心底的猶豫?要不然他怎麼會讓自己發下毒誓。」魏延暗忖。

沱水兩岸,一片寂靜。

三座天營分左中右排列在沱水畔,左冀的大營隨著沱水的彎曲走向紮在西面,這裡是甘寧的營寨。作為陣地最突出的部分,這裡的位置十分的重要,既可以作為高寵軍進攻的跳板,退可以掩護其餘兩營安然撤退。甘寧的錦帆軍一直是高寵最為信賴的主力,左營的防禦重任也就毫無懸念的落到了甘寧的頭上。

本來按高寵的佈防,最強的就是要放到最重要的位置。但是,經過數番激戰之後,甘寧能否承受重重的壓力成了一個未知數。

更為不利的是,從地勢上講,左營雙魚灘一帶地勢相對低窪,離中軍和右營有少許距離。一旦敵人從結合部插入,對甘寧的威脅將有可能是致命的。

建安七年七月十九日,沱水雙魚灘。

殺聲驚天動地。

甘寧沉著的指揮著兵車構建營柵防線,並不時施以反擊。在數度撕殺之後,原本一萬的錦帆軍還剩下六千勁卒,一千輕傷可戰之士,其中包括在江陽城下受傷未癒的驍將丁奉。

巳時,張飛一身黑色的甲袍,手持鐵矛緊緊的瞪視著前方的戰況。乘著清晨的薄霧渡過沱水的兵士一步步的向敵人的營壘迫近,這晨霎幫了攻方的大忙,讓守車的箭矢失去了目標。

「突擊!」張飛持矛號令道。

這一次的進攻,發誓要為二哥關羽報仇的張飛傾盡了金力,他的乎下,過萬的士卒如席捲的滔滔沱水,一浪未退一浪又湧上。在雙方士卒瘋柱的吶喊聲中,頃刻間剛剛殺死了敵人的兵士轉眼又能被砸落的巨石擊碎了頭顱,箭矢在空中飛舞,血花在刀槍間綻放。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八十九章 圍魏救趙

「命令前軍司馬,保存實力,退守到第二道防線!」甘寧沉著的吩咐道。敵人的猛烈進攻讓他有些驚異,不過久經戰事的他立即顯示出來了傑出的指揮才能。錦帆軍的優勢並不在陸地,而是在水澤地帶。當張飛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時,甘寧機敏的選擇了適當的後退,他的目的是通過緊縮陣形堵塞可能的漏洞,從而不給敵以可趁之機。

「都督,大事不好了,後營火起!」正這時,一名士卒驚慌失措的奔跑過來喊道。

甘寧尋聲看去,果見後營有一大團一大團的火苗沖天而起,帳蓬的布幔被點著了!這一定是敵人的伏兵所為。

「不要驚惶,那不過是敵人的騷擾部隊。承淵,你辛苦一趟,率可以上陣的傷兵前去滅火。同時,阻擋敵人進入營寨!」甘寧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

看到主將如此鎮定,原本心存疑慮的兵士逐漸穩定了下來。丁奉的傷還沒有好利索,聽到週遭喊殺之聲,他連忙讓身邊的親卒將自己抬到陣前。

「都督放心好了,我丁奉就是躺著,也決不會讓一個敵卒活著過去!」丁奉一咧嘴露出興奮又痛苦的笑容。他原本想要支起身作揮臂狀,卻不想牽動了傷口。一千受傷的士兵,一個躺著的將軍,在生與死的考驗面前,錦帆軍的所有兵士都沒有退縮,他們的選擇是如此的神聖而無畏,他們無愧於高寵軍中第一勁旅的榮耀。

就在甘寧部與敵捨死激戰的時候,主營中的高寵和徐庶等人也在為如何應敵而絞盡心力。

「寵帥,今晨劉備起數路兵馬圍攻甘寧將軍的左營,現在戰況相當危急,我們應當立即派兵救援才是--。」擔負著巡營責任的凌統匆匆而入,對著高寵說道。

「軍師,敵方這樣重要的兵力調動你怎麼沒有及時報告?」高寵的聲音裡隱隱有些責備。如果不是看到徐庶的雙眸已佈滿了血絲,他的呵責會更加的嚴厲。

大敵當前,一點點小的疏漏都有可能導致整個戰役的失利,尤其是在眼下最緊要的關頭。

徐庶臉上露出一絲慚意,從下半夜起,派出伏間的暗探陸續帶回了劉備軍的異動。在心底徐庶已隱隱的感覺到劉備即將會發動一場孤注一抑的進攻。只是他一時還吃不準劉備這一次的目標,是繼續進攻文聘的右營,還是高寵的中軍,間或是奇襲高寵軍的後路?

算來算去,徐庶沒有料想,劉備會將目標選到甘寧的左營。其實,這次漏算倒也不能完全怪罪他,以徐庶對甘寧能力的瞭解,劉備把寶押到甘寧身上,實在是大錯特錯。

「寵帥,偵察匯總的情報都已收在我的案頭,據得悉的消息來看,劉備集中了幾乎所有的兵力來進行這次作戰。不僅是對岸大營的人馬金部出動了,就連漢安的李嚴、法正也正率部朝這邊而來。」徐庶不敢遲疑,恭身答道。

「劉備傾巢出動了?」高寵探身而起,催問道。

「確實。除了進攻甘寧營的張飛、劉封兩部外,江陽的魏延軍也已離開城池,斜插到我們和甘寧兩營之間。魏延此舉地目的很清楚,就是全力阻擋我軍增援。」徐庶道。在長長的吐出出一口濁氣之後,他的神情升始輕鬆起來。

「哼,想得倒美!」凌統不屑道,對於甘寧的實力,凌統比徐庶更有信心。

「軍師有何破敵之策?」徐庶臉上表情的變化沒有逃過高寵敏銳的雙眼。

「圍魏救趙——!」徐庶略一思索,沉聲道。

「軍師走要我放棄救援甘寧的設想,去襲取劉備的大營?」高寵追問道。

徐庶搖頭道:「寵帥只說對了一半,甘寧將軍那裡我們還是要派兵救援,否則的話孤軍無援很難持久。至於襲擾敵營那是當然,既然敵傾巢而出,我們就正好來一個順水推舟。」

「軍師之言差矣,我軍兵力原本就處在劣勢,再分兵的話,局勢戰場上的優勢也沒有了。以聘之見,我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全力增援,要麼揮師進攻對岸敵營。」文聘大聲站出,反駁道。

作為一員統御戰陣的將領,考慮問題應該有全局意識,應該當斷則斷,而不去計較一時之得失。從這一點來看,文聘的表現甚至於比太史慈、甘寧都要強些。如果獨立統兵作戰的話,也會更令高克放心。

徐庶微微一笑,對著文聘的質問答道:「仲業的話若是放在以往的任何一場戰役中,都是戰例中得出來的經典名言。不過,戰場上講究的就是一個隨機應變,如果能獲得兩全的完勝,我們就要努力的去爭取。現在,劉備不計後果的傾巢出動,是因為他看到曠日持久對峙下去,對於他來說,只能是敗亡一個結果。因為無論在整體實力上,還是在贏得蜀中民心方面,他都不可能勝過寵帥。所以,這一回他是準備破釜沉舟了。我們如果單純的增援甘寧左營,在未來的局部就會遭到劉備數路人馬的圍攻,到時候孰勝孰負極難預料;我們如果捨棄甘寧不管去渡河襲營,得到的結果就將是一個兩敗俱傷的局面。錦帆軍萬一覆沒,對於我軍的士氣、軍心都將是一個極大的打擊,這也是寵帥所不能承受的。這兩種結局都是劉備想要的,而不是我們想得到的,好在劉備和諸葛亮在考慮戰略的時候,還疏漏了一個看似並不重要但卻關係戰局成敗的事情——!」

「什麼事情?」高寵和文聘不約而同的追問道。

徐庶分析的頭頭是道,讓帳中所有的聽者都好奇起來,他們紛紛向徐庶圍攏過來,都想急著知道劉備進攻計劃中疏漏了什麼問題。

徐庶不慌不忙,提筆朝著案上竹簡寫下一個字:水。

高寵眼睛一亮,脫口道:「軍師是想說劉備和諸葛亮疏漏了我們可以從水路增援甘寧左營。」

「是呀,我們可以用戰船載了援兵去甘寧營中救援的。」文聘高興的擊掌道。

徐庶寫罷,將筆一擲,道:「其實這不能算是劉備計劃中的疏漏。按他同時將擅長水陸作戰的魏延佈置在我營與甘寧左營之間的行動看,對於我們有可能從水路增援他們是有所考慮的。但他們卻忽略了江陵軍水戰的真實實力。」

江陵軍就是文聘的部隊,在整訓完成之後,這次他們第一次上戰場。與名聲威揚的錦帆軍相比,他們的名氣多半倒是來自於文聘這員主將。實際上,諸葛亮派遣兩天主力之一的魏延阻擋援兵已經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的舉措了。

「軍師說得不錯,必要時候我們還可以用艦炮來掩護船隻前進,比起敵人的刀槍弓箭來,艦炮的攻擊範圍可遠得多。上一回在江州沒怎麼派上用場,這一次就讓魏延好好嘗嘗厲害!呃,我這話實在不是有意羞辱,請嚴顏將軍勿怪為好。」劉曄不好意思朝一旁臉色漲得通紅的嚴顏謙意道。

高寵聽著眾人說罷,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他起身朝徐庶深施一禮道:「原來這一晚上軍師就在想著這個方案吧,是我剛才錯怪你了。諸葛亮處心積慮謀劃計策,要找出他的破綻著實不易,好在只要我們同心攜力,戮力而為,就一定能讓敵人敗興而回。文聘嚴顏兩位將軍,你們速回營中調集人馬增援左營。凌統,你率宿衛營隨我出征,奔襲劉備的大營!」

「寵帥,是不是讓嚴顏老將軍隨你出征,增援之事有我一部就可以了!」文聘見高寵僅帶宿衛營去襲營,連忙諫道。

高寵直視文聘,自信滿滿的說道:「仲業,不要爭了,與襲營相比,你的增援的任務可重多了。要知道我那裡不過是一座空寨,而你將面臨魏延這個強勁的對手。」

雙魚灘北,落雁嶺。

魏延勒馬看著腳下左營中沖天而起的大火,心中一陣的落寞。

「將軍,不出你的所料,高寵軍開始從水路增援了!」一名斥侯急急趕來稟報道。

「弓弩手速速埋伏到岸後的隱蔽地方,等我命令!」魏延吩咐道。

沱水並不是一條很寬的河流,在雙魚灘這一帶河道被分割成左右兩股,左面是主航道水流相對寬深,右邊則是洩洪通道,河水僅沒過膝。依照魏延的計劃,弓弩手埋伏在左冀,對通行的敵軍船隻射擊,等到敵人向右側靠近時,伏襲主力乘隙殺出。

江東戰船的影子越來越近,不知為什麼,魏延心底的不安也越來越重。前來增援的是高寵,還是文騁,也或走兩個一起來?高寵,薺洲口的那一個落荒而逃時尤能力殺韓玄的年輕少年已在魏延心底種下了不安的種子。

三百步——。

二百步——。

應該再等一等,弓弩的射程在一百五十步至一百步內效果最佳,魏延希望的是一擊重創的戰果。

「轟——!」未等魏延發令,從敵方戰船上忽然射出一塊飛石。

石如流星,直奔沱水左岸的魏延軍伏襲地。

「啊!」被巨石砸中的兵士發出嘶裂悲慘的聲音。

「不好,被敵發現了,全軍出擊!」魏延臉色一變,令旗揮舞處,鼓聲陣陣,伏襲在沱水兩岸的魏延軍士卒一個個躍起,涉水向河道中央的敵船撲去。

船上,傅彤手舞足蹈,差一點蹦跳起來,他對著身邊的張嶷道:「伯歧,怎麼樣?我說這岸上有敵人沒錯吧,我估摸著這頭一炮就砸翻了不下十個。」

張嶷笑了笑,他可沒有傅彤這麼高興,因為他已經看到四周如潮般湧來的魏延軍卒。

「增援部隊繼續前進,裁有艦炮的船隻留下殲敵!」後陣,文聘的旌旗左右揮動,示意著下一步的行動。

「**,便宜魏延這小子了,伯歧我們走!」傅彤看著迫近的敵軍,手癢癢的說道。

傅彤和張嶷組成的混合先頭部隊的任務是擺脫一切干擾,迅速趕赴錦帆軍受困的左營。對付魏延的任務將由後面的文聘親自負責,與他並肩作戰的還有老將嚴顏。

激戰的場面遍佈戰場的每一個角落,在左營後冀,丁奉正苦苦的抵擋著劉封的進攻。一千傷兵被他分成了輕傷和重傷兩部分,輕傷的擔任游擊阻敵的主力,重傷動彈不得的則被安排到一些固定的防禦地點,這裡是他們最後的據點,除非戰死,不得離開。

「將軍,輻重營失陷了,二百弟兄都——,都陣亡了!」一名失去一臂的都尉跌跌撞撞跑得丁奉面前,哭咽道。

丁奉痛苦的閉上了雙眼,輻重營是後營防禦的要點,那裡的二百兵士都是重傷人員。劉封拿下那裡,就意味著可以毫無阻攔的穿插到前營,與正面攻擊的張飛形成前面呼應的態勢。

「有動彈的,都跟我上!」丁奉提刀搖搖晃晃的站起,過多的失血讓他的身軀極度虛弱。在丁奉的帶領下,一樣身軀殘缺的錦帆軍傷兵跌跌撞撞的前進著,他們一個個臉色蒼白,身形憔悴,但卻鬥志不垮,勇猛無畏。

死有什麼可怕的,他們已沒有了砍殺的力氣,但他們還有抱著敵人同歸於盡的信念。

在這一樣看似毫無反抗能力的士兵面前,劉封感到了無法釋懷的恐懼。他不想死,他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前程和未來在等著他。

「撤退!」當終於奪回軸重營時,丁奉的全身到處是血洞,大大小小足有數十處之多。

第一百九十章 戰場驚變

丁奉在後營浴血奮戰,前營的甘寧面臨的壓力則更大,因為他的對手是張飛。作為劉備手裡的最後一張王牌,在復仇火焰的燒灼下,張飛軍的進攻瘋狂而猛烈。

「哪個後退,老子一矛刺他個透心涼!」張飛瞪著一對斗大的圓眼,氣沖斗牛。

在順利佔領了甘寧營寨的第一道外圍防線後,張飛的推進受到了異乎尋常的抵抗。每一道溝壕、每一個帳蓬都成為了雙方來回爭奪的地點,彼此的傷亡也越來越重。

「三將軍,再這樣硬拚下去,我們這些老弟兄可都要交待在這裡了!」

「就算拼剩一兵一卒,你們先得給我頂上去!」張飛怒吼道。

大哥劉備就在後面督陣,這一回如果拼了全力都拿不下甘寧,不止是張飛顏面無光,更重要的是蜀中的戰局將變得不可收拾。張飛雖然性情暴躁,但卻並非是魯莽之人。

在雙方兵車的絞殺中,一場殘酷得不再講究任何戰略戰術的戰鬥如火如塗的進行著,沒有一絲一毫投機取巧的成份,要想活命,就使上你的全部本領吧。

在單兵作戰中佔據著一定優勢的錦帆軍受制於人數上的劣勢一步步的後退。如果第二道防線再告失守,甘寧就只能退守到後營了,但是,那裡也是一樣殺聲震天,甘寧不清楚丁奉現在的情形怎樣?

「都督,前軍盡沒——」

「都督,左冀防線危險請求支援!」

「都督——。」

「告訴左軍司馬,援兵沒有,他死了我給他收屍。」甘寧抓著月牙戟的手微微顫抖。

左軍司馬是跟隨甘寧多年的老兵了,在巴郡時幸虧了他準確的掌舵才躲過了一場災難。不知不覺間,甘寧虎目已被淚水盡濕,前軍二千士兵是錦帆軍精銳中的精銳,其中地大多數人也是甘寧從巴郡帶出來的老卒,現在,他們都陣亡了!

從晨時至午後,撕殺聲遍佈戰場的每個角落,眼見著張飛久久打不開局面,劉備心急如焚。他策馬上前,攔住正要衝上去的張飛道:「三弟,我將白耳兵全部交付給你了!」

「大哥,你身邊沒人保護可不行。」張飛急道。

劉備大怒道:「這個時候,你還婆婆媽媽作什麼?這一仗要是輸了,你我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還談什麼其它?」

白耳兵是劉備在徐州失利之後,總結失敗的經驗組建起來的一支親衛部隊,其形式和曹操的虎豹騎、高寵的宿衛營差不太多。人數雖不算是很多,但多是萬里挑一的精兵。白耳兵的加入一下子改變了相對均衡的態勢,在雙重壓力之下,甘寧的防線支離破碎,左冀被完全突破,中路也是千創百孔。

「終於等到最後的時刻了!」看著越來越近的敵兵,甘寧忽然一陣的輕鬆,他將月牙戟斜插背後,從腰間皮囊中取出三支雕翎,對著當先一員黑袍敵將射去!

「嗖,嗖,嗖!」張飛衝在前面,猛然間感到有一陣濃烈的殺氣襲來。

低頭,第一支箭從他的髮束間驚險穿過!

橫矛,架過第二支箭!

但是,未等張飛再有動作,這第三箭又倏然而至。

「三將軍小心!」一名白耳兵將佐橫身擋在張飛面前,箭中腹部,血流如注,眼見著不活了!

白耳兵的任務就是保護劉備的安全,在必要的時候,就是捨棄自己的性命也必須這樣做。所以,這名白耳兵將率在見到張飛遇險後,毫不猶豫的撲了過去。

「甘寧!」張飛放下已死去的士卒,眼中冒出無法遏制的怒火。

「張飛?」甘寧這時也瞧清楚了靠近的敵將是誰?雖然他們彼此只是第一次見面,但這並不妨礙他們認清楚對方。

這時,天空中烏雲翻滾,一場大雨眼見著即將而至。

諸葛亮在後陣也將整個戰況瞧得真切,他急忙命令軍士擊打『進軍鼓』振奮士氣。

「擊鼓催戰!」

他的話音方落,天上一束閃電劈練般下落,隨即是一聲驚天動雷的乍雷。受此一嚇,擊鼓的軍車慌亂中竟將進軍鼓擊成了退軍鼓。

「咚,咚咚咚!」戰場上,忽然響起了劉備軍退軍的戰鼓,疲憊不堪的劉備軍車聽到退軍鼓後,一個個如釋重負,紛紛轉身撤退。任憑劉備拔劍連斬數人,也不能遏制住這混亂的場面。

乘著劉備軍這一千裁難逢的混亂之機,傅彤和張嶷終於衝破重重阻礙,率二千士兵趕到左營。他們的到來一下子提升了絕望中的錦帆軍將士的士氣,這對進攻的劉備軍卻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怎麼回事?」諸葛亮臉色大變。

「報軍師,是方才擊鼓的士卒一時心慌,打錯了鼓點!」回稟的鼓佐戰戰兢兢回道。

「真真氣殺我也!想不到我大好計策,竟毀於汝等之手?」諸葛亮怒極。可是,未等他緩過神來,又有兵士來報:高寵引軍襲取了大營。連遭重錘打擊,諸葛亮只覺得一口濁氣滯於胸膛,隨後嗓子一甜,鮮血頓時從嘴角溢出。

好一個高寵,竟然在救援的同時,還謀想著更大的企圖。諸葛亮一時間只覺得萬念俱灰,如果不是天意使然,進軍的戰鼓怎麼可能會變成退軍鼓,如果老天存心與自己作對的話,那麼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擺脫失敗的結局!

「軍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再有片刻,甘寧大營就要拿下了,而且,李嚴、法正的援兵也快趕到。我們這時退軍豈不是功虧一簣?」劉備拔馬而回,氣急敗壞道。

諸葛亮神色灰敗,他強忍下湧上喉間的一口鮮血,恭身答道:「方纔得報,高寵率兵襲了主公大營——。」

「唉,軍師怎麼糊塗呀。若是拿下甘寧左營,我們的一座空營讓給高寵又何妨?」劉備不解道。

就在劉備君臣對答之際,高寵、甘寧、文聘三路大軍已呈品字形夾擊之勢對潰散中的劉備軍展開追擊。失去統一指揮之後,張飛、魏延、劉封只得各自為戰,敗局已不可挽回。

「嘿,命令各軍分散突圍!」劉備恨恨的一掌拍在大腿之上,那裡早已沒有了多餘的贅肉,可是,在戰場上劉備等到了依舊是失敗。

深入到敵後的劉封已被傅彤、張疑團團包圍,見到傅彤前來增援,丁奉終於不支倒下。現在他可以放心的好好休息了,他知道傅彤是決不會放過劉封的。

劉封已是山窮水盡,他單人匹馬離開部隊,試圖尋機逃脫,但在他身後,傅彤緊緊追趕。雖然和丁奉一見面就互瞪眼殊子,但真要有人傷了丁奉,傅彤可是要第一個跳出來抱打不平。

「亂刃分屍!」傅彤躍起,奮力一刀朵下已喪鬥志的劉封首級。在他身後,數名士車一擁而上,將劉封朵成肉泥。

魏延的命運也好不到劉封哪裡去,在聽到退軍鼓的一刻,魏延敏感的察覺到戰局開始向不利的方面轉變。他立即試圖擺脫文聘、嚴顏的糾纏,退守江陽。但是,分散在沱水河灘上的部隊一時間敵我難分,又哪裡能聚攏得起來。

等到魏延好不容易聚攏起一支千餘人的部隊時,他的四周已全是高寵軍的兵卒。

「將軍,我們出不去了,不如降了吧!」稗將馬忠悄悄靠近魏延身畔,小聲勸諫道。

「降?」魏延心念一動,但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管諸葛亮對自己疑心幾何,劉備對自己總算是不錯的,再說了,像這樣臨陣倒戈可不光彩的很。

雨倏然間滂沱而下,「天打雷劈!」魏延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忽然想到臨行時被迫立下的毒誓,他的心中倏的一涼。

「降既不成,何不讓天劈我?」魏延絕望的仰天長歎道。

「天不殺你,我來殺你!」未等魏延話落,身後馬忠一聲大喝,揮刀橫過魏延頸項。

若是平時,以魏延的武藝,馬忠根本暗算不了他,但這時的魏延一方面是絕望之至,另一方面又被天雷震懾住了心神,以致於讓馬忠的詭計得逞。

馬忠一把將魏延落下的首級抓起,舉在手中大喝道:「戰局已敗,魏延卻冥頑不化,死不足惜!我意投效江東,諸位願意隨我的,就跟著來,不願的,就去陪魏延吧!」

馬忠一邊冷笑著,一邊示意手下的部曲將尚在猶豫中的兵士靠近。

至黃昏,激戰了一整天的戰場開始平靜了下來,由於魏延軍的拖後使得張飛順利的退出了主戰場,在與劉備的殘兵會合後,他們在退卻途中又遇上李嚴、法正的增援部隊,最後合兵一處,向漢安、成都方向退卻。

在徐庶、文聘等人忙著清掃戰場時,殺得還不過癮的高寵又率凌統、傅彤一路追出十餘里後方歇。等到他回來時,甘寧、文聘、嚴顏、徐庶、張疑、劉曄一干文武早已興高采烈的在中軍帳中候著了。

「寵帥,我剁下了劉備假子劉封的首級,這回丁奉那小子可要好好謝我了,」傅彤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在帳中驕傲的晃來晃去。

「傅彤,去將首級掛在營門口就是了!」高寵笑道。

「寵帥,有個敵方稗將叫馬忠的提著魏延的首級前來投誠!」文聘道。

「魏延死了?」高寵一驚道。

「我已看過首級,沒有差錯,確實是魏延。另外屍身我們也在沱水畔找到,你看——,是不是應賞賜這個馬忠——。」文聘一邊說著,一邊命手下軍辛將魏延人頭呈上。

高寵凝視著魏延那一對猶不甘心的雙目,一時間心情也是複雜萬分,以魏延的才能這麼早死實在是可惜了。一直以來魏延都是作為高寵的強勁對手出現,他的步步逼迫讓高寵屢遭挫折,但也正因如此,在高寵心底,對魏延也總有幾分敬重,如果沒有魏延當日的逼迫,恐怕也不會有今日的自己。

而今,魏延卻死了。

而且,死得是這樣的不值。

他雖然是戰死在沙場上,卻沒有死在敵人的刀下,而是死在了身邊的自己人手裡。

「將魏延的首級和屍身裝殯起來,好好安葬了吧!」高寵擺了擺手,歎息道。

「寵帥,那個馬忠怎麼辦?」文聘問道。

「此等背主求榮的小人,留下只會招致禍害,殺了他,給魏延做了伴吧!」高寵冷冷的說道,對於弒殺主人的宵小,高寵一向沒有好感。馬忠本以為邀了魏延的首級投誠,就能飛黃騰達,卻不想反而送了性命。

「寵帥,只怕魏延不肯再讓馬忠陪在身邊了!」甘寧哈哈大笑,經歷了一場血戰之後,甘寧顯得比之前要蒼老了些,不過他的氣勢依舊。

建安七年七月間的這一場大戰最終以高寵的全面獲勝而告終,劉備在損失了魏延、劉封等大將及一萬六千餘精銳將士之後,元氣大傷。無奈之下他只得率領剩下的兵馬退守成都,希冀糾集蜀中的最後一點人力財力,作垂死掙扎。

而高寵一方,由於兵力上的劣勢和戰事起初時的疏漏,這一場大戰也只能算是一場慘勝。甘寧的錦帆軍由於受到圍殲,傷亡的將士超過了八千餘人,基本上喪失了再戰的能力,而文聘的江陵軍損失也同樣不小,在與魏延硬拚之後,戰死的也不下二千人,受傷者更是達到了四千餘眾。

繼續進攻已是不能,高寵只得一面組織船隻將受傷和陣亡的將士運回荊州,一面緊急命令南路進軍的陸遜加快行程。

高寵卻不知,在這個時候,陸遜卻正被五溪蠻阻滯在遷陵以西的峻嶺之中,進不得,也退不得。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李嚴來降

遷陵西,聳立堅深的峽谷溪流阻擋了陸遜南路大軍的西進,在沅水之西,是由赤水、烏水、滋水、涕水和竹水組成的山巒河流地形,複雜的地理環境和險惡的窮山碧水讓一切外來的軍隊都望而生畏。

當年,威名赫赫的秦國大軍南征經過這裡,也只匆匆留下了一串似有若無的腳印便繼續南行了,對於志在開拓疆土的始皇帝來說,處於巴蜀交趾接界處的這一片故夜郎國的土地沒有絲毫的軍事和政治價值。

可是現在,這裡卻足足阻擋了陸遜一個月的寶貴時間,本來商定好的二路會師的征討行動在最後不得不變成高寵一路逆流而上作戰。

從遷陵向西走,過二百餘里,再折道向北即是益州南中地界,只要到達了那裡,陸遜就可以聯絡劉闡勢力,進而為北上與高寵會師鋪平道路。

但是,他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五溪蠻竟擋了他這麼長的時間。其實,追溯起這一帶蠻族反抗高寵的緣由,還得從建安元年講起。當時高寵出兵荊南,自長沙南繞道武陵包抄進攻長沙的劉表大軍,結果在半道上先鋒甘寧和五溪蠻打了一場大仗,由此雙方便結下了仇怨。

因此,自打在六月初整軍出發以來,整整一個多月,陸遜的部隊竟然還在崇山峻嶺間打轉轉。由於這一帶的蠻族和高寵軍交惡,陸遜不得不一邊前進,一邊剿滅那些敢於襲擊隊伍的當地蠻族,而讓精明如陸遜也一籌莫展的這個人不是別人,乃是五溪蠻族首領沙摩柯。

如果和廬陵、交趾比較,這裡的環境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各有千秋。但是,涉及到這裡的部族的話,陸遜就只剩下不住的搖頭這一種選擇了。

這個沙摩柯在甘寧那裡吃了大虧,便一直尋思著報復,待見到陸遜兵到,早就欲用武力雪恥的他組織部眾層層設伏。隱藏在密林中的射手準確無誤的將一支支毒箭射向毫無防備的陸遜軍卒,面對著佔領天時、地利、人和的蠻族部落,陸遜不得不加倍小心。

好在,僅僅憑著蠻族簡單的頭腦還不能和陸遜相提並論,在周旋了近一個月後,陸遜利用擒獲的蠻族戰士假傳消息,然後在指定地點布下伏兵,於建安七年七月二十日,誘敵深入一舉成功將蠻族主力沙摩柯部騙入伏襲地點。經三個時辰地激戰,沙摩柯被陸遜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亂箭射殺,其部眾三千人小部不降者被殺,大部被俘投降。

七月二十五日,陸遜終於兵指南中,並與退守到那裡的劉闡、黃權等人會合。由於徐庶早早的派了間作與他們進行了溝通,陸遜部的一萬三千將士很快得到了休整,隨後,接到高寵緊急調令的他立即與黃權合兵一處,自南中沿漢嘉、健為一路北上成都。

這時,益州牧劉備兵敗沱水的消息已如長了翅膀的小鳥一般傳遍了蜀中的各個郡、縣。那些州州上奏聲明效忠的官員屁股還沒坐熱,就一下子又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城頭王旗翻舞,眼看著劉備的位子即將不保,這些騎牆看風使舵的官員又哪裡會死心塌地的跟著一個即將倒台的諸侯。

於是,劉闡的特殊身份立馬就成了這些人利用和巴結的工具,在北上這一路上諸郡、縣紛紛迎降,有些嫌乾巴巴的文字說明不過癮的,乾脆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說起自己是如何對故主劉璋忠心耿耿的往事來。論起演戲的本事,這些人比專門唱戲為業的優伶也差不到哪裡去。陸遜本來估摸著攻擊前進應當有半個月的時間,現在僅用了不到十天就趕到了漢安。

城外三里,得到稟報的高寵率甘寧等人迎候長亭。

「伯言,你終於來了!」正在漢安休整的高寵見到陸遜趕來,心中大喜。

「你小子,怎麼現在才到,這差一點老哥我就見不到你了!」甘寧跟在高寵身後迎上,猛得拍了拍陸遜的肩膀,亦豪爽的大笑道。

陸遜愧意道:「遜延誤軍機救援來遲,該當大罪,不悄寵帥和諸位兄長說情,我當自受軍紀處罰。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一件見面禮要送給寵帥。」

「什麼禮物?」高寵見陸遜說得認真,便問道。

「寵帥你看這是什麼?」陸遜一邊說著,一邊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

高寵疑惑的接過錦囊,拆開從中取出一村書信,待看罷他驚喜道:「伯言,此事當真?」

陸遜點頭應道:「這件事劉闡公子和黃權將軍都可以作證,根據他們的瞭解,李嚴本就是迫不得已才降的劉備,現在劉備勢窮無路李嚴修書表示歸附應該不會有假。」

「李嚴鎮守的犍為郡武陽城,乃是南路進攻成都的又一條通道。如果他敢歸降,我們可就省心省力多了!走,我們快快進城告訴軍師這個好消息。」高寵笑道。

漢安城中,徐庶正在為收集足夠多的成都方面的情報而勞心勞力,在看罷李嚴主動歸附的信件後,他還是有些將信將疑,道:「寵帥,這有沒有可能是劉備諸葛亮施的詭計?我在軍中聽到嚴顏將軍和李嚴私交甚好,不如先問問他的想法。」

高寵點點頭,道:「也好,就算李嚴有意歸降,我們也必須多留一個心眼。俗話說,狗急了也要跳牆呢,我看劉備和諸葛亮現在的心情恐怕和狗也差不多了。」

「公績,你趕緊去請嚴顏將軍請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

「是!」凌統接令急急而去。

「寵帥,李嚴真的能歸降的話,我們進攻成都就有了內應。如果能再以此契機,吸引蜀中勁旅東州兵投降過來,那劉備就如秋後的螞蚱,再也興不起什麼勁頭來了!」徐庶雖然州才有些猶豫,但一想到李嚴歸附帶來的一系列效應,他不由得心花怒放。

正談論時,嚴顏和凌統已匆匆趕到,高寵道:「嚴顏將軍,這裡有蜀都鄉侯李嚴送來的一封書信,請你過目!」說罷,高寵示意侍從將書信遞給嚴顏。

嚴顏疑惑的接過,展開看罷,面露喜色道:「寵帥,正方的為人和才幹我都清楚。當年劉季玉投降劉備時,我和正方都曾極力勸諫過,可惜一一。如今正方有意歸附寵帥,我可以用身家性命擔保其真心實意,如果寵帥和軍師有不放心的,我立即往武陽一趟勸說正方。」

「老將軍言重了,有你這句話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高寵笑道。

徐庶想了想,諫道:「寵帥不如這樣,伯言的南路軍主力也不用趕到漢安和我們會合了,乾脆直接進軍武陽去敲開成都的南大門。我們這裡的計劃則稍稍改變一下,變主攻為佯攻,吸引劉備的注意力,從而為武陽方向的攻勢創造條件。」

「好主意!我正為如何破解劉備的鐵桶陣而煩心,我伯言和軍師這一番籌劃,就算劉備、諸葛亮有萬般的妙算,也逃不脫失敗的結局了。」

武陽,八月桂花朵朵綻放,香徹院落。

犍為太守、都鄉侯李嚴一臉愁容的站在院子內,距冒險送出那一封書信已經十來天了,一點音訊都沒有傳來。究竟信是到了高寵手裡,還是落到了劉備那裡,一切都不得而知。

「父親不必擔心,信至今沒有音訊依我看不是壞事,倒是說明我們的打算極有可能實現。」剛行過弱冠之禮的長子李豐在一旁勸慰道。

「何以見得?」李嚴問道。

李豐笑答道:「父親你想,如果信落到了劉備、諸葛亮的手裡,又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武陽是拱衛成都的南面要衝,就算劉備再是大度,也不會放任要塞就這樣送給敵人。如果信已交到了高寵的手裡,他又會怎麼樣?他一定會先揣摩父親這封信的內容是真是假,會不會是劉備和諸葛亮的陰謀,只要等他完全排除了這些猜測,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正說著,院門口一名值衛的軍車急跑過來,稟報道:「大人,府門外來了一個五旬左右的老者,非要闖進來見您,被我們攔下後他又拿出一村信讓我們轉交給您。」

李豐上前取過,遞與李嚴,待李嚴接過看到信村上的字跡,臉上頓時一喜,他一邊拆開一邊道:「豐兒,果如你言,這封信上的筆跡是我的至交好友嚴顏寫來的。你快快去門口將他請進來,噢不,我親自去迎接他。」

武陽的守軍在得到陸遜大軍一路披靡的消息後,在城門口的盤查已比從前嚴了許多,一些操著外地口音的人都被阻擋在城外,但這對巴郡故人的嚴顏卻不起作用。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情急事洩

嚴顏的到來徹底打消了李嚴的最後一點顧慮,在經過周密的謀劃後,李嚴又成功的拉攏了駐防在武陽外圍的東州兵首領呂乂,代表著蜀中豪族集團的最後二股勢力終於倒向高寵一方,隨著時間的點點流逝,一場眾望所歸的倒戈就將開始。

這是高寵一直等待的結果。這是劉備極力要阻止的結果。

李嚴、呂乂的舉動並沒有躲過諸葛亮的眼睛,武陽城中軍師府布下的情報人員一時不停的將打探到的消息及時傳到成都,放置於代軍師諸葛亮的案頭。

沱水戰役中擊鼓手的低級錯誤讓諸葛亮精心布下的戰術計謀功虧一簣,在自責之餘,諸葛亮主動的向劉備承擔了失職的責任,他的官職由軍師變為了代軍師督軍事。在手下良將謀士損失慘重的情況下,諸葛亮已是劉備唯一的依靠。因此軍師可以辭,但出謀劃策他依舊責無旁貸。

「八月初八。都鄉侯府有一個陌生老者神秘出入——」

「八月初九,犍為太守李嚴與討虜將軍呂乂會面,商談一日,內容不詳——」

「八月十二日,武陽守軍意外大調防,往成都方向的各隘口戒備森嚴——」

看著一封封的密報,諸葛亮心情越加沉重,諸多的跡象表明武陽的李嚴、呂乂已經不可靠了,在大廈將傾之際。這些不堅定份子都在為自己謀求著後路,他們隨時都有可能在背後捅上一刀子。

「來人,去益州牧府。」諸葛亮收拾起案上的密折,簡短有力的吩咐道。

就算所有人都選擇背叛,他也還要以一己之力為皇叔劉備撐起將傾的天空,就算有人嘲諷,有人不解,有人歎息,他都認了。不為別的,只為在那個平靜而無風的日子,有一個叫劉備的人誠心的叩開了隆中的蓬門。

「大人,夜已深了。是不是明天再——」侍從好心的勸說道。

「軍國大事,一刻也耽誤不得,你們快快下去準備車馬。」諸葛亮不耐道。

夜籠燈稍,成都的夜晚總是帶著一絲霧氣的朦朧,霧已是這個城市的最明顯的象徵,它早早的來,晚晚的散。除了正午時的一點陽光外,它是陪伴人群早出晚歸的固定夥伴。

議事廳。

依舊是燈火通明,劉備沒有回府,他還在那張標著益州關隘的地圖前苦苦冥想。

白日,一場無果而終的爭論讓劉備心中充盈了失望。

「主公,高寵提師深入蜀中,荊揚必定空虛,我們何不前往中原去遊說曹操南攻,這樣必能解蜀中之危!」祭酒司陳震諫道。

「孝起之言猶如空談,若不是看到曹操主力遠襲河北,高寵斷斷不會這般毫無顧慮的西進,現在再派人出蜀求救,就算曹操有心出兵,也不過是遠水而已,解不了近渴。」孫乾駁道。

——————

二次戰仗之後,他節節敗退,如果再敗,蜀中就沒有了立錐之地,一年前從荊州敗退的慘狀至今尚在劉備心中蕩漾,失敗的經歷他不知有過多少次。但現在他不想再重複下去,更何況現在他又能投往哪裡去呢?

背面的漢中嗎?且不說張魚這個鬼天師肯不肯收留。就算是暫時能留駐,又能怎麼樣?以高寵現在的擴張勢頭,張魯不過是下一個覆滅的目標而已。再往北回到中原去嗎?不,雖然曹操和高寵終會殺得你死我活,但是憑那一句:數天下英雄。唯操與使君耳!劉備也沒有顏面再到曹操那裡去混飯吃了。

英雄?狗屁英雄,若是真英雄哪裡會被一介賤奴打得無存身之地,就算曹操不這麼明說,他手下的那些將領謀士也一定會帶著嘲諷的表情來邈視自己。

夠了,一切的榮辱與夢想都消失了吧,死也好,活也好,就做這最後一次的抗爭吧!劉備閉了一下澀澀的雙眼,兩行濁淚淆然落下。

「主公,武陽有變!」腳步聲響起,諸葛亮的聲音如同黑夜裡點著的松油燈爆開芯花,閃動的是最後的光華。

劉備聽到聲音,暗暗的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淚痕,然後,他方自緩緩轉身接過諸葛亮遞過來的密折,展開細看。

松油燈下,劉備的身軀有些佝僂,曾經筆直的身板顯得是這般的蒼老不堪,曾經風華不逝的臉龐多了折疊的皺紋。曾經堅實有力的雙手更是微微在顫抖。

那個桃園結義時立定抱國之志的劉備,那個持雙股劍討伐黃巾時的好漢,那個豪氣沖天千里馳援徐州的劉使君,那個隆中談笑從容的皇叔劉備,爾今在眼前的這個人身上,還存留著幾許豪情呢?諸葛亮不敢去猜,也不想去猜。

這一時,望著華發蒼生的劉備,諸葛亮的心中泛起一陣酸楚,劉備至今日落得這般淒涼境地,這全都是拜一個人所賜:高寵。

「主公,現在看來,高寵遲遲不發動對成都的攻勢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希望用軍事上的重壓來迫使那些不堅定分子投降,以此來瓦解我軍鬥志,從而為他最終奪取成都創造條件。」諸葛亮諫道。

「這些密折上記載的事情可查實了嗎?」劉備歎息了一聲,無力的問道。

「如果沒有確切的把握,對象都鄉侯和討虜將軍這樣的重要將領,情報人員是絕不敢亂定的。正因為事情緊急,所以我才要連夜趕來稟報主公。」諸葛亮答道。

劉備聞言沉吟良久,忽然問道:「這件事蜀郡太守有參與嗎?」蜀郡太守就是法正法孝直,與李嚴、呂乂一樣也是劉備進軍蜀中後歸附的官員。

諸葛亮回道:「派駐蜀郡太守府周圍的諜報人員沒有送迥異常的情報,主公對孝直厚遇有加,他應該不會生有異心吧?」

「那好,軍師你立即趕赴蜀郡太守府一趟,李嚴、呂乂如果真的想投降高寵,一定會找一個比武陽更大的見面禮的,蜀郡乃是進出成都的最後門戶,法正那裡一定會成為他們爭取的目標,你速去告知法正,待李嚴,呂乂的使者來勸降,只管答應他們便是。」劉備的神情倏然堅定又決然,他已下定了作最後一博的打算。

諸葛亮看著劉備,心中升騰起一股由衷的敬意,他問道:「主公是要施詐降之計,引誘李嚴、呂乂入甕嗎?」

劉備搖頭道:「不,李嚴、呂乂只不過是因緣聚會的小魚而已,這一次我希望能釣到一條大魚,只不知能否如願。」

「高寵——」諸葛亮會意的脫口而出。

「軍師,你我都明白,這一次將是我們最後的機會,汝到孝直府中,當先察言觀色,測其言行而定,切切慎重!」最後的這句話中,透出劉備梟雄的一抹狠意,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法正也不可靠,那麼他將和李嚴、呂乂一樣被無情的清除掉。

「是!」諸葛亮應答著退下,他的心中掠過陣陣寒意,在這一刻前他自以為已經瞭解了劉備,但在這句話之後,他惶然了。

漢字。

厲兵秣馬的進攻部隊已經準備待畢,只等主帥一聲命令,萬餘健兒就將順沱水而上,奮勇當先直撲益州首府——成都。

「寵帥,錦江畔張飛軍壘起三道堅固壁壘,我們強攻正面,將是一場惡戰!」徐庶道。

沱水一戰劉備雖然失敗,但張飛軍和白耳兵表現出來的頑強戰鬥力還是讓人吃驚不小,在甘寧錦帆軍無力再戰、文聘江陵軍損失過半的情況下,單單依靠二線配備的陸遜援軍和嚴顏降部,不止是高寵沒有把握,徐庶也有些擔心。

「寵帥,武陽的李嚴、呂乂都沒有問題了,我們可以選擇虛攻正面、繞道側冀的策略,避開劉備的主力,奇襲成都。」嚴顏諫道。

「小將軍何出此言,若不順利,嚴某怎能回來?那李嚴、呂乂還說要派人前往蜀郡,勸降太守法正一同歸降呢?」嚴顏不以為然的哈哈大笑。

嚴顏此言一出,高寵、陸遜、徐庶臉色倏變,陸遜催問道:「李嚴真有此言?」

「千真萬確。」

「法正乃是劉備最為器重的蜀中謀士,當初正是他主動獻計引劉備進得巴蜀,在劉備接管益州之後,法正一路高昇,蜀郡拱衛成都,這太守的地位可比其它地方重要的多,以庶料想,李嚴的勸降多半無果。」

「可是法正也是先主劉璋治下的官員,既能投劉備,為何不能投我軍?」嚴顏辯道。

高寵歎聲道:「事多則洩,李嚴、呂乂若是只以自身來投,或許還能瞞過劉備的耳目,若再加上法正,則必為劉備所探知耳,這南路襲敵本是一招奇計,現在看來也不好用了。」
wishingzen 發表於 2009-1-9 14:05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九十三章 功敗垂成

夜風襲面,透著一桅讓人心寒的秋意。

但在劉備的心中,卻有一團無法撲滅的熾火在熊熊燃燒。

「這是最後的一戰,大漢興亡唯此一役。」望著廣都城外一衣帶水狹長的河谷平原,劉備仰天長歎。此際的天空,濃濃的霉氣像一條朦朧的看不清楚的游龍,這龍真的是自己嗎?劉備不禁黯然神傷。

「主公不必過於擔心,我們現在已佔盡天時、地利、人和之便,只等高寵進得伏擊圈,就能一舉殲敵,進而扭轉蜀中的不利戰局。」諸葛亮白皙的臉上掠過一絲紅潮,他剛剛得到斥候的情報,武陽方向已有敵軍向這邊開來。

劉備強按下紛亂的思緒,問道:「軍師,孝直那邊已佈置好了嗎?」

諸葛亮輕咳了一聲,年輕俊朗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他大聲道:「主公,以孝直的心計,李嚴那一套伎倆自是瞞不過他。這一次我們就趁勢來一個引蛇出洞,不消多時,這廣都城外,青衣江畔就是來犯之敵的亡命之地。」

諸葛亮這一句回答說得氣宇軒昂,讓周圍站立的兵士也一個個振奮了精神。許久以來,在與高寵對敵時的屢戰屢敗讓平素自視甚高的白耳兵也心生了恐懼,諸葛亮的這一番話雖不能完全打消他們的驚疑,但至少也振作了一回士氣。

地勢低窪的青衣江畔是理想的伏襲地點,這裡是武陽北進蜀郡的必經之路,四周又是高低不平的山丘密林,一旦有敵落入其中,只需切斷其退路,一切就在掌握之中了。

「軍師,你有幾分的把握?」劉備身後的麋芳不識趣的追問道。

諸葛亮斜睨了麋芳一眼,傲然道:「亮自投主公以來,雖有微功也不敢倨傲。今大敵當前,亮自當鞠躬盡悴,死而後已。」他這一句說得蒼涼而淒切,劉備只覺眼皮猛得一跳,一種熟悉的不詳感覺襲上心頭。

正這時,一名打探的斥候飛快地奔跑過來,高喊道:「主公、軍師,敵人上來了!」

時不我待,劉備不及思索,拔雙股劍而出,沉聲吩咐道:「所有伏襲兵士不得輕舉妄動。有擅言出聲者,立斬之!」

訓練有素的白耳兵在帶隊隊率、什長的指揮下,悄無聲息的遁入預先選就好的設伏地點。作為劉備手中最可信賴的一支軍隊,他們每一個人都清楚今天這一戰會意味著什麼。

旌旗半卷,遠遠的畔江道上,分作舟步兩隊的李嚴、呂義軍辛幾乎是毫無防備的向著成都開進。在隊伍的正前方,法正策馬揚鞭談笑風生,絲毫看不出他的心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這讓他身旁的呂義徹底的放下了戒備。

「主公——!」麋芳壓抑不住一顆碰碰亂跳的心,出聲道。

劉備雙股劍如飛練般掠起,繞過麋芳的頸項,頓時一抹血紅濺散而出,可憐麋芳直直的瞪著失神的眼睛,身軀軟軟的倒下。

劉備看也不看麋芳的屍體,眼睛重又轉向前方的戰場。

目睹麋芳死蛇一般的屍體倒在地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嚇得瑟瑟發抖。麋芳是劉備的二舅子,當年劉備在徐州落魄時正是麋氏兄弟接濟才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現在麋芳是如此下場,其它人又會怎樣呢?

前方,全無戒備的東州兵行進在頭裡,這一次北上成都,呂義相信由法正接應一切都將非常的順利。因為這一次的行動是如此的隱密,而且在這個時候,高寵大軍正全力在東線施壓,劉備也不可能冒險抽出兵力來對付自己這一邊。

正當呂義為即將到來的勝利而幻想之時,夾雜著火苗的箭矢撲面而來,同時四周響起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在前、左、右三面的崗丘後,忽然冒出無數持著刀槍的劉備軍卒。

「不好,我們中計了!」呂義大驚失色。

第一波箭雨精準的落在最前頭的東州兵身上,伴著聲聲淒厲的慘叫,呂義的前軍二百兵士竟無一生還。蓄勢待發的白耳兵將滿腔的怒火都發洩到了敵人身上,他們要用事實證明,白耳兵絕不是浪得虛名,

「法正——,快把法正抓起來!」這時方自醒悟的呂義拔馬大喝道。

可惜,比他更有心計的法正早在戰事之初就設法逃離了戰場,等到呂義發覺整個計謀時,一切都太晚了。

山崗上,劉備將掛著黃穗子的雙股劍高高舉起,他的神情堅毅而果斷,他的手勢快捷而有力,他的聲音中透著一股毅然決然的王者之氣。

「殺叛賊!」劉備的身影像一支飛弦而出的利箭。

「殺!」四周的喊殺聲如排山倒海。

青衣江畔,武陽軍舟師。

都鄉侯李嚴的臉色剎白,他急促不安的望著四周如潮水般迫近的劉備軍,心中懊喪不已。

「李將軍,戰局不妙,我等應早些撤退為好!」黃權諫道,剛剛從另一條船上跳過來的他還有些氣息未定。

「前軍呂義深陷重圍,怎麼辦?」李嚴猶豫道。

黃權急諫道:「將軍,劉備的意圖已再是明顯不過,要是我們再有遲疑,等到後路被斷之時,整支軍隊都會被吃掉。在這個時候,我們只有捨棄呂義這一條路了。」

「唉,想不到此次竟是功敗垂成,可惜東州呂義——!」李嚴長歎一聲,朝著前方呂義軍混戰的方向遙拜道。

這一場精心策劃的圍殲戰並沒有持繼多久,隨著李嚴、黃權的回撤,孤軍奮戰的呂義軍很快就喪失了鬥志,與不久前還是友軍的白耳兵交鋒,這些兵士未戰已先怯。在最後的時刻,呂義率幾名親隨試圖趟過青衣江逃入密林,驚惶之下溺水死於江中。

唯一讓劉備遺憾的是李嚴、黃權的逃脫,由於兵力不足,負責堵截後路的部隊沒有能裁下急急逃竄的敵人。這一仗劉備以二千精銳白耳兵為主力,輔也以蜀郡、成都等地的守衛部隊,以伏襲手段擊潰李嚴、呂義的六千蜀軍。其中呂義的三千東州兵被全殲,李嚴的突圍部隊也損失了近千人馬。

可惜,劉備的輝煌注定只是曇花一現。就在他傾力打擊武陽方向的叛軍之時,東線戰場也在經歷著一場生死存亡的惡戰。

一場騙局在另一條流經成都的河流畔上演,這一次的主角換成了高寵和張飛。

先以謠言動搖張飛的信心,然後施之以迅雷般的突襲,當高寵和陸遜成功的將部隊帶至錦江畔張飛營外時,戰役的勝負就已經注定了。

在夜幕的遮護下,高寵、陸遜、甘寧分別由三個方向突入張飛營寨,精心挑選出來的七千士卒如同一把把出鞘的戰刀,閃爍著寒芒砍向擋路的對手。甘寧持戟沖在頭裡,矢志為沱水一戰中戰死的錦帆軍將士復仇的他戰意充盈,沒有什麼人能攔得住他。

「你說什麼,敵人,有誰敢在三爺爺頭上動土!」得到士卒的稟報,剛剛酒醒的張飛圓睜雙目,持鞭劈頭向著跪倒的兵士怒喝道。

「三將軍,這是真的,不信你聽這喊殺之聲!」稗將范疆、張達掀簾而入。

張飛身軀搖晃了一下,按住錦案側耳聆聽。果然,外面的激戰聲響一陣緊似一陣,漸漸的由遠至近,而且幾乎是東西南北都有戰鬥發生。

「來人,與我備馬!」張飛猛然掀翻錦案上的酒器,抬手握緊一旁兵器架上的鐵矛,然後大跨步向著帳門走去。

營寨中,火光四起,到處是喊殺聲,到處是一片混亂。

「他奶奶的,殺你個兔崽子!」張飛暴喝一聲,烏錐馬奮蹄而起,將一名衝近的高寵軍卒踏為肉泥。

衝入高寵軍的張飛如同一條暴怒的猛虎,左衝右突,矛尖所到之處,非死即傷。

「張飛,巴郡甘寧在此,休得猖狂。」伴著這一聲呼喝,甘寧已摘下背上的金弓,搭箭瞄射張飛一人一馬。

「甘興霸,汝既不惜命,那三爺爺就不客氣了!」面對甘寧的利矢,張飛毫無懼色,他一面催馬壓上,一面持矛平端向著甘寧刺去。

箭如流星——。

「鏘!」的一聲金鐵交鳴,迸射出萬朵金花,甘寧射出的箭枝被張飛鐵矛擋下,斜斜地彎了個方向,強勁的力道折射入旁邊一名高寵軍辛胸口,然後又從其後背而出。

「哈哈,箭射己軍,甘興霸原也不過如此!」張飛冷笑道。

「哼,甘某武藝如何,等交上手後方能知曉!」被激怒的甘寧棄下弓箭,持月牙戟騰身而上。

張飛毫不退縮,揮丈八矛迎向月牙戟,一矛一戟相交頓時碰撞出耀眼奪目的火花!巨大的反衝力使得跨下烏錐馬也長嘶起來,在連著後退了數十步後方止住腳步。在另一方,甘寧的身軀滾落到地上,他奮力用戟支身,臉色蠟黃的他目光凌厲,直視不遠處的張飛,在他的嘴角邊沁出一抹鮮血。

以步抵騎,處於劣勢的甘寧承受的壓力比張飛更大,在一擊之後,他地內腑已受了震動。目睹此景,張飛眼中顯出一種得意的癡狂,他大笑一聲,丈八矛逆風舞動,黑漆漆的矛身如同一條吐著毒信的巨蟒,猙獰的向著甘寧立身之所撲去。

「來得好!」甘寧用袖口擦去嘴角的鮮血,笑道。對於一生唯武的甘寧來說,能夠遇到張飛這樣的對手縱算是戰死沙場也是無憾了,所受的這點傷又算什麼?

一切都不需要言語,在瞬息轉換之間,張飛與甘寧已交接二十餘合,矛與戟就像一對生死相依的兄弟,殺氣瀰漫於戰場的四方,讓兩廂的兵士都忘記彼此正在進行生死攸關的撕殺,他們一個個放下手中的兵刃,瞠目結舌看著雙方主將的對陣。

一個是幽燕豪傑,一個是江東虎將,這一場大戰對於雙方來說,都是渴望已久的。它的意義與葫蘆谷口關羽的最後一戰相比,絲毫也不遜色。

「噗!」這是鐵矛入肉的聲音,當鮮血迸濺之時,交戰中的兩個身影交錯閃開,甘寧用一隻手按緊不斷湧出鮮血的左胸,目光仰視蒼茫的天空,喃喃道:「天下英雄幾何,甘某有此一戰,此生足矣!」

說罷,甘寧朗聲大笑起來,身軀也一陣陣的顫動,隨後再也支持不住的他緩緩的坐倒於地。

在甘寧的大笑聲中,張飛身上的甲衣片片飄落,甘寧的金力猛攻讓堅實的鎧甲也化作了一朵朵的脆弱花蕊,褪去甲衣的張飛金身上下傷痕纍纍,幾乎找不到一處完好的肌膚。

「江東英豪,果然不差,可惜——!」說到此處,張飛一張口,鮮血壓抑不住的從口中湧出,他的內腑同樣也是受傷不輕。

雖然張飛受的傷比甘寧要輕一點,但這一番較量卻還是兩敗俱傷。對於孤軍苦戰的張飛來說,此際受傷幾乎等於是失敗。四下裡,呼喊聲、兵器碰擊的聲響重新熾烈起來,這是高寵和陸遜衝散抵擋的敵兵,向著這邊靠攏過來。

「三將軍,敵人勢眾,我們還是尋機突圍為好!」一旁的張達、范疆見張飛吐血,心頭更是驚惶,他們一左一右接近張飛,勸諫道。

「二哥!」在絕望和無助漫延整個戰場的時候,張飛心頭倏然閃過關羽那一張熟悉的紅膛面容,鳳眉細目,還是那般神采奕奕。

「你們兩個懦夫,再有擾亂軍心之言,爺爺立馬挑了爾等狗命,兒郎們,隨我殺回去!」張飛精神復振,奮力持矛呼吼著向後面圍攏過來的敵軍殺去。

此刻,一心殺敵的他卻沒有料想到,背後有兩雙怨毒的眼睛正死死的盯著他的背影——。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兵進成都

燃燒的大火將錦江映射出一種絕艷的淒紅,粼光點點的水面上發著詭異的氣息。火、水、人在這一晚徹底的融為了一體,就算是全身上下俱是黑漆漆的張飛,也透射出了與往日完全不同的神采。

一個比平日更顯霸氣的張飛,一個呼喝左右、所向披靡的張冀德。

「哈哈,大好男兒,當持丈八矛挑敵首於馬下!」張飛縱馬狂呼,殺得酣暢淋漓之至,這一戰他要為二哥關羽而戰,更要為困境中的的大哥劉備拚殺出一條血路。

不管前方是什麼擋路,他都將一往無前。

前方,是一片耀眼奪目的兵刃閃光。

層層疊疊,殺之不盡。

在「大將軍高」的大旗下,由凌統宿衛部隊嚴密護佑的高寵正冷冷的觀瞧著面前的戰局。經過大半夜的撕殺,張飛費盡心力佈置的錦江防線已支離破碎,被分割包圍的張飛部眾在見到抵抗無果後,已開始成批的投降。

等到天明,一切抵抗都將毫無意義。

高寵將注視的目光投向西北的一角,那裡激戰猶酣。

「張飛驍勇異常,速速傳令各位將軍提高戒備,切切不能讓其逃脫!」當看到甘寧重傷昏迷的情形時,高寵心中一陣痛惜。

甘寧連番遭逢惡戰,沱水一役中他苦撐危局,幾乎費盡了全部的心神,在此戰之前更被病魔侵襲,還未痊癒的他執意上陣就遇上張飛這樣的強敵,故而吃了暗虧。

包圍圈越來越緊,張飛身邊跟隨的兵士也越戰越少,在高寵、陸遜的調度指揮下,圍困的士卒開始輪換著交替進攻,這樣做的意圖只有一個,最大限度消耗張飛部眾的氣力。在毫無間隙的進攻面前,就算是從不知道疲憊的張飛也感到了吃力,而剛才與甘寧硬拚一場後受傷的內腑也一陣陣的劇痛。

「高寵,有膽量的出來與你家三爺爺單挑一番!」絕望之中的張飛不住的咆哮著叫喊道。

可是,任由張飛如何的呼喊,也只有呼呼作響的旌旗在無語的回答著他的不忿。高寵就像一個永遠都隱藏在黑夜裡的冷血殺手,時刻在用冰冷的眼神注視著圈中的獵物,時刻準備選擇最佳的機會一擊致敵於死地。

如果變成了一具死屍,就算有天大的膽子就能怎麼樣?

張飛不明白,他這般徒勞的呼喝無法激怒冷靜的獵手,卻只能白白的消耗自己寶貴的體力。

「啊——!」張飛一邊吶喊著,一邊奮力挑落一名靠得過近的高寵軍帶隊都尉,然後使勁搖動著蛇矛,將這名尚未嚥氣的敵卒輪得團團轉。這個時候,張飛的雙手由於要用力握緊吃重的蛇矛,他的後背空門大開,沒有任何的遮護。

張飛的後面是追隨著他的部屬,有他們保護著,張飛以為沒有人能傷得了他。

可是,突然間,兩道凌厲快捷的刀風帶著陰冷飛快捲至——。

一刀掠向張飛的頸項,一刀猛切他寬闊的背脊。

頸項若斷,則身首異處,必死無疑,背脊若折,則脊椎盡斷,受創者也將與死無異。偷襲者顯然經過精心的準備,他們的目的是一擊致命。

全力以赴對付正面之敵的張飛對於背後襲來的兵刃完全沒有防備,他沒有料到,也不能預想到致他於死地的殺招不是來自於虎視眈眈的敵人,而是來自同伴。本能的警醒讓他險險的躲過了掠向頸項的第一刀,但他的左肩卻被刀鋒切入,創口深入骨間,並緊緊的夾住了襲擊者的刀口。

發出這一刀的,是張飛的親隨稗將張達。

張飛險險躲過張達的蓄謀一刀,第二刀他卻再也避之不過。

「噗——!」就算是張飛這般勇猛的豪傑,也不禁發生了一聲悶哼。范疆的突然反戈將幽燕大漢的寬闊後背撕開一道長過腰圍的血糟,迸濺而出的熱血如同一條奔洩而下的河流,灑滿了烏錐馬的整個後臀。

「你們——,無恥鼠輩!」張飛赤紅著雙眸,瞠目轉身,用左手棄矛抓住范疆停滯在半空中的刀身,怒喝道。

長久屈從於張飛聲威的張達、范疆二人雖然一擊得手,但卻立馬又被張飛的無畏氣勢所嚇倒。方才壯著膽子使出的力氣這個時候已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面對猶如血人一般的張飛,佔盡優勢的范、張二人竟是心膽俱喪。

「三將軍——!」范疆顫抖著身軀,掙扎道。

「呸!」未等范疆說完,張飛已咬破舌尖,一口血痰啐向范疆的面門,與此同時,他右手橫矛用力一掃,夾雜著巨大勁力的一擊掛著呼呼的風聲,只聽得「咯嚓」一聲,范疆的脊骨竟被這一掃生生打斷。

慘叫聲中,范疆的屍體就像一個被抖空了的袋子,一下栽落馬下。

見張飛連遭重創猶神勇異常,一旁的張達完全喪了心志,當張飛全力對付范疆之際,他完全有機會拔刀致張飛於死地,但他卻沒有膽氣抓住這一千載難逢的良機。

逃跑——。

逃得越遠越好,逃到張飛追不到的地方。

在一剎那間,張達心中倏然閃過這一個念頭,他卻不知道在張飛勢如瘋虎般的搏殺面前,他根本就沒有逃跑的可能。說到底張達不過是一介小人,他能想到的除了暗算,就是逃跑,要他捨了性命相搏,又怎麼可能?

結果了范疆之後的張飛氣勢大盛,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已經拔馬逃出五六丈遠的張達,蛇矛上掛著的那名都尉已完金嚥了氣,他的屍體在掃過范疆身體後滑落,這個瀕死倒霉的都尉掉落到地上,終於可以安安靜靜的閉上眼睛了。

持矛在手,張飛氣貫長虹——。

「呔!」伴著張飛金力的呼喝,張達的身軀被蛇矛刺穿,在強大的衝力下,他的身體向前飛出數丈遠後,方自落下。

就在瞬息之間16 k 小 說 wWw.1 6K.cn 文字版首發,張飛連殺兩將!

這般捨我其誰的霸氣讓四周觀瞧這一幕的高寵軍士卒也停止了呼喊。騎在馬上端倪戰局發展的高寵目睹此般情景,禁不住擊節叫道:「燕人張飛,果然名不虛傳!」

像是聽到了對方的這一聲稱讚似的,在方才反擊中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的張飛面朝天際,十指伸揚,淒然連聲大笑道:「哈哈-哈--,大哥,冀德此生只憾不能親手為你剁下高寵賊子的人頭,來生,來生我們一定,一定還做兄弟!」

大笑罷,張飛身軀仰面跌倒。他跨下的烏錐馬彷彿感應到了主人有難一般,長嘶一聲後,撒開四蹄衝向圍困的高寵兵卒。被鞍繩纏住雙腳的張飛軀體被戰馬拖曳著,留下一道腥紅奪目的血道,縱橫沙場戰勝過無數強敵的張飛終於沒能躲過這一劫,同二哥關羽一樣,他也帶著無限的遺憾去了。所不同地是殺死他的不是敵人,而是他的部屬。

隨著張飛的死去,錦江畔守軍的最後抵抗也隨之落下。劉備和諸葛亮枉費心思彌補了一處的漏洞,卻不想在另一處留給了高寵機會。

成都的大門就此被打開,當高寵揮兵直逼城下時,他們的前方已沒有了抵抗的力量。剛剛取得蜀中統治權不過一年的劉備還沒有完全贏得巴蜀民眾的信任,當以譙周為首的巴蜀官員再一次決定獻城的時候,他們預如設想的一樣,沒有遇到多大的反對。

跟著劉備一路入蜀的荊襄官吏不是戰死,就是隨同劉備一道在青衣江畔阻擊敵人。僅有的留守官員如許靖之流見勢不妙,早早的棄官溜之大吉。作為高寵的老部下,自詡為清議名士的許靖這一次倒是顧及了面子,他選擇了北逃,劉備既然不可靠了,那麼就繼續尋找下一個可以投靠的對象。

策馬揚鞭,當成都的輪廊終於呈硯在高寵及諸將面前時,已見識過襄陽繁榮氣象的高寵也不得不感歎成都之名不虛。作為益州府治和首屈一指的大都市,成都由於織綿業的發達,又被人稱譽為「錦城」。不僅如此,由於地處偏隅,未曾經受大的戰亂的成都巢絲、織綢、煮鹽、治鐵、兵器、金銀器、漆器等手工產業一應俱全,其發展水平與江東相比,在某些地方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果讓劉備在益州穩住腳跟,僅是憑著這天府平原一帶的經濟實力,妥為應用的話,就可以和江東有一番較量了。想到這裡,高寵不禁暗自心喜,乘劉備立足未穩之時,痛下殺手現在看來這一步是走對了。

「大將軍,這是成都城造冊的戶籍簡犢,計五萬三千八百零九戶,二十三萬零四百六十一人,其中年齡在十六至六十之間的男丁四萬六千一百十二人——。」譙周搖頭晃腦的默讀著書簡上的內容,這是難得的取閱新主的機會,藉故賣弄一番是必不可少的。

高寵眉頭一皺,譙周的這一番做作讓出身低微的高寵想起了以前見到過的那些自命不凡的清議名士,這些人自以為是大漢的精英,實質裡喪送大漢前途的就是他們。

「這些等新任命的治州官吏到任後,你再向他稟報吧!」高寵擺擺手,喝止了譙周滔滔不絕的長篇宏論。

二十三萬人口,男丁只剩下了四萬,在劉備入主益州之後,蜀中的人口比劉璋之時要減少了許多。這一方面是劉備要徵兵平息各郡的反抗,另一方面是持繼三個月的高、劉大戰讓蜀中的適齡男丁傷亡甚重。

「軍師,你與子揚接管州府糧倉,接賑受饑百姓。」在譙周瞠目結舌的注視下,高寵迅速的下達了第一道命令。

在進城之初,高寵就察覺到了城中歡迎的百姓一個個面露饑色。諸葛亮和法正為了籌措作戰用的軍糧,嚴格控制百姓每日的口糧,這樣飲鳩止渴的做法雖然保證了軍隊的糧草供給,卻喪失了民心。

「伯言,你速速整頓人馬,追剿劉備殘敵,爭取將其部圍殲在青衣江畔,記住一定不能讓劉備北竄漢中。」成都既下,益州大局已定,目下的當務之急除了贏取蜀中人心外,就是追擊劉備余部,不給他一點翻身的可能。

一家歡樂一家愁,相對於高寵的春風得意,皇叔劉備已是走到了窮途未路的境地。

青衣江畔,乘著擊破李、呂聯軍的劉備進擊武陽,卻遭到黃權部的阻擊,缺少攻城器械的白耳兵無奈的棄下數百具屍體後撤退。但此時,他們卻發現已無路可退。

「想不到,想不到我劉備一生顛沛,竟注定是這般一個淒慘結局。」劉備俯身目視河水中映就的那一個華發蒼生的面容,不禁悲從中來。

「主公,是亮無能,以致於被高寵小兒所乘,以致於三將軍身遭不幸!」諸葛亮頹然歎道,他對著劉備雙膝跪倒,以示謝罪。

剛剛從斥候口中,劉備和諸葛亮已知曉了錦江防線破碎,成都失陷的消息。困守在武陽和成都之間沒有後方依托的結果會怎麼樣,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

劉備轉身,扶起諸葛亮道:「唉,這豈能怪你,要怪只怪我劉備無能。在中原我被曹操追殺得無處安身,不想到了南方,一個高寵竟又讓我空做這黃梁一夢。衣帶血詔,興漢大業,這一切也將和眼前的滔滔流水一樣,畢竟東流不願回頭。」

青衣江向東南去,在武陽匯入沱水,然後將一路咆哮奔騰出三峽,過江陵、江夏、鼓澤、金陵、吳郡,最終東流入海。劉備目睹這自然的景致,兄弟俱損、心灰意冷的他感受到的是徹骨的悲涼,曾經心比天高的他不想認命,卻又不得不從命。

天意不可違——,劉備累了,他決定放棄了。

「主公,我們還有希望,我們還可以北投漢中。就算張魯不肯收留,我們還可以到雍涼去,秦起關中而掃滅六國——。」簡雍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勸慰道。

「憲和,可惜我雄心雖存,人卻已老。」劉備輕撫鬢角的一縷白髮,笑容蒼涼。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九十五章 詐降詭計

十月的蜀中,天氣已開始漸漸轉涼,一早一晚的冷暖差距較大,以致得霧氣會長久的凝聚在江面上,久久不散。與此同時,週遭山嶺間青翠了一夏的樹葉開始變得金黃,然後落入山澗,隨著水流飄向下游。

秋天是採摘果實的季節,而建安七年的這個秋天,對於新任益州牧不過半年的皇叔劉備來說,結果實在苦澀不過。

一切都如這逝水一樣,無可挽回了。

青衣江畔,山嶺間的一處平壩歇息著劉備最後的千餘兵車,這些白耳兵的甲衣還是夏時的裝扮,赤著臂膀的他們一個個抱緊了單衣,試圖保存僅剩下一點熱氣。

他們的主帥,皇叔劉備久久的站立在江邊的一處斷崖前,任由江風撲面,吹動衣訣飄飄,任由腳下波浪翻湧,一次次前撲,又一次次撞得頭破血流。

劉備的兩鬢已經被秋霜染成雪白,在得悉張飛的死訊後,劉備在一夜間鬢角華髮,在知曉了成都陷落的消息後,他孤注一擲進攻武陽,結果被早已有備的黃權、李嚴阻擋,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任何退路。

兵困無糧,窮途末路,就算是最有戰鬥力的白耳兵也產生了動搖與不安。

黃昏將臨,也許不消幾日,高寵的大軍就會出動圍剿劉備的這支部隊,是生是死,是走是留?每個人的心裡都在盤算——。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聲蒼茫道勁,不知是誰,帶頭唱起了高祖皇帝那一首雄渾壯闊的大風歌。在男兒嘶啞的歌唱聲中,千里征戰,熱血拚殺,到頭裡原不過是一場幻夢?就算是再有恆心和毅力的人,面對這般情形,也不會無動於衷。

眺望腳下的萬頃怒濤,劉備不禁淆然落淚,前程往事不堪回首一——。

「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在許都司空府的一場私宴上,乘著黃巾亂起發跡的曹操和劉備惺惺相惜。那時,劉備雖然驚惶得丟落過手中的酒樽,但內心卻不無一絲欣喜。河北袁紹英雄氣短,荊襄劉表守戶之犬,天下諸雄中能得到曹操的認可的人畢竟不多。但是,就算是挾天子令諸侯的曹操也會有疏漏,因為他忘評了一個人——江東高寵。

「豎子非常人也。」在經過與高寵無休止的對峙之後,劉備只能無奈的吁聲長歎。涿縣桃園三結義的兄弟,誓言歷歷在耳: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而今,關羽、張飛先後戰死沙場,唯己一人獨存,劉備心中的苦楚與痛惜可想而知。

許都殿上,年輕無助的皇帝親自步下鑒殿,拉著劉備的手,殷殷期盼的囑托道:「皇叔,復興漢室的重任就交與你了!」

「陛下,備縱算肝腦塗地,也不能報恩一二。」當著一眾內侍,兩行感激的熱淚從劉備臉頰上流下,沒有倚以為靠的豪強勢力支持,劉備就像一隻斷線的風箏,雖然能飄得很高很遠,卻最終還是會落下,這就是他得徐州又失徐州的緣由所在。

而一旦有了皇叔的高貴身份,劉備相信憑著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打出一片天下。但是,現實卻又將他的夢想無情的踐踏粉碎。

建安四年的中原腹地,已漸成曹操和袁紹的舞台,在官渡激戰正酣之時,劉備選擇了一路南行。當站在襄陽城樓上的他看到希望之時,高寵就如橫空出世的一道閃電驚雷,在轉瞬間就把劉備的希望奪了去。

濤聲如雷,就像一場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大戲。

「屬於我的戲也快散了嗎?」劉備喃喃自語,神色黯然。

「主公,我們現在怎麼辦?」孫乾一臉疲憊的來到劉備身後,低聲問道。

劉備淒然一笑,怎麼辦?在被現實無情的嘲弄了一番之後,他終於有些想通了,不是屬於自己的,就算勉強了也沒有用。

「你們——,你們都散了吧,無論是到北方去投靠曹操,還是去投奔高寵,我都不會相攔,只是不要再跟隨我了!」心灰意冷的劉備神情悲涼,這一刻的他就像已步入了風燭殘年。

人未老,心已老。

在聽到劉備說出這般落寞氣餒的話後,週遭的每一個人都垂下了頭。在山窮水盡的時候,他們不得不考慮今後的出路,是陪著失意的劉備走向死亡,還是另尋一個明主輔佐,在猶豫再三之後,一些人開始慢慢的挪動步子向後退去。

最初是那些新補充入白耳兵的蜀中士兵,一旦失去陞官發財、飛黃騰達的機會後,這些人也就沒有了再效忠劉備的理由。

然後是隨劉備從荊襄入蜀的士族子弟——,除了諸葛亮外,馬氏、楊氏當初都是舉族遷移隨軍入蜀,現在這些人中的家眷還留在成都,思家心切,急於知曉家人情形的士子也三三兩兩的相繼離開。他們中便有與諸葛亮相交甚厚的馬良、楊儀等荊襄才幹之士。

再往後是徐州庶族,當糜竺神色暗淡的正欲離去時,站在他身旁的簡雍卻一把拉住了他:「子鐘,你怎麼也要走!」

簡雍和劉備都是涿縣人氏,以追隨劉備的時間計算,簡雍僅次於關羽和張飛,這些年來儘管劉備命運不濟,始終顛沛流離。但當劉備稍稍在益州掌握了實權之後,簡雍立即被村為了昭德將軍,就沖這一點,簡雍也不會離開。

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像簡雍一樣去想,起碼糜竺不這麼想,本指望能傍上劉備這個大靠山廣開財路的糜竺在兄弟糜芳被殺之後,內心就已經開始動搖。雖說劉備是自家的妹婿,但這一門政治姻親早隨著糜貞的死去而煙消雲散。

糜貞是在入蜀途中得了疾病而死的,女子單薄的身體畢竟無法支撐過長途的跋涉。

是離開的時候了!糜竺猶豫著還是移動了腳步。

與他有著同樣想法的人見糜竺領頭,紛紛也隨同離去。在片刻之後,青衣江畔除了寥寥百餘人外,已經冷冷清清。

「滾吧,你們這樣忘恩負義的懦夫!」簡雍不甘心的叫罵著,試圖想把多日來的委屈一併發洩出來。

「孔明、憲和、公佑,你們也去吧!」在這個過程中,自始至終劉備都沒有轉頭看過一眼,最後他淡淡的說道。

「不,主公,亮還有一計,可以起死回生?」諸葛亮急上一步,朝著劉備一揖,道。

簡雍和孫乾帶著驚異和不信的眼神看著諸葛亮,現在的形勢只能用「山窮水盡」四個字來形容。諸葛亮就算是神仙化身,恐怕也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

「諸葛先生,你既有主意為何方才不說,現在眾人皆散,只剩下我們幾個,又能如何?」孫乾責備道。

諸葛亮輕咳了一聲,沉聲道:「公佑誤會了,我這一計要是知道的人多了,萬一被高寵得悉,那豈不又將功虧一簣。所以,我下面的計劃只有對主公忠心耿耿之死士才能知曉。」

頓了一下,諸葛亮繼續道:「主公,高寵既然得了蜀中,南方之荊揚益交四州皆為其所有。亮度其野心,短則一、二年,長則四、五年,高寵必會率軍北上爭雄。而中原朝廷卻又為曹孟德把持,此乃鶴蚌相爭之勢,孰勝孰負對於我們來說並不重要,我們需要的是一個坐收漁翁之利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惜,我怕是等不到那時了!」劉備歎息道。

「主公不必擔心,要瞞過高寵追捕的耳目其實不難,諸位請看此人是誰?」一邊說著,諸葛亮轉身命令隨從押上一個被綁得嚴嚴實實的蒙面中年人。當這個人臉上垂落的髮髻被撩開時,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是誰?」劉備倏然一驚,因為他分明看到了另一個活生生的自己。

諸葛亮微微一笑,指著綁著的男子解釋道:「主公莫要驚慌,他只不過是一個替身,當然也是我這個計劃中最關健的棋子,下一步我要借用他的頭瞞過高寵。」

「好一招妙棋,諸葛兄是什麼時候留心物色的這樣一個人物?」簡雍笑道。

劉備面色豐腴,雙耳垂輪,要找尋一個與他相仿的男子並不容易。諸葛亮若不是早就有心準備,此時斷斷不可能有此妙計。

諸葛亮沒有多理會簡雍的疑問,他對著劉備深深施了一禮,道:「事不宜遲,請主公趕緊將身上衣衫換過,待明日一早這青衣江中就會出現一具無頭屍體,而我則要趕緊提著『你』的頭顱去成都邀賞。」

「諸葛軍師,你可萬萬不能趕去成都,那裡高寵早就準備了天羅地網等著捉你呢?」簡雍和孫乾聽言皆是一愣,隨後極力勸諫道。

諸葛亮笑道:「兩位放心,高寵不會殺我,他反而還會重用我。如果我不去成都獻頭,追捕的軍隊就會繼續長久的圍困這裡,那時候我們誰都逃不出去。相反,如果我有機會留在高寵身邊,一可充作主公的內應,二可探聽掌握敵人的動靜,只等時機成熟時,我們就可以裡應外合,舉旗招攬舊部光復大漢。這般一舉兩得的差使,我不去誰去?」

至此時,劉備已明白諸葛亮是想用李代桃僵之計,先用假劉備賺取高寵的信任,然後伺機挑唆高寵和曹操兩者爭鬥,等到高曹兩人都拼得兩敗俱傷之際,再通知劉備振臂復起,到時候一呼百應,忠於漢室的義子仁臣將紛紛響應。

「可是軍師,你詐降的意圖萬一被高寵識破,豈不是性命危矣——。」劉備心中本已熄滅的壯志被諸葛亮重新點燃,儘管他話裡還有些擔心,但眼神卻已被希冀所充盈。

「主公,三顧茅廬的款款深情亮沒齒不忘,為報知遇之恩,亮縱算捨了性命又有何妨!再說了,以高寵現在的身份和地位,他也不會殺我,你們就放心吧,我走之後,主公和兩位先生速率部眾遁入深山密林暫避,等我一切安排妥當之後,你們再擇機潛出隱伏。」

「好,這一次我就最後再忍耐一回,高寵小賊,若讓我劉備翻過身來,可由你的好看。」劉備恨恨道。

成都,忙於接管益州諸項事務的高寵正焦頭爛額,在一腳蹬開譙周這等諂媚小人之後,他一面要迅速的掌控益州的大局,招降和圍剿劉備及其餘黨的任務是首當其衝的重任,另一方面還要安撫蜀中百姓驚恐的心情,讓他們安心接受自己的統治,這同樣是一件短時期內很難辦到的事情。

幸好,有陸遜、徐庶、甘寧、嚴顏、張嶷、李嚴、黃權等一干將領謀士的出謀劃策,各郡縣剿降劉備餘眾的任務進行得還算順利。在北部的劍閣道,把守金牛道隘口的劉備屬將霍峻聽從了李嚴的勸降,在沿江的漢嘉、巴西諸郡,劉備任命的官員不是投降就是被軍隊所剿滅。

建安七年十月十六日,是一個值得高寵紀念的日子。這一天,劉備的軍師諸葛亮提著『劉備』的人頭來到成都,他帶來了劉備已經伏誅的死訊。

同時,甘寧率領的圍剿隊伍在青衣江下游入沱水處發現一具無頭屍體。看衣著系皇族穿戴,這個被浸泡得已然發臭的屍體和諸葛亮獻上的人頭經過李嚴、嚴顏等人的辯認,最後證實此人是劉備無疑。

「既然首要已經死了,那些無妄追隨的人只要願意歸順,過往一概既不追究!」得到死敵已誅的消息,心情大好的高寵當著眾官員的面,寬宏大量的頒布新的命令。

盡一切可能的招攬有才能的人士是高寵一貫實行的政令,所以,當諸葛亮表示願意歸降時,高寵沒有表示出一絲一毫的顧慮。對於諸葛亮突然的變節軾主,一向以寬仁待人、唯才是舉取人的高寵並沒有多作留意。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九十六章 唇槍舌劍

鴻雁傳音訊,飛奏凱歌還。

建安七年十二月,持繼了整整一年的蜀中攻防戰終於結束,高寵以荊揚兩州的雄厚財力為支撐,乘著劉備未盡得蜀中民心之機兩路西進。雖然過程中有些挫折和不順,但結果還是相當令人滿意的。

劉備的『死』為這一場爭鬥畫上了一個句號,但高寵心中其實又隱隱覺得,像劉備這樣的豪傑似乎不應該死得這般不明不白。

成都,故益州牧劉璋府。

在高寵佔領成都之後,這裡就成了臨時的住所。

十二月初七,夜似繁星,離十五還有一段日子。雅致寂靜的小院內,擺著低矮的錦案,案上簡單的羅列著一小碟桂果、幾個薄餅,對面還有兩個青翠的瓷杯,盛滿了清瀝美酒的瓷器精巧靈秀,剔透中帶著一籠薄霧般的氣息。

「伯言,坐。今晚沒有旁人,你我二人就對著這月色暢飲酬歡一番如何?」高寵臉上笑意盈盈,攜著陸遜的手步入院落。

「姐夫急召我來,不會只暢飲酬歡,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陸遜道。

高寵哈哈一笑,坐下道:「伯言聰慧,果然瞞不過你。蜀中戰事已暫告一段落,大軍不日將回轉江東,我意將留守的重擔交付與你,如何?」

陸遜連忙道:「遜蒙姐夫恩寵,定當竭盡全力,克盡職守。」

「好,不過只你一軍恐兵力不逮,我已另遣甘寧錦帆軍駐防江州。你們兩個要好好相處,確保益州的穩定。」高寵吩咐道。

陸遜喜道:「有甘寧將軍協助,蜀中無憂矣,不過姐夫,劉備之死實在蹊蹺,遜心中疑惑難解,對諸葛亮你一定要多加防備才是。」卸下一身的甲衣,陸遜也擺脫了白日權位的束縛。這一回是高寵設的私宴,所以陸遜也就循了親緣稱呼。

蜀中平定讓高寵解除了來自長江上游的威脅,縱觀天下大勢,漢中張魯、遼東公孫淵都不足為慮,唯一能對高寵構成威脅的,只有北方的曹操。

根據『吳鉤』秘密送來的情報,在高寵征西的同時,北方的曹操對河北袁譚、袁尚的軍事行動進行得也相當的順利。兩子相殘,中了郭嘉離間之計的袁譚袁尚很快就丟失了耶城、南皮等軍事重鎮。一幹得力謀士審配、逢紀等俱死於非命,等到失去河北大部之後二袁方自醒悟中了曹操的奸計,可惜事已晚矣。最後,連遭慘敗的他們幾乎是隻身逃往了遼東。至建安七年臘月末,曹操完全佔據了河北的冀、青、幽三州大片領土,除了并州高干和烏桓蹋頓還在無謂的抵抗外,曹操已沒有對手。

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一統北方的曹操和統一南方的高寵遲早會發生一場驚天動地的惡戰。而誰的準備工作做得充分,誰就將贏得最後的勝利。因此,高寵不能留在蜀中太久,與曹操接壤的荊、揚兩州對於高寵來說,是立足抗衡之根本。

鑒於蜀中初定,為防止大軍東歸後劉備殘餘勢力興風作浪,高寵權衡之後,決定留下陸遜和甘寧兩支人馬。他們的任務除了要安定益州之外,還負有阻擋漢中張魯勢力滲透的責任。

「來,伯言,這漢嘉郡的美酒清徹甘瀝,入口芳香。我是真捨不得離開這天府之都呀!」高寵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漢嘉郡屬的邛崍縣出產美酒,漢武大帝更有才子司馬相如與卓文君隱居此縣,文君巧手取山中泉水釀造美酒,飄香四溢,後世遂有名篇唱罷:一曲鳳求凰,千載文君酒!

「姐夫,這裡沒有其它人,你還是向我交個底吧。對諸葛亮你難道一點也不疑心。」陸遜放下酒杯,一臉沉重的說道。

高寵微微一笑,站起指著院落一角初上樹梢的彎月,道:「伯言,你看那一輪彎月,清澈潔白,無羈無絆,著實令人羨慕呀。其實做人也應該如此,胸懷坦蕩,磊落分明,不管諸葛亮投降的真正意圖是什麼,現在我用他是因為他有旁人無法替代的作用,你想劉備若是真的死了,那麼殺他的兇手首先是諸葛亮,而不是我。因此那些仍然忠於劉備的人是不會放過他的,用這樣一個唾手得來的標靶吸引劉備殘餘的注意,從而使得這些人暴露行跡,豈不比殺了諸葛亮更妙;而如果劉備還沒有死,那麼他躲在什麼地方,他和諸葛亮下一步要玩什麼把戲,你不想知道嗎?」

陸遜恍然大悟,道:「姐夫,原來他早就有所防備,是遜多慮了!」

高寵搖頭道:「伯言能提醒我,是好事。有些事情就算我能料到,但卻不一定能阻止不利的情況發生。諸葛亮的才能有目共睹,不管他是真心效命還是假意應允,他既然歸降我就會用他,因為和曹操手下人才濟濟相比,南方畢竟底子太薄,人才儲備不足。我們要戰勝曹操,就必須敞開胸懷,包容萬物,擇人之長而用之。」

這一次攻蜀雖然結果還算滿意,但劉備在沱水和青衣江的兩次反撲還是讓高寵心生警惕,特別是諸葛亮在刺探情報方面表露出來的才能讓高寵心頭一喜。在越女何宗暗間暴露之後,北方僅剩下了吳鉤這一個可靠的線源。徐庶為人方直,缺少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狠辣,故此伏間和分化曹操部屬的工作遲遲未有大的突破,也許諸葛亮會是更合適的人選。

「對於諸葛亮,我既要用之,又要防之。只要他沒有做出不利於我的舉動,這個人我就要提拔重用。如果他暗中有所企圖,那麼我也正好可以將計就計,將劉備殘餘勢力一網打盡。」

建安八年正月十日,高寵率徐庶、文聘、劉曄等一眾西征將領東歸,一同隨行的還有投效不久的李嚴、嚴顏、霍峻、諸葛亮等人。

在留守將領中,陸遜任征西都督,駐防成都,甘寧為巴郡太守,駐重鎮江州,張嶷和黃權則分別把守漢中入蜀的金牛道和米倉道,竭制張魯勢力的乘機滲透。

軍過江陵,早就得了音訊的周瑜率一眾文官趕來迎接。在一番寒暄之後,周瑜向高寵稟報了這幾個月來新野——宛城一線的情形。

早在高寵自立大將軍時,曾經同盟的曹操與高寵就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皮,無論是高寵的攻蜀,還是曹操的北伐,最終的目的都只有一個——為最後的決戰作準備。

在這種情況下,處在最前沿的荊北自然不會太過平靜。

聚守在宛城的曹仁這一次吸取了夏侯淳兵敗的教訓,在夏季的八、九月間,任憑周瑜數番挑戰,曹仁謹守城池不出。而到了秋季,曹仁立馬一反常態,屢屢派遣小股騎兵襲擾新野、湖陽等縣。來去迅捷的騎兵搶劫、毀損村落、致使田地荒蕪,百姓紛紛逃離家園。

曹軍的殘暴激起了荊北軍民的強烈忿恨,在太史慈、黃忠、朱桓等將領的請諫下,主持荊北大局周瑜決定狠狠打擊一下曹軍的氣焰。

十一月十五日,天寒地凍,呼嘯的北風夾帶著徹骨的寒氣撲面而來,在距離新野城三十里的鵲尾坡。山高嶺突,巨石林立,山道兩邊,為群山所環抱,地形甚是險惡,正是一個極佳地伏擊地點。

曹軍小股騎兵要進犯新野,必得通過這個隘口,如果在這裡紮緊口袋,曹軍騎兵的優勢將無從發揮。至十八日,太史慈領軍在鵲尾坡的密林中忍饑挨凍三天後,終於等到了劫掠新野後北歸的曹軍騎兵。

這是一支二百餘人的小股騎隊,滿載而歸地曹兵對於鵲尾坡再是熟悉不過,因為他們已經從這裡來來去去好幾回了。

但這一次,他們顯然失算了。

蟄伏良久的丹楊精銳在太史慈的率領下,先是一頭一尾堵住了山谷的前後出口,隨後滿山遍野的吶喊聲足可將整個山道淹沒。

崎嶇不平的山嶺對騎兵來說是噩夢,對於步車來說則是天堂。

一場殺戮在完全不對等的情況下發生,在數千丹楊兵的圍刺下,這一支曹軍小隊沒有一人逃出這片死亡谷地,當二日後曹軍斥候搜索到這裡時,看到的是一具具倒伏僵硬的屍體。

經過這一次的打擊,宛城的曹兵方收斂了許多,他們再也沒有膽量越過鵲尾坡深入到新野城郊。隨著臘冬的到來,冰天雪地的氣候讓出行變得異常的困難,荊北一線的小規模接觸戰也由此暫歇了下來。

荊北的安定讓高寵心中甚是寬慰。現在巴蜀有陸遜、荊州有周瑜鎮守,一切都如預想的一般。接下來高寵要做的,就是好好的過一個新年,同時也讓西征的將士如願的回家團聚。

臘月三十,高寵終於回到江東。魯肅、顧雍率領著一般文武早就守候在埠頭迎接。一別數月,人如昨,物已非,當高寵踏上嶄新的金陵驛道時,不禁心花怒放。

回到府中,知道高寵喜好的慕沙早就摒退了左右侍婢,陸緹、大喬攜著活潑好動的清月圍住在一起,與家人平安恬淡的過上一個節日對於高寵來說,是無數次要夢裡盼望的場景。

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轉眼正月十五就到了。經濟的繁榮和發達,加上境內賊亂俱平,江東的百姓享受到的是一個難得的清平盛世。在銜口相傳的街頭巷尾,高寵的文治武功已被百姓比作高祖武帝,這與北方朝廷對高寵的口誅筆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寵帥你看,王朗的這篇檄文,滿篇無一句真實之言,簡直就是胡說八道。」新一年頭一回議事,勸學功曹崔琰持著一冊卷綢忿忿然稟道。

高寵笑著接過,展開看去原來是新任太尉王朗撰寫的《討賊三令》,已成完全淪為曹操利用工具的王朗這一次乾脆豁出了臉皮,開篇頭一個字就是赤裸裸醒目無比的『漢賊』兩個字,怪不得性情耿直的崔琰看了會如此激動。

「嗯,王景興文思澎湧,詞藻華麗,行文又慷慨激昂,與當年陳孔璋的檄文相比也不惶過。季珪可以此文為範例,下發各處學校。不知在坐哪位有此雅興,合上一文,批鬥王老匹夫。」高寵不怒反喜,哈哈一笑道。

話音未落,坐下一人出列道:「某願附合一篇,定叫王朗這蒼髯老賊羞面而走!」

高寵擰神看去,卻見說話之人羽冠飄飄,俊朗的臉上神采飛揚,不是諸葛亮還有何人。

「久聞諸葛先生文才敏捷,我等傾慕之至,正要瞻仰一二。」聽得諸葛亮話氣狂妄,信列中的劉曄、崔琰、張昭等謀士俱面露不服之色。諸葛亮『變節弒主』的行徑讓人不齒,雖然張昭也是投降之人,但那是不得已而為之。

諸葛亮見眾人樣起而攻之,面色坦然笑答道:「王朗世居東海之濱,初舉孝廉入仕,後為會稽太守,建安初年征辟入朝。吾觀其言行,不過一縮首芶食諂諛之臣,朽木為官之輩,奴顏婢膝之徒。今吾以大義斥之,何所懼哉!」說罷,諸葛亮朝著高寵一揖後,施施然退下議事大堂。

對於諸葛亮和江東眾謀士的這一番唇槍舌創,高寵饒有興趣的聽著,諸葛亮的鋒芒畢露讓高寵看到了他的才能。同時,也讓高寵提高了警惕,一個人要想生存得長久,就不能樹敵太多。諸葛亮初來乍到,就如此咄咄逼人,一定另有玄機。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九十七章 妖言惑眾

「——汝為南吏,今辱身甘做北狗,安敢做狂?皓首賣老,若乞犬搖尾而食,江東三歲幼兒皆啖,想王子喬泉下知,亦當羞面而走——。

建安八年二月春,許都的天氣還帶著縷縷霧氣,不過在朝堂之卻,走另一番熱火朝天、激烈熱鬧的情景。

當侍御史司馬懿抑揚頓挫的朗誦起諸葛亮的這篇反駁檄文時,兩廂文武官員的反應可謂百態橫生,有暗自竅笑的,有抱打不千的,有罵罵咧咧的,也有古井無波不作聲響的。那些與王朗相近的官員自然是個個義憤填膺,而像華歆等平素與王朗明爭暗鬥的,卻是一付幸災樂禍的模樣。

至於丞相曹操,則走捻著頜下短短的須然,瞇起細長的雙目,不動聲色也許在他的心裡,早已有了另番的盤算。

王朗在興平至建安年間曾為會稽太守,後為孫策所迫不得已投降。至建安二年,曹操立天午於許都,征辟各地有名望之士充盈朝官,王朗也在同時受邀北上。諸葛亮的這一篇檄文中『南吏』一詞便取自潦呲處;而王子芥則是王姓的始祖,此人本是周靈王的太子晉也,善於吹簍作鳳凰鳴,曾遊歷伊洛之間,後遇上得道成仙的隱士浮丘公,修繚幾載之後,有人看見其乘白鶴游駐嵩高山上,飄然升仙而去。

在漢末之際,王姓人氏多以子喬自傲。諸葛亮在駁文中毫不客氣的直言子喬羞面而走,意思就是王朗的所作所為讓他的老祖宗也受不了了,只得用袖子遮住顏面逃走。

「諸葛村夫,竟敢欺吾——」未等聽完,性情剛烈的王朗已是鬚髮俱顫,面紅氣喘。當著百官之面被人當眾斥罵為乞犬,身為太尉的王朗怎能無動於衷。以王朗的地位和身份,就算是皇帝和丞湘曹操見了他,也走客客氣氣的。現下不期然被一個從來沒有見過世面的山野村夫斥罵,當真走奇恥大辱。

聽得王朗如此說,除了對筆墨官司不感興趣的武將外,在朝上大多數的官員都興奮起來。一場南北之間的舌戰對於這些枯噪得守著一份俸祿的官員來說,是最好的消遣方法和津津樂道的飯後談資。就連唯唯諾諾看曹操臉色行事的天子劉協也一臉的興奮,對於王朗和諸葛亮即將開始的論戰,劉協也走充滿期待。

自董卓圖逆之後,中原諸侯並起,在唯武英雄的歲月裡,文官成了可有可無的擺設。現在,天下統一的趨勢已經顯現,受曹操壓制多日的皇帝村於南方那個敢於自封為大將軍的『高寵』,倒並沒太多的惡感,這是因為在皇帝的內心深處,或多或少的渴望著有另個勢力來代替權傾一時的丞相曹操。

看著朝堂眾人因為這件事吵吵鬧鬧得不可開交,曹操微一皺眉露出此許不悅之色。本來他想借這個機會提出「村鎖淮河、宛城一線邊境以阻止南方的貨物入境地提議」現在則被王朗、諸葛亮的這一意外插曲於擾了。

曹操臉上這極為微小的變化閃而過,就連坐在旁的皇帝劉協都不曾注意到,在朝堂上眾人之中,也唯有始終關注著曹操動靜的司馬懿看到了這一點。

「王大人切勿動怒,這不過是諸葛村夫的激將之法,我等坦然笑納就是!」剛剛奉旨宣讀的侍御史司馬懿識機上前,連忙上前扶住已氣得身軀顫抖的王朗,寬慰道。

「仲達,士可殺不可辱,我,我要立即寫文章批駁無知的諸葛小而——。」王朗一邊叫罵著,一邊掙脫開司馬懿的扶持。

雖然以司馬望,司馬孚為首的河東司馬家族逐漸得到曹操的重用,但與資歷、年齡都遠在其上的王朗相比,才剛剛二十出頭的司馬懿只能算是小輩。

一語未畢,王朗因為過於激動,一口濃痰堵在喉間,頓時憋得他面色通紅。在連著咳了好幾聲後,一口帶著腥味和血絲的啖液從王朗嘴裡噴出。

「太尉大人,你吐血了?」旁的侍從驚叫道。

此刻,王朗的面色臘黃,如同一張被抽去了血色和生機的金紙。好半天他方回過神來,斷斷續續的說道:「老臣污侈朝堂,罪該萬死,罪該萬死,請皇上恕罪!」

「來人,快送老大人回府靜養。」見朝堂之上一片亂哄哄的樣子,曹操沉聲站起,對著惶恐不安中的劉協及眾臣吩咐道。面對這個場面,也只有曹操才能鎮懾得住混亂。

年輕的侍御史司馬懿看著站在天子跟前威儀凝重的丞相曹操,心頭一陣激動,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真正的大漢天子其實並不是劉協,而是曹操。

「天下,早已不再姓劉了。」司馬懿在心底暗道。

建安八年二月十四日,在朝堂上被諸葛亮篇文章痛罵得吐血的王朗在病倒多日後,終於油盡燈枯。本來應該好好靜養的他終日冥想苦想反駁諸簧亮的詞句,儘管王朗有心憚盡竭力,但他的身體卻已支撐不住。

二月十六日,天子劉協親書輓詞,為太尉王朗祭祠,丞相曹操、太傅華歆、司空荀若等一干官員悉數來到王朗府中為其送行。不日後,年輕的侍御史司馬懿得到曹操的提拔,由無權清閒的侍御史改任實權在握的鎮武將軍,許都令。

二月末,王朗病死的消息傳到江東,官吏、百姓一片歡騰。

「諸葛多智幾近妖」與指揮干軍萬馬方能殺敵一將的勇士相比,諸葛亮不費一兵一卒讓敵方重臣亡故,令敵士氣失挫,這無疑更讓江東民眾為之津津樂道。而丞湘曹操在得悉王朗死訊後說的這一句話更讓諸葛亮名聲大震。

更有甚者在金陵市井間,有好事之徒將「諸葛修書罵死王朗」這一段故事改成傳唱曲子,交相流傳。在三天交接之後,諸葛亮的本事被傳得神乎其神。市俚百姓多言諸葛亮乃走天外飛仙,能殺人於無形斬,首於千里之外,王朗之死實際上是被諸葛亮用飛劍殺死的。這一個滿足百姓想像快感的說法在極短的時間內傳遍江東的荊、揚兩州。

由得王朗之死,這一番筆墨交鋒,終以南方獲勝而告終。在這其中自然以諸葛亮的功勞為最。在眾望所歸之下,高寵拔諸葛亮為副軍師,地位僅在徐庶之下,與龐統同列。

自此,一個妖字,讓諸葛亮披上了層神秘的面紗,也讓江東信奉鬼城伎倆、神仙求道的普通百姓一個個對求仙測字趨之若鶩。

按《周易》所記,易經八卦,坎、震、坤、離——。芶活於世謀生的手段自古有干萬種,這測算於夏商之時即有之,傳姜尚垂釣於磻溪,「意不魚,而在王侯」,適同文王遍求賢士,聽了姜尚一番皇皇宏論之後,立拜為軍師。由此始,以參悟天機為職業的測士孕育而生,就算是春秋戰國時名躁於世的軍事大家孫武、吳起也在著作中時時弓用『天時』莫測來旁注。

「每遇亂,百姓多惶恐,神棍群起而惑。」有識之士針砭時弊毫不客氣的將那些以似是而非的妖言迷惑愚民的人斥之為神棍。

漢末天下夭亂,在剛剛開化的江南一帶,測算這一行業出乎意料的興旺起來。雖然在孫策治理時期,或醫感巫的於吉死於非命,但這一斬卻起到了反面宣傳的作用,孫策之死乃走遭刺客襲擊傷重不治之致,但在百姓的傳言中,於吉死後施法、別策遭到報應的說法卻更能得到認同。於走乎僅在短短的二、三年間。有更多的測士冒了出來,在揚州所屬的七郡,這些大大小小的所謂『異人』不知其數。

這樣一種結果,是孫策生前不曾想到的,也是他的繼任者——高寵所沒有預料到的。

蒙昧與文明的衝突過程從來都不走一帆風順的,其中有反覆,有掙扎,更有讓人無法言語的無奈。

而今,因為一次結果出乎意料的舌戰,被『無限神化』諸葛亮成為了神棍家族的頭號人物。剛剛來到金陵不久的他立即得到了以吳范、劉淳為首的測士群體的邀請,對於這樣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諸葛亮自然不會置之不理。

鬼神這個東西,看似虛無飄渺無甚用處,但卻是有著不一樣的魔力,就算走有些人不信這個,他們也不會出頭來阻止神棍們騙錢。愚昧在有的時候,意味的是狂熱和盲從,對於那些癡狂的信徒來說,就算要他們去死,也心甘情願。

當建安八年的第一縷陽光穿透石頭山上的厚密雲層,洋洋灑灑的照射到金陵繁華的街道上時,在人來人往的集市一角,算卦的攤頭前生意興隆,手頭有了節餘的百姓新年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早早的來討一個頭彩。

他們一個個帶著鼓鼓的錢袋和無限的虔誠而來,又一個個帶著泡沫般的幢憬而離去。

就在旁人看似不平等的交易中,無論是購買希望還是出售希望的雙方都顯得走那樣的心滿意足。

興奮的表情顯現在一個「神算劉」的鋪間前,這裡是金陵城最有名的『神棍』劉淳的店舖。原先的測士都走在街角擺一個小攤,扯一面半新不舊的旗幟作幌子。能有自己獨立店面的劉淳可以說是頭一家。

在於吉死後,已經小有名氣的劉淳迅速的填補了於吉留下的空隙,並把『神棍』的惡名更加的發揚光大,『先交錢,後測字』更成為了劉淳的最金字的招牌。

自古以來,相士能有劉淳這般牛的,可以說是絕無僅有。

現在,新任的副軍師諸葛亮是劉淳的背後靠山,就算是劉淳再牛一些,他也相信沒有人會選在太歲頭上動土。

三月揚柳細腰,江南春早,劉淳的生意照例很好,前來求問的人群排成了長長的一隊。

「劉神仙——,你先替我測測今年生意的光景如何呀!」一個大腹便便的肥頭商人費力擠過長隊,插隊至前面,他的這一種不道德的行徑頓時引來眾人的怒罵。

「吵什麼,不想算的就回去,沒瞧神仙正忙著嗎!」把門的兩個幫閒一邊接過胖子遞上的好處,一邊斜著眼睛喝斥道。劉淳吃香,就連在門口的下人也神氣起來。那些自動送上門的『挨宰客』聽得幫閒這麼一聲呼喝,頓時一個個低下了頭,不敢多言語半句。

無商不利,如果今年還照著去歲的太平盛世,這江東的生意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這個操著西北口音的商賈早有心舉族遷移到丹楊郡來。與兵荒馬亂的雍涼湘比,揚州這一塊地面走又安全又有利賺。

「嗯,去歲少利,不如今年。按星象懸斗知,金陵王氣直衝天際,正是犯星相剋之象,不消數月,征伐復起矣。」劉淳搖頭晃腦了一陣後,又提起樟木劍四下揮舞,最後神神秘秘的將那胖子叫近跟前,私語道。

這肥胖商人聽罷,臉色大變,在拋下測算的定金後,急急轉身而去。方才劉淳這幾句話的意思是今年江東會有大的軍事行動,像這樣的機密從劉淳口中說出,可信度本來不高,但由於諸葛亮和劉淳的關係,就不得不另行考慮了。

北伐——,北伐,在一連串的軍事勝利面前,江東百姓們的狂熱早已被煽動了起來。那些從益州、交州戰場榮歸的戰士在得勝凱旋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故鄉少女傾慕的眼神,僅憑這就足以讓沒有參軍的青年男子眼紅的了。

另外,高寵自建安元年起實行的軍屬免租減徨政策在五年之後終於升始結出纍纍的碩果,並深深的根植於百姓的心中。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九十八章 致命誘餌

建安八年的三月,許都,正是乍暖還寒時候,一輛青布蒙罩的馬車在夜色中悄悄接近丞相府的後門,在門前停下來。從車內走出一個衣著樸素,頭戴冠巾的年輕人,此人臉形細長,一對鷹目不時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司馬大人來了,丞相等候多時了,快裡面請!」門口早已迎立的管事恭敬的陪笑上前,一邊說著一邊將這個年輕人讓進府內。

「有勞管事的這麼晚了還辛苦,這是一點意思,請笑納。」年輕人說罷,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袱,塞進管事的手裡。

「這怎麼好意思,司馬大人真是太客氣了,今後有什麼事情,請只管吩咐一聲。」管事的暗暗拈了一下包袱的重量,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這個姓司馬的年輕人正是侍御史司馬懿,出身於司隸河內望族,初始為郡中小吏,於建安二年應徵召任文學橡,七年春晉陞任侍御史。

丞相府的後門緊臨著亭台樓閣、水流潺潺的後院,這裡的景致大氣中透著輝宏,無論是雕樑畫棟的屋簷,還是青石鋪陳的道路,在突顯著匠人的巧工的同時,也在顯示著主人無比高貴的地位。

這裡正是當初曹操、劉備煮酒論英雄的地方。當然,現在的院落更甚往昔。

在侍從的帶領下,七纏八繞,司馬懿終於來到了一座獨立的精巧小樓前,從樓窗顯出的燈光判斷,這裡的主人還沒有休息。

司馬懿停下腳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下來。即將單獨晉劍大漢朝最有權勢的丞相曹操,這樣的機會可不是常有地,一定要好好的把握才是。

「是仲達嗎?」聽到外面腳步聲響,埋首案前正書寫了詩稿的曹操朗聲問道。

「河內司馬仲達見過丞相大人。」司馬懿聞聲跨步而入,垂首恭敬的侍立一旁。雖然在朝堂上丞相和侍御史是同朝為官,但實際的地位卻有了天壤之別。曹操不是帝君,權力之大卻可比皇帝,探諳其中原由的司馬懿更知道在丞相府中擔任一個職務可比虛無權力的什麼侍御史強多了。

「仲達快快免禮。」曹操得意的哈哈一笑,挽袖攙過司馬懿。

「丞相深夜無眠,可是為江南之敵而憂慮?」司馬懿鷹目一揚,察言觀色道。

曹操坐定,微笑道 「仲達果然聰慧,看來我沒有識錯人。不錯,江東高寵現已佔據荊、揚、交、益四州,此小兒雖起於微末,但卻屢破強敵,別策、劉表、劉備等皆是一方豪傑之士。與之交戰竟皆不敵,如今南北相峙。爭鋒之勢已成,不知仲達對此有何評價?」

在王朗被諸葛亮修書罵死的朝議當日,司馬懿表現出的與眾不同的氣度。讓素以慧眼識人的曹操心喜不已,對敵方陣營中的有才之士尚讚譽有加的他自然不會讓司馬懿這等人物荒廢在一個可有可無的侍御史任上。

聽得曹操相問,早已準備好了應答言語的司馬懿略一思索,沉聲道:「丞相,懿以為高寵此人乃非常之人,不可以常理來揣度。觀其先前之所作所為,每每行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並屢次置死地而後生。其人之勇智、謀略、膽氣都堪當一流,別策、劉表、劉備雖然也噪赫赫有名照人物,但與高寵相比,綜合地能力還是不及,故而爭鋒之下敗相顯逞。」

說到此處,司馬懿有意停頓了一下,看了一眼曹操,見曹操瞇著眼睛若有所思,並沒有絲毫的怒氣。心中暗忖:丞相的氣度果然不同反響,要是換作旁人,聽得有人這麼狂讚對手,早就怒形於色了。

放心的清了清嗓子,司馬懿接著說道:「當然,高寵小賊也不是完全沒有弱點。以懿之見,高寵用兵慣於行險,以攻蜀為例,當時高寵在荊州聚結的兵力足為四、五萬人,如果他全力揮師西上,蕩平劉備將如囊中取物,易如反掌。但事實上高寵卻只用了二萬水軍征蜀,這證明高寵對於自己相當的自負,但有時候,自負過了頭就是驕傲,懿認為現在的江東上至高寵,下至將領,都處在一種盲目的自負之中,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噢,什麼機會?」曹操睜開眼睛,眸子中精光閃動。

「丞相請看——。」司馬懿快步來到案前,手指著豫、徐、揚三州交界的地方,道:「現在,江東的敵人大多認為,我軍遠征河北疲憊不堪,如果我們因勢利導擺出收縮怯敵的態勢,則敵人必然心喜。一旦他們渡過淮水北上,我們就可利用騎兵快速的從彭城、汝南兩冀實施穿插,將來犯之敵團團包圍。然後,我們再從許都、陳留、青州調動全部力量,圍點打援,爭取在這三州交界之處贏得與高寵的最後決戰。」

「如果敵方識破我軍意圖,又當如何?」曹操不動聲色問道。

「丞相,這就要看我們布下的誘餌合不合高寵的口味了?高寵在壽春的守將是雁北人張遼,此人與青州督臧霸同為呂溫侯麾下大將,如果臧霸能以書信示意張遼,我想不愁張遼不來自投羅網。」司馬懿笑道。

「哈哈,好主意。我正愁江南富庶,曠日持久相峙下去對我不利。若仲達之策真能誘使高寵在北方廣闊的平原地帶與我軍決戰,平定之首功不復有他人矣!」曹操興奮的拍案踏起,朗聲大笑。

就在許都曹操和司馬懿密謀之際,在江東的議事堂上,則是另一番爭論激烈的場面。

這一場爭執的起由是壽春太守張遼的一封求戰書。

在江東眾將中,沒有人比張遼更迫切的希望北伐中原。駐防在壽春一線許久的張遼除了想為故主呂布復仇之外,更期望用榮耀的戰功證明自己,而自從那日在芍陂見過貂蟬之後,他的這一種心情就更加的強烈。

貉蟬主母的身份讓張遼只能將傾慕深藏在心底,自那一日後張遼明白,呂布的身影就像一座令他難於逾越的高山。如果不能跨過他,就永遠只能和貂蟬在山的兩頭凝望。

男兒的榮耀來自於戰場,唯有染著敵人血跡的功勳才能體現男兒的價值。

去歲臘月(202年12月),就在高寵遠征巴蜀之際,張遼率雁北騎渡過枯水干淚的淮水,兵取汝陰,將與曹操接壤的戰線向北推進了一百餘里。若不是困於兵力不足,張遼的兵鋒就有可能抵達蕭關隘下。

當時,正在回師途中的曹操得知南方有變,急令青州都督臧霸率師增援徐州樂進。臧霸字宣高,與張遼共事過溫侯呂布門下,對於張遼的性情和戰法相當的熟悉,可以說彼此間知根知底。幾番交鋒之後,雙方互有勝負,只得各自退兵罷戰。

對於這次北伐徐豫的結果,張遼並不滿意。所以在高寵回歸金陵之後,張遼一面加緊操練雁北騎,一面幾度上書直陳北伐事宜。當諸葛亮修書氣死王朗的消息傳到壽春時,張遼終於再一次向高寵表達了北伐的決心。這一次,從張遼親筆書寫按有血印的簡續中,高寵看到了張遼一顆急切求戰的雄心壯志。

在徐庶抑揚頓挫的朗讀聲中,江東的文武官員依著各自的主張分成了急戰和緩戰兩派。急戰的一方以諸葛亮為育,賀齊、李通、蔣欽等一批中下級武將響應,他們希望立即整訓兵馬,乘著曹操尚未完全消滅袁氏殘餘的時機,揮師北伐;緩戰的一方則是以魯肅、徐庶等一批文官為主,他們主張先不忙著和曹操開戰,特別是在涼州的龐統、趙雲未有動作之前,不可輕舉妄動,而穩妥的意見是應該充分發揮江東在技術、經濟、商業、農漁等各方面的領先地位,進一步擴大南方對北方的實力差距,從而為最後的決戰打好基礎。

「寵帥,根據潛入許都的暗探報悉,曹操的北征主力還在休整之中。這一次遠征河北曹軍雖然獲勝,但兵車皆疲憊不堪,與此相比,我軍在淮北、荊北一帶的主力蓄勢待發多時,時不我待,請寵帥速下決斷。」諸葛亮大聲道。

「寵帥,諸葛軍師之言不妥。我軍將士善舟楫而少習馬戰,如果冒然深入北境,極有可能遭遇曹軍精銳騎兵的圍追。以肅之見,待赴涼將士有所動作之後再作定奪不遲。」相國魯肅反駁道,正軍師徐庶與諸葛亮私交甚好,在這個爭執的當口一時抹不開面子,故此由魯肅率先發言。

比較高寵、曹操雙方的實力,從地盤上看,雖然曹操佔據了北方冀、青、徐、豫、充、幽、雍、司隸全境以及並、涼、荊三州各一處,而高寵只佔了揚、荊、交、益四州。但仔細分析,曹操占的這些州郡正走黃巾大亂以來兵禍連結的地方,就拿原本繁華的司隸河南府來說,經過董卓遷都的大亂之後,這裡早已是十室九空。而徐州、冀州、充州等地的經濟也因為曹操與陶謙、劉備、袁紹等勢力的多次惡戰而遭到了嚴重的破壞。

更重要的是遠征北方所消耗的軍糧甚巨,雖然軍事勝利後繳獲的輻重能補充一部分的缺口,但卻無法徹底補足這幾年屯田積累下來的家底。

反觀高寵佔據的南方,雖然也發生了高寵與孫策、劉表、劉備間的激戰,但持續的時間卻多不長,造成的破壞力也相對來說要小了許多。加上高寵不失時機招募流民開墾荒田,並實行與越族通婚共存的和解政策,使得南方一帶經濟有了較大的發展,特別是在荊揚兩州更是顯現出了全面趕超中原的勃勃生機。所有這些都使得魯肅堅信,只要繼續堅持這樣的政策,南方全面超過中原的時候終會到來,而那時候才是北伐的最佳時機。

「有泰山臧霸、孫觀的接應,我們只要行事果斷,就能一舉切斷徐、豫之間的聯繫。那時候,中原的半壁俱都歸我軍所有了。」諸葛亮大聲道,為了駁倒魯肅,他拋出了最有力的武器,而這正是司馬懿和曹操密謀布下的誘餌。

以諸葛亮的智慧,對於臧霸突然的主動歸降不可能沒有疑心,但不管減霸是假降也好,真降也好,對於諸葛亮來說,都是一個幫助劉備再度起事的契機。一旦高寵與曹操陷入到一場惡戰之中,劉備就能覓得東山再起的好機會。

堂上,對於諸葛亮和魯肅兩派之間的爭執,高寵一直是側耳聆聽著蜷不作聲,這一種的表情讓人覺得彷彿他是早就胸有成竹,又好像他還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

「何去何從,我們還是由寵帥來定奪吧!」最後,徐庶見雙方爭執不下,打圓場道。

「嗯,公謹、伯言、興霸皆出鎮在外,我想先聽一下他們的意見再說。」高寵見眾人都將目光投向自己,遂支吾著回道。

這一次的會議周瑜、陸遜、甘寧等坐鎮一方的大將並沒有參加,這讓高寵有了一個合適的借口來避免作出倉促的決定。

其實,高寵之所以遲遲不作決定,是因為他還在等來自『吳鉤』的絕密消息。

許德潛入北方後一共只送過一次消息,那就是向高寵報告了賈詡出任涼州從事,趕往長安的情報。現在,是他第二次向高寵報告的時候了。

作為負責諜間的副軍師,諸葛亮也派出了相當的間作進入了曹操的勢力範圍,這些人雖然人數眾多,但由於沒能深入曹軍指揮中樞,他們能夠了斬和掌握的情況有限。臧霸的主動接近從動機來看,為故主復仇似乎符合條件,但事實上曹操對臧霸又相當的厚遇,任何人站到臧霸的角度,都難以想像還會反叛。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一百九十九章 機關算盡

在一連串的軍事勝利接踵而來時,江東的民眾沸騰了,大家都懷疑光榮與夢想、安寧與富庶會隨著那些勝利一起到來,因為,在普通百姓的心目中,高寵已不再是人,而是神,一個活生生的神的化身。

而人與神的區別在於,人是有思想與感情的,而神,雖然高高在上,但卻無慾無情。

做神的滋味如何?當一個人被傳作『神』時,他的心中會怎麼想呢?是得意,是緊張,或是有一點點的傍徨莫名。如果沒有劉淳、吳范這些神棍的哄拍馬屁,高寵雖然得到江東民眾的衷心愛戴,但地位也不至於上升到『神』的地步。

在經歷了北方顛沛流離的苦難日子後,眾多南遷的百姓對於高寵是感恩戴德。在不少人家的祠堂內,高寵的畫像和他們的老祖宗一同被供俸著。所以,當神棍們刻意的造『神』運動開始時,盲從的情緒便佔據了上風。

在這種境況下,就算有少數冷靜的有識之士提出反對的意見,也不出意外的遭到了狂熱民眾的一致口誅筆伐。

作為這一場造『神』運動的主角,最初的時候高寵還能保持一個相對清醒的頭腦,但隨著接二連三的請願,上書、遊行湧來,年輕的高寵終於也有些動搖了。

這世間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面對著重重困難尚能矢志奮起的錚錚鐵漢,卻不一定能擋住一顆顆從暗地裡拋來的『甜蜜毒餌』。被無數的甜言蜜語和拍馬屁話包圍著的高寵有些飄飄然了,儘管從他的臉上還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跡象,就是因為多年的戎馬生涯讓他習慣的去隱藏自己的真實思想。

虎踞東南地,矢志戰未休。

僅僅作一個東南的霸主當然不是高寵的願望,秦皇漢武,留名青史,若能與此等人物比肩,此生了無憾矣!

不過古人有語:三十而立。高寵才二十五歲,在這樣的年紀白手起家創下如此功業,就算是名垂青史的秦皇漢武恐怕也做不到。

但高處不勝寒,往昔與麾下將士親密無間的那一種兄弟之情在時間的流逝中慢慢的淡了。不知何時,當高寵想再一次走近那些普通的士兵中間時,卻發現即使是他的人接近了,他的心卻無法進一步的靠近。

有時看到丁奉、傅彤這些年輕將領呼喝東西、縱情暢懷的樣子時,高寵總會懷念以前那段艱辛的歲月。

被『神化』的結果讓高寵多了更多的無奈。

幸好,高寵身邊並不乏敢於犯上直諫的有識之士。

在這些人中,慕沙無疑是最合適勸說高寵的人。

曾經的患難與共,往昔的相廝相守,讓高寵與慕沙都認識到了對方的重要,而更重要的是高寵並不是一個喜新棄舊的人。

正是這一個原因,讓高寵由蒙昧回歸清醒。

建安八年的五月,清澈的月光透過堅實徹就的院牆,將整個大將軍府的後院照得一半亮堂一半陰暗。正如眼下的時局一樣,等待著高寵作出最後的決決定。

此時的高寵統治著南方四州絕大部分土地以及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他早已不是那個芶活在秣陵大豪的卑微家奴,也不再是時時掙扎在被攻打被吞併邊緣的弱小諸侯。在他聚結的二十六歲的年輕臉上,淺淺的幾道額紋和頜下的短密鬍鬚都在告訴別人,高寵已由一介少年成為了一個縱橫四方、智略百出的梟雄。

是的,高寵是梟雄,而不是天下人人都認可稱頌的英雄,因為在許都的大漢朝廷眼中,高寵是無視天子威儀的漢賊,是圖謀不軌的叛逆,更是分裂大漢江山的罪魁禍首。

五月天,江南的梅雨季快要來了,今晚的月色也許要過很長的時間才能再看到了。在白天的喧嘩過後,高寵更喜歡一個人靜靜的來到這院內,看著天階的一縷清月,看著天邊的顆顆繁星,只有這個時候,才是他恢復本來看清自己的時候。

院內的石案上,簡單的擺放著兩三碟的瓜果,高寵穿著一襲簡單的白衣,站在院中靜靜的默然凝神看著手中的一片薄絹。

在這一小片薄絹上,只有密密小小的四個字:毒餌勿食。

三天前,潛入許都很久沒有新情報回饋的「吳鉤」許無名終於有了消息,這四個字就是『吳鉤』千辛萬苦打探分析出來的情報,作為一名潛入敵方中樞內間,許無名做得極為出色,這還要得益於他早年為刺客時練就的機敏與冷靜。

「少衝,外面盛傳軍師諸葛亮與劉淳、吳范等『神棍』勾結得緊,那些人的話你可干萬不能相信呀!」一陣輕碎的腳步響起,高寵回頭看去,正見慕沙挺著微隆的肚子慢慢走來。

「夫人怎麼起來了,傍晚夜涼,小心身體!」高寵關心的笑了笑,道。

這幾個月難得的團聚日子使得高寵終於在慕沙腹中留下了種子,這讓盼望有自己的兒女的慕沙心喜不已。其實不止是高寵,這些日子來更有無數的出征將士努力的在家中服務,並取得了不亞於戰場上的纍纍碩果。

「諸葛亮極力促擁北伐,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夫君是明理睿智之人,如何執迷不悟。」見高寵不為所動,慕沙俏臉上紅雲閃現,因為激動氣息也索亂起來

「夫人既然相信吾之為人,如何還要生氣懊惱。你儘管放心,我既然能用他諸葛亮,我也能廢他,你且看這是什麼?」高寵微微一笑,近前扶住慕沙嬌弱的身軀,右手將許無名送來的薄絹呈於慕沙跟前。

慕沙眼眸中驚喜一片,她又羞又急的錘打著高寵堅實的胸膛,恨聲道:「你——,你個滑頭,早就知道了真相還裝糊塗,害得我和緹妹妹空著急。」

慕沙的年齡要比高寵大二歲,而陸緹則是比高寵稍大幾個月,在高寵面前時時以姐姐姿態自居的慕沙這一回難得露出小兒女的情態,嬌柔嫵媚之處讓高寵不禁怦然心動。

陸緹的先師於吉曾是江東『神鬼道法』這一路的開山祖宗,當年於吉在江東布道時,劉淳、吳范還不過是剛剛冒頭的青皮毛頭。時過境遷,劉淳、吳范這一回顯然是吸取了於吉不願迎合當權者被殺頭的教訓,他們轉而狂拍起高寵的馬屁來。只不過,這一次的馬屁還是拍到了馬腳上。

在嫁給了高寵後,作為於吉的關門弟子,陸緹就沒有再過問『神道』之事,但不問並不表示無知。僅是大將軍高寵夫人的『光耀』就足能使得許多想巴結的人趨之如鶩。這一次慕沙的消息就是從陸緹那裡得來的。

「那,那夫君準備拿諸葛亮和劉淳等這群小丑怎麼辦?」慕沙埋首於高寵肩頭,低語問道。

「不知夫人可聽說過『欲擒故縱』的道理。以我的能力,要抓捕諸葛亮、劉淳等人還不容易,但我卻不能那樣去做,諸葛亮如此著急的串通我北伐,一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現在最感興趣的是——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在月光的照映下,高寵的嘴角抹過一絲微笑,這笑容就像一隻目不轉睛瞪視著獵物的豹子,得意而從容不迫。

建安八年五、六月間,高寵一面著令賀齊、蔣欽、衛旌在瓜洲渡口打造大型戰船,籌建海上船隊,另一方面讓駐防江北的張遼、李通、陳登三部加緊操練,做好出征的準備。而在荊北一線,周瑜的部隊也是調動頻繁,房陵和新野的黃忠、太史慈兩部更是派出多股部隊,對宛城之敵實施襲擾,似乎意在吸引曹軍的注意力。

所有的跡象都在表明,高寵採納了諸葛亮的建議,大舉北伐中原的軍事行動指日可待。

對於這樣的狀況,諸葛亮暗暗心喜,一向謹慎的他在興奮之餘決定通知潛伏的劉備作好起事的準備。

可惜,這一次他還是犯了輕率的錯誤。

諸葛亮在這些天來異常活躍的舉動讓一直對其監控的夜梟有了重大的收穫,特別是他與蜀中的密切聯絡讓負責清查內奸的徐庶起了很大的疑心。對於劉備是否真的死了,徐庶、陸遜、周瑜這些高寵軍重要將領本就將信將疑,因為諸葛亮先前獻上的那一個首級雖然面貌很像,但僅僅一個人頭和沱水下游發現的無頭屍休都讓人覺得列被之死疑點重重。

如果劉備沒有死,那麼他一定在等待機會東山再起,而這樣的機會只能有一個,就是等曹操和高寵鬥得兩敗俱傷之時。

只要高寵將計就計露出一點點的破綻,劉備就一定會死死的咬住。因為劉備已經年過半百,他等不了太長的時間了。
wishingzen 發表於 2009-1-9 14:06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章 天羅地網

蜀中巴東郡,白帝城。

在高寵平定益州各郡之後,過往三峽的商道更加的繁忙,白帝城位於江州以東,緊扼峽谷入口。商船每行至這裡,都必須靠在泊岸補充給養和檢修船隻,以便應對暗礁林立、環山虎伺的危險水道。

這一天,風和日麗,明媚的陽光將依山而建的這座小城嵌染得別有一番神韻,巴蜀的山山水水總是透著諸多的靈氣,正如這裡的人一樣,雖然身材不高,但卻個個精明得很。

泊岸邊,幾艘滿載著錦綢的商船依次靠在埠頭,它們是一路從成都、武陽、粹渣的天府平原駛來,在沿途收購了足夠的貨物後,準備運往更富庶的江東去牟利的。在高寵佔據的四州中,經濟發展水平也是參差不齊,揚州所轄七郡開發得最早,基礎也最好,荊襄一帶由於經歷了好幾年的戰亂,經濟遭到一些破壞,而益州地處西陲,除了蜀錦等特產稀有外,其餘的都要靠東邊輸入,而交州則因位於最邊遠的南方,經濟發展相對來說滯後得多。

正因為這樣的地區差異,給了商人東來西往的無限商機,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除了天災之外,沒有什麼還會阻擋商賈們發財的夢想。

這幾條商船組成的船隊規模只能算是中等,與那些動不動就二、三十條大船的龐大商隊相比,它們混跡在芸芸雜雜來往於三峽的商隊中間,一點也不起眼。

大隱隱於市,如果想要不引起別人的注意,這樣的中等商隊是最好的庇身之所。

船埠頭,白白胖胖略有些蒼老的伊籍已經完完全全的變成了一個精於討價還價、周旋於各色人等之間的商人。此刻,他正操著濃重的荊、益混雜口音與發放通行令牌的隊官交涉著。看得出擅長口辯的他很快就駕輕就熟的掌握了為商的要訣,在賄賂打點過後,這一支船隊很快就被放行。

看著船隻安然離開江岸,躲在艙中一身僕從打扮的劉備長出了一口氣。在與諸葛亮分手後,劉備率領著忠心效命自己的幾十人先是往西鑽進了茫茫無邊的叢山密林,在不得已劫掠了好幾個羝、羌小村落後,總算稍稍安頓了下來。

在益州的西部,生活的百姓多為羝、羌、先零等族部落。平日裡自詡是大漢皇族的劉備在落魄至極終於放下了仁厚的面具。也幸虧這一帶山林叢密,村落間聯繫不暢,否則的話一但被羝、羌族人得知同族遭到漢人殺戮的事實,劉備一樣人不死才怪。

建安八年春二月,在聞悉外面風聲稍懈的情況後,劉備即組織手下三三兩兩分批潛出山林,遁入城市隱伏。在此期間,也有幾批人撞到了陸遜、甘寧圍刺部隊的槍口上,但由於這些人多是矢志效忠劉備的死士,儘管陸遜嚴加審問,也沒有得到更有價值的線索。

在被捕的這些人中間,簡雍的遭捕最讓劉備痛心,作為劉備起事時就相跟的同鄉,簡雍的忠誠無須懷疑。在身邊沒有多少人可以信任的情況下,簡雍對於劉備來說,是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

但是,簡雍卻在準備潛入江州之時被捕了,指認簡雍身份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他昔日的同僚——糜竺。

糜竺在連續失去了妹妹糜貞和兄弟糜芳後,徹底的心灰意冷了,對於皇叔劉備這座靠山糜竺也不再抱什麼希望了。在青衣江畔告別之後,糜竺一路輾轉,希望乘船下三峽到達江陵,然後再回轉徐州老家。

在江州,糜竺落魄的身影被已是江州太守的張嶷認出,張嶷見劉備的大舅子落網,先是一陣大喜,以為審問過後必有大的收穫,誰知糜竺雖然有問必答,但所說的那些話與張嶷已瞭解的情況大同小異。無奈之下,張嶷只得暫時先將糜竺羈押起來,每日裡好酒好菜伺侯著,期望糜竺終有一天能說出驚天的秘密。

時日一長,糜竺終於軟化,應允幫忙找尋劉備餘黨行跡,張嶷在請示了陸遜之後,也答應事過之後放糜竺回歸徐州。

簡雍就是在這個時候撞到槍口上的。

可惜,已經對劉備死心塌地的簡雍沒有讓張嶷獲得任何有價值的情報,在數番嚴刑逼供之下,遍休是傷的簡雍仍然堅稱劉備已死,自己是乘著混亂逃跑出來的。在最後時刻,簡雍終受不過刑罰的折磨,憤而咬舌自盡。

仰首授食,付之以命,簡雍只是亂世中效命於一方諸侯的一介文士,他的生命隨著主公劉備事業的起伏而游移不定,當劉備最終走向沒落窮途時,簡雍以他的死完結了所有的恩怨情仇。

自此後,這世間的一切紛擾都不再與他有任何的聯繫。

也許在另一個凡塵濁世,簡雍依然還會故我執著,依然會憚盡竭力去做那些永遠也無法完成的事情。

「主公,這出了益州地界,我們往哪裡落腳為好?」坐在劉備對面的孫乾問道。

劉備目光深遂,抬頭凝視兩岸巍峨的山巒,道:「襄陽和宜城一帶!」

「襄宜,哪裡可是周瑜重兵把守的地方,我們這一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孫乾不解道。

劉備重重的將骨節突出的大手按在艙壁上,道:「公佑是否想過,周瑜之所以重兵把守襄宜不正是因為怕那裡出事嗎?襄宜一帶不僅是荊州經濟最發達的地區,更有諸多的豪族聚居,僅是蔡、蒯、馬、楊、習、向六姓的子弟就足有數萬餘人。只要我們善加利用,就不愁到時沒有兵源和糧草補給。根據諸葛軍師的謀劃,周瑜的主力為策應高寵北伐,必會傾師向北面的新野、湖陽一帶靠攏。到那時襄宜空虛,我們的機會就來了。」

建安八年六月,安然遁回荊州的劉備在襄陽、宜城一帶建立起了隱秘的據點。這一帶是劉備投奔劉表後活動最頻繁的地方,也是忠於大漢的士族力量較為強盛的地方,劉備要想東山再起,這裡是唯一合適的地方。

而更關健的是周瑜在這個時候離開了襄陽,為了統一指揮對曹軍的前方戰事,周瑜於十日前率親兵抵達新野,留守襄陽的除了朱桓軍的一部分步車,而在江東方面,秣馬厲兵準備北伐的軍隊已雲聚淮水一線,只等高寵一聲令下。如果戰端開啟,高寵在江東的部隊會被曹操拖在徐州戰場,而荊北一帶的周瑜軍作為側冀,必然會向北進攻分散曹軍力量。那時,襄宜一帶的駐防兵力將更加的薄弱。

唯一讓劉備感到威脅的是江陵的文聘水師,好在這支水師的戰鬥力已和沱水一戰時不能同日而語。

六月末的荊山,蔥綠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中透著安逸與詳和,這樣的年景和前兩年相比,有著很大的不同。

點綴在這一幅恬趣鄉野牧耕圖中的,是一個個喜笑顏開的農夫。在高寵屯田新政的措施下,被壓迫的喘不過氣來的佃農、流民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一點點收成。

然而,有所得必有所失,高寵的新政讓他團結了處在中下層的貧困百姓,而相應的卻也得罪了本來高高在上的士族階層。

這一批失意的士族正是劉備可以依靠的力量。

荊山深處一處茅舍。

劉備一派修道隱士裝扮,正與州從外面回來的伊籍敘談。

「伯機,又辛苦你了,不知聯絡舊部的事情進展得如何?」劉備雙眼通紅,親自替伊籍脫下鞋子,然後命令侍從端來一盤清澈的山泉,他要親自給伊籍洗腳。

雙耳垂輪的奇異面相讓劉備的行動變得很不自由,為了避免暴露行跡,劉備不得不按耐住興奮緊張的心緒,將聯絡仍然忠於漢室力量的任務交付給伊籍、孫乾等人。

伊籍見劉備如此厚待看重自己,心中大是感動,他連忙掙脫開劉備的手,道:「主公這萬萬不可,籍此番出行大有收穫,僅在宜城一帶我們已聯絡了數百名願意反對高寵的志士。」一邊說著,伊籍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欣喜。

在眾多投效劉備的荊襄人士選擇離開後,伊籍成了為數不多仍守候在劉備身邊的人,加上他與故主劉表同鄉的關係,由伊籍奔走聯絡荊襄忠漢志士是劉備唯一的選擇。

「是嗎?伯機辛苦了!」劉備聽罷,臉上依舊沒有什麼喜氣,對於他來說,以前的那些日子好消息也一樣不少,可是最終的結果卻是一場接著一場的慘敗。

而在關羽、張飛、魏延、簡雍這些個忠臣良將一個個離自己而去時,劉備的心由開始時的悲痛變成麻木。一個生命的失去是令人悲痛的,而當一百個,一千個生命失去時,劉備心裡就只剩下了一個數字。

「主公,還有一個好消息,故宜城太守向朗答應攜同起兵了!」伊籍壓低聲音道。

「向朗,這個消息確實?」劉備的聲音微微發抖,向氏是荊襄六大姓中唯一尚保留著相當實力的一族,在陣前歸順高寵之後,向朗雖然被削奪了兵權,但在族中依舊擁有不小的勢力。

「千真萬確。」伊籍道。

「我聽說高寵待向朗一族不薄,這其中可會有詐?」劉備將信將疑道。

伊籍略一沉吟道:「主公,我以為依向朗現在的處境,高寵雖然沒有殺向朗,但向氏在荊襄一帶明顯受到了排擠。現在象龐、蒯、習三族壓制得很厲害,所以,向朗反對高寵並不出人意外。」

「嗯,伯機說得是。不過這一次事情機密,我們再也經不起挫折了,向朗他要是真有誠意的話,你去告知他將侄兒向寵質押過來。」劉備想了想,道。

向氏一族一向人丁不旺,在後輩之中唯有向朗的哥哥生下一個獨苗,姓向名寵,州滿五歲。這孩子生得虎頭虎腦,深得向氏長族的喜歡。

「這——!」伊籍猶豫道。

以同盟者的子女作為人質,裹協其就範這樣的行徑很不光彩。在春秋戰國爭霸之際,諸侯間為獲得另一方的信任,往往會將自己的子女送到別國質押。劉備在此時提出這樣地條件,目的就是想進一步堅定向朗的反叛決心。

可是,他這樣做卻正好洩露了他內心的惶恐與不安。在連敗之後,面對這最後爭取到的機會,劉備的心已失去了往日的鎮靜。

「成大事者不芶小節。伯機,我們要想翻身,就不能犯一點點的錯誤,你明白嗎?」劉備倏然加大聲音說道。

「主公放心,我這就動身往宜城一趟!」伊籍低頭應道。

就在劉備緊鑼密鼓的策劃起事之時。在金陵,北伐的將士已準備妥當,時刻準備整裝待發。

「諸葛軍師,寵帥有令,命你統領賀齊、蔣欽兩位將軍先行出發!」負責傳令的是宿衛營統領凌統。

諸葛亮心中一沉,接令問道:「寵帥可是遇上什麼事情了嗎?」這一次北伐地主力依照諸葛亮的謀劃,除了江北的張、李、陳三軍和賀齊、蔣欽兩路水軍外,還應該算上高寵的宿衛營。現在高寵若是不走,那宿衛營必然留守金陵,如此結果對劉備的起事將大大不利。

「啊,軍師放心。只因為州好碰上夫人身體稍稍有恙,寵帥心急想多留一、二日,寵帥在我臨前時囑咐了,叫我隨軍出征保護軍師的安金,他會隨後趕來的。」凌統一邊說著,一邊向左右使了個眼色,將諸葛亮圍了起來。

「噢是這樣,那亮就有勞凌將軍了!」諸葛亮面色稍霧,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慕沙好不容易懷了孩子,自然是寶貝得緊,這倒也是人之常情。雖然高寵沒有預計同行,但能吸引開凌統的千餘宿衛精銳總是好事。只不過這樣一來,有凌統在一旁監視著,要想再與主公劉備秘密聯繫可就難了,但願主公那裡一切順利。諸葛亮一邊跨步登上渡船,一邊在心中暗暗祈禱。

「幸好,為了以防突變,我早就囑咐了劉淳、吳范將大將軍府監視起來了!」諸葛亮想到這裡,白皙的臉龐上湧過一團紅潮。

建安八年七月三日,北伐軍在壽春誓師,擔當臨時統帥的諸葛亮未等高寵抵達,即以軍機不可錯失為由,命令張遼迅速出兵佔領細陽。而與此同時,得悉高寵北進的消息,曹操一面命令彭城樂進、泰山盛霸就近組織防禦,一面在許都積極徵調人馬,準備親征痛擊來寇。

七月五日,諸葛亮以李通一部誘使樂進出城邀戰,同時在靈壁一帶設下伏擊圈,等到樂進軍殺到時。諸葛亮令旗一揮,伏擊在側冀的陳登廣陵軍和凌統宿衛營一左一右殺出,將樂進部首尾裁斷,與此同時,張遼的雁北騎一部則快速穿插到樂進的背後,將樂進可能逃竄的後路死死堵住。

在劉備處任軍師時由於兵力上一直處於劣勢,諸葛亮的智謀多數只能作救急之用。而這一次,高寵軍將近二萬精兵供其驅使,曹軍方面卻只有樂進的五千左右士卒,在這樣的優勢面前,諸葛亮的計謀應用起來是游刃有餘。

好在樂進也算是曹軍中有數的大將,在察覺到中了埋伏之後,他急忙下令回兵彭城。這回逃的一路上,樂進被李通、凌統、陳登諸路追擊,傷亡慘重。

在臨近彭城之時,前方忽又殺出張遼雁北騎的一隊騎兵,樂進大驚失色。正愁思無法脫身,幸好臧霸及時率軍殺到,方救得樂進一條性命。

七月七日,凌統率部再奪蕭關,佔領了這一座連接徐、豫、充三州之間最重要的關隘。這就使得曹軍東西兩部的聯繫只能依靠繞道青州通行,而青州的統兵大將不是旁人,正是臧霸。

在諸葛亮看來,策動臧霸脫離曹操的機會已經成熟。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荊襄,皇叔劉備似乎也看到了希望。

在東部戰線激戰之時,周瑜軍與宛城的曹仁也互不相讓,雙方在南陽一帶進行的是逐縣、逐郡的爭奪,兵力上差不多的兩方一時間誰也難佔上風。

「天可憐見,大漢復起在即!」華髮鬢生的劉備重新披上一身的戎裝,手中的雙股劍依舊鋒利,碗大的粗樹被劉備一創斬為兩裁。

經過不懈的努力,重新歸籠到劉備身邊的舊部有一千餘人。如果加上向朗的族眾,攻取高寵軍防守薄弱的襄陽已有七、八分的把握。只要襄陽這座荊州的首府拿下,劉備相信自己振臂一呼,就立即會有無數效忠大漢的勇士群起相隨。

可是,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剛走出荊山,就迎頭遇到了敵兵的圍剿。

當高寵軍鑲滿著刺繡的旌旗出現在視野中時,劉備只覺得眼前一黯。這一刻,他明白所有的努力又都白費了。

「是誰走漏了風聲?」劉備嘶聲怒吼道,多番逃亡的警覺讓他在第一時間想到已方陣中出了內奸。難道是伊籍、孫乾,不會的,他們跟隨自己多年,早已情同一家。既然當初在青衣江畔不曾離開,現在當然也不可能出賣自己。

刺下的只刺下了一個解釋,向朗——。

「來人,將向寵押過來!」劉備厲聲道。

果不其然,當對面的敵軍越發接近時,劉備看到了中軍帥旗上繡著的是一個斗大的『周』字。而在這面旗幟下,穿裁著銀白鎧甲,風流倜儻的周瑜正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他的眼角微微上揚,似乎是在嘲笑劉備機關算盡,卻還是誤了卿卿性命。

「前方可是周瑜,我乃大漢皇叔、左將軍、益州牧劉備是也!」劉備策馬而出,持刻大聲道。在他的左右,伊籍、孫乾都是文士,出個主意可以,要上陣打仗的話,卻是派不上用場。

「唔,我聽說劉備這廝早就死在青衣江邊了,你是哪路奸賊,竟敢冒充堂堂大漢皇叔?」周瑜哈哈大笑。

「周瑜小兒,汝不識我,有人識我,可叫向朗上前說話!」劉備恨聲道,周瑜這廝既然早就得了向朗的密報,怎麼又會不知我劉備尚在人間,看來他是存心想要毀滅證跡了。

劉備的猜想並沒有錯,在周瑜眼中,『死而復生』的劉備已不再是那個呼風喚雨,與天子同宗的皇叔劉備,眼前的這個真劉備其實不過是一個馬上又要覆滅的草寇罷了。

「賊寇,汝等虜我子侄,還不趕緊下馬受降,要是我侄兒有什麼三長兩短,可休怪向某手下無情!」在周瑜身後,向朗催馬而出,高聲斷喝道。他的這一聲與周瑜配合得天衣無縫,在圍剿的高寵軍將士聽來,前面哪有什麼皇叔劉備,只不過是一群山賊草寇而已。

「好,好,好——,算我劉備眼拙栽了,忠於大漢的勇士們,隨我殺出去!」劉備一連喊了三個『好』字,隨後策馬舉雙股劍衝向敵陣。在他身後,千餘死士毫不畏懼的持著各式各樣的武器,吶喊著衝向嚴陣以待的高寵軍。

「射!」周瑜一聲命令,無數枝箭矢沖天而起,落入密密集集的敵陣。

在倒下了數百具屍體後,劉備終於靠近了周瑜,在他身後,孫乾的咽喉被一枝利箭射中,伏地身亡。伊籍緊緊的抱著向寵幼小的身軀,好在有向寵作為擋箭牌,射向他這一邊的箭矢不多,這一時不知是向寵在保護著他,還是他在保護著向寵。

「周瑜,納命來!」劉備將雙股劍揮舞得密不透風,既然無望生存,那麼就臨死拉個墊背的也好!

「全部坑殺,不留一個活口!」周瑜策馬退後,冷冷的下達了最後的命令。在穩操勝算的情況下,沒有必要再和劉備逞什麼個人英勇。

戰陣中,找尋不到周瑜的劉備奮力殺散一批又一批的敵卒,他的力量在一點點的流逝,他心中的絕望也在一點點的累積。與兵力佔優又訓練有素的高寵軍相比,劉備的這些死士雖然作戰勇敢,但這並不能改變什麼。

「啊!」一聲熟悉的慘叫在劉備耳畔響起,這是伊籍的聲音。

一個不慎露出破綻的伊籍為躲閃敵人的刀,跌撞落馬,很快他就被等待機會的高寵軍士車削去了頭顱,而年僅五歲的向寵在伊籍落馬之時,卻處變不驚的抓住了戰馬的韁繩,這為他贏得了活下去的機會。

一直緊張注視的向朗見此情景,連忙率族眾迎了過去,將向寵從驚變的馬上抱下,經歷過大悲大喜的他不禁喜極而泣。

在另一廂,劉備的生命終於走到了盡頭。

他的雙臂再也舉不動沉重的雙股劍,他的頭顱也不再高昂。

「我是——皇叔劉備,劉玄德!」在敵卒的槍尖刺入胸膛的一剎那,劉備倏聲狂呼。他要不甘心的向所有人證明,他就是那個曾經稱霸一方,威名赫赫的劉備。

然而,他的呼聲沒有人理會,劉備是誰?對於圍困他的士卒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這個人是周都督通令追殺的要犯。

——。

戰場終於由喧鬧變為寂靜,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的,有穿著高寵軍鮮紅甲衣的士卒,有穿著普通百姓裝束忠於劉備的死士。他們肩並肩躺在一起,像一對親生兄弟一般,一點都看不出在剛剛的戰鬥中,他們曾經相互仇視,鬥得你死我活。

劉備的屍體就夾雜在這一堆屍體中,沒有特殊的優待,一次尋常得再尋常不過的圍剿行動。一個頑固不化的山賊,是配不上什麼高貴的禮遇的。再等一會埋屍首的大坑挖好後,所有死亡的敵人都會被扔進坑中,與土為伴!

周瑜定定的凝視著這戰場上的一切,這一時只有他知道,劉備真的死了!

他再也不會有什麼威脅了!

「寵帥,我的任務完成了,你呢?」抬頭,夕陽在西面的天空中劃出一道絢麗的彩霞,周瑜的心頭一陣輕鬆,他回首向東方眺望喃喃自語。

金陵,一場血洗風暴突然而至!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城中所有的測字神棍都被官兵收監在押,這一場雷霆風暴看似毫無征跡,又好像早有預謀!

指揮這一場清剿神棍行動的不是別人,正是大將軍高寵。

瞞過諸葛亮之後,高寵深居簡出,做出一副不關世事、只問家事的樣子。劉淳、吳范在數日監視沒有發現之後,也漸漸放鬆了警慍。

終於,在夜梟完全摸清了金陵乃至江東神棍人數、底細之後,高寵開始採取行動。

建安八年七月八日,諸葛亮辛苦培育的神棍體系被連根清除,大頭目劉淳在逃跑時被誅殺,另一頭目吳范則被生擒活捉,其餘參與反叛的『測士神仙』也被一一擒獲。第二日,對這些騙取他人錢財痛恨已久的金陵百姓上街奔走相告,其情形就像過節一樣熱鬧,他們是在歡慶江東成功的清除了神棍這顆毒瘤,他們更是在希望未來的日子更加的美好。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一章 出師未捷

人是最善變的動物,芸芸蒼生,以善變性情而論,莫過於人。

在很多對候,人的際遇真的很微妙。就比如劉備與諸葛亮的相識,如果不是經歷了北方顛沛流亡的苦楚,以剿滅黃巾起家的劉備是不會把區區一個年輕的乳臭後生放在眼裡的,如果不是經過在剿越軍中鬱鬱不得志的日子,諸葛亮也不會看重劉備這個空頂著左將軍頭銜落泊逃竄的大漢皇叔。

而今,亂世的一江禍水開始由渾濁逐漸轉為清平。在北方,曹操的勢力統一了河北,幽州、遼東也先後臣服,在南方,高寵就如一柄懸天出鞘的利劍,鋒芒過處,斬盡一切擋路之敵。苦苦在曹操與高寵夾縫間求存的劉備終於沒能等到他希望的那一天,他的死亡不僅標誌皇帝劉協衣帶血詔行動的完全失敗,也在不期然間昭示四百年大漢江山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

在命運的安排下,君臣已是人鬼兩途,就在劉備埋屍於荊山畔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時,諸葛亮正指揮著北伐大軍向著徐州的治所——彭城進發。在靈壁一戰後,諸葛亮一面令張遼一部扼守蕭關要衝,一面率主力對逃竄的樂進、減霸緊逼。來不及撤退的曹軍只得緊守城池,靜待曹操的援軍前來解救。

靈壁,東瀕陰陵、鹿鳴諸山,與蕭關相連,南接垓下古戰場,北接古汴河,它的西面,是細陽郡所在。

在擊破曹軍樂進部後,諸葛亮隨即在這裡召集軍中將領商議下一步的作戰方略。

不過,這一次軍議卻一開始就孕育了太多的不和諧的因素。

這一次北伐戰局發展的態勢出人意料的順利,以強悍聞名的曹軍怎麼如此反應遲緩,不堪一擊?在取得節節勝利的同時,高寵軍上下將領或多或少都在心頭閃過這樣一個念頭。

「這莫非是一個陷阱」行軍參事,廣陵太守陳登第一個表示了懷疑。

「諸葛軍師,我看還是等寵帥到達後再進軍為好!」在聽到諸葛亮下達了圍城的命令後,陳登謹慎的發言明顯帶著唱反調的意思。

對於面前的這個年輕的副軍師,陳登心裡並不服氣。以投效高寵的資歷來算,陳登也算得上是元老級人物了,而諸葛亮卻是最晚歸附的。若不是高寵治軍甚嚴,軍令不可違,陳登哪裡又會甘居諸葛亮之下。

「諸葛軍師,元龍說的是,樂進、臧霸收縮兵力於彭城,企圖利用城池作長久計,我等缺少攻城器械,不如暫先回兵,等寵帥到後再作定奪!」一向用兵穩重有加的李通也諫道。

「哼,敵兵丟盔棄甲大敗,正是我軍乘勝前進之時。汝等不必多言!」諸葛亮擺手制止了陳登、李通,不以為然的說道。

要為劉備起兵創造條件,就必須進一步擴大高寵與曹操激戰的規模,吸引雙方投入更多的力量。徐州南連兩淮,北接青州,西靠充、豫,地理位置相當的重要。若為高寵所佔,則向北可直插青、冀,將曹操的後方截為兩斷,向西則橫擋充、豫,威脅曹操賴於起家的陳留、許都。所以,諸葛亮有足夠的理由確信,奪取彭城的軍事行動會大大刺痛曹操的神經。只要這一次的計劃得逞,接下來的大規模戰鬥將不可避免。

「但願主公那裡一切順利?」想到這裡,諸葛亮不禁暗歎一聲。在凌統無微不至的『貼身保護』下,諸葛亮的中軍帥營被看護的嚴嚴實實,連一隻飛鳥都逃不過凌統那一雙銳利的眼睛。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使得諸葛亮很難再與外面的人進行聯絡。

這些天來,諸葛亮的心中一直是傍惶不安,焦躁難定。但在表面上,他還不得不保持平靜的神態,不能露出什麼馬腳來。

唉,也不知道金陵的情形怎麼樣了?

劉淳和吳范有沒有按照臨行前的囑托行事?

還有,到達荊山一帶的主公劉備能不能夠聯絡到足夠的人馬?

以時間來推斷,這個時候應該可以舉兵了吧,也許主公正在荊襄的廣闊平原上馳騁呢。可惜,自己卻不能相隨在旁——。

這一切的猜想諸葛亮現在都只能埋藏在他的心裡,他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可是,我軍兵圍彭城,豈不是將後路暴露在曹軍的鐵騎之下,萬一曹操騎師從汝南、譙郡殺來,那結果將是不堪預精。」陳登毫不示弱的反駁道,素以足智多謀而聞名的他對於徐州一帶的地理了如直掌,而且又隨高寵參加了第一次北伐行動,他的話有根有據,分析透徹,頓時引來眾人的頻頻點頭。

「臧霸的書信就在這裡,你們要不要看看。只要我們加緊圍城步伐,到時裡應外合,不愁彭城不下!」諸葛亮倏然站起,持著一封書信大聲道。

這一次北伐是諸葛亮一力促成的,臨行之時高寵曾口頭許諾由諸葛亮先代領軍隊。現在,陳登、李通竟對命令明著懷疑,這分明是他們瞧不起自己,如果不能狠剎這一股邪氣,以後還如何發號施令。

陳登、李通本來只是發表自己的意見,並沒有其它的想法。因為先前高寵統兵時,帳中諸將往往七嘴八舌能毫無顧慮的各抒己見。但這一次,急於樹立權威的諸葛亮卻把這一份意見看作了無法容忍的挑釁。

一時間,軍帳中雙方劍拔弩張,誰也不肯後退半步。

「臧霸自投奔曹操之後,屢受恩寵。前不久剛剛被任命為青州督,在如此情況下,登以為他的動機很是可疑!」陳登大聲道。

見陳登連續無視自己的權威,諸葛亮再不客氣,聲色俱厲喝道:「元龍乃五湖四海之士,想不到竟是浪得虛名而已。汝百般畏縮不前,莫非是貪生怕死不成?」

「這如何是懼戰,軍師言重了吧!至於陳某是不是貪生怕死,還由不得軍師來說,這得由寵帥來決定。」陳登也是怒形於色,以陳登和高寵的關係,往昔就是在高寵面前陳登也不會客氣。而且素有容人雅量的高寵行事穩重,不會像諸葛亮這般言語犀利。而方才諸葛亮的話著實刺人,以他副軍師的身份說出這些話,確實是很不相符的。

諸葛亮臉上微微泛起一陣紅潮,他明白如果不能駁倒陳登,一切的設想都將無法實現。在穩了穩紊亂的心神後,諸葛亮道:「文遠,臧霸這封信是寫給你的,是真是假我想還是由你來判別吧。」

說罷,諸葛亮將目光投向站在左側一直默不作聲的張遼,臧霸這一封信確實是寫給張遼的,是真是假當然張遼最有發言權。如果張遼說是真的,那麼進軍彭城的勝算可達九成。任陳登、李通等人如何爭辯也改變不了什麼。如果張遼否認信中的內容,那麼就等於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這又怎麼可能。

只要能得到張遼這一方的支持,加上凌統的宿衛營,進攻彭城的先鋒就不成問題。至於李通和陳登,這二支軍隊充其量是二線配備,有它們配合自是更好,沒有的話暫時也無礙大局,等拿下彭城後我看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文遠,這可是真的?」陳登急聲問道。

張遼見眾人望向自己,神情有些猶豫,好半天才支吾道:「宣高先前與我共奉溫侯,私交甚厚,我想他不致於騙我。」

希望籍北伐來證明自己的能力,也證明給貂蟬看的張遼從心情上講,更傾向於接受諸葛亮的冒險策略。

見張遼點頭承認,陳登和李通只得無奈的退下,帳中鴉雀無聲。戰場上的榮耀是每一個軍人最嚮往的,拿下徐州的治所彭城意味著什麼,每一個將領都心知肚明。

諸葛亮信心滿滿掃視帳中,在這一場爭辯中,他無疑已贏得了上風,在這一點上,就算是以能言善辯聞名的陳登也不是對手。

彭城,太守樂進府。

宴會正進行到一半,軍中歌妓曼妙的舞姿隨著樂曲靈活的跳動,在敵兵即將圍城之際,還有心情舉行這一場歡宴的正是主人樂進。而在客人座在就席的,則是一位長著一對鷹目相貌極不尋常的年輕人。

「樂將軍,想不到這徐州的歌舞如此動人,今日能有幸一見,懿真是倍感榮幸!」年輕的客人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這笑容裡帶著三分的恭敬,七分的敬重,讓樂進一時好不受用。

「仲達過獎了,要不是你的神機妙算,這高寵大軍豈會這般服貼聽話。哈哈,現在敵軍陳重兵於城外,士氣尚存,我們就先拖延一些日子。等到丞相的精騎殺到,不愁沒功勞可立。當然,這首功是仲達跑不了。」樂進哈哈大笑,仰首將樽中酒一飲而盡。

瞧樂進這付神態,哪裡有絲毫的困頓神色,在他面前的客座就席的這個年輕人乃是丞相府主薄司馬懿。在向曹操獻上詐降誘敵之計後,司馬懿即動身趕赴徐洲,協助樂進出謀劃策。

「懿可不敢妄自居功,臧霸將軍在這一計中出力甚多,當居首功。」司馬懿年紀雖輕,處事卻走極為老到,見在一旁陪座的臧霸臉有不豫,忙打圓場道。

臧霸和樂進雖然同是統領一州的軍事將領,官銜相同,但樂進是早年就追隨曹操的『五虎將』之一,資格是自老的不能再老,除去夏侯淵、曹仁幾位外,再往下論就數到他了。而臧霸是在呂布被殺後才投奔的,所以在實際指揮上,臧霸就只能作為樂進的副將。

「仲達可折殺我了!霸乃粗人,豈能想出這般好主意。」臧霸見司馬懿很給自己面子,連忙搖首道。

「哈——哈哈,只要我們三人同心,這功勞就跑不了!」樂進站起大笑道。

建安八年七月十七日,諸葛亮兵圍彭城,數番令張遼修書密射臧霸防守的西城,以約定獻城時間。臧霸則採納司馬懿的建議,不動聲色回復時機尚不成熟,須再等待些日子。

轉眼已過五日,儘管諸葛亮在城外等的心急,城中卻依舊沒有動靜。

這一來,連張遼也是急了!

畢竟若臧霸食言,後果將不堪設想。

「軍師,我們是不是先退兵算了?」又一次接到臧霸拖延獻城日子的密信後,張遼的信心動搖了。

「退兵?往哪裡退,你來看這封急報!」諸葛亮怒容滿面的將一封朱漆軍奏擲於張遼面前。

張遼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驚疑的撿起軍奏看去,待看罷也不由得臉色大變:「細陽失守,曹軍迫近靈壁,這怎麼可能?負責守衛細陽的陳登又在哪裡?」

諸葛亮悶聲道:「你還問他,陳登接戰失利,現在早就跑得不知所蹤了。若不是他失守細陽,曹軍又怎麼可能威脅到我們?」

「是誰如此強悍,能一下子將廣陵軍近五千兵馬擊潰?難道說真的是曹操的騎兵到了。」張遼驚疑道。

「哼,這不可能。曹撩的虎豹騎遠在宛城,留在許都的部隊又都在休整中,怎麼可能一下子集合起來?」諸葛亮道。

「這幾日臧霸屢次三番拖延約定好的時間,現在又有曹兵威脅後路,這其中一定是有詐。」張遼臉色一變,大聲道。

「啪——!」諸葛亮頹然坐下,然後重重的將手中的令箭擲到地上。其實,曹軍詐降的伎倆早在前兩天他就已經隱隱感覺到了,只不過,心高氣傲的他抹不下面子來承認自己的失算罷了。

「軍師,我們快連夜撤退吧,再不走,一切都完了!」張遼急道。

這一刻,諸葛亮的臉色剎白,心中象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是什麼滋味。一心想達到吸引曹軍主力的他現在算是如願了,曹操果然引大軍殺來。但有一點卻是他沒有意料到的,那就是曹軍中亦有能人,這一手詐降誘敵之計玩得著實的漂亮。

其實,以諸葛亮的心計,如果不是三心二意的話,這詐降計的破綻當能發現。可惜,當時的諸葛亮心思完全不在戰場上。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二章 獨守空營

世上的事情結果往往總會與預想的不符,就在高寵成功圍捕了江東的『神棍』勢力之後,一件預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建安八年七月十三日,軍師徐庶在前往議事府的途中遇刺,傷勢嚴重。

行刺他的人不是別人,乃是徐庶身邊的一名近衛侍從。

江東的民風剽悍,數百年間刺客層出不窮,往遠在春秋時專諸以魚腸劍刺殺吳王僚,在近裡也有許貢三門客行刺小霸王孫策的事情。

這一突然的變故整個打亂了高寵的計劃佈署,原本準備立即動身北上的高寵不得不繼續留在金陵,一方面徐庶的傷勢讓他憂心牽掛,另一方面他還要佈置力量,找出刺客兇手。

找尋兇手的工作進行得倒也順利,刺客選擇在清晨行刺,是算準了徐庶平時作息的規律。不過,他卻沒有足夠的運氣,在一擊得手準備逃竄的時候,保護徐庶的一名夜梟用浸著劇毒的刀擲中了刺客的後背。

「重點搜查行醫的藥鋪——,不可放過一個有傷的人。」高寵的命令在事件發生後的一個時辰內傳遍全城,一個受了傷的人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是不可能逃得很遠的。

三天後,在暴跳如雷的太守雷緒統領下,藏匿在一間破廟中的刺客終於被找到。由於全城的藥鋪已被兵士守得嚴嚴實實,這刺客的情形已經跟死人差不多了,毒氣攻心的結果自然是死路一條。

審訊的過程很快就結束了,這是一名被劉淳、吳范物色潛藏在徐庶身邊的內間。徐庶是掌管著令人恐懼的夜梟組合的直接官員,劉淳、吳范當初安排這名信仰狂熱的兇徒,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早早打探到可能的不測。

只是,劉淳吳范沒有想到,下達圍捕命令的不是徐庶,而是來自於江東的統治者——高寵。

徐庶傷在內腑,幸好這名刺客為了掩人耳目,所用的兵器是藏在袖間的短刃,否則的話,徐庶地性命將不保矣!徐庶的重要性對於高寵來說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把徐庶與軍隊的數量相比較的話,高寵寧願選擇失去二萬的兵士,也不願失去一個徐庶。

所以,只有當從華佗口出聽到徐庶無虞的消息後,高寵才真正的放下心來,而這時已是建安八年七月下旬了。早先開拔的北伐大軍在諸葛亮的統率下,正在取得節節的勝利。

淮水上,雕嵌著江南錦繡圖案的樓船正逆風急行,如房屋般高大的樓層,精緻中透著實用。在閒時捲起鐵簾坐在艙中就能觀賞兩岸美景,一旦發生戰事,則緊閉門霜窗戶,任來襲的是箭矢還是刀槍,都無法瞬時突破這一層防護。

這一艘樓船是破虜將軍賀齊的傑作。據說賀齊為了鑄造這一艘兩用戰船,在建安一帶採伐的巨木有數百根,徵用的工匠則足有千餘眾。

為此,建安一帶地方官員曾幾度興起參奏賀齊的風潮,如果高寵不是瞧在賀齊平定叛亂的功勞上,他這破虜將軍怕是早丟了。

當然,也正因為賀齊有這奢侈極欲的毛病,他也錯過了數度受到重用的機會。這一次,如果不是戰況緊急,賀齊也輪不到上陣出力的機會。

「寵帥,北伐軍在靈壁一帶大捷,擊潰曹軍樂進部萬餘眾,據戰報講俘虜敵車千餘人,繳獲輻重無數!」

「寵帥,諸葛軍師率大軍兵圍彭城,曹軍畏縮城內,不敢出戰!」

一路上,不時有探聽到消息的斥候駕船趕來送訊,不過這些都是三天前的情報後。在最近的這三日內,高寵沒有從斥候口中聽到一絲一毫的最新消息。

沒有新的消息,這可不是一個好預兆。

高寵心急如焚,從合肥至壽春這一路,他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就完成了行程。隨後,在賀齊、蔣欽的水師保護下,高寵乘樓船沿淮水而下,向著最後一個情報中提到的地點——靈壁行進!

——————

彭城外,噪動在軍營中蔓延,知道曹軍已威脅到後路的士兵越來越多。而讓圍城的將士更加心寒的還不止是曹軍突襲後路的壞消息,甚至於連老天都開始與他們作對起來。

七月,驕陽的夏季間歇,更有一二場的暴雨突至,這雨來得瞬是迅急,方纔還是赤日炎炎的當口,轉眼就成了一片水鄉澤國。

彭城的曹軍有城中的房舍可以躲避,而對於城外的高寵軍來說,則是躲無可躲。帳蓬被水流漂起,浮在水中游來蕩去,雖然對於這些生活在南方的兵士來說,遇上下雨是家常便飯,但畢竟曠野無遮無擋的,惹人心煩。

狂風呼咧,暴雨傾盤,「啪——」的一聲響起,似是什麼東西被風吹斷了。

諸葛亮和張遼急步出帳,掀簾看去,卻見中軍帥旗的木桿已被折成了兩截。守在近旁的凌統可能也聽到了聲音,冒雨奔出帳外,試圖撿起掉落在泥漿中的旌旗。

「等等——,旌旗既斷,拾之也是無用,一切就讓老天來作主吧!」諸葛亮怔怔的喝止了凌統,抬眼望向傾盤如雨幕般直下的天空,當這一句話說出口時,他的心情也灰暗到了極點。

中軍帥旗斷,主將亡,這是不詳的預兆!

半響,諸葛亮方回過神來,對著張遼與凌統道:「兩位將軍,事不宜遲,今晚你們就帶著各自部曲撤退吧。曹軍既然佔據了細陽,我想很快就會向靈壁一帶靠近。那裡有李通守著,應該不會像細陽一樣很快失守,你們趕緊走的話,還能有一條生路。」

一切都已經很明白了,諸葛亮此時的心情雖然灰敗,但思緒卻反而被剛才一場雨沖得亮堂了不少,這時的他已放下了原先存下的種種心計。在強敵圍伺的時候,諸葛亮的身份就是一個身處在逆境中的將帥。

一時之決斷,則二萬餘眾獲得生路。

一時之傍惶,則可致金軍以死地。

在這最後的時刻,諸葛亮終於意識到了一味糾纏於個人忠義的惡果,這是他的失誤,後果也只能由他一個人來承擔。

「軍師,我們一起走。」凌統嘶聲道,受命保護諸葛亮安全的凌統並不知曉前前後後的一切,他只是憑著一個武將的直覺忠實的履行著高寵交付的任務。

「走——,不,這裡天闊地厚,又是故鄉徐州的土地,相信離琅琊郡也不遠了,我就在這裡住下了。」諸葛亮臉上露出異樣的笑容。

「來人,將軍師送上轅車!」凌統大聲道。保護諸葛亮的安全——,這是高寵的命令,不管用什麼手段,凌統也要完成它。這是他對高寵的承諾。

凌家子弟,不諾則已,一諾千金。就如數年前那個秋雨疾風的傍晚,凌操臨危領命,率孤軍西進——。

「站住,你們誰敢上前,我就立即自刎在這裡。凌統,你不會期望拉著我的屍體去見寵帥吧!」諸葛亮豁然從袖中亮出一把鋒利無比的短劍,橫架於自己的頸項之上。

「軍師,你這是為什麼?」張遼、凌統見諸葛亮的神態不似有假,只得無奈的喝止住上前的兵卒。

看著張遼和凌統關切的眼神,諸葛亮的目光由淒厲轉為平和,他歎息了一聲,緩緩說道:「一個人如果做錯了事情,那他就必須自己去償還,我這麼做究竟因為什麼,你們脫困後去問寵帥吧,相信到時他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回答。你們放心,亮留在這裡,一不會去投降曹操,二不會做對不住寵帥的事情。」

彭城校軍場,二千名挑選出來的曹軍精銳冒雨接受著檢閱,他們即將出發,去迎接一場輝煌無比的勝利。

「勇士們,丞相的鐵蹄已經到達了穎水,城外的敵人正驚恐不安,我們是應該讓他們從眼皮子底下溜走,還是張開大網去捕殺他們。」樂進的動員命令赤裸裸的透著無盡的殺氣,為了今晚這一戰,他已忍耐了很久。

在靈壁一戰敗北後,樂進知道許都那些早想著取代自已位置的人一個個笑歪了嘴巴,如果不能迅速的扭轉被動挨打的形象,丞相那裡首先就交待不過去。

「殺——!」一聲聲低吼和天空中的炸雷聲混雜在一起,震得人耳膜聲聲作響。

「好,全軍分為左、右兩路,左軍由我統領,右軍由臧霸將軍統御,出發!」

「諾。」

雨夜的傍晚,敵營中的松油火把無法點燃,漆黑一團的時候,正是偷襲的大好時機。

在高聳的城樓上,司馬懿一邊冷眼瞧著悄悄出城的軍隊,一邊凝望著黑漆漆毫無動靜的敵營,心中卻是掠過一絲不快。方才樂進在分配任務時讓自己守城,這明擺著是不希望有人搶了他的功勞。身為一方軍鎮,心胸如此狹隘,如何能有所作為?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獻計,單憑他樂進的那兩下子,不被殺得屁滾尿流才怪。

忽然間,在敵營寨門口,兩盞用木盒遮蔽雨水的油燈亮起,在燈火照射處,一個頎長瘦弱的青年文士定定站著。

「樂進、臧霸兩位將軍,雨夜來擾,見了主人相迎,怎不下馬?」

樂進、臧霸在出城之後,正欲整軍殺入敵營。看見營門口火光亮起,遂疑心有詐,正疑惑著是進還是退時,卻聽到那年輕文士高聲叫喝。

「是諸葛亮。」樂進心頭一驚,他本以為晚上諸葛亮一定早就睡著了,這時見情形與設想的大不相同,心中已生怯意。

「諸葛亮如此鎮定自若,定是識破了我們襲營的計策。」臧霸比樂進更是心虛,他倒不是怕了諸葛亮,他是擔心等會兒遇上張遼面子上過不去。本來若是深夜亂戰,誰也無法認清誰的模樣,現在敵人有了準備,那一場硬仗可就免不了了。

「兩位既然不肯屈尊,那就聽我彈奏一曲如何?」諸葛亮不緊不慢的走了幾步,坐到早已擺放好的琴案前,在拔弄了幾下琴弦之後,指尖靈動,琴音纏繞,和著周圍密密的細雨響徹在空寂的半夜裡。

琴音清雅而寧和,似江南的潺潺溪流趟過心田,一時間,無論是彈者,還是聽者,都不知不覺沉醉當中——。

樂進和臧霸進不敢進,退不能進,被迫作了諸葛亮的聽眾。

可惜,無論這琴音如何美妙,他們兩個粗人也聽不出其中的意境。

真正的聽者不是他們,也不是他們身邊的二千曹兵,而是站在不遠處城樓上的司馬懿。

「諸葛亮的琴音錯落有致,間或高、低音清而不亂,難道說他真的設了伏兵。可是,這老半天了,為何營中始終靜悄悄的,聽不到一絲的動靜。」司馬懿心念翻騰,一時籌措不下,他卻不知道,此際的諸葛亮已打定了死志,任身後是萬馬千軍,還是空無一人,對他來說都已無關緊要。

「嘣——!」琴弦應聲而斷。

漫天的雨幕遮擋了諸葛亮的視線,他的手重重的拔在最細的一根弦上,不堪重負的琴弦隨即嘣斷。

「快快告知樂、臧兩位將軍,諸葛亮這是在拖延時間。」司馬懿一把拉過一名軍卒,連聲道。

戲入尾聲,在琴弦嘣斷之時,諸葛亮已經意識到屬於他的時間結束了。

他微笑著站起身,從袖口將短刃取出,然後慢慢的插入自己溫熱的胸膛。

雨無情的打在他的身上,流下的水是冷的,流出的血卻是熱的。

「主公,現在我可以安心隨你去了!」諸葛亮倒下的時候,仰頭正看到一道如雪的閃電掠過黑夜的天空。

沒有人能否認他的才華,但諸葛亮也為他的自負、愚忠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對劉備,他做到了鞠躬盡瘁。

對高寵,他用最後的生命做到了問心無愧。

當恍然大悟的樂進和臧霸先後殺入靜悄悄的諸葛亮大營時,營中早已是空空如也。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三章 四面楚歌

靈壁南,垓下土城。

朝陽的晨輝下,夯實堅硬的黃土顯得吭吭窪窪。透過起伏高低的土牆和泥土中生銹散落的箭簇,還隱約能看出這裡曾經有過怎樣一場激烈的戰鬥。

四百餘年前,這裡發生過一場驚天動地的惡戰。

漢高祖劉邦的大將韓信率十萬精兵將楚霸王項羽團團圍住,標誌著楚漢兩爭結束的最後一役就此展開。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當霸王自刎而逝的時候,除了留下英雄悲悵、破釜沉舟的赫赫威名外,也只有這一聲歎息值得後人回味無窮。

而今,又一支部隊處在項羽當時的處境上。

同樣的處境換卻作了不同的人。

不得已困守在垓下土城的是從彭城撤退出來的張遼、凌統所部三千人。諸葛亮捨棄了生命贏回的時間在曹操迅雷突進的攻勢面前,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在攻破細陽之後,已經意識到彭城之敵可能南竄的曹操馬不停蹄以一路圍困靈壁,另一路騎兵快速的南下,在張遼、凌統到達之前,就預先在垓下一帶布好了戰場。

站在不高的土城上,張遼看著周圍坐倒一片的將士,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江山微涼的悲憐。難道說世事輪迴,垓下這裡注定是吳楚子弟的墳地嗎?

破損不堪的戰甲,絕望無助的眼神,以及疲憊不堪的面容,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昭示著這樣一個現則,他們的命運將會重複前輩的軌跡——。

「張將軍,戰局支離破碎。李通、陳登兩位將軍現俱不知下落,你我又被敵騎圍困在這裡,怎麼辦?」經過一夜的奔波,在後隊掩護撤退的凌統聲音有些沙啞。

這一夜急退,全軍由彭城撤退至垓下,將士們都已疲憊至極。可惜一夜的緊急行軍,一夜的奔走,卻沒有換來脫困的機會,這讓凌統不免有些沮喪。

「當年,楚王項羽也在此地率八百子弟衝破十萬漢軍的包圍,現在,我們的將士有三千之眾,而曹操只率了騎兵追來,兵力不足。必有疏漏,只要我們拚死一戰,定能尋得脫困之路。」張遼堅實有力的雙手狠狠的拍在牆頭,他的目光中露出決然無懼的氣勢。

「張將軍有此豪氣,統豈能甘居於後。曹兵今天不來,我們且養精蓄銳,曹兵若來,我們就並肩而戰,且殺他個痛快!」凌統大笑道。凌統和張遼一個生於南方的會稽,一個出生在并州雁北,身處的環境不同,說話的言語、性情也都有很大的不一樣。但有一點,在他們身上卻是共同的,那就是血性。

「好——,江東健兒有公績在,當不輸於霸王當年。你我先就在這裡守上一天,等天黑時再向東突圍。」張遼道。此時此際,面臨四面受困的窘境,被迫上絕路的張遼義無返顧的擔當起了統率的重任。

號角聲中,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至近,然後出現在平原上的是一片黃澄澄的的曹軍騎兵,他們一個個穿著禱黃色的皮甲,蹬著輕便的戰靴,手中揮舞狹長的馬刀,嘴裡更是不停的呼喝叫喊著。

「我道是誰,原來是他!」張遼冷冷的瞧著漸漸靠近的敵人,喃喃自語道。

「誰?」凌統拔刀出鞘,鋒芒映射著他稜角分明的臉龐。

「曹彰!」張遼的聲音簡短而有力。

曹彰是曹操的次子,字子文,生性崇武不喜書。因頜下生就黃須,又喚名為黃須兒,此子脊力過人,善御射。當年張遼隨呂布與曹操大戰陳留時,曾與年僅十四歲的曹彰照過一面,現在時過六年,曹彰想已長成人,聽說還在征討袁潭時立過大功。

「公績,你看這衝近的敵方戰馬身形高大,奔跑快速,烏桓鐵騎果然名不虛傳呀!」張遼目不轉睛的瞧著奔跑中的敵騎,眼中露出羨慕的神色。雁北地處并州,再往北去就是茫茫的大草原了,草原廣袤無垠,戰馬是無可替代的交通工具。而在北方諸部落中,烏桓部出產的戰馬是最出名的。

「這土牆雖然不高,但也能阻擋敵騎飛躍。宿衛營的兒郎們,備好弓弩箭矢,等敵靠近了再狠狠的揍!」凌統沉聲道。

撤退至土城的這三千軍中,共有兩部分,一部是以雁北騎為主的張遼騎兵,另一部則是凌統的宿衛步卒。在據城防守時,擅長步戰的宿衛營自然比騎兵更有戰鬥力,而在運動戰中,雁北騎能在兩冀保護步兵撤退,兩者合一相互支援,可謂缺一不可。

二百步——。

一百五十步——。

凌統巍然不動,倉促撤退士兵攜帶的箭枝不多,要堅持一天,節約並提高每一箭的殺傷力是第一要緊。

五十步了。

「射!」當敵騎推進速度開始減弱時,凌統的大喝也同時響起。

不出張遼和凌統所料,包圍土城的只是曹操的騎兵部隊,他們的這一次進攻聲勢雖然很大,但實際的效果卻微乎其微。在當頭衝鋒的五十餘騎被凌統一頓密集的箭矢射翻之後,敵人便棄下同伴的屍體向後撤退。

「**,這幫孫子怎麼這麼不經打,兒郎們隨我出城殺敵去!」凌統不過癮的叫喊道。

「公績不可魯莽行事,敵人這不過是試探性的進攻。我軍若是出了這土城,曠野平原無險可守,一旦敵騎抄襲裁斷後路,可就危險了!」張遼急步攔住凌統,大聲道。

冷靜——,在面對困境的時候,需要的不是衝動,而是冷靜。在張遼堅持的目光中,凌統放下了武器,在短暫的狂熱之後,他終於還是恢復了理智。

「中郎將大人,那我們難道就只能在這裡小打小鬧不成?」凌統狠狠的跺了跺腳,無奈的說道。

張遼的官銜是破虜中郎將,平日裡將領間私交甚厚的都以字相稱,關係一般的,則稱呼為將軍,要是關係不睦的,則會以官銜作為第一稱謂。以凌統和張遼的關係論,張遼年歲居長,稱呼凌統公績當無不可,而凌統以將軍相稱也在情理之中。不過,方纔這一聲『中郎將大人』卻是有些意氣用事了。這只能說明年輕的凌統還不是很成熟。

「公績可能要失望了,敵人的進攻不過是擺擺樣子,這一時半會他們還不會進攻這裡。所以,估計接下來小打都不一定有。」對凌統在稱謂上的變化,張遼並不動怒,他只是笑答道。

「你發現了什麼?」

「公績你來看,這迫近的敵兵清一色俱是騎車,沒有一個步兵,我想曹操為了兜住我們的退路,是發狠將他的騎兵統統用上了,我們有著土城作為依托,敵騎還不敢以其之短攻我之長。他們現在這一手,不過是想威嚇我們而已!」張遼的分析頭頭是道。

這讓凌統不禁暗生慚愧,同樣是將領,凌統也經歷過數番殘酷的激戰,但論及臨陣時的冷靜,比張遼還是有所不及。

「可是我們在這坐以待斃,豈不正好中了敵人的心意。等到敵人的大隊援兵來到,我們的情形可就糟了。」聽得張遼的話,凌統先是一喜,隨後卻又一憂。

「嗯,正是這個道理。曹操的步兵如果能在傍晚前趕到,我們就沒有什麼機會了。不過,按照敵軍快速推進的時間分析,我想在今晚敵人還到不了這裡,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早上。所以,這白天的寶貴時間我們要加緊休整,等天黑後再設法突圍!」在重重壓力面前,張遼沒有顯示出一絲一毫的慌亂,他的面容沉靜如水,他的聲音一如平常。

「那也好,等晚上的時候,我們就再狠狠的揍這幫雜種!」凌統展顏一笑。有張遼在旁,讓他感覺到並不孤單,熱血男兒本就當在戰場上流血流汗。只要拼得值得,死也沒什麼可怕的。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日頭由東面的寸尺高轉而升到正中,盛夏的灼熱陽光將整個土城烤得如焦炭一般火熱。城中一下子擁進這麼多人,唯一的一口古井早已枯乾,沒有喝著水的士兵只能從井口挖一點濕潤的爛泥塗在臉上,以抵擋火辣辣的驕陽。

「**,一個個搞得跟鬼一樣,你們這是唬誰呢!」凌統笑著在坐倒的士兵中穿行,不時的罵上兩句。遇上橫七豎八亂躺的,就狠狠的踹上兩腳。被他踹的士兵也不生氣,只憨憨的一笑,便揉揉踹得發痛的屁股,跟在凌統後面去看下一個倒霉蛋的好看。

「將軍,這曹兵怎麼光知道吆喝,不趕著下面呀。他們不急,我手中的傢伙可急了!」一名看樣子愣頭愣腦的年輕士兵『呼』的站起,朝著凌統大聲問道。

凌統『嘿』的一拳揍在這士兵的胸口,笑道:「好傢伙,手癢了不是。攢著點勁,等天黑了仗有你們打的,到時候哪個喊救命,可比怪老子沒讓你們休息夠!」

在枯噪無味的對峙中,一天的時間終於過去了,城外圍困的曹兵依舊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僅是間或一段時間派出一小隊游騎來得土城前呼喝兩聲。這樣的態勢說明曹軍的後繼部隊還沒有趕到,張遼盼望已久的機會出現了!

「公績,等會兒我率雁北騎一部從西面殺出,吸引曹軍的注意力,你率其餘士兵遁出東城,往諸頻山一帶撤退。只要能渡過三十里外的烏江,敵人就無法追上你們了。」張遼沉聲吩咐道。

沒有任命,沒有爭執,在兵臨絕境的時刻,張遼幾乎是毫無爭議的擔負起了指揮全軍突圍的重任。

「文遠兄,那你怎麼辦?」凌統問道,這時的他已經對張遼心服口服,在稱呼上也顯得親熱了不少。

「放心,憑他曹黃須的兩下子,還要不了我的命!」張遼寬慰道。

其實這時張遼想的正與之相反,曹彰的能力他是知道的,這可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傢伙。猛衝猛打,窮追不捨是曹彰作戰的一貫作風,一旦被曹彰纏上,你不褪層皮他是不會放過你的。如果能捨棄一人而使得大部安然撤退,也算是值了。現在這樣的結局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急於爭功,以致於北伐大軍冒進大敗,對於這樣的結果,諸葛亮用生命洗刷了過錯,現在輪到我張遼了。

「文遠兄,若不是我們拖累,你們完全可以脫困的。現在,敵人就在眼前,我凌統雖然沒有統御戰局的能力,但也知道臨危棄友男兒不為的道理。今晚一戰不管怎樣,我凌統絕不丟下你獨自離開。」凌統大聲道。

「好兄弟,我沒有看錯你,寵帥更沒有看錯你。不過,為了扭轉這潰敗的頹勢,為了及早的搬來救兵,為了還處在敵軍重圍中的各路友軍。現在,我請你服從命令,帶著部隊突圍出去。」張遼沉聲道。

陳登部在細陽被曹軍擊潰,殘部不知現在何處?李通部則被曹軍團團圍困在靈壁城內。雖然城中糧草尚算充足,但面對優勢兵力下的曹軍,能夠堅持多久誰也沒有把握。現在的整個淮北戰局,除了『破碎』兩個字外,已找不到更貼切的形容詞了。而要想扭轉局面,只能依靠後來援軍的支持,萬幸的是七月正是雨季,淮水各條支流的水量都相當的充足,只要有水師及時增援,安然撤退就有可能。

「嘿,文遠,你多多保重!等你殺出重圍,我會在烏江邊駕船等你。」凌統語聲哽咽,淆然淚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情傷處。兩個男人的決別或許不是那麼的絢麗多彩,但卻透著一股沖天的豪氣,透著一股令人扼腕的悲涼。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四章 威震垓下

七月末的夜晚,淮泗平原上蟄伏於地下一天的夏蟬開始鳴叫,在它們此起彼伏的叫聲中,間或還混雜著一兩聲戰馬打鼻的聲音,讓人既感到一份寧靜,又覺得靜得可怕,這是大戰來臨前最後的靜謐。

在垓下土城周圍的山網上,被點燃照明的篝火已化為一堆灰燼,已經疲累了一天的曹兵一個個東倒西歪的躺倒在襯著蒿草的地上,呼呼大睡。就連放哨警戒的游騎也禁不住打起了哈欠,敵人死守不出,這仗打得著實無趣得緊。對於習慣了縱橫馳騁的曹軍騎兵來說,眼前的這一座小土城是那樣的毫不起眼。

幽燕多慷慨悲歌之士,古往今來,能征服到悍的北方者,必能陳兵天下,成大事業。

在經過幽燕戰場的連番勝利之後,本來並不被人看好的曹彰威望直線上升,隱隱有晉陞為曹操接班人的架式。尤其是在曹操那一句『吾有黃須兒』的讚許後,巴結曹彰的官員漸漸增多起來。

這一次按官銜來說,曹彰只不過是一個虎賁校尉,所能指揮的不過一個千人隊而已。但在實際上,曹彰兵圍垓下的總兵力竟達到了一萬餘眾。

眾子相爭,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上,所謂的超然物外,與世無爭只能是靠邊站的運道。只要是有的頭腦的人,都知道必須選一個好的靠山。因此,除了一些追隨曹操已久的舊人外,年輕的新銳都不約而同的找準了自己的效忠對象。比如與曹丕走得相近的主薄司馬懿,與曹植經常同進同出的楊修等等。

對曹彰表示好感的都是些中下級的將領,那些比曹彰官銜大得多的稗將、偏將一個個都樂不顛的想靠上曹彰這一顆大樹。他們的頭腦沒有司馬懿、楊修那般想得深遠,他們之所以投靠到曹彰麾下,完完全全是因為曹彰的勇武有力。

在突然的暴富之後,年輕的曹彰有些不知所措了。在這之前,引軍追殺袁譚袁尚時他所率領的人馬也不過二千來人,如何指揮一支隸屬配合均不成熟的軍隊打一場攻堅戰,對於曹彰來說是完金陌生的。

曹彰的軍營紮在垓下城外最顯眼的一處高丘上,從這裡向四外望去,可以清清楚楚的瞭解到四面八方的情況。而同樣,無論你身處在曠野的哪一個角落,只要一抬頭,就能瞬時找到曹彰腥紅刺花的帥旗。

「**,後面的這幫傢伙真是該死,慢得跟鍋牛爬似的。」在臨入夢之前,曹彰罵罵咧咧道。因為他聽到了後繼部隊仍在穎水一帶的消息。

在遠征河北之時曹彰單獨領兵追擊袁尚殘兵,曾創造了一天一夜連趕數百里的奇跡。當時袁譚和袁尚倉皇逃往遼東,本以為已經安虞無憂,誰料想被曹彰這一頓追殺,頓時送了性命。袁紹與曹操相比,不是對手,輪到他們的兒子對陣,袁本初的三個兒子合起來也頂不上曹彰一個。

下半夜的天空中,繁星依舊點點,在依稀的星光下,彷彿一切都回歸到了安寧詳和的往日。

「吱呀呀!」垓下土城的簡易木門被打開了,衝出城的是赤膊揮刀的八百騎兵。

「勇士們,向著敵人旌旗豎立的地方,衝鋒!」張遼的聲音簡短而有力。他壓低身軀,燃燒火焰的胸膛緊靠在戰馬的脖項上,那一種感覺濕濕熱熱的,一如噴濺而出的熱血!

八百騎!

這些將士都是張遼從雁北騎中精心挑選出來的死士,他們的戰馬或許比不過產自烏桓的馬匹高大,但他們的戰刀更逞亮,他們的鬥志也更熾烈。

這是一次死亡的衝鋒,他們的面前,是成千上萬的曹兵。

「轟——隆隆!」八百匹戰馬如同瞬間洩下的洪水,帶著一股無法遏止的氣勢向著曹軍的陣地襲去。

「敵襲——!」當曹彰的近衛游騎發現敵人靠近時,一切都已經晚了,他僅僅來得及嘶喊一聲,便被飛矢射穿了咽喉。

這本是一個香甜的美夢,如果不被驚醒的話。可惜這一切都被那個該死的張遼給破壞了,聽到游騎淒厲的叫喊,曹彰猛然翻身坐起,飛快的抓起放在身旁的天王槊!

「備馬,聚合!」曹彰緊了緊有些鬆鬆垮垮的甲衣,冷然喝道。

張遼果然是條錚錚鐵漢,如果是膽怯怕死的鼠輩,見到這面腥紅的旌旗就已經聞風逃竄了,而張遼卻敢於殺將上來,僅瞧著這份膽氣,已讓曹彰心生敬意。

聽到呼喚,曹彰的身邊迅速的締結起一千餘騎的隊伍。這些將士都是跟隨曹彰征殺河北歸來的老卒,他們個個騎馬如飛,身經百戰。

但是,僅只這些士卒,除此之外,其它的曹兵仍然茫然失措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隸屬上的差異使得圍城的曹軍各部相互間並不熟悉,而身邊這支部隊的統帥,曹彰明顯的顯示出了他的不成熟一面。或許,是曹操想要放手要兒子鍛煉一下,或許,是曹操低估了高寵軍決死反擊的戰力,或許是大勝讓曹操多少有些輕敵,總之,這一次曹操大意了。

在整個垓下戰場上,曹軍足有萬騎,但在這最核心的戰場中央,兵力對比縮聚為了一千比八百,張遼其實並不吃虧。

「呼嘞——喝,殺!」

雁北騎整齊有序的疾衝讓散亂的敵騎驚惶無措,隨著閃動著奪目寒光的戰刀肆意揮舞,鮮血飛濺,十幾個諸黃的斑點直落到地上,重重摔出沉悶的響聲。試圖螳臂當車的游騎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哀號,就劃成了半空中飄散的碎片。

單個對戰不行,那就以整體來彌補不足,這樣的戰法是張遼在壽春苦苦思索的對敵法子。從最初的這一輪衝鋒看,張遼整訓數年的效果很是不錯。

「傳令左右兩軍,衝擊敵陣後翼!」曹彰策馬在高崗上瞧見戰況不利,熟諳騎兵戰法的他略為思奪之後,便想到了破敵之法。

張遼的錐形衝鋒隊形呈三角配備,正前方人數最少,但卻戰力最強,就算是有人喪失戰鬥力,也很快會被其它的人頂上位置。如果在正面與衝陣硬拚,正好讓張遼的整體優勢得以發揮,因此,要擊破張遼,就必須擇其薄弱痛擊之。

錐形陣的弱點在哪裡?就在其後翼。隨著戰鬥的延長,需要補充的士兵會越來越多,後陣防守的漏洞就會因為人數上的不足而越發明顯。

「不要理會後面,全速向前!」幾乎在曹彰下令反擊的同時,張遼也向身後的勇士們傳達了衝鋒的指令。

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決戰!

雙方都在尋找對方的弱點,以便一擊制敵。

出於對自己武力的自信,曹彰沒有命令左右軍向高崗收縮,這使得他的身旁只有百餘騎護衛著。在張遼看來,曹彰就成了這戰場中最薄弱的一環。

「殺!」

時間在瞬間凝固,當張遼舉槍衝近的一刻,曹彰的黃澄澄雙眸中,除了眼前這個魁梧身材的男子,不復有其它人。

橫槊格擋,曹彰直感覺到一股渾重無比的力量從槊身衝入身體裡,他的另一隻手不自禁的握上了槊柄,雙臂使將開山之力一直是曹彰最引以為豪的能力。他本以為單手格擋就能卸下張遼的槍勁,卻不想張遼的力量竟也不輸於人。

「黃須虎賁,果然名不虛傳!」張遼雙手握住微微顫抖的絕命奪魂槍,略一打量對面的曹彰一眼,又自合身撲上。

現在,不是感慨讚歎的時候,戰事膠著,宜在速戰速決。若是等到周圍的曹兵圍攏上來,局勢將完全被敵所掌控。

「來而不往非禮也,去死吧,張遼!」曹彰冷笑著翻轉槊身,向著衝近的張遼疾刺過去。這一刺蓄滿了曹彰全身的力量,經過州剛

第一回合的較量,曹彰輕敵之意已去,爭雄之心頓生。

「卟——!」槊破甲衣,曹彰這一刺重重的掛破張遼的左脅。

「想不到是這麼容易!」曹彰大喜過望。

但還沒等到他回過神來,卻意外的發現張遼已用右手擒槍逼近自己的面門。

「啊!」曹彰驚叫一聲,激變中翻鞍滾落馬背,就在這突然的變化中間,曹彰的髮束已被張遼的這一槍挑落。也幸爾是他反應得快,否則的話頭顱就要搬家了。

「保護少將軍!」一名近前示好的稗將連聲大喝著,指揮軍士搶下曹彰。

雙方戰馬奔跑之勢頭在這一合之後尤沒有用盡,等到張遼回馬過來想再要撕殺時,已有數十名近衛圍到曹彰的身邊,明晃晃的刀槍如林直指著張遼。

就在片刻之間,殺敵的時機失去了!

在高崗的周圍,亂哄哄的一片喧嘩,到處是燃起的火把,有大批的曹兵向山上湧來,得到中軍遭襲消息的其它曹軍終於趕到了!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五章 北敵膽寒

僅就片刻的功夫,山崗下已是褚黃一片,遍野是趕來增援的曹兵,他們的陣形雖然亂哄哄的,但隨著人數的增多,還是由疏及密起來。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救援曹彰。

「你們都讓開,我就要殺了這個傢伙。」曹彰在近衛的護擁下,不停的咆哮著。對於他來說,今天這一戰敗得真是稀里糊塗,剛一上來沒等明白過來,張遼就挺槍殺到,迫得他狼狽滾落馬下。如果不能立即擒殺張遼,找回顏面,這以後還怎麼在眾將前立足。

「少將軍,萬萬不可啊。敵將乃是昔日呂溫侯手下十虎之一的并州張遼,其人驍勇非常,我們切不可小視於他。」這名說話的稗將顯然是曾在張遼手裡吃過苦頭,勸諫的時候神情還有些敬畏。

一個能讓敵人感到敬畏的將領必定是一個好將軍,而在他的對手眼裡,他便是眼中刺、肉中釘。

「殺!」就在稗將說話當口,不遠處張遼大喝一聲,奮槍挑落擋路的敵卒,屍體在半空中飛舞著墜落到地上,蕩起無數塵土。

目睹主將如此神勇,在張遼身畔的雁北騎將士一個個振臂高呼,而曹彰這邊的士卒則是面面相覷,目露懼色。

張遼擰槍甩落飛濺的血滴,然後帶住馬韁,抬眼觀瞧,眼前卻已是一片褚黃。得到中軍遭襲的消息,急忙趕來救援的曹兵從四面圍攏過來,在一支支火把的倏閃照亮下,敵人的刀槍散射著妖異的光芒。而在這如潮般的黃色洪流中,張遼的騎兵就像是大海中的一葉孤舟,隨時有被吞沒的危險。

「展旗——!」張遼沉聲大喝道。

在獵獵夜風中,一面「破虜中郎將——張!」的藏青色旌旗高高飄揚,夾雜在多面紅白鑲邊的曹軍旗幟中間,是那麼的孤傲不羈,與眾不同。

在敵陣重圍中招展自己的戰旗,結果等同於自殺,因為茫亂無序的曹兵很快就會遁著這一面戰旗追殺過來。

看著漸漸撲近的曹兵,張遼臉上卻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圍困土城的敵人紛紛向這邊靠攏,對於土城中等待突圍機會的凌統步卒來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為了保證城中將士順利突圍,張遼已然忘記了他自己。

「勇士們,衝鋒!」在黎明開臨前的寂黑夜裡,張遼的聲音雄渾而悲壯。

衝鋒——,四面皆是敵兵,往哪裡沖?

除了已陣亡的一百多名士卒外,還剩下的死士沒有一個去問張遼這個問題,他們只是竭盡全力摧動戰馬、揮動戰刀追隨著帶兵的隊率、什長、伍長,而這些最低級將校的目光則無一例外的向著張遼一人一馬看齊。

「將軍殺到哪裡,我們就跟到那裡。」在這一份樸素的軍人職責面前,生或死都不再那麼重要。

「張遼休狂,河北高覽前來戰汝!」斷喝聲中,一員膀闊休壯手持鐵槍的貫甲大將自山丘下殺上,在他的後面還跟著近二百騎的曹兵。

高覽與顏良、文丑、張郃並稱為河北四虎將,顏良、文丑喪身於官渡一戰,高覽、張郃則識機投靠了曹操。

「來得好!殺——!」張遼策馬搖槍,直取高覽。

「鐺!」在一聲沉悶的碰擊之後,從半山丘俯衝而下的雁北騎與仰攻的曹軍高覽部接戰。借助有利的地勢,雁北騎瞬間而下的氣勢一下子壓倒了馬種上佔優的曹兵。雖然人數不多,但抱團整體疾進的優勢在速度的優勢下,顯現得更加明顯。

沒有華麗的單挑,沒有雙方將士觀戰的呼喝,有的只是戰馬奔跑途中的喘息和士兵跌落馬鞍的慘叫。

這是一場殊死的性命相搏!

不需要更多的裝飾的東西。

戰爭本來就是這樣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戰陣中,張遼的槍劃過一道絢麗的光影,將一名緊跟在高覽身後的曹兵連盔帶甲刺穿。由於彼此靠得太近,敵卒噴射出的鮮血飛濺到張遼的臉上,濃厚的腥臭之味竄入鼻間,隨著濃重血腥味的湧入,不止是張遼,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不由自主的陷入到了瘋狂之中。

「殺——。」一個衝鋒結束,雁北騎損失了三十餘騎,而高覽的身邊則稀稀落落的只剩下了五、六騎。

短時間內在數量上的壓倒優勢,加上俯衝而下的速度,讓張遼和高覽承受了不一樣的結果。但是,隨著這一回合的結束,張遼的優勢也隨之蕩然消失。

俯攻的優勢不再!

衝下的雁北騎還未來得及品味勝利的快意,馬上就發現自己的身邊又湧上來了更多的曹兵。

「不要靠得太近,用箭矢逼住敵人的勢頭!」見到高覽幾乎全軍覆沒的結局,隨後趕來救援的曹軍將校立即改變了作戰意圖。

他們遠遠的圍繞在雁北騎的附近,避而不戰。雖然雁北騎的攻勢難以抵擋,但無論張遼衝向哪一個方向,卻都無法突破曹軍的重圍。

在一次次的糾纏中,雁北騎的人數在漸漸減少,每一次的衝鋒都會有掉隊的士兵被盯著的曹兵圍殺。他們並非不夠英勇,只是他們已用盡了最後一點力量。

「將軍,我們還剩下三百騎!」

當天色將明的時候,撕殺了半夜的張遼已是人困馬乏,八百勇士在不斷的衝殺中,也已損失過半!

東方,旭日已將雲霞染得分外通紅,照得諸頻山上的青翠樹木都隱隱約約的帶上了金黃的光輝。這個時候,公績應該安然到達烏江邊了吧!張遼的眼神平靜而安寧,一如這即將消逝的漫天繁星。

「勇士們,向著東方,向著日頭升起的地方,衝鋒!」張遼舉起了他的槍,槍上的紅纓已經脫落,只剩下了有些捲曲變形的光脫脫的槍尖。

這是最後一次衝鋒了,每一個還倖存的雁北騎將士都知道,經過連番的撕殺之後,對於成功突圍,誰也不再抱有希望。

戰馬嘶鳴——,聲音淒厲刺耳。在如雷般轟鳴的馬蹄聲中,不斷有失去力量的戰馬傾覆前蹄倒下,而其它的同伴則依舊向前!

「快迎上去擋住,不要放張遼跑了!」已經穩住了心神的曹彰大聲喝喊道。

張遼這是要決死一戰了,這個時候若再不迎擊,則矢志僕死的敵人就真的有可能逃脫。若真是那樣,指揮這一戰的曹彰將真正會無地自容。

「更新,更快,盡在1 6k文學網,www.16 k. cn,手機訪問:wap.16k...............................全文字閱讀讓您一目瞭然,同時享受閱讀的樂趣!擋我者死!」張遼的槍一次次疾出,盪開無數擋路的兵刃,他的槍狠狠刺在當先一名敵卒的盾牌上,在一陣巨大的暴裂聲後,牛皮盾牌一剎那間變成了空中飛舞的碎片。長槍奮進,毫無阻塞的扎入褚黃色的甲衣裡。被刺中要害的曹兵頓時垂下了腦袋,這是一場捨死忘生的戰鬥,決死的勇氣讓張遼迸發出了驚人戰鬥力。

幾乎在同時,一陣劇烈的疼痛卻從張遼的左肩處傳來,是一柄鋒利的大刀,握著刀柄的曹軍司馬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要殺了你!」未等敵將說出這一句話,張遼左手猛然抓住刀身狠命一扯。刀鋒在削落張遼肩上一大塊皮肉後,嗆的一聲落到地面上。

在敵司馬無比錯愕的眼神中,張遼右手槍已如靈蛇般出洞,槍尖如信,飛射敵人的面門。這名得意忘形的曹軍司馬的額頭立即滲出一道血線,然後仰身倒下。

「全部射殺!」不遠處,傳來曹彰氣急敗壞的吼叫。

想不到激戰大半夜,張遼在近身搏戰時神勇依舊,不得已曹彰下達了不論敵我,悉數射殺的命令。

一時間,箭如飛惶,伴隨著樣蝗的起飛聲,無數的箭矢帶著閃亮的軌跡劃過了微明的天空,如同暴風雨一般打在衝擊的雁北騎陣營中。

最外圍糾纏交戰的雁北騎士兵首先被射中,和他們一樣命運的是聽從命令欲邀立功的曹兵。他們的身份迥然不同,但他們的結果卻是一樣的。中箭的士卒翻滾著倒在冰冷的大地上,他們沒有機會再站起來了……。

「將軍小心——!」在急促的呼喊聲中,擋在張遼身前的一名親兵慢慢倒下,一支越過空隙的箭插在他脖子上,血順著箭桿淌下,染紅了胸前的一片衣襟。

十八騎!

在不斷的被追殺中,雁北騎在付出了異常慘重的代價後,終於殺出重圍,來到了諸頻山腳下。這個時候,張遼的身邊只剩下了傷痕纍纍的十八騎。

「將軍快走,這裡由我們來抵擋!」一名滿面是血,失了雙臂的雁北騎隊率用牙咬著戰刀,回馬撲向追趕上來的曹兵。

很快,其餘的十七騎也不約而同的拔馬回身,向著曹軍褚黃色的巨流撲去。

過了諸頻山,前方就是烏江了。那裡有凌統的接應,可以暫時避過曹軍的鋒芒。可是,用八百將士的生命換得芶安,即便是活著,又是什麼意義?

就在張遼猶豫的時候,衝入敵陣的十八騎已瞬間被曹軍洪流所吞沒。隱隱中,張遼只聽到最後的一聲呼喊:將軍,你要活著!

「是的,要活下去,就算有千難萬難,我也要活著。只要我不想死,沒有人能殺了我!」張遼的臉上滿是淚水,他淚眼朦脆中,他看到前方有一支軍隊正緩緩的靠近。

「快去增救張遼將軍!」這是凌統的聲音,他怎麼來了,他不是應該在烏江邊嗎?

「公績——!」在神志漸漸失去的最後時刻,張遼只看到有無數吶喊著的將士奔跑過自己的身旁,在他們的最前面,是一個年輕又熟悉的身影。

這裡是諸頻山起伏高低的山嶺,離烏江邊還有十里的路途,在張遼半夜出城吸引曹軍的注意力後,凌統即率領餘下的將士從另一側悄然遁出土城。由於圍困的曹兵都想著急急去支援中軍,凌統的突圍相當的順利。

成功到達諸頻山腳的將士有二千餘人,如果他們繼續選擇東進,就可以毫無阻隔的到達烏江,渡過這條淮水支流後,他們的處境就非常安全了。

可是,沒有一個人想這樣做。

他們每行進一步,都能聽到後方那激戰撕殺的吶喊聲、慘叫聲……。

「將軍,我們不走了!靠著同伴的死換來的活命機會,我們不想要!」一名年近四旬的老卒攔在凌統的面前,雙膝跪倒。隨後,二千將士齊刷刷的停下了腳步,他們紛紛轉過身,向後背留向了東方,向正面留給了州州離開的戰場。

凌統瞧著這一幕淒然的場面,眼中早已蓄滿著奪眶的熱淚,男兒膝下有黃金,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是,如果真的想哭,為什麼不痛痛快快的流淚一次呢!

「好——,我們不走了,我們就在這裡等著張遼將軍他們!」凌統大聲命令道。

戰鬥在每一個角落,追趕張遼正緊的幾十名騎兵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遭到抵抗。本能的向後退縮,卻立時與後面跟進的部隊碰撞在一起。諸頻山雖然不算什麼高山,但在山嶺起伏間也有不小的坡度,騎兵要進出只能依靠一個個相對低矮的嶺道,這碰撞的混亂讓曹兵付出了代價,後撤不成的曹兵頓時遭到無情的砍殺,上百名士兵被凌統軍斬殺。

不過,這瞬間的變化並不能改變整個戰局,更不能成為扭轉敗局的關健。

醒悟過來的曹彰很快就重新調整了隊列,一隊隊騎兵有序的從各個嶺道突進,將在高丘上防守的凌統步卒團團圍住。

步兵守在山丘可以比垓下平原有更大的依托,只要守住一個個制高點,曹兵要想攻取,就必須仰攻才是。當然,這樣一來,凌統他們的退路也不會有了,因為地勢低平的地方是不適合步兵堅守的。

在包圍與反包圍中,短兵相接的激戰暫時平息了下來,陽光也透過青綠的樹影灑落到地面上,斑斑駁駁的,彷彿一朵朵飄浮不定的白雲。

新的一天的戰鬥即將開始——。
wishingzen 發表於 2009-1-9 14:07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六章 並肩禦敵

新的一天對於雙方來說都是公平的,因為這是一個新的開始。

經過一夜與雁北騎的混戰,曹彰所部已疲憊不堪,因此,他們雖然逐次包圍了凌統部佔據的各個山頭,但卻無力再發起進攻。

援兵為了決定勝負的最後因素,曹彰能夠指望上的是即將由靈壁開來的曹操中軍。而凌統、張遼呢?他們的援兵又在哪裡?

烏江畔,由淮水駛入的樓船終於靠岸,在高寵的統領下,賀齊、蔣欽的三千水師齊齊登岸,作為當初北伐軍的後備隊,這三千水師原本擔負的任務是保障南北運輸的通暢,現在,他們的任務則變成了救援。

除了這三千人外,其它的一萬七千名北伐士卒不知下落,諸葛亮、陳登、張遼、凌統、李通這些個將領是生或是死,高寵也已許久得不到可靠的訊息。

「這都是我的失誤——」高寵在船板上頓足捶胸,然而這又豈能只怪他一個。

從客觀上說,這次北伐完全是狂熱衝動下的產物,江東的民眾在接連的勝利面前,已經失去了往昔敬慕中原的那一份虔誠,在經濟上逐步取得領先之後,他們迫不及待的想要在軍事上也證明自己,然而,事實的結果卻剛剛相反,一切都還需要時間。

而在地理上,南方與北方相比,也有很大的不足。由於山嶺的阻隔,荊北一帶高寵軍數萬精銳對於淮北的緊急戰況支援有限,而中原的一往平川卻能讓曹操能從容的從河北、司隸調來兵馬。

在北伐的人數上,除去三千水師駐留壽春後備外,此次隨同諸葛亮直接北上作戰的只有一萬七千人,張遼的雁北騎兵二千四百人,陳登方陵部七千人,李通的江夏子弟五千人。凌統的宿衛營二千人,加上諸葛亮身邊的隨從參謀、斥侯等六百餘眾。這樣的兵力如果單獨的用在突擊上,堪堪足夠,但偏偏主將諸葛亮在佔據了細陽、靈壁、蕭關之後,眼界過於執著在鞏固已佔領土上,一個都不能丟,一個都不能少。不斷的抽調有限的兵力又被分散到這幾處地方,結果等曹操大軍襲來時。一個都守不住。一個都逃不了。

細陽的陳登部由於被抽走了四千精銳到彭城,結果以三千老弱敵曹操數萬精兵,一戰即潰大敗而走,連陳登也失散於亂國中不知去向。

靈壁李通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在曹操兵圍城池裡,李通手裡能夠動用的兵力只有四千人,比陳登稍稍強一點,而本是攻擊先鋒的雁北騎有一千人被派出去守了蕭關。這樣一來,本來尚有戰鬥力的隊伍因為建制的混亂而戰略銳減。

諸葛亮這樣做的目的原是為了分散反對者的力量,通過調動兵力將陳登、李通的權力削弱,從而樹立自己的權威,然而,這般內鬥的結果卻使得北伐部隊大傷元氣。

唯能大棄者,方有大智慧。

這些年來,高寵每每能在看似無望的逆境中奮起,擁有的就是決斷的勇氣,敢於取捨的霸氣和臨危不懼的義氣。

與之相比。諸葛亮的所謂智謀棄其量只能是小智慧,每得一處總有一大過。這才是他在蜀中節節敗退的根本原因。

從主觀上講,高寵的責任是他已隱約猜測到了諸葛亮的計謀,卻沒有對其它將領進行足夠的提醒,以至於北伐軍在決策時諸葛亮一家獨大,隱登、李通等人的反對意見也因為張遼的支持而變得蒼白無力。

對於自信預先判斷的他沒有想到會發生徐庶遇刺的事件,這一由小人物引發的突然變故讓高寵滯留在金陵一時難以脫身,而這間接導致了整個北伐行動大權旁落,操之過急。

高寵的失誤、諸葛亮的私心加上司馬懿的詐降計策,失敗就在一點一滴的累積中漸漸形成,現在,能夠挽回敗局的只能靠將士們的英勇了。

「寵帥,斥候探報,西面諸頻山一帶火光四起,喊殺聲震天,有可能是突圍出來的隊伍。」蔣欽猛然從一艘斥侯船上躍上樓船,高聲叫喊道。

「探聽到是哪一路兵馬嗎?」賀齊急問道。

「曹兵將諸頻山一帶山道完全阻斷,斥候無法進入,所以——!」蔣欽低下了頭,在陸上作戰對於水師來說真是一件頭疼的事情,方才有一小隊斥候和曹軍騎兵遭遇,幾乎全部損命。

「公奕、公苗,不管是哪一路兄弟,我們都必須接回來,你們兩個隨我左右,登岸接戰!」高寵一下抖落披在身上的大氅,搶身跳下戰船。

見高寵如此奮不顧身,其餘的將校自然個個不甘落後,每一個人都知道盡快趕到諸頻山增援的重要,早到一刻,就能多挽回一條江東子弟的性命。

靈壁南,距垓下七里。

曹操的中軍在被困獸猶斗的李通部拖了一整天後,終於得以甩開拚命阻攔的對手,朝曹彰所處的地方而來。

李通不愧是擅守的大將,一個靈壁城區區不過方圓一里,城中百姓也不過千人,卻在李通的守禦下讓曹操一時進不得,又退不得。

曹操本打算先圍城再慢慢收拾城中的守軍。但就在張遼在垓下激戰的當夜,李通可能預感到了什麼,不反常態頻頻不計損耗的突襲經過的曹軍,讓曹軍的輜重部隊損失巨大,無奈之下,曹操只得下令李典、曹洪兩支主力原地堅守防備李通的攻擊,其它部隊為防不測,也留待天明之後再行開拔。

就是這一個看似穩妥的決定,讓張遼有了展現他神通的機會,這也是一個令曹操在以後倍感遺憾的決策。因為,等到他的大部隊趕到垓下時,這裡已是一片死屍堆積的墳場,而當他立即下令殺至諸頻山時,命運捉弄,高寵卻又比他先到了一步。

「天不佑我,奈何嗚呼。」事後,曹操在退兵途中仰天長歎。

其實,這又關天何事!如果沒有張遼的不放棄,如果沒有凌統的始終不棄,如果沒有高寵決然增援的信心,如果沒有李通頑強的犧牲自己,戰爭的天平又怎麼會靠向高寵這一邊。

諸頻山,青山為戰而變色。

鼓聲陣陣,奪人心志。

高寵騎在烈焰寬厚的馬背上,手中的長梢像一把出鞘將飛的利劍,鋒芒直逼狹隘嶺道間的曹彰騎兵。

「好極了,狹路相逢勇者勝!」高寵的笑聲迴盪在山嶺間,透著無比的自信。

山道作戰,憑持的是單個的武勇,狹窄的道路會讓曹軍騎兵瞬間啟動的速度優勢茫然無存,決定勝負的就剩下了主將的武藝高低。

「曹操何在,可與高寵一戰!」衝入敵陣的高寵就像一頭噬血的猛虎,首當其衝的曹軍裨將鍾縉第一個成了高寵的梢下之鬼。

鍾縉的武藝在曹軍中只能算是三流貨色,高寵殺了此人,並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但是,在高寵梢勢滔滔之下,曹兵已是心膽俱裂。

「寵帥來了!大家快看,是寵帥來了!」站在高處的凌統一眼就發現了來自東面的援兵,突如其來的喜悅讓本已絕望的將士們喜不自禁。

凌統麾下的宿衛勞將士本是保護高寵的近衛親兵,這時一個個歡呼著衝下山崗,在兩廂夾擊之下,曹彰的人馬首尾難顧,塞阻在狹谷中動彈不得。

到處是撕殺的戰場,數十個企圖拚死一搏的曹兵放棄了坐騎,抽出戰刀迎了上來。

「死吧,該死的傢伙!」凌統在高喝了一聲後,將他的馬飛擲而出,鋒芒揮出一道弧線,將當先的一名曹軍偏將的頭顱整個被劈成了兩半,噴出的鮮血使得周圍的一灘泥土都抹了上一層紅色。

凌統這一下反擊令困境中的士卒士氣大振,他們跟在凌統的後面,在山腰處、山谷中與曹兵扭殺在一起,鮮血之花在不停的綻放,一具具屍體『擁抱』著滾落下山。

「我們的援兵怎麼還不到?」曹彰絕望大呼。

臂力過人的他在連續射擊之後,雙臂已拿不動手中的強弓,雖然一夜下來死在他弓弦下的敵軍士卒已有好幾十人,但這又如何?

「**,快保護少將軍撤退!」高覽揮槍斷後,搠翻一名衝上來的敵卒,狂呼道。

撤退——,一直乘勝前進的曹軍將士在最得意的時候卻不得不選擇後退,這真是可笑可憐,但是,當死亡的陰影實實在在的籠罩到頭上時,就算是馬鞍上掛滿敵首的士兵也畏縮了。

「公績,是寵帥來了嗎?怎麼不叫上我。」在凌統身後,響起張遼沙啞的聲音,經過一個多時辰的休息,戰至脫力的張遼終於恢復了些力氣。

「文遠,我們向東去,與寵帥會合。」凌統回首朝著張遼望了一眼,然後齊齊朗聲大笑,這笑聲是如此的爽朗燦爛,在經歷過生死考驗之後,他們之間彼此心意相通,已不需要更多的言語。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七章 壯士扼腕

戰,莫測之機也。

一次戰役的過程,永遠是變幻莫測、捉摸不定的。在對戰雙方不斷犯錯的比拚中,誰能抓住對手的最後一個錯誤,誰就是笑到最後並獲得勝利的一方。

高寵與曹操——,誰是強者,誰是弱者,哪個獲得了勝利,哪個又遭到了失敗,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分曉的。

建安八年八月初二,陽光直曬乾裂的地面,冒出一縷縷如煙般的燥熱。

靈壁城外,曹操中軍帳。

火暴的氣氛一點也不比外面的天氣來得遜色多少,剛剛結束的諸頻山戰鬥高寵以四千水師投入戰鬥,這一股生力軍的加入,讓疲憊了大半夜的曹軍無法抵擋,而等到曹操趕來增援時,高寵已然順利將凌統、張遼救出,退往烏江方向。對於志在必得的曹操來說,這樣的結果實在不能稱之為滿意。

指揮垓下——諸頻山戰鬥的曹彰方才不識相的想要爭辯幾句,結果被曹操狠狠的斥罵了一頓,不久前令曹操感到風光無限的「黃須兒」現在卻成了一隻掉了毛的黃土雞,再也叫不出一聲響亮的鳴叫來。

連曹彰都受到了厲斥,其餘統兵征戰的武將更是一聲大氣不敢出。

在凝重的氣氛下,打破僵局並安撫曹操情緒的人就只剩下了郭嘉、荀攸等寥寥幾人。

在迄今為止的兩次高曹大戰中,曹操都取得了不小的戰果,然而。讓曹操感到頭疼的是。就算他費盡心力抓住了高寵的失誤。但卻始終不能徹底的致高寵以死地。

「高寵此僚若狂野之惡狼,震使全力痛打之,切不可以生仁念放其噬己。」對於高寵的評價,曹操和司馬懿、郭嘉等主要謀士的看法驚人一致。

好半天,帳中一片寂靜,誰都不敢再多出言半句。最後還是郭嘉打破了僵局,而這個時候曹操的火氣已消得七、八分,正想找個台階下。

於是,郭嘉重重的咳了幾聲,慢慢的一字一句說道:「丞相,高寵——素以血性豪通、信義顧友著名,如果我等在靈壁一帶布下陷阱。嘉——以為高寵極有可能會自投羅網。」說罷這一句,郭嘉的臉色已然漲得通紅,這一種紅並不是健康的體色。看得出郭嘉的身體正處在病中。

由於在河北討伐戰中郭嘉出謀劃策功勞甚巨,得到了曹操的信任,這一回雖然身體有恙。曹操也將其帶在身旁,以便隨時問詢。

以靈壁的李通為誘餌,吸引高寵冒險北進救援,郭嘉的計謀是再佈一個疑陣,圍捕高寵這一條大鱷。

與司馬懿在彭城暗中布下的詐降陷阱相比,郭嘉這一計出在明處,曹軍在靈壁擺明態勢是設下一個圈套,高寵若是來救,則將有來無回,高寵若是不救,那就將背上見死不救的惡名,無論選擇哪一種,對高寵來說都是相當不利的。

「奉孝之計,用得堂堂正正,卻又讓高寵小賊難受得緊。妙哉妙哉!」曹操轉怒為喜,仰首撫鬚哈哈大笑,郭嘉一語點破夢中人,以曹操的精明自然清楚這其中的玄機。

八月初三,曹操納郭嘉之諫,一方面集中兵力對尚在包圍圈中的靈壁城進行圍攻,另一方面繼續調令汝南、兗豫一帶的夏侯淵部迅速東進,準備隨時圍殺高寵的救援部隊。

夏侯淵的鐵騎對於高寵來說,是無法磨滅的痛苦回憶。就是夏侯淵的迅雷行軍速度造成了高寵第一次北伐的倉惶南撤。

既然已錯失了一次機會,那麼就決不能再錯失第二次。

自信已發現了高寵弱點的曹操決定乘勝前進,擴大戰果,縱使不能結果高寵的性命,也要力爭將高寵經營幾載的兩淮糧倉納入囊中。

戰場的天平不住的搖晃,曹操不斷的在淮水一線加大著自己的賭注,他在考驗著高寵的承受力,也在考驗著自己,這一種情形就如同一隻盛滿了水的器皿被傾斜的放置了,一邊的水滿溢,一邊的水不足。

曹操與高寵之間的智慧的搏奕由此而始——

壽春,好不容易退守到淮水南岸的高寵抬眼看到的是瘡痍滿目。

八月十日,九江郡守府。

面對一團亂麻的糟糕局面。九江郡守劉馥率先諫道:「寵帥,諸頻山一戰我軍以少勝多,斬敵千餘,俘敵將高覽以下五百餘眾,尚淮各郡、縣軍民聞此大捷,無不紛然呼應勤師,據郡縣報來義師中不乏青壯男丁,若妥為善用,或可倚作一臂!」

「元穎辛苦了。昔諸頻小勝不足以憾動大局,此次北伐失利損失巨大,兩淮之間機動兵力不足,無法再作分散防禦,淮水佈防事關重大,稍有疏漏,曹賊就有渡水前來襲擾,一切就都靠汝與叔龍、季才幾位的努力了!」高寵向劉馥投去信任的一眼,如果說在軍事層面高寵和曹操相比,還有經驗上的不足外,在內政治理上,高寵則取得了稍許的領先。

「寵帥,諸頻山一戰雖然不足道,但卻大大振奮了軍心,只要我們選擇合適的時機、地點,曹操的鐵騎也不是不可戰勝的。」渾身是傷綁著布帶的凌統信心滿滿,彷彿也剛剛打了一場大勝仗一樣。

凌統說的不錯,諸頻山一戰確實值得高寵回味,是役,高寵率領六千餘水步卒對近萬困在山谷中的曹軍先頭騎兵展開圍殺,在這場以少勝多的戰鬥中,高寵憑籍有利地形和以逸待勞的銳氣成功將曹軍擊潰,為了掩護曹彰的撤退,就連大將高覽都作了高寵的俘虜。

這是一場步兵對抗騎兵的勝利。然而。此伐的其餘各路卻沒有張遼、凌統這般幸運。

「有沒有文達的最新消息?」看著受傷的凌統。高寵一陣心悸,北伐的諸將戰死的戰死,受傷的受傷,而更讓他掛念的是李通的下落。

「寵帥,我在穎水南歸時,得悉曹軍諸路正在向靈壁聚結。可能文達還在堅持——。」陳登的聲音很低,失敗的滋味很不好受,雖然在這一場失利中,他並沒有太大的責任。

垓下——諸頻山一戰後,高寵立即依托入淮各支流水系,率水師沿烏江水、穎河水北上,搜索並接應潰敗的士兵。至八月初,被蔣欽、賀齊收攏的潰卒有二千餘眾,其中就還包括在細陽失散的陳登。

在細陽遭敗之後,陳登借助對徐州一帶地形、人情、語言的熟悉,假扮作當地逃亡的百姓,由此混過了追捕的曹兵。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陳登那般的幸運。

又或許。信仰、抱負、際遇、環境讓人作出了不同的選擇。

北伐的硝煙漸漸散去,李通卻仍然堅持戰鬥不懈。

在淮水以北的諸路北伐部隊相繼失利後,孤城靈壁就成了阻礙曹操南下的一個釘子,如果拔除這裡的抵抗力量,從豫、兗至徐州的糧草、輜重運輸將會通暢無阻,而如果讓這個釘子繼續存在下去,南下部隊的後路就會時時處在一種危險之中。

「寵帥,再給我一支兵,我就是拚死也要去救文達出來。」聽著不利的戰況,猶自責不已的張遼滿面羞愧。

「文遠豪氣千雲,我凌統敬服,沒有別樣說的,到時你我兄弟再一起殺他個痛快!」凌統笑道。

望著身上傷痕纍纍的張遼、凌統,高寵既是欣喜,又有些神傷,理智知道他,對手是老奸巨猾的曹操,稍有不慎就會再受挫折。

曹操集重兵於靈壁,若是要攻取,不可能數十日拿不下城池,難道說這又是一個誘餌?

「文遠休要衝動,我們恐怕不能北法救文達了!」終於,高寵長歎了一聲道。

「為什麼?寵帥難道要見死不救嗎?難道寵帥也被曹賊的氣勢嚇倒了嗎?」凌統聞聽高寵這麼一說,頓時氣急道。

「公績不得無禮,寵帥這樣做自有他的道理。」雖然心中也有不解,張遼還是攔住了衝動的凌統,有了前一次慘痛的教訓,他告誡自己再不能輕率妄動。

看著爭執中的張遼凌統和其它人注視的目光,高寵緩緩的站起,挽起衣袖,然後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匕,匕尖抵在左手手掌之上。

環視四周,他淒然大聲道:「古人云,壯士扼腕!曹操要陷我於不義,那就讓他得意一回好了,今天,就讓我高寵來做對不起文達的事吧,但是,我希望在座的大家都替我記下這一筆債,終於有一天,我會用百倍的努力來償還。」

說罷,他握住短匕的手用力一刺,鋒芒深入肌膚,滲出一顆顆奪目的血珠。

「寵帥,這萬萬不可。」陳登、張遼諸人見此情景,慌忙上前欲勸阻住高寵的舉動。

高寵高高舉起血淋淋的左手,任由掌中的鮮血奔湧,他大聲說道:「你們誰也不要上前,這痛楚能讓我記著不忘卻血淋淋的教訓,能讓我不再犯下輕敵的失誤,能讓我記下今天的不仁不義,與我這一點點小傷相比,文達和他的四千江夏將士失去的是生命,你們都給我作證,哪一天我要是只顧著自己逍遙快活了,你們就用它來提醒我!」

除了搏殺的血腥,戰場不相信一切。

無情未必不丈夫,沒有選擇的高寵作出了壯士扼腕的痛苦決定,在這個決定的背後,是靈壁城頭最後一面殘破不堪的旌旗隨風而折。

在僵持中等待對於交戰的雙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高寵遲遲沒有救援李通的跡象,這讓曹操有些心急,因為西線宛城曹仁的告急文書已如雪片般飛來。

重心東移的曹操無可避免的遭到周瑜的報復性進攻,儘管宛城城壕緊深,城池一時難以攻破,但長久對峙下去。誰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變數發生。

比如內奸出賣,比如發生民變——

「我可不會犯高寵那樣的低級失誤!」八月十五日,曹操決定變佯攻為主攻,迅速拿下靈壁城後回師。

面對著並不高大,但卻異常難啃的靈壁城,曹操志在必得。

八月十六日,守城的李通部已到了彈盡糧絕的邊緣,七月間為了阻緩曹軍對垓下的進攻。那一晚李通的四千江夏子彈損失了將近一半,而在此後,頑強不懈的李通就依靠剩下的二千士兵與窮凶極惡的曹兵周旋了將近半個月。

現在,最後的時刻終於到了。

靈壁城頭,只剩下了東城城樓還有一面殘破的「江夏虎威——李」的旌旗,城中的其它地方已先後陷落,曹操為了拿了這座城池。出動的人馬已超過了二萬人。

城裡城外,空氣中到處瀰漫著令人嘔吐的血腥味,不下千餘具的屍體散佈在四周。血腥與殘酷的撕殺讓熱血的身軀逐漸麻木,讓生龍活虎的生命變成一具具行屍走肉的軀殼。

「滴答——滴答!」不斷有鮮血滴落的聲音,不算很響亮。但聽在雙方士兵的耳朵裡,卻就像是自己的生命被抽走一般。對於這些低層的士卒來說,這一刻還活著,誰也不能預料明天還能否活著?

「呀——」伴著這一聲從胸腔裡擠出的呼喊,李通搖搖晃晃從塌陷的城樓一角站起,率領僅剩下的幾個士兵向著衝上城樓的曹兵反擊。

他沒有兵刃,只有半塊城磚緊握手中。

靈壁不過是一座小城,城中連個像樣的鐵匠鋪都沒有,激戰半月之後,李通已再找不出一把鋒利的戰刀。

「卟,卟——!」弓弦響處,一枝流矢從城下飛射而來,正中李通的前胸。

「殺!」在箭矢擊中的一刻,李通前衝的身體猛得停滯了一下,然後又踉蹌了搶前了好幾步,他的雙手凌亂的揮動著,和身切入一句曹兵的懷中,半截磚頭帶著絕望的氣勢砸中愣在那裡的曹兵腦袋。

「啊!」伴著這猛然的大喝,瞧出破綻的曹兵齊刷刷的將長槍刺入李通的身體,槍尖由前向後,對刺而出,頓成一桿血槍。

倒下的一刻,李通的臉龐上掛著一絲淺淺的微笑,作為一個軍人,他無愧天地,作為一個將領,他做到了屬於他應該去做的一切。

生命已不重要,榮耀將與李通的魂魄永遠共存!

當領兵攻城的威遠侯曹洪在付出一千七百人戰死,三千餘士卒負傷的代價踏上靈壁城頭時,他看到的一幕是敵方旌旗覆蓋下,一個全身插著五、六槍長槍的敵將仰天躺著,神態安詳。

八月十六日午時後,高寵北伐軍中最後一名在淮水以北堅持的大將李通戰死,由轟轟烈烈開始的二次北伐以這樣一個悲壯的結尾收場——。

七月間,主將諸葛亮在彭城自殺身亡。

二日後,張遼、凌統在垓下與曹兵相遇,八百雁北騎無一生還。同日,高寵率水師在諸頻山反擊得手,而這一次勝利竟然是北伐過程中唯一的一場勝利。

八月初,陳登歷經千辛萬苦隻身逃回壽春,所部三千人盡墨。

八月十六日,江夏軍統領李通在靈壁陣亡,其部四千人全部戰死,無一降敵。

北伐,這一場目的不甚明確的北伐終於伴著靈壁城頭的焰火而熄滅,高寵在付出了損失一萬三千人的代價後,勉強退守到了淮水一線,在援兵沒有到達之前,守衛這一線防線的竟然是六千收攏的敗卒和徵募的民眾。

幸好是李通在靈壁的堅守,讓高寵贏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得到增援的命令後,文聘自江陵順江飛奔而下,五日間即達到了合肥。

江陵軍的到達充實了一時空虛的淮南防線,也徹底的打消了曹操染指江淮的念頭。

一淮分南北,景物各相異。

九月的淮南,天氣已經有了絲絲的涼意,掛在樹梢頭的青綠了一夏的葉子也開始泛黃枯萎,一切都在昭示著雨季即將結束。

秋高馬肥,原是北方騎獵的日子,而對於擅使舟楫的南方將士來說,則需要抓緊這最後的光陰佈置嚴實的防禦陣地。

李通千創百孔的遺體被安好的放在淮水畔的雞鳴山上,矢志不屈的他也得到了對手的尊敬,在曹洪的制止下,蜂擁而上的曹軍將校沒有能得到李通的頭顱。

「這樣戰死的將軍,就算是敵人,也同樣值得尊敬!」當曹操在聞知李通死訊後,也自喟然長歎。

當曹兵退去的時候,得到曹操的首肯,李通的屍首被轉送到了南方安葬。

「文達至最後一時,也沒有選擇投降。」凌統的聲音哽咽,由於消息阻塞,直到八月末高寵這邊才得知李通確實的死訊。

捨棄自己,營救同伴,這一次北伐雖然慘敗,但在局部戰場上,高寵軍的將士們始終在做著英勇的抵抗,諸葛亮的孤守空營、雁北騎的八百死士以及李通的靈壁血戰,不論結果如何,他們都是值得尊敬的英雄。

「大家喝了這酒,為李通將軍以及其它死難的將士送行!」

雞鳴山上,身著白衣的高寵雙眸通紅,語音嘶啞:「三年之前,寵在此山發誓要為凌操將軍復仇,而今三年過去了,仇未報成,徒添過萬將士的冤魂,身為統帥,於心羞愧,於心何安。從即日起,若不能一擊破敵,以竟全功,我高寵誓不再渡淮水一步。」

「寵帥,把死難北伐將士的碑朝向北方吧,終有一天,讓他們好好看著,我們這些活著的人會將如血的旗幟插到北方去!」張遼目光炯炯,大聲說道。

「好——,等到第三次北伐的時候,我們再來告慰戰死的兄弟們!」高寵捧起李通墳瑩前的一撮泥土,小心的包好放入懷中。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八章 向北向北

天,霧濛濛的,像一把遮蓋得嚴嚴實實的大傘,將血雨腥風都擋在囊中。

建安八年的這個夏天,也許注定要在戰火紛飛中度過了,在如雷般奔騰的馬蹄聲中,大漢天下的根基在一次次的衝擊下,搖搖欲墜。

江東戰事稍息,南陽刀光又起。

在新野至宛城的官道上,一支人數達到三萬餘人的軍隊正大踏步的北進,他們的隊列整齊劃一,步伐堅定有力,锃亮的刀槍和層次分明的甲衣無不在告知著敵人,這是一支訓練有素不足小視的軍隊。

「傳令全軍,我們的目標是向北再向北!」在中軍旌旗下,周瑜挺拔欣長的身軀像一棵高高向上的槐楊,充滿了自信與陽光。

在東線戰局危殆的時刻,剛剛掃平劉備叛亂的周瑜來不及慶祝,心急如焚的他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在思奪再三之後,他決定冒險出擊——。不過,繞過宛城之敵北進,將無可避免的遭受到來自背後的打擊,一旦前方戰事不利,北上的部隊就會連退路都找不著。諸葛亮的北伐部隊之所以失敗,原因之一就是忽略了曹操從側後方的突襲,因此,當周瑜做出傾師北上的決定時,可以想見他要面臨的壓力。

在二天前的出征前的動員會上,周瑜只說了一句話:「無論有多大的困難,都不能成為我們畏縮不前的借口,為了緩解東線戰聲的壓力,我決定繞過宛城,分路奇襲許都!」

其實,已不消他多說什麼,太史慈、黃忠等人早已是磨刀豁豁多時了。

北伐失敗。一萬三千餘江東子弟戰死沙場的消息讓每一個出征的將士都弊足了一口氣,他們在心底都暗暗發誓,為多殺曹兵,為死難的將士報仇。

身後,馬蹄聲碎,一員魁梧壯實地持戟武將如鐵塔般逼近,人未到近前,聲音已是先到:「都督,那宛城的曹仁由誰來對付?」

來到周瑜面前的這員武將正是太史慈,經過數番血與火的考驗,太史慈已不再是當年石印山的那個為了爭個頭功而衝動易怒的太史慈了,現在的他雖然不具備周瑜那般出色的統帥才能,但他在戰聲上地敏銳感覺卻是強了許多。

「即便是繞道,也不能不防著曹仁。」這是太史慈在接到北上命令後的第一反應。

周瑜微微展顏一笑,這是他十幾天來第一次露出笑容。太史慈的成熟讓周瑜很是高興,他知道自己的身邊已多了一個好幫手。

周瑜回首展顏笑道:「曹子孝可是擋在我們前面的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子義可有信心碰碰!」

「當然。」太史慈臉上無所畏懼,他的聲音清晰而響亮。

「好。子義你率本部留在後隊,擺出強攻宛城地態勢,如果曹仁敢出城的話,就給我狠狠地揍這傢伙。」周瑜道。

太史慈道:「不屑都督說,曹仁不出來是他命大,若敢出城,爺爺的大戟第一個挑了他的首級。」

聽得太史慈如此豪言,周瑜撫劍正容道:「嗯,我軍此次北進,目的是為了策應和支援淮南戰場,誘使曹操的主力回師許都。只要這個目的達到,我軍就立即撤退回荊北。所以,此次北進我想讓漢升擺出佯攻許都的架式。」

黃忠的八千精兵——。用這支擅長射御和遠距離行軍作戰的部隊作為先鋒,周瑜的用意除了進攻之處,還更多的考慮了撤退的安全。

一旦完成牽引曹操主力西返的任務,黃忠部就要迅速地回撤,這個時候抵禦曹軍鐵騎對於赤裸裸喜歡近戰肉搏的太史慈部來說,是一個難以完成的任務,相反,弓弩作為對付騎兵的利器卻可發揮遠距離擊殺的優勢。

當年漢武伐北,李陵率五千丹楊精兵深入漠北,遭遇匈奴主力,李陵且戰且退,發發矢萬枝,斃敵無數,如果不是在最後一刻箭枝告窘,當不致兵敗成擒,自然也不會再有關於『李陵降敵』地千古疑團,也不會有『司馬受剮』的慘痛經歷!

現在的高寵軍中,重建的太史慈部所召募的兵士雖然還是以豫章、涇縣、陰陵一帶的丹楊鄉民為主,但由於這幾個地方在高寵的治理下,多年來一直安寧祥和,發間的悍勇習氣也減了許多,故此,在戰鬥力上比之從前還有些不及。

相反,黃忠部則一直保持得相對完整,其中下級將校大多是黃忠一手從長沙、零陵、桂陽郡帶過來的,具有豐富的作戰經驗,在這支隊伍中有很多士兵出身越夷,擅長習射,他們是有資格和能力繼承漢武北伐雄師的上佳人選。

「我們這般行事,曹操會不會相信?」一直護衛在周瑜左右的徐盛出聲道。

徐盛部雖也是步卒,但由於長期駐防在水網密集的彭澤、江夏一帶,於北地作戰並不熟悉,所以,他的任務主要是作為預備隊策應和接應其餘兩軍。

周瑜一夾馬腹,習慣了舟楫戰法的他對於顛頗的馬背還有些不熟悉,他一邊操縱馬韁穩住身形,一邊道:「曹操就算是有疑心,他也架不住身邊的人輪番說項,況且,許都呆著的可是當今天子,萬一要是被我們迎走了,曹操這大漢丞相的帽子可就懸了。」

天空,蒼茫重重,一身白色鎧甲的周瑜在親衛的保護下,很快就隱身在北進的隊列中了,在他戰馬經過的地方,時不時的爆發出士兵們陣陣的歡呼聲,對於這些駐紮在荊北的將士而言,周瑜和高寵一樣是他們最值得尊敬的統帥。

八月晚的宛城。

城垣上人影婆娑,搖擺跳動的火苗將高大的城牆照射出長長的影子,使得要想攀登更加顯得不可越過。這座城池的堅固是出了名的,當年曹操三次征討張繡,強攻城池無果,在曹仁接任南陽宛城太守之後,城牆加固得更加偉岸。

連日來,征南將軍、宛城太守曹仁幾乎每晚都要上城來察看好幾次,戰情一日緊似一日,容不得有半點的疏忽,屢屢被曹操委以重任的他深知腳下這座城池的重要性。

如果說南陽郡是風光旖妮的宛南盤地上的一顆明珠,那麼宛城則是鑲嵌在這顆明珠上最奪目的一點,無時無刻它不在閃動著煜煜的光輝。

作為南陽郡的府治所在,宛城是司隸通往荊州的要衝,也是昔日的荊州治所。只不過在劉表接任荊州牧後,才將治所搬遷到了現在的襄陽。在它的西面通往漢中,東面連接江淮,北面是連綿的伏牛山脈,南面則是浩浩東去的漢水。無論從哪一個方位看,宛城都是守護洛陽、許都等中原大城的重要門戶。

特別是在高寵一統江南四州之後,南陽郡成為曹操與高寵之間爭奪的焦點,建安六年曹操大將夏侯淳自宛城舉兵南征,差一點佔領襄陽,而自周瑜接任荊北大都督後,為了開通北上的道路和支援東線的戰局,更是頻頻對宛城用兵。

「敵人離城還有多少里?」曹仁拍了拍頭盔上沾著的塵土,一邊登城一邊問道。

根據潛入南方地斥候密報,在漢水畔的新野、房陵、湖陽等郡,歸周瑜所屬的荊北三萬精兵開始向北方移動,可以想見它們的意圖顯而易現——就是北攻宛城。

現在曹仁的手中僅有一萬兵力,而周瑜手中則擁有將近三萬精兵,而更嚴重的不僅僅是以一敵三的劣勢,還有本來組成第二梯隊防禦的人馬現在都被曹操派到了淮北戰場,一旦周瑜攻破宛城,後面的許都、洛陽就將是一付門戶大開『迎客』的不利狀況。

「子孝,不管會遭遇怎樣的惡戰,付出多大的代價,你都要給我死守住宛城。」曹操臨行前親筆書就的信捏在曹仁的手裡。這一張薄薄的絹書,在曹仁覺來卻是異常的沉重。

「將軍,敵太史慈、黃忠、徐盛三支部隊已分別遁出新野、湖陽,現正向我正面撲來,怎麼辦?」答話的是跟在曹仁後面的偏將牛金。

五大三粗的牛金同樣雙目通紅,他的背脊有些駝了,這是多年軍伍之後落下的毛病,如果依照跟隨曹仁的年齡算,牛金早在當年在曹操陳留起事時,就相從在曹仁左右,特別是在官渡之戰,曹仁受命率部迎擊袁紹遠征軍韓荀部,當時還是一名都尉的牛金於亂軍中為斬敵主帥韓荀,立下首功。

「唉,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曹仁在心中暗歎。

「將軍,讓我牛金出城去打個頭陣,若是能勝得一陣,也好挫挫南賊的氣焰。」見曹仁長久沒有出聲,牛金虎步上前,冑甲鱗鱗請令道。

城樓上涼風習習,已有了初秋的寒意,再過些日子,等到圍欄中的戰馬剽肥體壯之時,就是健兒縱橫的時候了吧。

想到這裡,曹仁緩緩說道:「不可,周瑜既遣三路軍進犯,必存了萬般的計謀,我軍只要出戰,便失去了堅城的依托,一旦初戰不勝,則形勢更加不利。」

「那該如何是好?難道我等就只能龜縮城中死守不成?」牛金不甘地跺了跺腳,恨聲道,頭腦簡單的他沒有曹仁想得那麼深遠。

「對,就是一個守字,任周瑜有千變萬化,我只以一個法子應戰。」曹仁沉聲道。據守宛城意義重大,只要曹仁扼守在這裡,南面的高寵軍就不能肆意深入到許都附近。

現在不是鬥意氣的時候,萬事皆應以大局為重,曹仁終於下定決心,他倒要看看周瑜會使出怎麼樣的招數來。

建安八年八月十九日,黃忠的先鋒部隊很順利的就在曹軍中眼皮子底下向曹操的腹地穿插,興奮之餘的荊北士卒在經過宛城時,甚至於還饒有興趣的同城頭上的曹軍打著招呼。

開戰是勢不兩立你死我活的敵人,沒有交戰那就當是朋友吧,在這些普通的士兵眼裡,看到的不是對手,而是一個個同樣活生生的人。

二十日,黃忠拿下魯山、穎川;二十一日,陽翟被攻破,至此僅二日間,南陽郡所屬各縣盡被高寵軍佔領。

——

淮南,靈壁曹操中軍帳內。

殘滅李通的軍事勝利讓曹操臉上沉峻的神情有了些許笑容,但隨即他就笑不出來了。

「八月中,南賊周瑜出湖陽、新野,困宛城,征南將軍仁慮兵少據城堅守,不料敵以一部圍城,別部以多路分襲司隸各郡,鋒芒直逼許都,朝中官員百姓皆驚懼莫名——。」

這一封出自許都令滿寵之手的急報雖只寥寥幾句話,但卻足令曹操震動,滿寵為人持重沉穩,非到危急時刻,曹操知道他是不會寫下上面的話的。

「來人,即令典軍校尉夏侯淵率所部飛馳增援,擊破遠襲來敵!」

「令司馬懿、樂進率軍留守徐州,其餘各部隨我班師。」

傾重兵於東線,宛城前線曹仁的壓力太大,一旦被周瑜突破防線拿下南陽,許都將直接暴露在敵軍的威脅之下。而且在高寵調動了文聘部增援淮南後,其實留給曹操南進的機會不多了,適時退兵的建議郭嘉和荀攸兩位謀士都向曹操諫議過。

「真是便宜了高寵小兒,有機會我會好好再教訓一番的,到時候就看你小子的命大不大了。」侍從動作麻利的將黃羅傘打開,曹操睨了一眼耀眼的陽光,得意地暗忖道。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零九章 冤家路窄

「典軍校尉夏侯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

夏侯淵的行軍速度只能用恐怖來形容,僅用了二天時間,夏侯鐵騎就穿過了汝南全境,殺到南陽郡最東面的穎陽附近。在這裡夏侯淵與黃忠不期而遇。

「老傢伙,我看你還往哪裡逃!」

鐵青色的外氅披在建武將軍夏侯淵魁梧高大的身軀上,猶如一桿筆直挺立的長槍——寧折不彎,無堅不摧。典軍校尉是他一年前的官職,現在的他已有了建武將軍的新封號。

在經過長距離的急行軍後,夏侯淵的精神依然不錯,他瞇起眼睛,冷冷的注視著一里地外緊張結陣的敵軍。黃忠——,這個名字對於夏侯淵來說,並不陌生,因為這一年多時間他的心裡已念叨這個名字無數次了。

「元讓,你等著,我一定會提著黃忠的首級去祭典你的。」

——每臨戰,必披堅持銳,出其不意。這是曹操對夏侯淵的評價,不過,這一次夏侯淵卻不想立即殺入黃忠陣中。

畢竟二日二夜的行軍,讓三千夏侯飛騎已經疲憊不堪,而這一天又是一個潮濕沉悶的日子,甚至於連穿在身上的甲衣都有一種粘粘的感覺,在這樣的環境中作戰,體力的儲備相當重要。

於是,彼此敵對的兩支軍隊就隔著不到一里地遙相注視,僅有的一份潮濕也早被層層湧來的殺氣瓦解了。

在難以名狀的不安與恐懼中,戰馬不安的嘶鳴聲,兵器突擊地聲響,以及因為緊張顯得有些雜亂的行軍腳步聲交織在一起——。

所有的跡象都表達著一個意思,一場大戰即將開始。

不過,最終卻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在雙方士兵緊張的對視中,夏侯淵和黃忠就像有默契一般,都選擇了立足於不敗之地的穩守策略。

夏侯淵的意圖很明確,雖然他為族兄復仇的心情迫切,但他知道手下的這支疲憊之師急切需要時間休息恢復體力。而且,他更知道騎馬的永遠比步行的跑得快,只要一直跟著黃忠,就不怕他們跑得天上去。等到屬下的士卒重新有了力氣,到時候屠刀就會高高舉起。

「以三千騎兵對敵八千步卒,夏侯淵也過於自信了點吧!」在另一面,鬍鬚已經斑白的黃忠臉色紅潤,他同樣浮現出了自信的笑容。

不過,當褚黃色的夏侯鐵騎倏然出現在視野中時,黃忠還是暗暗心驚,儘管事先已得知夏侯淵過來增援了,但他沒有想到會這麼快。

「兩冀張開,如果敵騎敢接近到二百步內,一律射殺!」黃忠沉聲喝令道。從穎陽至魯縣,還有三十里的距離,這一段路除了靠自己外,黃忠得不到任何的支援。

——————。

這是一場奇怪之極的行軍,分成小股的夏侯鐵騎在且戰且退的黃忠部周圍若隱若現。

如果不是旌旗有異,旁人必會誤以為是同一支部隊。這是一場狼與羊群的爭鬥,雙方都在尋找著最有利自己的取勝方式。

「報將軍,前方距離魯縣還有十里。」一名巡騎急減著飛奔而來。

不緊不慢跟在敵人的身邊,時不時的讓小股部隊去騷擾一下,這些都只是夏侯淵發動總攻之前的準備。

「好極了,兒郎們出發!」夏侯淵倏然睜大眼睛,大聲喝道。

在鐵蹄聲聲中,他的鐵槍高高舉起,閃爍著淡青色的光芒,好像一道劃破長空的閃電。槍尖指處,高大的戰馬箭一般飛射奔馳。立刻,數百名親信的部下,一色的黑馬、鐵甲,烏雲般隨在閃電之後,撲向煙塵囂楊的遠辦……。

進攻,再進攻——。

當揮動著戰刀的敵方騎兵吶喊著衝上來時,黃忠陣上旌旗迅速變動,三排層次分明的弓弩手張弓待發,齊齊將箭頭對準著不斷靠近的敵人。

「射!」

第一排千餘枝箭矢飛出,立即將百餘名沖在頭裡的騎兵射落馬下。為了提高行軍的速度,夏侯淵手下的這些騎兵幾乎都只穿著軟軟的皮甲,對於射來的箭枝皮甲能防護的地方實在有限。

不過,擁有豐富的臨戰經驗和精湛騎術的夏侯騎兵很快就適應了戰場上的變化。他們一個個靈巧的扭動著身體,以不可思義的姿勢躲藏著身體的要害部位。在第二波箭矢過後,就僅有零星的騎兵掉落馬下。

「三排齊發,長槍手準備迎戰!」黃忠的呼喝聲短促而有力。

看來要阻擋敵騎的勢頭,必須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箭網才行,每一排是一千名射手,三排齊發就是三千枝箭,如果三千枝箭一齊射出去,能夠躲過這張箭網的又有幾人!

很快事實就證明了黃忠的判斷,僅有的衝破箭網的十幾個夏侯騎兵在突入弓箭手陣中後,立即被嚴陣以持的長槍手捕獲。

第一輪接觸,夏侯淵的騎兵傷亡數百人,而黃忠部則受傷不過十餘人,有一名弓箭手不幸被敵騎劈中身亡。

「將軍,敵人又後面殺過來了!」未等黃忠喘一口氣,夏侯淵的騎兵忽然迂迴了一個大圈,從另一個方向殺來。

原來,方纔的一波進攻只是夏侯淵的試探性攻擊,他的真正攻擊選擇在黃忠剛州露出破綻的另一面。

騎兵相對於步卒來說,靈活性上無疑會佔據很大的優勢,這是夏侯淵倚重取勝的武器之一。

「來得好。」黃忠大喝一聲,擒刀迎上。

狹路相逢,當勇者無懼。在兵力上佔據優勢的黃忠毫不示弱,他知道要想擊潰敵人,就必須首先拿下夏侯淵。夏侯淵佯攻左冀,實取右冀,看似達到了吸引黃忠注意力的目的。而實際上,對於早想和夏侯淵面對面撕殺的黃忠來說,這同樣是一個機會。

雖然年有五旬,但黃忠絕不服老。

他的弓依舊開如滿月,他的刀仍然快似流星。

二千一百名手持戰刀輕裝騎兵,齊聲呼喊著衝入『羊群』,想像中砍瓜切菜的場面竟然沒有出現,黃忠的長槍兵就像一頭頭冒死護衛家園的獵狗,以自己的血肉之軀將弓弩手擋在騎兵的攻擊範圍之外。

一個時辰惡戰之後,夏侯淵的突騎損失慘重,躲在長槍手背後的弓弩手用他們精準的射術將靈活的敵騎一個個的從馬上射落。跌下戰馬的受傷騎兵立馬被步卒圍上,亂刃砍死。不過,由黃忠精心訓練出來的二千長槍兵傷亡更大,在速度和靈活性上處於劣勢的他們為了盡可能的延緩敵騎的衝擊,一邊捨命撲上用手中的長槍狠狠的扎入戰馬的腹部,另一邊卻又不可避免的或被高高揚起地馬蹄踐踏,或被騎兵的鋒利戰刀削去頭顱。

「老匹夫,真他**難纏得緊!」夏侯淵怒罵著勒住疾奔的戰馬。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部隊的傷亡會越來越大,黃忠擺明了態度要用人海戰術比拚消耗。

「傳令,全軍脫離戰場,朝宛城開進!」宛城,只要能搶先一步踏進宛城,夏侯淵就能得到城中部隊的接應。到時候,就算黃忠先跑出百里地,夏侯淵也有信心再追上。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很快就化為了泡影。因為,周瑜的主力已出現在了戰場的另一端。

在得到夏侯淵趕來增搖的消息後,周瑜早早的在魯縣布下了羅網,徐盛的一萬五千名士兵就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只等著夏侯淵這只勇猛有餘智略不足的利鷹。不甘心失敗的夏侯淵選擇了冒險繼續南進,這一決定將他徹底的推入到了前後夾擊的包圍困中,如果在與黃忠脫離之後,夏侯淵能向北退卻,周瑜這張網中將空空如也。

宛城,距離魯縣不過十里。

當初秋的北風強勢吹來時,在城樓上甚至都能聽到隱約的吶喊聲。

「將軍,這一定是夏侯將軍的增援部隊來了,我們趕緊出擊吧!」牛金摩拳擦掌,多日來憋氣的死守在城中,讓這個粗豪的北方漢子有些禁不住了。

「不行。城中兵力薄弱,出戰萬一有失,我軍將顧此失彼,兵陷絕境矣!」曹仁毫不客氣的斷然拒絕了牛金的提議。

以血緣關係而論,夏侯氏與曹氏同出一宗,可以說是相當的親密了,按情按理曹仁都應當施以援手。可是,他偏偏不能這麼做,因為守鎮一方的重擔已壓得曹仁喘不過氣來。親情也罷,榮譽也好,在軍國大事面前,都變得異常的渺小。

「將軍,唉——!」牛金跺了跺腳,臉上帶著一絲鄙夷下了城樓。雖然跟了曹仁這麼多年,但直腸子的牛金卻並不能體會曹仁心底的苦楚。

「妙才,你多保重,子孝在此給你謝罪了!」曹仁喃喃的說著,從隱約傳來的減殺聲中,他聽出了不詳的預感。

說罷,曹仁突然雙膝朝著北方跪倒,他的頭重重的撞在堅實的城磚上,等左右的親兵忙拉起時,曹仁的額頭已是一片殷紅。

「將軍,牛校尉,牛校尉領一彪軍出城了!」正在這時,守衛在城垛口的兵士紛紛喊叫起來。

曹仁大驚,急忙扶住城垛向城外張望,卻見牛金領著千餘親信殺出北城,直向著魯縣方向而去。

「來人,鳴鑼督促回兵!」曹仁厲聲大喝道。

幾乎就在曹軍鳴鑼的同時,在城外同樣是金鼓大作,號角連天,一支人馬就像是平空從地裡冒出來的一般,裁住了牛金的去路。

「是太史慈,牛金中伏了!」曹仁在城頭居高臨下,看得真真切切。

曹仁的眼力沒有問題,擔任警戒宛城曹軍動向的太史慈一聽到牛金殺出城的消息,立即調動部隊圍攏了過來。在六千丹楊精兵的圍殺之下,牛金不到千人的部隊就像一個在汪洋中溺水的人,雖然拚命掙扎卻仍舊無能為力。

在魯縣,夏侯淵被周瑜、徐盛、黃忠包圍,兵臨絕境——。

在宛城外,增援的牛金被太史慈緊緊的捏在手中,動彈不得——。

至此,周瑜的作戰計劃可以說幾近完美,如果曹仁受激出城的話,這一計劃將取得最輝煌的戰果。

可是,面對著同伴一聲聲淒厲的慘叫,曹仁卻始終按兵不動。

儘管他已淚滿面頰,儘管他的雙手在不停的顫抖。

「太史慈將軍陣斬敵將牛金!太史慈將軍陣斬敵將牛金!」

太史慈胯著紅鬃的戰馬,冷峻的面色顯得更加鐵青,他的右手平靜的垂在腰際,小指上勾著大戟上的鐵環,在戟尖處滿是紫黑色血斑。在一戟挑落牛金之後,太史慈的目光早早的注視著毫無動靜的宛城城垣。本希望會有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現在卻只擒殺了牛金這條小魚,這讓太史慈如何解氣。

與太史慈失望的心情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在魯縣大戰夏侯淵的黃忠。

在見到魯縣南出現了大批的敵軍之後,夏侯淵知道想進入宛城沒有機會了,他於是決定撤退。可是,當他回過頭來時,卻發現背後黃忠的部隊已齊齊展開,將後路完全切斷。

「殺!」減殺聲震耳欲聾。

黃忠持刀一馬當先,向著夏侯淵旌旗飄揚處而來。

在拔馬回兵的一瞬,訓練有素的夏侯騎兵出現了慢亂,這慌亂根植於人的心底,就算是再堅韌的戰士在面對絕望時,也會有剎那間的驚恐和不安。

「趕緊通知各軍將校,回撤!」就在夏侯淵將大半心思放到重整隊伍上時,黃忠突然殺到,那一桿高高飄揚旌旗指引了黃忠方向,而更要命的是,夏侯淵身邊的親衛只有寥寥幾人,他們根本不可能有阻擋黃忠的實力。

刀,迅雷般當頭劈下,讓夏侯淵根本沒有時間舉槍架迎。

情急中,夏侯淵欲拔馬避過,但豈料跨下戰馬在黃忠氣勢如虹的勢頭面前,驚嚇得只顧揚起前蹄作踢踏狀。

黃忠聲如雷吼,在刀過之後,曹操帳下首屈一指的大將夏侯淵已被連人帶肩劈為兩段。

「大將軍,啊——!」呼喊聲隨著夏侯淵屍身倒下而終止。

幾乎所有的夏侯騎兵都驚呆了,他們不相信那個帶領自己威風八面,虎步中原的夏侯大將軍就這樣死了,可是,不相信又能怎樣呢?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一十章 自立為王

抬屍突圍——,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一支失去了指揮官的軍隊在戰場上的命運是悲慘的,茫然無措的士兵通常會選擇放下武器投降,但對於夏侯飛騎來說,屈膝投降的念頭他們想都沒有想過。

當一支曾經的雄師勁旅抬著他們心目中最熱愛的統帥的遺體突圍時,沒有人能阻擋得了他們,當一千五百名熱血男兒含著淚水吶喊著衝殺時,在他們的心目中,彷彿那一具冰冷的屍體猶在從容的指揮著千軍萬馬。

夏侯淵的性情急躁,這讓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也正是因為他這一肝膽熱血的脾氣,讓他得到了手下將士的由衷愛載,哀兵必勝,就算是勇冠三軍的黃忠也沒有辦法阻擋得了。

疾風暴雨,橫掃一切,衝鋒時是如此,突圍時也如是——

面對圍殺過來的敵卒,這些矢志要保護主帥遺體脫圍的騎兵沒有絲毫的猶豫,他們自動的分成一個又一個戰鬥小隊,以拚死一搏的勇氣阻擋著敵兵,以他們的鮮血和生命踏出了一條突圍的道路。

雖然,最後突出重圍的只剩下了五十三騎,不,是五十四騎。

其中,還有人雖死,神猶在的夏侯淵。

北風中,撕破的旌旗在呼呼作響,似是在嗚咽象徵著榮耀和輝煌的過去,夏侯——,這個曾經令人膽戰心驚的名字從此不在,而『三日五百,六日一千』的歌聲也將無人吟唱。

自魯縣往北,過了穎陽之後,便是汝南郡最有名的地方穎川。這裡人文薈萃,賢才輩出,昔日的清議士大夫李膺、陳蕃。四世三公的袁氏家族、荀氏家族都出生於此地。

突圍而出的夏侯殘騎在這裡與匆匆趕到的曹操主力相遇。得知夏侯淵戰死的消息,已見識過無數場生死離別的曹操如遭晴天劈雷,本來一路上興致頗高的他臉色灰敗,頭痛欲裂,騎在爪黃飛電上的身軀搖搖欲墜,若不是一旁的許褚扶著,差一點就要掉落馬下。

「妙才,可痛殺我也!」曹操嘶聲大呼道。

「快叫軍醫過來!」在旁的許褚圓睜虎目,朝著四周不住的厲聲怒喝。

「南未克而妙才逝,將之奈何?」待軍醫急急忙忙跑過來,把脈瞧過開了方子之後,曹操才悠悠醒轉,他睜開雙目。長歎一聲道。

這一時,在淮南得勝的喜悅被夏侯淵陣亡這一巨大噩耗而沖淡,夏侯淵既是曹操的血親。又是一員不可多得的上將,曹操屢屢委以其重任,對他的信任和恩寵可以說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在巨大哀痛之中。曹操命大將張邰、徐晃率二萬精兵增援宛城,協助曹仁鞏固南陽一線,他則自引大軍回歸許都休整。

在回許都的路上,病中的曹操見四周芳草淒淒,處處荒蕪的田地昭示著這裡剛剛經過戰火的洗掠,曾經這裡牛羊成群,阡陌縱橫,曾經這裡耕田無數,人聲喧嘩,但在南方的軍隊到來之後,一切彷彿都回復到了十年前董卓焚亂三輔的時候。

悲從中來,才華橫溢的曹操奮筆疾書一首《步出東門行》:——長與故根絕,萬歲不相當。奈何此征夫,安得去四方!戎馬不解鞍,鎧甲不離傍,冉冉老將至,何時返故鄉?神龍藏深泉,猛獸步高岡。狐死歸首丘,故鄉安可忘!

與曹操悲歎至親戰死的心情相仿,這一場漫延徐、揚、荊、豫、司隸五州的惡戰給予高寵帶來的,同樣是巨大的悲痛和無法彌補的損失。

「數年之積蓄,盡耗於斯役!」為了支撐初期的北伐和隨後的反擊作戰,江東和荊州這兩處富庶的州郡必須擔負起後勤補給的重任,前後五萬大軍的吃穿、衣被、武器等等一系列的輜重供給,這樣龐大的需求讓地方官員整日物盡其用,唉聲歎氣。

建安八年秋九月,高寵軍都督周瑜在大破夏侯淵於魯縣之後,見好就收的率軍回返新野,於八月間在增陽的這一場激戰隨之結束。

不分勝負,這樣的結果意味著的只能是將來會有更大規模的戰鬥。

就像兩隻相互怒目而視爭奪地盤的猛虎,曹操和高寵現在都需要縮回老巢去舔一舔身上的傷口,以便讓它及早的痊癒。

因此,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無論是在南方的江東,荊州,還是在北方的兗豫、幽冀,沒有再發生大的戰爭。

但這並不表示曹操就善罷甘休了,在戰場上沒有分出高低。那麼就在朝堂上挽回點面子吧。

建安八年十一月,在丞相曹操的堅持下,天子劉協再一次發佈了討伐高寵的緊急詔令,在這一道詔書上不僅嚴詞俱厲的斥罵高寵自立大將軍的大逆舉動,而且還號令天下士子都起來推翻高寵的『殘酷』統治。

為配合這一場由上而下的聲討行動,曹操還以丞相的身份第三次頒布了《求賢令》,其中進一步闡明瞭其唯才是舉的主張,在軍事上連遭重創之後,曹操希望在延攬人才這方面能走在高寵的前面。

河內修武人張范、山陽昌邑人涼茂、河間鄚人刑顒、河東襄陵人賈逵、河東安邑人衛覬、泰山平陽人高堂隆、漁陽雍奴人田豫、太原陽曲人郭淮——,當一個個郡裡舉薦的才識之士雲集許都丞相府門下時,曹操重新看到了戰勝高寵的希望。

而在這一年的歲末,忙著四處巡視地方吏治的高寵終於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身懷六甲的慕沙在臘月初八日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男丁的出生在尋常百姓家都是一件喜氣洋洋的大事,更何況這個男孩子是大將軍高寵的兒子,有了男兒,就意味著後繼有人,意味著可以傳宗接代。

高徹——。在接過兒子肉嘟嘟的身體時,高寵的心頭閃過這兩個字,我高寵的兒子。當效仿秦皇漢武北地牧鞭。揚威華夏。

儘管在名義上還是大漢的臣子,但在高寵的心裡,許都的那個傀儡朝廷早已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約束力,當高寵決定將兒子取名為『徹』時,他和漢室的最後一點關係也從此決裂了。在漢室尚存的情況下,先帝劉徹的『徹』字是必須避諱的。高寵為兒子取名為徹,在旁人想來這分明是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任汝南北東西,我自巍然不動——,面對來自於許都的口水戰,高寵沒有興趣參與,在結束了淮南一帶的安撫之後,他將注意力投向了農業生產上。

只有吃飽肚子。才能有討價還價的資本。這樣一個樸素的道理誰都知道,卻未必誰都會理解它的重要性。

建安九年的春天,姍姍來遲。當厚厚的積雪在封凍的土地上融化時,高寵終於等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經過多次反反覆覆的試驗,在司農從事倉慈的努力下。一架新式的曲轅犁被製造出來並成功運用到丘陵坡地的耕作中,這一項技術的改進可以直接讓江東的耕田畝數大大增加,還能縮短青壯勞力務農的時間,以往光是翻犁就要佔去一個多月的時間。

而另一個消息則更讓高寵激動,一年雙熟的種植北線由交州慢慢擴張到了荊南的長莎郡、揚州的豫章、廬陵群一帶,這些地方氣候濕潤,土地肥沃,以前受困於賊亂頻頻和漢越矛盾農業經濟得不到發展,而隨著高寵漢截止一家統治政策的深入人心,這裡的百姓生活有了明顯的提高。

「寵帥,這江南一派生機勃勃氣象,如果能再有三、五載,全面趕超北方並非不可能。」在新年伊始的議事會上,相國魯肅臉上掛著自信的笑容,一向持重的他這一次當著眾官員的面誇下海口。

「這多是子敬和眾官員的努力,與在座的諸君相比,寵心愧矣!」高寵道。

的確,治理內政工作繁細,正是安民生產、開墾屯田、發展漁業這些個看似瑣碎的事情聯結起來,才有了江東的今天,在這方面魯肅等人的功勞不可抹殺。

「可是,如果沒有寵帥和眾位將士的揮灑熱血,這千里江山又哪裡來的安寧。」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顧雍搶答道。他這一言出,頓時引來眾人的紛紛讚許。

「寵帥,如今北方朝廷已將我等視為叛逆,不論我們做了多少對百姓有利的好事,有曹操阻擋著,恐怕都不會得到嘉許的機會,既然這樣,莫如乾脆傚法項王反了這傀儡朝廷算了!」軍師徐庶諫道。

出身庶族,年輕時曾仗劍誅殺惡霸的徐庶對於鬱鬱不給其機會的漢室並沒有多少的好感,相反,倒是在遇到高寵之後,他的才能才有了用武的地方,在高寵軍中,與他有同樣經歷的不乏其人。

「寵帥既能自立大將軍,如何不能自立為王,現在有江南民眾的擁戴,這王我們當定了!」雷緒頭一個跳起,大聲嚷嚷道。

雷緒、梅乾、陳蘭三人為反抗袁術暴政而率族舉事,這些年來隨著高寵屢屢出生入死,在他們的心目中,高寵早已是無可替代的王者了。

「昔日袁術稱王,召關東豪傑群起而討之,今我若效仿,豈不與袁術之流相同?」雖然見眾人異口同聲贊同稱王方案,但高寵還是有些顧慮。

魯肅見高寵猶豫,正色道:「寵帥何需為此煩惱,袁術之敗主因非在稱王之舉,而在於其在淮南之治殘暴不堪,痛失民心,百姓所思者非劉漢,而為賢君也,今寵帥治下之南方四州民生安定,賊患蕩滌,比戰亂頻頻之中原比不知好上多少倍,有民眾的支持,有我等眾人的戳力,寵帥當可放心。」

建安九年正月春,高寵在金陵自立為夏王,取『夏』之名,乃為漢之前為秦,秦之前為戰國、春秋,春秋之前為周,周之前為商,商之前為夏。在泱泱浩史長河中,以夏朝為最長,漢立國四百餘年,秦則只存於二十餘年,春秋戰國諸侯爭霸,周、商二朝存世的時間雖長,但也沒有第一個朝代夏來得長遠,高寵以此為名,目的就是要在氣勢上不輸於許都的北漢政權。

在高寵謀求獨立之後,名義上的漢王朝就僅剩下了北方的疆土,在許都的朝廷上下將金陵的政權斥之為『南夏』時,他們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淪為了另一個代名詞——北漢。

二月,高寵為張揚聲勢,樹立威望,命新任的海丞衛溫(衛旌死,子溫繼)率百餘艘樓船組成的艦隊出長江口,向南海進發——。

三月初,騎都尉虞翻受命出使漢中,準備遊說天師道張魯南歸。

四月,蟄伏在涼州西城郡的龐統、趙雲遣使送回好消息,在休養生息近二年後,馬超終於恢復了元氣,呼喝奔號的隴西健兒即將捲土重來。

科舉考試,農技革新,探險航行——,所有的這些都讓那個朝代的年輕人心神嚮往,特別是當高寵屬下的海丞衛溫率領著龐大的船隊從新發現的夷洲回來時,歡迎的江埠口人山人海,人們對新事物的憧憬讓一切都變得萬般美好。

南夏北漢,高寵在長江畔建立的這個新政權如同一股清澈奔流的泉水,不斷的噴湧出迥異於北方垂垂政權的氣息,與曹操等人料想到的情況相反,一些年輕的有識之士並沒有因為高寵脫離漢室的舉動而退縮,他們紛紛衝破封鎖和牢籠,投奔到倡導百家爭鳴,思想更為開放,生活更為安定的南方。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一十一章風起隴西

金陵春早,這座位於長江南岸的城市因為是高寵治所的緣故,而顯得繁華熱鬧,對於生活在這裡的百姓來說,日子過得簡單而充裕,求仕的學子、歸耕的農夫、早出的小販、回家的新婦,在不知不覺之中,時間在平靜中流逝。

這樣的日子多了些許安逸,卻少了幾分緊張。

這樣的生活是江南的百姓奢望的,卻不是高寵自己的希冀。

北方的曹操就像一個時時緊逼的對手,讓高寵不敢有稍許的鬆懈,兩次北伐均無果而終,這讓高寵耿耿於懷,也讓他明白,沒有超過北方一等的實力北伐亦不可能有所收穫。矢志勵精圖治的他終日奔波於屬郡各處,視察民情,發掘人才,安定郡治。

強與弱的變化,往往是在細微末梢的事件中發生著質變,就在平靜的對峙中,力量的平衡正一點一滴的傾斜著。

建安九年的五、六月,一場漫延冀、並兩州的饑荒爆發了,無數的百姓逃離家園,餓斃的浮屍倒在道路旁無人掩埋,曾經豐饒富庶的河北大地頓成荒涼地獄,這樣的情形其實並不足怪,為了籌措發動兩淮戰事的糧草,曹操不顧中原一帶屢經戰亂的現狀,嚴令各級地方官員限期上繳足額糧草,這亦使得百姓本來藏著的一點餘糧盡被剝奪。

對於毫無反抗能力的百姓來說,他們早己習慣了官府如同強盜,沒有理由可以辯駁的處境,就在這一次次的麻木中,大漢奠基石終於土崩瓦解。

為了積蓄與高寵對抗的力量。曹操無暇去顧及普通百姓的生死,在鎮壓黃巾亂黨的過程中,曹操早己堅定了一個信念,只要有地方豪強勢力的支持,他的統治就會根深蒂固。

所以,他對南方高寵所推行的那一套寬仁以民的措施雖然欣賞。卻並不打算效仿,『官四私六』這樣的屯田措施只能讓賤民一個個滋生懶惰的念頭。開商通路的政策雖然效果不錯,但將產生豐厚利潤的鹽場交給私人經營,這恐怕也不太妥當。

出身於宦官豪強家族的曹操與曾淪為家奴的高寵在經歷、見識和感受上有大多的不同,今天,就算他們已成為了平起平坐的對手。他們的想法還是有很多的差別。這一種不同就像當日代表地方豪強勢力的曹操和代表士族大戶利益的袁紹一樣。

改變一切的風從最西力的隴右草原吹來,帶著不同以往的氣息。

這是在建安九年十月,是隴西的秋天,它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節,風吹蒿草,低現牛羊,每年在這裡遊牧的民族都會將戰馬餵得飽飽的,準備向東深入雍州的關中地區好好劫掠一番。

涼州西平郡。

在廣闊無垠的高原上,一支騎兵正揮師東下,直指隴西郡東部大城襄武。

清一色的羌族服飾。鑲嵌著銀白色的利匕,三歲左右的雄壯健馬。以及整齊劃一的騎兵隊列,一切的跡象都在顯示著這支隊伍不可戰勝的氣勢。

經過二年多時間的蟄伏,在兵退西平時尚是年幼的馬駒已經成年,而伏在他背上的瘦弱少年也成長為了一個個威武勇猛的漢子。

在這支精騎的前頭,高大的戰馬馱著一身錦裝的馬超,與二年前相比,馬超的面容多了一份成熟,少了一些衝動。

在他的身畔,面容俊秀的趙雲一如來到涼州之前的模樣,這西北寒冷的刺骨北風對他來說,彷彿不起絲毫的作用,在銀白的鎧甲下,趙雲的身軀挺拔而堅韌,一如他手中閃閃煜動的亮銀槍,不出則已,一擊致命。

而寵統,不到三十的副軍師寵統卻比二年前要蒼老了不少,在兩鬢間的少許微霜和眼角的細細皺紋顯示,這段日子的蟄伏讓他足夠的費力勞神。

「軍師、子龍,韓遂老賊屢戰屢敗,龜縮金城不出,你我這次放金城不打,奇襲隴西郡襄武城,等抄了他的後路,我就不信老賊還按耐得住。」馬超引騎在前,大笑道。

有句古語說得好: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現在馬超的實力與二年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了,在西平的這段日子,馬超納寵統之計,一面與羌族首領修好,一面積極向涼州以西的郭煌、張掖等郡擴張。

郭煌、張掖地處河西,在絲綢之路開通之後作為沿途重鎮人口、經濟有很大的發展,但在中原大亂之後,隨著絲路的荒廢,這裡也隨之衰落。

作為西北盟主的韓遂雖然在二年前驅除了馬騰、馬超勢力,但實力卻大打折扣,郭煌、張掖與金城相隔甚遠,韓遂力不能及,龐統在綜合分析了涼州形勢後,便諫議馬超先行佔領這兩個地方,然後再伺機與韓遂爭奪涼州的中心。

在之前的半年間,馬超與趙雲率軍掃蕩涼州各郡,姑臧、張掖、郭煌等郡縣如風捲殘雲般落入趙馬聯軍的手中,原本觀望的羌族諸部首領見此情形,也紛紛出兵相助,至建安九年秋,馬超趙雲麾下已聚集人馬達三萬餘眾。

與此相反,韓遂則是節節敗退,號稱『腹藏九曲』的他在龐統面前班門弄斧,施展的小伎倆盡被一一識破,而在戰場之上,面對趙雲、馬超在戰場上的勇力,韓遂更是一敗塗地。

「韓遂已成垂死之蟲,縱他有千般詭謀,有令明在也翻不出什麼花樣來,這次我軍兵發襄武,可不僅僅是對付一下韓遂,更重要的目的是伺機佔領雍州的隴西、天水,打通南進漢中的通路。」寵統道。

令明是寵德的字,在馬超、趙雲進軍襄武的同時,寵德、馬岱正率羌胡的一萬精兵將金城團團圍住。

襄武是隴西郡的首府,也是連接涼雍兩州的大城,更是當年馬氏起家的地方,現在這裡歸屬了涼州牧韋康,駐紮有兵馬一千餘人。

一年前,韋端病故,由於在圍剿馬超時出力甚多,韋康得到了賈詡、鍾繇的舉薦,接任涼州牧,原有屬於馬氏的地盤也大多歸到了韋氏的名下。

可惜,這種春風得意的日子對韋康來說,實在太短了。

金城韓遂的敗報接二連三的傳來,兔死狐悲,原先的結盟雖然不過是基於利益驅動,但韋康也清楚,一旦馬超消來了韓遂,下一個目標就是自己。

「稟大人,馬賊攻打襄武了!」未等韋康想出禦敵的辦法,又一個不利的消息回報了過來。

「這可如何是好?」韋康急得像熱鍋上螞蟻。

足智多謀的賈詡在三個月前被曹操調回許都,升任尚書令了,一個月前并州高干、郭援餘黨作亂,司隸校尉鍾繇正率兵征討,沒有時間顧及涼州這一攤子事。

「大人,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陳倉牆高壕深,背山傍水,易守難攻,只要我等齊心戳力,那馬賊亦算有萬馬千軍,又有何懼哉!」見韋康無措,別駕楊阜諫道。楊阜字義山,乃天水郡冀縣人,為人甚有勇略,楊氏宗族世居於冀地,建安七年韋端應朝廷詔令討伐馬超,楊阜聚宗族兵數千人響應之。

楊阜之所以敢於誇下海口,是因為陳倉的堅固城防,陳倉位於渭水中游、關中八百里秦川西端,古稱西虢,周文王母弟虢仲曾受封於此地,故名虢。秦孝公時,西虢改設為陳倉縣,管轄面積擴大到古西虢時的兩倍,在漢末時錄屬三輔之一的扶風郡所治。在興平二年,西涼諸部乘著中原大亂之際,舉兵圍陳倉,自冬天到開春,歷經八十餘日,由於城堅守固,竟不能拔。最後羌胡疲憊,只得解圍而退。依楊阜的盤算,陳倉城中雖然精兵不到三千,但因戰亂遷到城中的大戶不少,如果徵用這些豪強勢力的宗族兵,憑空不是又添了上千的生力軍,權衡之下,守城還是有相當的把握的。

「唉,也只能如此了,守城之事義山多費心了!」韋康歎聲道。

初仕之時膽略過人的韋康在這二年中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原先的少年意氣完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老氣橫秋的遲暮和患得患失的私慾。這也難怪,現在的韋氏家族佔據了三輔之一的扶風郡,天水郡,以及涼州的安定、隴右大部,作為一個地方豪強家族發展至此,可以說已達到了頂點。

建安九年十月十八日,馬超、趙雲破襄武,殺縣令、縣丞,守軍七百餘人降。

二十日,西涼兵二萬眾圍困陳倉。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一十二章 無悔抉擇

清晨的草一縷陽光閃動著淡黃色的光環,如一層折折疊疊的薄紗籠上了陳倉城頭,伴隨著新的一天到來的是西涼軍嗚咽的號角和尖利的羌管,馬蹄聲碎,鐵騎縱橫,當大地的震動傳到城垣上時,每一個守城的士兵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最強烈的壓迫。

這是一種風捲殘雲的龐大聲勢,猶如洪水滔滔,向著堅如磐石的陳倉城牆撞來。

這是最銳利的矛與最堅固的盾相遇,但決定彼此勝負的卻不是它們,而是在它們背後的人。

「啊!」一名好奇的年輕守卒扶著城垛起身,探出頭想好奇的看一下外面的情形,可惜,還沒等他的眼時看清楚城下的情況就聽得弓弦響起,一支利箭象長了翅膀的精靈一般,飛鑽進他的眼中。揪心的疼痛讓中箭的士兵滾倒在城上,連聲的慘叫。

「馬賊埋伏了弓弩手,大家小心不要探出身子!」眼見著同伴如此模樣,城上的士兵一個個變了臉色。西涼的健兒一個個都是彎弓射鵰的好手,就算是騎在飛斧的馬上,他們也能準確的命中目標。

「不要驚慌,每個人都給我守好自己的城垛。」就在城頭一片慌亂之際,蹬蹬蹬腳步聲響起,一號戎裝的涼州別駕楊早率領著宗族子弟登城守衛。

陳倉對於馬超來說並不陌生。

九年前,當時還只有十三歲的馬超第一次跟隨父親馬騰來到陳倉,那一次西涼諸部會盟攻雍,聲勢浩大。然而,就在這座城池面前,馬超真真切切的看到縱橫萬里無有敵手的鐵騎碰得頭破血流。

「強攻不利,要換作我指揮,當劫瓊附近百姓以為人質,逼敵獻城投降!」就在王國無奈潰敗的當口,年輕的馬超就對父親馬騰如此建議道。當時馬騰聽罷大驚失色,劫瓊民眾的事情雖然早已司空見慣,但由年輕還帶著些許稚氣的馬超提出,還是讓人心中一怔。

今日,捲土重來的馬超已成了城外這支二萬鐵騎的統帥,他有充分的自由去實現全部的戰略。同時,在他的後面,還有趙雲和龐統一左一右,指揮著兩冀的騎兵壓住陣腳。

高深的城牆縫隙中,深秋的枯草在朝陽的照耀下,微微的顫動著,似是在向平靜的過往悄悄告別。天終於亮了,當再一次望見陳倉巍峨高聳的城牆時,馬超心中倏然開起一種無法名狀的情愫。

「就算是堅城陳倉,也擋不住我鐵騎前進的腳步!」面對西涼將士談之色變的陳倉城,馬超自信滿滿。

與馬超的自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城上的楊阜,看著眼前的這一支軍隊,他暗自心驚。西涼騎兵向來軍紀鬆弛,自由慣了的草原健兒大多受不了軍紀的嚴格約束。故此,西涼鐵騎給人的印象往往是勇猛有餘,智略不足。然而,馬超趙雲率領的這一支軍隊卻是完全不同於往,肅穆的軍陣、整齊的隊列、明亮的刀槍。所有這些都在昭示著一種無堅不摧的氣勢,這氣勢讓故人未戰已膽寨。

「韋元將何在?還不快快出城受降!」馬超縱馬擰槍,朝著城上大聲喝道。他的聲音豪邁之極,因為今天的他已不同於二年前安定城時的那個毛頭小子。

元將是韋康的字,當馬超在城外搦戰時,這位接任涼州牧不久的韋氏家族領袖剛剛小寐了一會,眼下嚴峻的形勢讓他徹夜無眠。

「大人,馬賊在城外叫陣!」佳從急急的叫嚷聲讓韋康倏的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別駕楊阜大人何在?」韋康脫口問道。

事到臨頭,這位『眾望所歸』登上州牧位子的年少才俊的表現實在讓人失望,被賈詡讚譽有加的他竟然全無主見。其實以韋康的個性做一個輔助的宮員是綽綽有餘,但若是讓他主持一方大局,則事情多半會搞糟。在這一點上,就算是識人善斷的老狐狸賈詡也走了眼。

「稟大人,別駕已領著部眾上城據守去了!」

「那好,待我更衣後止城巡視!」韋康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自小便受到儒學熏陶的他便是在這軍事緊急的關口也沒有忘了儀容整潔。

可怕,這一種自命高潔對於守城並沒有絲毫的幫助。

等到韋康收拾停當登上城頭時,馬超與楊阜的罵戰正是到了最激烈,也最關健的時候。

「馬賊休狂,有我楊阜在此,你別想踏入這陳倉一步。」楊阜鼓足勇氣天聲道。在這西城據守的士兵多為他的宗族,所以就以軍中的威望論,楊阜比一介文士的韋康要有感召力的多。

「楊阜,可是天水楊義山,汝等為韋康張目,難道不擔心家眷生死嗎?」馬超天聲道。在趙馬風捲殘雲拿下隴西、天水之後,楊阜的族居地也為馬超所佔,那些追隨楊阜的宗中肯壯雖然到了陳倉,但他們的父母妻兒卻還留在原來的地方。

陳倉城居險而守,依山建在山坡之止,因此城池不是很大,守衛在此的兵士沒有戰事時,多散居在周圍耕種田隴。誰家無有父母,誰家沒有妻兒,馬超這一聲威嚇頓時擊中城中守軍要害,一時間守城的兵士個個竊竊私語。

楊阜見鬥口落了下風,遂厲聲道:「大家莫要衝動,我等若不拚死守住城池,等馬賊破城焉有命在?」

「哈,楊阜你又何必危言聳聽。我馬超這一次來,還帶了一些熟人,請城上的諸位勇士一起來認認吧!」馬超擰槍一指,身後的騎兵自動分成兩股,在敞口的地方慢慢的出硯了一群衣衫破舊滿面血污的百姓。

「那——,那是我娘!」一名眼尖的士卒急急的叫喊了起來。

「我兄弟也在裡面,嗚——。這可怎麼辦?」

眼睜睜瞧見自己的親人被敵人推倒在堅硬的裸石止,這些聽命於將佐宗族號令被驅超上城的普通只士一個個激動起來。

「楊阜,你可看清楚了。若你肯放下武器,你的弟兄、你的親人我都會好好款待。否則的話——!」馬超哈哈大笑,手中鋒利的槍尖迅捷的劃過一道閃電。

不需要馬超說什麼,城牆上一片沉默。

楊阜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方才一瞥聞他清清楚楚的看見自己的三個年幼的兄弟被五花大部在陣前,在他們的旁邊,是自己的姑姑,表弟姜敘的母親。

「義山——!」姜敘的聲音低沉而無力,自幼熟讀儒學之道的他事母至孝。

「城上的兵卒聽著,要想親人不死,就快快出城歸降!」在馬超軍轟雷的叫喊聲中,守城軍士的意志在一點點的被摧毀。按孫子兵法所說,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打仗的最高境界。馬超的這一手逼降方法雖然顯得卑劣不齒了些,但效果卻是實實在在的。

體內流動著羌人血液的馬超喜歡直來直去,他要的是選擇一個最簡便的法手擊中故人的弱點,至於這個法子是不是有辱名聲、有些下作,他才不會去想。

雖然十月末的氣溫不會太高,但在中午時陽光還是十分刺眼,乾燥的地面被無遮攔的暴曬著,被摔倒到陣前的百姓多是老弱婦孺,哪裡能經受得住這般的折磨。僅這半日不到的功夫,人群中就倒下了十來個。

「怎麼樣?我馬超等得起,一日不行二日,三日不行三日。只是再相持下去,你們的親人有什麼閃失的話,可怪不得我馬超!」見城上毫無動靜,馬超有此不耐,他摘下汗淋淋的頭盔,大聲道。

馬超話音未落,人群中『卟嗵』一聲,又有一人耐不過炎炎日頭熾熱倒下。

「母親大人!」城頭姜敘遠遠的看見,驚呼出聲。

倒下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老母。情緒激動的姜敘呼吼一聲,抄刀向城門口跑去,由他領頭,軍心動搖的軍卒也紛紛跟隨離開垛口。

「伯奕,你冷靜一點,切不可衝動行事!」楊阜一把將姜敘攔住。

「義山,外面綁著的是我的母親,也是你的姑姑。你我身為七尺男兒,卻不能保護家人安仝,這一身皮囊要來何用?」姜敘淚流滿面的大聲道。

「伯奕,漢室動盪,天下垂危。你我飽學孔孟之書,當知『先有國後有家』的道理。今馬賊犯我疆界,若陳倉不保,則關中無一寸土矣,你我親情固重,然國之存亡更其。」楊阜的臉上青筋暴露,這短短的一句話幾午讓他費盡了全身的力氣。

在揚阜的阻攔下,姜敘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這個時候,涼州牧韋康也穿戴了嶄新的征袍匆匆趕到。

「伯奕節哀,你我身負國之重任,當憚盡竭慮,捨己為國辦一些事情。」韋康安慰道。作為城中的最高主官,在要求下屬做出貢獻的時候自然讓設法撫慰一番。

「天人放心,這道理我姜敘懂得,」姜敘用袖口擦去眼角的淚珠,哽咽道。

」好——,有楊、姜兩位大人榜樣在,我陳倉軍民定當矢志同心,誓拖馬賦!等到解圍的那一天,我會親自上書朝廷,表奏兩位大人的義舉。」韋康大聲道。

這時,在城外等到心焦的馬超並不知曉城中的動靜,眼見著夕陽抹山,城中卻沒有絲毫的動搖跡象,馬超不禁惱怒起來。

」來人,將那些不支倒地的俘虜棄在城前,縱馬踏死!」馬超恨聲命令道。這一刻,他只想用血淋淋的事實教訓城上那些不知死活的傢伙。

「孟起且慢。」眼見慘劇即將發生,趙雲和龐統不約而同的摧馬上前,勸諫道。作為馬超的同盟者,趙雲和龐統一直按照高龐的指示,謹守盟友的底線。在軍隊的承練和戰略決策層面上他們的發言權會多些,而具體到戰場的指揮則會充分尊重馬超的自主權。

他們知道給馬超這一匹狂野無羈的野馬套上籠口,必須要有充足的耐心。現在,馬超的情緒已經接近失控,如果任其暴虐下去,只會更加堅定守城士兵的信心。

「孟起,你看這些被虜的百姓眼中流露出的儘是怨恨,我們果然殺了他們,豈不正好合了他們的心意。以統,之見,莫如先留著為好。」龐統道。

「軍師有更好的主意嗎?」馬超濃黑的劍眉一挑,有些不以為然道。

「這個自然。今日時辰已晚,我們且暫收兵回營,一切待你我從長聚議再定。」龐經,微笑道。從馬超反詰的神情中,龐統,知道馬超其實已經放棄了剛才的想法。

馬超用俘虜逼降的方法雖然失敗,但也讓龐統,想到了一個更好的主意。

「城中一片寂靜,並不能表明沒有變化,如黑能設法虜獲城中首腦韋康的家眷,也許勸降的作用會更明顯!」龐統,暗付。

其實降與不降,關健並不在當下屬的,而在於當頭的。

馬超想到了第一層,卻沒有更深的考慮第二層。

「軍師快說,是什麼好主意?」晚飯剛罷,馬超急急的找到龐經,問道。

龐統轉頭,向著趙雲道:「午龍,你辛苦一趟,明日率二千騎兵繞道安定,奇裘槐裡,將那韋康的家眷一併請來!」

韋氐的老巢是扶風郡的槐裡,那裡已是接近了關中的腹地,相對來說,比地處雍涼交界的陳倉要安全得多。

當然,這只是相對的『安全』,龐統遣趙雲兵裘槐裡,時於毫無防範的韋氏家族來說,已無異於是滅頂之災。

「好主意。現在鍾繇主力遠在并州,關中空虛一片,以子龍之智勇,還不手到擒來。」馬超拍掌天呼道,他可沒有龐統說話斯文。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一十三章 錚錚鐵骨

狂風夾帶著沙塵瀰漫在城頭,冰冷刺骨的就像一條浸了鹽水的鞭子,毫無遮攔的抽打在守卒裸露的心頭。任何一個男人,一個胸中流敞著不羈熱血的漢子,豈能甘心讓心愛的家人在面前痛苦掙扎。

日落西沉,又一天的僵持行將結束。

陳倉城頭鴉雀無聲,許久之後方傳來低低的一兩聲抽泣,一名年輕的新卒將頭埋在城垛背後,極力壓抑著哭泣聲。

「馬超,這個天殺的雜種!」楊阜高大的身軀依然挺拔,在他消瘦的臉上,一對瞳孔顯得異常的突出。

馬超的祖上雖然是伏波將軍馬援,但他的母親卻是羌人,故此在視血繞為標尺的儒學士大夫眼中,馬超已不能算作是一個漢人。

「義山,西營又有十一個士兵偷跑出城了!韋大人有沒有說下一步該怎麼辦?」身後腳步聲響,是接替的姜敘登上城頭了,他的聲音低沉而嘶啞。日日目睹老母在城外受苦,作為人子薑敘的心情可想而知。

楊阜默然的搖了搖頭,這些天來韋康只顧著坐在府中唉聲歎氣,就算是象徵性的巡視城防也只是匆匆了事,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

在趙雲率輕騎奔襲槐裡之後,馬超繼續採納龐繞分而治之的諫議,一方面繼續將俘虜的守軍家眷押送到城下示眾,另一方面對那些逃出城外與親人團聚的兵士及家屬備好豐厚的酒菜,就在陣前讓他們當著城上的昔日同伴,當日飢腸漉漉的民眾痛快的豪飲。

這是心理的較量,其驚心動魄程度私毫不亞於血與火的撕殺。

對於楊阜、姜敘這些受制於家眷遭辱的將士來說,痛苦是無法想像的。

如果不是有著極大地忍受力,很難想像他們能支持下去。

「哼,只要楊某還有一口氣在,這陳倉城他馬超就休想進來。」臨下城時,楊阜狠狠瞪了城外連綿的營帳一眼,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怒火熾燒。

馬超的手段看似無恥卑劣,但卻是極具殺傷力,。般天長日久的僵持下去,守城將士的士氣、毅志必將日漸低落。

只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楊阜、姜敘那樣堅韌的毅力。

起碼涼州牧韋康就不是。

在圍城之初,倏然見到馬超一反常態以人質相要脅,韋康著實驚惶了一陣,要是守城的兵士一個個逃出城去,他豈不成了光桿將軍。好在別駕楊阜夠義氣,捨了兄弟不救的日夜守城,這才讓韋康稍稍放心了一些,再支撐些日子大雪就快封路了。馬超遠道而來糧草運輸必定不繼,那時長安的援軍也快到了。

援軍——,真的會有援軍嗎?這一點連韋康自己都不太確信。

并州一帶袁紹的外甥高干與郭援舉兵作亂,鍾繇率領著關中一帶地主力深入黃河以北,一時哪裡回得過來。那馬超之所以突然從西城殺出,選擇的正是這個難得的時機。

就在韋康終日患得患失憂心沖沖之時,十一月三日,馬不停蹄從槐裡趕回的趙雲不出意外的帶回了韋家幾乎所有的眷屬,包括韋康和韋端的年邁蒼蒼的父母親,韋康的新婦和幼兒。

「吾兒——,救我!」

「元將——!」

當妻兒父母的陣陣哭嚎撕心裂肺的響起時,韋康崩潰了。

這一時的他不再是什麼涼州牧,不再去想什麼大道理。他只念著韋家不能在他手裡斷了後,那樣的話他將愧對歷祖歷宗。

「命令守城將士,開城!」在痛苦掙扎之後,韋康最後終於有氣無力的吩咐道。

「大人,這怎麼可以?」接到韋康的命令,守衛在城垣上的別駕楊阜立即過來勸阻。

「義山,我也是沒有辦法,韋家可不能在我手裡絕後啊!」韋康臉色通紅,面對捨了兄弟親人矢志守城的楊阜,他心中實有羞愧。

「,大人,你難道忘了文和先生的臨別留言了嗎?這開城令好下,那千古罵名你可背不起。」楊阜持刀的手微微顫抖,他沒有想到自己堅守了多日的城池就這樣被放棄了,而放棄的理由在他看來又是如此的可笑。

「罷——罷罷,義山,你有你的道理,可我也有我的苦衷。其實,持城獻了之後,你們兄弟、母子也可以團聚了,這難道不好嗎?至於青史惡名我韋康擔就擔了吧!」韋康嘴角牽動了一下,他苦笑著歎聲說道。

聽到韋康這樣的回答,楊阜禁不住握緊手中的戰刀,他的樣子就像一頭被囚住了臂膀的猛獸:「哼,你要降我攔不住。但我楊阜生是大漢的人,死是大漢的鬼,馬賊若想進城,除非——除非從我的身上踏過去!」

這一聲罷,楊阜大喊一聲,便領著追隨他的族眾向陳倉城中最險峻的東城樓而去。韋康是朝廷下詔任命的涼州牧,論官職比他這個附屬的別駕要高得多。在陳倉城中聽命於韋康的士兵畢竟要佔了大多數,楊阜所能做的,除了拚死一搏外,沒有其它。

「義山,你這又何必——!」韋康瞧著楊阜漸漸遠去的背影,無奈的搖頭歎息道。

建安九年十一月十八日晨,分崩離析作鳥獸散,曾經堅如磐石的陳倉因為韋康的一個決定而改變。曾經固如金湯的城門發出『吱呀呀』的巨大響聲,然後慢慢的開啟,垂頭喪氣的韋康領著一眾放下武器守卒來到早已迎候多時的馬超軍面前。

城外,馬超、龐繞、趙雲早早的就接到了韋康請降的消息,二萬將士整齊的排成威武的隊列,锃亮的刀槍、雄渾的號角和不住嘶鳴的戰馬,所有的一切都在顯示著無堅不摧的氣息。

「韋大人,我馬超可在城下等你多時了!」馬超神采飛揚,這一場兵不血刃的較量雖然不太過癮,結果倒是出奇得好。龐繞這個軍師的本事著實讓崇信武力的馬超佩服得緊。

「哼,馬將軍的手段韋某佩服的很。希望將軍瞧在刀兵未到的份上,善待這些追隨著我的將士和他們的家眷。」韋康支吾道,投降的恥辱讓他感到顏面掃地。

聽到韋康的話,龐繞上前道:「這一點韋大人儘管放心。但凡是主動放棄抵抗的兵士,我們一定會好好對持,至於仍在城中的那些依舊想頑抗到底的,那就不能怪我們無情了。」

伴著龐繞的這句話,早已磨刀豁豁的西涼騎兵已從敞開的城門口蜂湧而入。

最後的戰鬥在陳倉東城樓開始。

負隅頑抗的楊阜、姜敘繞領一千多族眾憑險據守。他們在高高的城樓上樹起了刺繡鑲邊的大漢軍旗,他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全軍進城!」在馬超痛快淋漓的喝令聲中,陳倉城破。

城樓上,渴望立功的西涼兵卒如螞蟻般沿著城階而上。他們每前進一步都必須付出巨大的傷亡,楊阜的族兵利用有利的地形襯鎖住通向城樓上各個隘口,一枝枝箭矢、一桿桿長槍、一把把戰刀,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向著僕死的人樣祭禮。

一個時辰的猛攻之後,西涼士兵死傷超過二千餘人,帶隊衝鋒的尉、曲低級將領更是十有九傷。同樣,楊阜一方的損失也是不小,有將近三百的族眾失去了性命。

「楊阜可惡!」目睹戰事不利,剛剛進城的馬超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將軍,敵人佔據了城樓的險要所在,我們很難攻上去。不如——,不如將楊阜的親眷帶到這裡,逼迫他們投降!」一名中了箭矢的都尉頹然的退了下來,建議道。

「哼,沒有腦子的傢伙。你說的法子要是有用,他楊阜不早降了!你們這些膽小鬼,都給我攻上去,不抓住楊阜,就不要回來見我。」說罷,馬超策馬近前幾步,凌厲的眼神掃視高高的城樓。

楊阜這廝,明知繼續抵撫將是死路一茶,卻依舊矢志不改,這份氣節倒讓馬超、趙雲等人感慨不已。其實作為一個武將,在戰場上都渴望有一個轟轟烈烈的對手,而不是面對像韋康這樣臨陣屈膝的怯懦之徒。

「孟起,何不用火?」龐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一個謀士的理想就是用最佳的計謀取得最大的效果,當楊阜據守的城樓阻擋住了前進的道路時,龐繞想到了用火攻計。

火會吳噬一切,包括這雕樑畫棟的城樓,也包括在城樓中的所有人。

楊阜可以擋住衝上前的西涼士兵,卻不能擋住熊熊席捲而來的大火。

深秋時節,陳倉城中用來引火的乾枯柴草和白楊樹幹比比皆是,當西涼兵士點燃起堆放在城樓四周的引火之物時,楊阜知道一切都將結束了。

「伯奕,你帶著大家離開吧!」楊阜用刀拄地,大口喘息著對姜敘道。

「義山,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們是生死與共的兄弟,生一起生,死一起死!」姜敘嘶聲道,他身上的甲衣已經破爛不堪,他的戰刀也已鈍卷。

「好,生一起生,死一道死,我楊阜就算是死了,我的魂魄也會凝結不散,佑護我大漢的江山天下!」楊阜的聲音藉著強勁的風勢,在空曠的樓宇中迴盪。

隱約聽到楊阜的最後遺言,龐繞心中一動,像楊阜這樣的豪傑這般死了實在可惜。

想到此處,他緊走到上風處,對著樓內喊道:「楊阜,你自詡是漢臣,卻不知這天下乃是民眾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而不是他姓劉的一家之天下。如今漢室衰落,群雄並起,我主高寵聯結西涼各路雄師,兵鋒所指,無一不所向披靡。汝等螳臂擋車,縱算是死也不能挽回敗局。」

「龐繞,汝計好毒,我心不甘——!」

大火熊熊,將兩三人合圍的橫樑燒得啪啪作響,楊阜等人已出不去了。

這一場燒灼一切的大火足足燒得有三個時辰,跟隨楊阜據守城樓的將士中,除了最外沿的約四百餘人僥倖逃離火海之外,處在城樓中央的楊阜、姜敘等二百餘人悉數被燒死。等到事後清理火場時,糾結在一起的屍首已是面目全非,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來。

——

陳倉陷落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長安,留守的官員不敢怠慢,急忙將這個消息向雍州牧兼司隸校尉鍾繇稟報。剛剛取得斬首高干巨大戰果的鍾繇大驚失色,陳倉有失,關中門戶大開,西涼鐵蹄可以毫無阻擋的直逼長安。

在驚惶之下,鍾繇一面督師日夜兼程回轉長安,一面緊急向許都的丞相曹操請求援兵增援。

十一月二十五日,曹操任命張郃為征西將軍,賈詡為參軍,兼給事中,率精兵一萬過函谷關,協助鍾繇抵擋馬超的銳利攻勢。夏侯淵死後,張郃憑借他的能力獲得了曹操更多的信任,而由於年初郭嘉病情加重,賈詡調回許都籌謀剿滅高干、郭援的戰事,現在圓於雍涼事急,曹操只好再度割愛。

與此同時,惱怒之極的他下令禁衛立即將安居在許都郊外養老的馬騰一家抓捕。三日後,馬騰、馬休、馬鐵等連同僕眾幾十口盡被斬首於許都東市。

原本希望安安穩穩博取個名聲養老的馬騰因為兒子馬超的東征而身屍異處,雖然他已聲明和馬超脫離了父子關係,下令殺他的是權傾朝野一手遮天的曹操,也是他自己。

馬騰不明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亂世,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安穩求存之道,要想生存下去,你就必須勇往直前,絕不退縮。無法改變的蒼老讓曾經叱吒風雲的英雅豪傑失去了前進的動力,馬騰如此,袁紹、劉表、張魯之流又何嘗不是。

馬超攻陷陳倉的消息傳到南鄭,一直以來閉門自守的張魯開始寢食難安起來。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一十四章 懷橘陸郎

九萬里鰩鵬展翅,十餘年生死茫茫。

一年又復一年,日子在週而復始的循環中繼續。建安九年的除夕夜雖然沒有去年那般熱鬧,但也足夠讓江東父老欣慰了。

就在這一年的臘月,江東發生了一件被百姓傳頌稱道的嘖嘖喜事。在豫章郡海昏縣,一個叫周處的少年孤身潛入揚子江中,將一條作惡多端的蛟龍斬殺。當高寵倏然間聽到周處這個名字時,他一下子記起了周處正是早先亡故薺州口的周魴的遺腹子。

那一方浸染著周魴血跡的刺繡手帕,迄今仍讓高寵一陣陣的心悸。

周魴是高寵奮鬥過程中陣亡的第一個將領,他的英年早逝是如此的令人惋惜,如果周魴不早戰死的話,現在他的成就至少不亞於徐盛。

可惜,事實終究是事實,就算是高寵現在權傾一時,也不能改變以前的一切。

「——周處小小年紀就能孤身涉險,為民除害,當真是可喜可賀。假於時日,此子可為江東之脊樑。」在建安十年的新年伊始,海昏令焦仲卿的一份奏報讓高寵心花怒放。

周魴的死讓高寵一直以來始終心存愧意,這些年來雖然周處母子多次拒絕了高寵送來的衣帛米糧,但高寵並沒有因此少了對周處的偏愛。

焦仲卿和劉蘭芝在到達金陵之後,生活和睦,夫妻瑟瑟,這主要得益於兩個方面。一是在平常生活中少了焦母這個惡婆婆的橫眉冷目,二是焦仲卿在相國書吏任上做得工作出色,有魯肅這樣一個好的上司,焦伸卿的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因此在不久之後,焦仲卿便得到魯肅、顧雍等人舉薦,出任海昏令。

「璞玉未雕不成器,如果不是其母的堅持,那麼很難想像在關愛呵護下長大的周處還能不能有所成就。」想到這裡,高寵不禁佩服起那個在豫章街頭一口回絕自己的年輕少婦來。

周魴留下的,是一份讓幼兒時時嚮往期盼的榮耀。

而促使周處今天奮起的,除了這一份榮耀外,更有其母親的萬般辛苦和教誨。

這也讓高寵對這個性格倔強執著的女子有了更多的敬佩。

撫育子女,在很多時候並不是一味的溺愛就是對孩子好,同是父母,高寵在這方面做得實在算差。對於女兒清月,高寵這個父親全無外面威風凜凜的樣子,以至於清月的性子變得越發的任性刁蠻。

新的一年總會有新的不同。

今日之荊、揚、交、益四州,已是大夏的疆土,新的朝代新的開始,就在一片歡天喜地之中,年近而立的高寵不由得感慨萬千。

弱冠少年——,曾經的輕狂血性已經遠去,高寵如今已是林立風中寒地南方霸主。艱難的往昔——,就像一幕幕過目不忘的永存記憶,時時激勵他不能驕傲,不敢放縱。

建安十年元月春,陸績從涼州轉輾回到江東。他帶回了馬超、趙雲擊破金城,生俘韓遂的消息。雖然長安仍在曹操的手中,但關中以西的廣袤大地已為結盟的馬超所有。三年前作出的遠援涼州的決定,讓高寵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倍受壓迫。現在,終於是開花結果的時候了。

毒刺已種下,只等發揮效用的那一天。

而在這之前,高寵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隨著涼州的光復,擁有一條順暢的西進通道就成為了當務之急,無論從蜀中還是荊揚,要至涼州,就必須經過漢中。

雖然這二年來張魯還算友善,除了在過境的賦稅上徵收的重了些外,倒也沒有太過為難來往荊涼的高寵兵士。

三面包圍下的漢中王張魯其實已是甕中之鱉,在馬超拿下陳倉之後,漢中的東、南、西三面俱被高寵的勢力所佔據。留給張魯通往外界的道路,只剩下了一條最為險峻的子午谷道。而在長安也面臨著馬超西涼鐵騎威脅的情況下,就算張魯有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冒著危險北投曹操去。

因為,失去了漢中天師道的基砝,張魯這個『大天師』就會變得一文不值。

一個沒有多少價值的投降者,是不會得到尊重的,張魯就算再笨,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既害怕高寵日漸的強大,又不敢得罪高寵。

剛過了寒冬,位於長江邊的金陵城冬雪未融。

十二月末的一場紛紛揚揚大雪給節日披上了一層厚厚的盛裝,瑞雪豐年,明年又是一個豐收年了。

攝山腳下,積雪壓枝頭,一身錦裘的高寵難得的抽得時間,出來觀賞江南的冬日雪景。陪同他的除了一干宿衛外,還有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

「火樹銀花,公紀看這南方的雪景比涼州如何?」高寵邊走邊笑道。

那高高瘦瘦的年輕人用腳踢了一下地上的積雪,抬頭大聲道:「寵帥,這雪哪能跟涼州的大雪相比,那裡的雪一旦下了,深可沒到馬的肚皮。記得州到涼州的時候,每到冬天我兩條腿就凍得沒有知覺呢。」

說罷,年輕人忽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樣子他是覺得這件事情說出來著實有些丟了臉面。

這個陪同著高寵賞雪的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隨同龐繞入涼的陸績。經過這二年多時間的磨煉,陸績不僅是身材長高了,見識也有了長足的進步。

「公紀長大了!」高寵輕歎了一聲,他習慣性的伸手想去摸一摸陸績的頭,卻不想比了一下,陸績已長得和高寵一般高大了。

「寵帥,績這一路東來,雖然路途辛苦,但也見識了各地的風土人情。涼州民風剽悍,那些擅長遊牧的馬背男兒馳聘東西,飄忽不定;漢中地形閉塞,百姓愚昧,這些年來受天師教影響甚大,十戶之中,有八九戶俱是天師教徒。相比較之下,還是南方夏國的屬地來得開放富庶得多。我途經成都時,就見到伯言那裡接納了許多南逃的流民。不消說,這些人一定是從漢中逃亡來的。所以,以績之見現在是拿下漢中的時候了。」說罷這一長段的話,陸績神色從容,就算面對高寵驚異的目光,他也一樣氣定神閒。

剛剛由涼州趕回的陸績面色紅潤,這是西北惡劣的天氣在他身上留下的第一個記號,以致於年不過十八的陸績看上去要成熟了許多。高寵看得出這二年多的歷練讓陸績有了一種脫胎換骨的變化。

「噢,公紀如此肯定?」高寵笑問道。

「寵帥,非是績誇口,漢中雖然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但卻並非毫無破綻。自我軍攻取陳倉之後,漢中人心惶惶,凡遠見之士紛紛南遷。而張魯那些『天師鬼卒』謬論能蒙蔽百姓一時,卻不能蒙騙一世,現在一切跡象都在表明,張魯敗亡之日已將來臨。寵帥何不取之。」陸績慨慨而談。

陸績說的沒錯,就在馬超、趙雲拿下陳倉之後,益州都督陸遜也不失時機的率領蜀中將士對陽平關、金牛道、米倉道分路壓逼,形成從南北壓的態勢。

對於漢中,高寵早有心取之,只不過困於和曹操連番的火拚才一時顧不過來。現在,涼州的局面已完全打開,經過一年多的休養生息,陸遜也基本上平定了益州的動盪,進取漢中打通與涼州的聯絡已是箭在弦上。

「好,公紀有何良策,快快講來?」高寵讚了一聲,道。

「績此番途經南鄭,受到張魯手下謀士巴西人閻圃厚遇,從圃口中,績知凡漢中有識之士莫不思南歸,若寵帥能遣一能言善辯之士前往南鄭遊說,那張魯必能歸降。」陸績道。

高寵笑道:「這些天來我也正為此事煩心,江東善辯之士不少,但真正能當大任者卻也寥寥,不知公紀心中可有上佳人選?」

高寵這一問本是隨口一說,陸績剛從涼州回來,與江東的官員接觸不多,要他舉薦一個合適的人選,豈不比高寵更難?

陸績聽罷,卻正色道:「寵帥,何不用會稽虞仲翔?」

仲翔是虞翻的字,在孫策敗亡之後,虞翻隱居了一段時間後,終於出任了高寵的謀士,不過此人心胸過於激盪,與眾人不睦,加之好酒無德,常胡言惹事。所以,迄今也只是在顧雍手下做一個無職無權的清諫大夫。像

「仲翔為人狂妄無狀,恐怕還當此任?」高寵慮道。

陸績搖頭道:「寵帥可知,當日孫策外出馳獵受刺,乃是不聽虞仲翔勸諫而致。建安二年,曹操迎天子於許,發詔令徵召天下賢才,翻也在列,然其答曰:盜癡欲以余財污良家邪!在這一點上,就算是張公也不及也。故此,寵帥切切不可以貌取人耳。」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一十五章 力斬曹使

即便是亂世,也總有終結的時候,當那些所謂強盛一時的諸侯湮沒在塵埃中時,盤據在漢中一隅以傳道布感為幌子逍遙自在的張魯終於也好日子到頭了。掙扎在高寵和曹操兩大勢力之間的他,隨著平衡的打破,也失去了相對獨立存在的可能。

在看似永無休止的爭鬥中,繼西北關中的較量後,爭奪的理位置極為重要的漢中已成為高寵與曹操新的目標。對於一直強勢擴張的高寵來說,漢中就像一根梗在喉嚨間的骨刺,汰須要拔除。而對於失去西涼的曹操來說,漢中是他最後可以用來反擊高寵的籌碼,絕不能輕易的放棄。

物色一個合適的人選去說服張魯,這個人必須有膽有識,文武兼備。在高寵麾下的江東,巧言善辯者不乏其人,但既有口才又有一身好膽氣的卻是寥寥。

虞翻性情狂放不羈,不為繼任的孫權喜歡,否則以他文武兼資的實力,早就該得到重用了。在高寵繼領荊揚兩州之後,虞翻顧念故主孫策之恩義,不管是高寵還是曹操征辟,都沒有答應。一直到建安八年夏,虞翻才接受了往昔的好友黃蓋邀請出仕。

可惜,此時的江東在高寵的勵精圖治下一片太平,就連各地作亂的賊寇也多覆滅。自視甚高的虞翻一方面不屑於做那些治理地方的芝麻『小事』,另一方面又找不到表現自己才能的機會,於是終日留連酒肆,喝得酩酊大醉。

陸績向高寵極力舉薦虞翻,看中的就是虞翻不同於江東芸芸士子的能力。

建安十月二月春,謀奪再三的高寵終於接受了陸績的諫議,以虞翻為從事中郎。攜任命張魯為大夏國『漢中王』的詔令,往南鄭說降。事實上高寵封的這個王僅僅是一個虛銜,張魯這些年盤據漢中過得就是漢中之王的日子。

就在虞翻一行出發的同時,在許都,丞相曹操也決定派出特使司馬孚前往南鄭遊說。

「仲翔,漢中張魯雖然內外交困,但必不甘受縛。這一趟南鄭之行,成敗之關健就在於如何更好的利用閻圃等傾向南投的士子,一切就看仲翔你的了。」在十里長亭送行虞翻時,高寵將說降計劃合盤托出。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虞翻是一枚極其重要的棋子,要充分發揮他的作用,就必須讓虞翻心中知曉自己對他的期望,這是高寵一直以來信奉的原則。

「寵帥放心。翻此行漢中,若是順利的話,多則半月,少則十日必返;倘是半月之後還無消息,請寵帥督請西涼兵馬向長安一帶劫掠,若一個月後依舊沒有消息,請寵帥速令陸遜將軍領蜀中兵馬進逼陽平關,如此雙管齊下,張魯途窮矣。」面對高寵的信任,因為狂放不羈惹得上司顧雍頗為反感的虞翻信心十足。

錚錚誓言猶在耳邊,虞翻有這般自信倒並不是空口妄語。早年在會稽太守王朗手下任功曹時,虞翻曾有步行日可二百里,吏卒中無人可及的驕人記錄;在孫策領江東時,虞翻為騎都尉,多次追隨孫策討伐山越,擊斬敵渠帥。

辭過高寵和送行的眾人,虞翻率領隨從一路往北,紛飛的大雪遮沒驛道,將他的葛袍吹動得獵獵鼓起。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布衣,就算穿著布衣又如何?

「莫說是南鄭,就算是許都我虞翻又有何懼?」這西行的一路上,虞翻胸中鬥志昂揚。

春寒沁入身體,有一種令人驚醒的刺涼,二十餘天的奔波並沒有讓虞翻露出些許疲憊。他挺直身軀,抬頭仰望南鄭青苔附就的高聳城牆,心情激盪起伏,難以平靜。

「你可是奸細?」城門口一名祭酒惡狠狠的抓住一個過路客商的衣領,聲色俱厲的威嚇道。在他的四周,林立著頭戴方巾,穿著藏青色衣服的眾多鬼卒,看得出隨著形勢的一天天吃緊,南鄭的戒備也嚴了起來。

遠遠的見此情景,虞翻不由得暗暗發笑,這奸細不奸細的又不會寫在臉上,像這般愚蠢之極的盤查要是真能查出什麼來才怪哩!

看著那祭酒一臉的懊喪,虞翻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來人,快快通報張魯,就說江東特使到了,讓他早午出迎!」虞翻端坐在馬上,高高的昂起頭,擺出一付高高在上的派頭。

「江東特使?」那祭酒一驚,強橫慣了的他見虞翻如此神氣,一時倒失了主意。

「前面可是會稽虞仲翔兄?巴西閻圃候等多時了。」未等那祭酒醒悟過來,從城門內出來一人,年在四十上下,方巾長髯,瞧面容甚是端肅。

有心歸附高寵的閻圃在天師教的身份是治頭大祭酒,比守城門的這個小祭酒高出甚多。見連閻圃都客氣相迎,驚異之下的守城鬼卒忙不迭的讓開道路。

從閻圃口中,虞翻得知曹操的使者司馬孚已搶先一步來到南鄭,對於他的到來,張魯的態度相對的熱絡。

「虞兄,明日一早君師就要在朝上決斷存亡大計,這漢中的大小祭酒中,受司馬孚賄賂者不乏其人,萬一到時——!」待到了驛館安頓下來,閻圃急忙道。

「閻兄,那司馬孚今晚夜宿何處?」虞翻來回踱了幾步,沉聲問道。

「就在東城驛館內,離這裡不過半里,仲翔難道想要斬殺曹使不成?」閻圃不愧是張魯手下第一謀士,轉念就猜透了虞翻的心思。

「不錯!」虞翻臉上淡淡一笑,顯得相當從容鎮定。

閻圃聽罷,急步掩上房門,見四下無人方問道:「圃有一問,望如實相告:虞兄能否告知在城中伏下了多少人手?」

虞翻哈哈大笑,拔劍出鞘道:「殺區區一個司馬孚,憑翻一人一劍即足矣!」

「司馬孚屬下足有二十餘人,瞧身手個個不凡,倘若刺殺不成,豈不誤了大事?」見虞翻一付自信滿滿的樣子,閻圃額頭沁出細汗,連忙提醒道。既然決意投靠高寵,閻圃的身家性命就同虞翻的決定息息相關了。

「閻兄,司馬孚一介文士,手無縛雞之力,所逞者無非是三寸之舌耳。今漢中眾臣皆為望所惑,我等若力殺此人,則朝中再無人敢言附漢矣!」虞翻無懼道。

閻圃半響無語,良久方躊躇道:「既然虞兄主意已定,圃也不便再作相攔。今夜三更巡城之鬼卒正好是我之部下,到時候我會囑咐見機行事,此事成敗就看虞兄的本事了!」

閻圃這句話說得甚是圓滑,從正面理解就是他會命令兵士配合虞翻的行動,而從相反的意思考慮,則一旦虞翻刺殺漢使不成,第一個抓捕虞翻的就會是閻圃。

樹梢輕搖,漆黑一團的街道上空無一人。

在東城驛館的門口守夜的兩個侍衛正低著頭睡意朦朧,而在後面的幾間房舍內,除了正房燈火閃動外,其它的房間早已熄滅了火光。挨著巡城的一隊鬼卒過去,手持利劍的虞翻倏的從黑影裡遁出,逕直衝向驛館正門。

「誰——!」未等兩名侍衛完全驚醒,虞翻手腕頓起,將兩人送上了西天。

隨後,虞翻大跨步闖入猶閃爍著燈光的正房,正埋首研讀的司馬孚沒有想到深更半夜竟會有敵人闖入,驚駭之下雙手捧起案上硯台朝著虞翻扔了過去。

「汝是漢使司馬孚?」虞翻一個側身,躲過飛來的現台,沉聲喝問道。

「你——,你是什麼人?」司馬乎面色剎白,一邊後退一邊問道,他這麼一問簡接的就算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江東使者虞翻今夜來取爾性命。」虞翻說罷,劍芒閃動直向司馬孚的咽喉刺去。

以司馬孚的身手,十個他也不是虞翻的對手,此時此際他唯一的機會就是叫喚侍從過來接應。然而,滿心以為在南鄭城中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侍從一個個俱都睡入了夢鄉,等聽到動靜起來時,一切已都晚了。

血濺錦案,虞翻手起劍落,將司馬乎首級擒在手中,然後飛快的遁入到了夜色之中。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一十六章 懾服漢中

陽春三月,漢水畔的南鄭城籠罩在一片霧靄之中,這樣的景色對於生活在這裡的百姓來說,是司空見慣了的。漢中一帶由於受到南北高山的阻擋,聚結在漢水畔的水氣不能橫著消散,它們唯一的前進方向就是向上沿山勢爬升。

遮擋在霧色中的早晨一切都會變得朦朦朧朧,這讓剛剛起床的大君師張魯心頭更加的忐忑不安。

黃巾亂起借兵佔據漢中,教內爭鬥斬殺老大張角。想當年的張魯是那樣的意氣風發,顯露出的膽氣、智慧可謂無人可比。但是,就和年輕時的劉表、袁紹一樣,待到年華老去銳氣盡喪時,張魯也失去了爭奪天下的機會。

最好的機會出現在劉璋敗亡之際,遭到劉備暗算的劉璋連著遣使向張魯求救。雖然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但張魯執拗於殺母之仇放棄了舉兵入蜀的正確意見。

而今,一時英雄俱沒落塵埃,劉璋、劉備先後不在,只剩張魯一人苦撐殘局。就算他有通天鼓惑的本事,也無法再聚攏人心為他守這一方基業。

沐浴更衣,指令侍婢點燃上好的檀香,身體已經發富的張魯費力的挪動有些發漲的雙腿,然後閉上眼睛準備早課。早課是每天修行的首要任務,雖然張魯這幾年來已經日漸荒廢了道行,但做做樣子還是需要的。

正在張魯思前想後之際,謀士楊松急急忙忙的跑了進來,他帶來了東城驛館曹操使節司馬孚被殺的驚人消息。

「大君師,司馬孚突然遭遇不測,很有可能與剛到的江東使節虞翻有關係。依屬下之見我們應該立即派兵捉拿虞翻,這樣才能在曹丞相面上交待得過去。」楊松一臉的驚惶,虞翻的雷霆手段讓一心嚮往許都那個傀儡朝廷的楊松等人頓失依托。

聽到這個消息,張魯端坐的身軀微微一晃,他略一皺眉,眼睛卻沒有去看楊松的神態。受了司馬孚好處一早就和許都方面打得火熱的楊松急急跑來,目地很明白。就是想借題發揮惡化與高寵之間的關係,從而促使自己向曹操一方靠攏。對於屬下的這些個小算盤,老練世故張魯早己是心知肚明。

「楊松,你說虞翻實施了刺殺行動,是有確切的證據,還是只憑著猜測?」張魯沉吟良久,緩緩的吐出這一句話。

「大君師,楊松妄言惑眾,圃請速斬之!」未等楊松上前答話,一陣腳步聲響,閻圃滿頭是汗的叫喊著闖了進來。

「閻圃,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楊鬆一下攔住閻圃,怒問道。

在漢中群臣中,閻圃和楊松為了爭一個誰是第一謀士相互不睦,立場也是背道而馳。在決定前途命運的大事上,他們也選擇了不同的歸宿。

「哼,我倒要問問你是什麼意思。君師明鑒,眼下漢中的東、西、南三面俱有高寵大軍在虎視眈眈,虞翻乃是夏王高寵的特使,我們若是隨隨便便將他抓起來,會有什麼後果?」閻圃也不再和楊松糾纏,面向張魯沉聲道。

「大君師,閻圃早與江東的人勾勾搭搭,昨晚東城一帶是他屬下的鬼卒巡夜,說不定司馬孚遇刺事件和他也有關係。」楊松也不示弱反擊道。

應該說楊松的消息相當的正確,閻圃的的確確事先知道虞翻要刺殺司馬孚,而且在這一過程中,閻圃還適時的將驛館一帶的巡夜鬼卒調防到了別的地方。可惜,論起口才來,楊松和閻圃實在差距明顯。

對於楊松的斥問,閻圃轉身面向張魯,手摘峨冠雙膝跪倒道:「君師,楊松這完全是無中生有的中傷之言。為避嫌疑,維護清白,屬下先請辭去治頭大祭酒之職。至於楊松所說勾勾搭搭之事,圃敢以全族身家性命保證,絕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大君師之事,倒是楊祭酒那裡——,我有證據確認他受過司馬孚給的不少好處。」

以退為進,閻圃看似一步步後退,卻又在話語中暗帶鋒芒,楊松中傷閻圃未果不提防讓自己落入了圈套。待等楊松回悟過來,張魯已睜開眸子,向他投來威肅懷疑的目光。

嚇得楊松趕緊跪了下來,連連叩首自辯道:「大君師千萬——,千萬莫聽閻圃妄語!」

正在君臣三人相互猜疑,亂作一團之時,忽然外面腳步聲響,有侍從蹬蹬蹬奔跑進來稟告江東使節虞翻求見。

「來人,油鍋伺侯,請!」張魯吩咐道。

沸騰的油鍋立即被擺放到了議事大廳中央,旺火燒得熱油不停的翻滾著滋滋冒著熱氣。不論是什麼東西一旦掉落進去,結果都會立即變成一堆油渣。

楊松的話讓張魯將信將疑,既然虞翻不請自來,那麼正好可以試試他的膽量和底細,這就是張魯的用意。

「夏國使節虞翻拜見君師!」聲音朗朗,一夜未眠的虞翻精神很好,他的手裡捧著一個紅漆雕龍的木匣。

當看到面前騰騰作響的油鍋時,虞翻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他從容不迫的停在油鍋跟前,道:「原來君師招待使節的禮節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虞翻,你一個人就敢來見君師?」閻圃瞠目結舌,這一日內虞翻的舉動讓穩重有加的閻圃實在捉摸不透。

「哼,虞翻,你死到臨頭還敢嘴硬。」聽到虞翻的話,早有心發難的楊松暴跳而出,大喝道。

「死——還不容易,不過翻可不是一個人來的,現在正好有一件禮物要讓君師過目!」虞翻說罷,伸出右手打開了匣子。

裡面赫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曹操使節司馬孚的首級。

虞翻沒有說慌,這一次求見確實不是他一個人,陪同他的還有另一個人,只不過這個人只剩下了亂髮下蓬鬆的頭顱。初到南鄭便夜殺競爭對手司馬孚,然後又旁若無人的獻上首級,就在閻圃極力想為虞翻開脫時,卻出人意料的不打自招,逕直將司馬孚的人頭呈了上來。

「虞翻,這裡不是金陵,你知不知道邈視我張魯的結果?」虞翻這般在南鄭城中肆意妄為的行徑讓權威受到挑戰的張魯腦羞成怒。

處於盛怒中的張魯眼中殺機立現,左右侍立的鬼卒更是紛紛拔出刀劍,就等張魯一聲命令。見此情形就連閻圃都不敢再諫說什麼,而楊松則是一臉的幸災樂禍表情。

反倒是虞翻顯得很是鎮靜,他毫不畏懼的迎上張魯的目光,道:「大君師何出此言,翻昨晚為你除去了一害,你應該謝我才對?」

「此話怎講?」感受到尊嚴受到損害的張魯面色鐵青,(更新最快h-t-t-p://wap.16 k.c n)強按下胸中怒氣問道。

虞翻不慌不忙道:「翻自到漢中,每過一處都會見到義倉前流離百姓聚集,想來若不是君師仁義良德,這些百姓很有可能露斃荒野。今我主遣我前來,也是因為存了眷顧百姓之心,以免漢中百姓徒遭兵災之苦。可惜,偏偏有些人不識時務,妄圖妖言鼓惑騙得君師與我主反目。而一旦刀兵亂起,受騙者將是君師及漢中數萬百姓,得益者則為那些乘亂鑽營之小人耳,此便是翻為君師所做的目的。」

虞翻慨慨而談,先是適當的恭維了張魯幾句,隨後就鋒芒畢露,矛頭直指企圖扇動戰事的也是之流。

「這——!」張魯臉色稍霽,支吾道。

見張魯態度稍緩,虞翻上前一步,大聲說道:「若君師還有疑惑,翻還有一言相問:不知君師以為在天下海內的名聲,你與荊州劉表、皇叔左將軍劉備、討逆將軍孫策相比,哪一個更加出名?」

「自是魯不及也。」

虞翻又問道:「不知漢中資糧多不多,武器是否精湛,士兵是否果勇,若是拿來和荊州、揚州相比,哪一方更加的厲害?」

漢中原先不過是隸屬益州地一個郡,只是在張魯佔據此地之後,才漸漸的擺脫了益州牧劉焉的控制,拿一郡之地和人口眾多經濟發達的荊揚兩州相比,相差得不異於是天上地下。

「哼,憑你虞翻,還沒有羞辱我的資格?」張魯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火,」揮衣揚袍站起,左右侍從立即一擁而上,眼見著就要架起將虞翻投入油鍋之中。

面對死亡的恐嚇,虞翻毫無懼色,大笑道:「想不到堂堂一方教首的張君師竟也怕了我虞翻?」

「笑話,我怕你何來?」張魯道。

虞翻整了整衣冠,沉聲道:「那君師不妨稍等片刻,且聽我說完。翻方才兩問並非有意羞辱,而是希望君師及漢中有識之士看清楚目前的形勢,從客觀形勢來說,與佔據了荊、揚、交、益四州的我主比起來,漢中不過一彈丸之地。無論從人口、經濟、人才各方面比較都難以佔得上風,唯一能憑持的也不過是有利的地形罷了,我家主上高寵,智略蓋世,用兵如神,前有席捲荊襄壯舉,後有西定巴蜀之謀,此兩者皆君師親見聽聞。今西涼馬超與我主結盟,三路大軍已逼至西城、陳倉、陽平關,君師欲守孤郡,自料資糧,已知不足,若不早為計,悔無及也。」

這一番話說出後,廳上鴉雀無聲,張魯面色也是變幻不定,很顯然虞翻之言擊中了他的要害,而在有心南歸的閻圃等人聽來,更是暗暗喝采起來。

好半天,張魯才頹然擺了擺手,道:「貴使一路勞頓,必定辛苦了,不如先休息幾日,觀賞一下南鄭的大好景致。」說罷,張魯不待眾人開口,在侍從的攜扶下回轉了寢居。

對於這幾句藉故托辭,虞翻並不著急,他知道張魯還在猶豫,要想堅定他的信心,還需要再加一兩把火才行。

這火來自於蜀中的陸遜和西涼的趙雲、馬超。

建安十年三月十七日,得到高寵分令的陸遜率一萬精兵出劍閣,攻打漢中門戶陽平關,守關的張魯大將楊任、楊昂出關迎戰,卻被陸遜利用詐敗誘敵之計殺得大敗。更嚴重的是楊昂被嚴顏一刀斬落馬下,楊任也是身負重傷好不容易逃回關隘。若不是陽平關地勢險峻,一夫擋關,萬夫莫開,陸遜大軍早就殺入了漢中谷地。

禍不單行,就在張魯惶惶不定之際,三月二十五日,又有消息傳來,西涼騎兵沿著驛道殺向雍州腹地,就連長安一帶也是風聲鶴唳。子午谷這條最後通向關中的道路也告斷絕,至此,漢中與外界的聯繫盡被切斷。

建安十年四月一日,走投無路的張魯終於接受了高寵提出的條件,在這之後雖然他依舊會是『漢中之王』,但卻只能有職無權安享晚年了,這樣的結局對於張魯來說,也未嘗不是最好的結果。

四月七日,陸遜引兵進入南鄭城,楊松等人聞知兵到,倉皇出逃,卻在半道被張嶷追上,押送回南鄭。

兵不血刃的拿下漢中,對於高寵來說意義重大,從戰略上來說,取得漢中的統治權意味著高寵正式將南方、西北兩個戰場連成一片;從政治上來講,張魯的投降也極大的動搖了漢室在廣大有識之士心目中的地位。

除此之外,有勇有謀、膽識過人的虞翻也讓高寵眼前一亮,憑著這一趟漢中之行的表現,虞翻博得了江東眾臣一致的好評。

以廣陵——壽春為東線,以荊北——漢中為中線,以涼州為西線,高寵通過一連竄的擴張順利的將曾歸屬於各個諸侯的南方諸州統一了起來。從地域範圍看高寵的勢力已凌駕於曹操之上,等待他們的馬上就將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

這是英雄的殺場。

也是英雄所嚮往的歸宿。

高寵無法逃避,曹操同樣也如是。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一十七章 海上冒險

六月末的江南,滾滾熱浪已經開始席捲三面抱山的金陵城,只有北面靠近江邊的埠口處,還能有絲絲涼風隨帶著江水襲來。

此時的金陵早不再是十年前的江邊小城秣陵,現在的埠口也早就舊貌換了新顏。

特別是近幾年來,隨著威脅江東根基的敵對勢力被高寵一個個的拔除,作為新建立的夏朝的大後方,江東一帶正展現出不同與往的活力和氣勢。

灌渠開挖,踏犁、曲轅犁等農業技術的革新有效的保證了田畝產量的穩步增長,也讓百姓不再為填飽肚子而發愁;郡學、縣學的普及,科舉制度的不斷完善讓學子有了一各明確的為國效力的途徑;在這種情況下,江東的人口開始急劇的膨脹,金陵作為新夏朝都城現模更是不斷的擴大。

十年前還是荒野肅條的埠口一帶,如今已成了一座繁華如織人流擁動的集市。

這一日,埠口人來熙往,熱鬧異常。

從江岸眺望北面,過目處江水浩浩蕩蕩,自上游的沱水、漢水、贛水等各各支流匯入,一路行至金陵附近時,江面已是開闊數餘裡,使得兩岸僅可隱約相望。

在停泊著眾多商船的灣口處,巨大的船帆升起在頃波蕩漾的江面上,數十艘樓船高昂著船首並排而列,船身處一根根圓木緊密的砌嵌在一起,堅固的抵禦著來自外面的一切衝擊。

這樣龐大船體的戰船行駛在長江中還不顯得擁擠,但若是在支流中航行,則立馬就會堵塞整條河道。很顯然,高寵督造這些可以稱得上龐然大物的樓船並不是用來行駛於江河的,它們的馳騁地方應該是在無邊無際的廣闊大海。

海——,神秘而充滿誘惑。

它既是代表著惡夢,也意味著驚喜。

當一年前繼任海丞的衛溫繞率著船隊從夷洲返回時,面對歷經生死凱旋而歸的將士,剛剛登上新夏朝國主的高寵禁不住熱淚盈眶。

征服九州中心的中原腹地,那是為了完成繞一的宿願,是英雄豪傑,當為人所不能為,行人所未行事。秦皇統一華夏,漢武遠驅匈奴,在這樣的功績面前,就算高寵有再大的勇力,能做到的也只是追隨,而不能超越。

向未知的大海進軍,就是為了潛藏在內心深處的這一種渴望。

始皇帝為了尋求傳說中的不老之藥遣方士徐福率五百童男童女出海遠航,結果一去無蹤。冒險出海,成功回來的機會就像陷入到驚濤駭浪中的小船一樣,脫困的希望渺茫而無定。可是,就因為這一份神秘和危險卻又讓無數的熱血男兒趨之若騖,就算是傾覆海中也無怨無悔。

失敗了,船覆了,又怎麼樣?

至少我們努力了,試過了。

高寵這樣想,衛溫和他身後的一千二百名江東子弟也是一樣。

在領艦的高大甲板上,剛剛二十出頭的捕虜將軍衛溫站在船首,他的盔纓紅白相間,絆艷的雉雞羽毛迎風獵動,似是傳說中鳳凰要展翅飛翔。

在他身後和船舷四周,是同樣地一張張年輕帶著稚氣的臉龐,這一千二百名精心挑選出來驍勇子弟,他們是江東的驕傲,他們也是精銳中的精銳。

「寵帥,諸位將軍,溫告辭了!」衛溫上前一步,抱拳大聲道。這一刻,他的身影被初升的朝陽映射在江岸上,顯得異常的高大和醒目,征服夷洲是冒險遠航的第一步,現在第二步的目的地是——遼東。

遼東、樂浪、玄菟(帶方)三郡位於漢朝疆土的東北方,屬邊陲之地。若是在和平年代這樣的地方是不會有什麼吸引力的,但換作亂世的話,遠離中原卻反倒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了。黃巾亂起中原諸郡無一倖免,能安然無虞者唯四角邊郡。

佔了這個便宜,從興平元年至建安六年的這段時日,三郡的總戶數竟然達到了十二萬七千二百餘戶,人口總數足有三十八萬餘口。三十八萬不是一個小數目,漢室動盪大大小小的諸侯數不勝數,但能有這樣實力的卻是不多,從這個角度上論,遼東侯平州牧公孫度也著實是個人物。

公孫度,字升濟,遼東襄平人氏。初為玄菟郡小吏,公孫昭守襄平令,召度子康為伍長。度到官,收昭,笞殺於襄平市。郡中名豪大姓田韶等宿遇無恩,皆以法誅,所夷滅百餘家,郡中震慄。隨後,公孫度率軍東伐高句驪,西擊烏丸,威行於海外,興平元年,董卓專權,同郡徐榮為董卓中郎將,舉薦公孫度為遼東太守。

不過,公孫度的強勢擴張行動並沒有持繼多久。在官渡之戰後,曹操謀得了號令天下的威權,督師河北,力斬二袁,曹操的一連串軍事勝利成功的將公孫度勢力驅逐出了幽燕。建安九年,膨脹野心屢屢受挫的公孫度病死,其子公孫康繼領遼東三郡。

同年六月夏,丞相曹操乘公孫度新亡,令討虜將軍於禁、幽州太守鮮於輔率三萬精兵征討三郡烏桓,兩軍激戰柳城,公孫康在大敗之後,驚惶失措忙上表以示臣服。

七月末,天子下詔襯公孫康為襄平侯。

曹操採取恩威並重的方略一舉平定了後方的隱患,有了遼東這個穩定的後方補給,就為將來的爭霸打下了基砝。在高寵依靠平定山越和結盟西涼獲得先機的同時,而曹操也並沒有荒廢日子,盛產烏桓良馬的遼東就是他的王牌。

因此,高寵這一次遣衛溫率師出海北上,一是為襲擾曹操的沿海鹽場,日常生活的食鹽若無法滿足,百姓就會恐慢,經濟就會動盪;二也是想力爭聯絡上與公孫氏不睦的北方高句麗、目支辰等部落,只要遼東不寧,曹操就無法如期獲得中原戰場上急需的戰馬。

在這個騎兵縱橫無忌的年代,最好的遏制辦法就是從源頭上擾亂敵人的供給。如果可能高寵也希望衛溫能帶回讓江東人羨慕不已的烏桓馬匹,當然,鑒於海路的危險性和未知性,高寵也清楚這不過是一個奢望罷了。

戰馬在海路上經過數月甚至一年的顛沛,存活下來的可能性將會很小。疾病、糧萃、風浪所有這些不利的因素只要一樣發生問題,馬匹就會死去。就算真的有頑強的戰馬存活下來,高寵也可以想像這些長途販運來的戰馬將只會剩下一副皮包骨頭。

四周送行的人群越來越多,高寵抬起頭,海船投射下的巨大陰影讓他恍然產生了登上甲板的強烈渴望。年輕真好——,可以不去考慮身前身後的一大堆麻煩事情,可以用一雙希冀渴求的眼神打動苦苦挽留的親人,可以毫無顧慮的去做心裡想做的事情。

從衛溫身上,高寵忽然又看到了年輕時的那個自己。

「升龍旗,起航!」伴著衛溫有力揮下的手勢,『吱呀呀』一面刺繡鑲邊的戰旗在士卒的拉動下,快速的飛向桅桿的頂端。

戰鼓陣陣,槳聲嘩嘩,從東南方吹來的季風很快的就將龐大的船帆張滿,在無數雙期盼的目光注視中,衛溫和他乘坐的海船漸漸離去,由大到小,由近至遠——。

當船兒最後的一點影子也不見時,高寵才發現自己的眼眶早已通紅。

「寵帥,我們回去吧!」陪在高寵身邊的魯肅一樣神情激動,平素穩重有加的他今天也動了真情。

「等等,讓我再送衛溫他們一程!」高寵搖了搖頭,疾步來到江邊,捧起一捧江水向著船隊遠去的方向灑落。

八月,彭城城門口站滿了盤查的兵士,他們一個個持著明晃晃的刀槍,對那些背著包袱或帶著箱子的過路百姓進行搜查。

「都吵鬧什麼,太守大人有令,所有人等都必須嚴加檢查,切不可放過一個販賣私鹽的不法之徒!」面對等候的不耐煩的百姓,守城的都尉指著城牆上的一通佈告說道。

自從曹操統一了青徐之後,緊張過一陣的官鹽供給得到了保證。但現在,沿海各處鹽場紛紛報告說遭到海匪的劫掠,鹽場既不能保證產量,必然會造成鹽供給的緊張,從而也加劇了私鹽的氾濫。

無利不起早,商人看重的就是一個利字,既然販運食鹽的利潤可觀,那麼就算是冒了殺頭的罪也會有人去做。

當然,這做的手法有高有低,有大有小。大者如許都的夏侯氏、荀氏等官商,只需打通樂進這層關係就擺平一切了;小者就是被搜查出攜帶私鹽的這些例霉鬼,等待他們的結果就是關入大牢,人頭落地,家財充公。

在城中的議事廳內,司馬懿靜靜的站在標注著青徐兩州方位的海圖面前,若有所思的出神。

「仲達,你發現什麼了?」太守樂進見司馬懿久久不說話,遂問道。

「文謙,你不覺得這一次鹽場遭劫很可疑嗎?以往雖然也時不時有海匪作亂,但現模卻遠沒有這一次大,持繼時間也不長。更可疑的一點是海匪劫鹽目的一般就是用來交換錢糧,但這一次他們卻採取了破壞鹽場的手法,這很不合常理。」司馬愁道。

「莫非這些海匪是南方高寵的兵卒假扮?」樂進也是經歷過數度戰陣的大將,被司馬懿這麼一說,立即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結果。
wishingzen 發表於 2009-1-9 14:08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一十八章 郭嘉遺計

燈火昏暗,襯著司馬懿變幻不定的眼眸,讓室內的氣氛顯得異常凝重。樂進見司馬懿許久沒有回答,只得來回搓著手不耐煩的等著。

其實,以樂進的身份在司馬懿這個丞相府主薄面前完全不必如此。且不說他『五虎上將』的赫赫戰功,單以跟隨曹操的時間來說,比投效不久的司馬懿也要強過甚多。但是,這世上的事往往並不只以你的過往功績來論高下的,在司馬懿積極為擊退諸葛亮北伐大軍出謀劃策後,曹操對他欣賞有加,幾乎是言聽計從。

在徐州一戰後,樂進就明白論心計自己根本不是司馬懿的對手,所以,對於司馬懿這個甚得丞相曹操器重的新晉權貴,為明哲保身計,作一些表面上的讓步也沒有什麼。

「司馬仲達這個人是得罪不得的。」在沉默中,樂進不斷的默念曹仁對他說過的話。曹仁與曹操的關係是不悄說的,連他都對司馬懿刮目相看,熟諳世故人情的樂進自是不敢怠慢。故此,在與司馬懿共事的這一年裡,樂進凡事唯司馬是從,總算也換了一個太平無事。

其實,對於年輕的司馬懿來說,無論是為漢室還是為家族,打敗高寵都是一件首當其衝的大事。從家族考慮,自司馬孚在南鄭遭到虞翻刺殺後,作為司馬家族新的繼承者,司馬懿面臨的第一個責任就是為親人報仇;從報效漢室著想,在高寵的步步緊逼下,如果再沒有好的計劃加以反擊,遲早有一天高寵會統一中原,那樣的話不僅僅是曹操的失敗,也是司馬懿等臣屬的無能。

光宗耀祖和建功立業的渴望讓司馬懿無法放棄,也不能放棄。

良久,司馬懿道:「文謙說得沒錯,這次襲擊鹽場的若是一般的海匪,又怎可能是我青徐將士的對手。那南賊慣駛舟楫,精熟水戰,懿曾聽說前一年高寵派遣衛溫遠航夷洲。因此,舉師北上也在情理之中。」

「這要是高寵來犯,僅憑青徐守軍力量恐難應付,我等不如趕緊報與丞相,也好早作準備。」樂進一怔道。自在靈壁城下與北伐的高寵軍力戰一場大敗而歸後,樂進聽聞有高寵兵卒來犯總顯得謹慎有餘。

司馬懿笑道:「文謙不必如此緊張,南賊雖然有心來犯,卻也無力派出大部隊北上。只要我們加緊佈防,定能保境無恙。」

諸葛亮為一己之私冒然北上,結果使得二萬精銳損失過半,在短時間內,高寵要消化這一失敗的損失沒有可能。同時籌建一支大規模的船隊費工費力,不僅需要眾多熟練的工匠,而需要砍伐大量的木材。司馬懿確信,以高寵以往的手段和魄力,絕對不太可能做出勞民傷財的事情來。

更何況,就算船隊組建成功,面對風高浪急、變幻莫測的大海和隨時可能船毀人亡的結果,高寵也斷斷不會冒這樣大的風險。

由此,司馬懿判斷進犯徐州沿海的這一支船隊規模不會很大,只要樂進和臧霸早作佈置一定可以擊退來犯之敵。

「仲達果然神算,怪不得丞相大人對你會刮目相看。」樂進一邊點頭讚歎,一邊在心底暗暗慶幸。順手的一句恭維話既可以拉近和司馬懿的關係,又可以把今後的責任一古腦的推到司馬懿的身上。

「文謙,我明日即要動身往許都一趟,這裡的事就煩勞你和宣高多多費心了!」見樂進眉開眼笑,他那點的心思司馬懿自然猜得出來,只不過不想點破罷了。

「仲達只管放心,有我樂進在,保管徐州太平無事!」樂進哈哈大笑。

青州外海,蓬萊仙境。

從突兀的礁石向無際的海中望去,一座飄浮於雲海之上的繁華街市若隱若現。整齊寬敞的道路,臨街林立的店舖,往來如織地人流,讓觀者無不心曠神怡,留連忘返。就在這雲海城市的底下,浮霧中一支船隊迎風破浪,昂首向北航行。

這是衛溫的北上船隊,在伺機襲擾了徐州沿海之後,衛溫繼續率軍北上,沿著青州地界向北進發。

「筆墨何在,這海市蜃樓的美景難得,豈容錯過!」站在船首的甲板上,少年意氣的衛溫浮想聯翩,豪情萬丈。有關海上浮現蜃樓的景致他早先曾在父親衛旌所著的《海志》中看到過,可惜只是寥寥數語並不詳盡,原因在於衛旌沒有親眼所見勝景,書中所載事項只是聽出海歸來的漁人的轉述。

絢麗的盛景就如同一劑振奮人心的強力補藥,讓漸漸感到海上飄泊枯燥乏味的士卒重新煥發了活力。

在這個時候,一心渴望抵達遼東的衛溫並不知道,正是他一時興起攻襲青徐沿海的舉動,提前引發了一場決定高寵與曹操前途分運的大戰。

許都,丞相府。

又是一年年華老去,丞相曹操頜上的黑鬚有幾根已白了,再過一個春節,曹操就五十有二了。相比十餘年前獻刀誅殺董卓的他,今日的曹操多了幾分成熟,少了一分銳氣。

「主公,懿急急趕來是有一事稟報,日前徐州鹽場遭襲經查乃是高寵之北遣船隊所為。不過,以懿的想法,這一支船隊的目的絕不僅僅是青徐沿海,更有可能的是——它們的目標放在了遼東。」司馬懿一路風塵,遮不住一雙深遂容智的眼眸。

這是在曹操的府中,司馬懿主薄的身份更多是作為曹操的一個家臣存在。因此,他不需要顧慮什麼,他可以堂堂正正的叫曹操主公?

與他有著同樣身份的還有陪同在旁的荀攸,作為曹操器重的重要謀士,荀攸和郭嘉為曹操平定中原、征服河北立下過無數功勞。可惜,郭嘉在身染重病之後,於半年前終不治身亡。

郭嘉的死讓曹操如失一臂,同時也讓剛剛嶄露頭的司馬懿得到了提拔和上升的空間。因為如果郭嘉還在的話,曹操是不太可能對司馬懿青睞的。

其實,論才能來說,荀彧和賈詡的能力並不比上面的兩人差了多少。但是,說到真正死心塌的一心一意為曹操謀計,心繫漢室的荀彧和朝三暮四的賈詡都不能做到這一點。

「仲達是說高寵有心爭取遼東公孫氏與我對抗!可惜,以公孫康的才能,借他十個膽也不敢與我作對。」曹操眼中精光一閃,大笑道。

遼東是烏桓鐵騎的產地,高寵船隊北上目的很顯然是想直接威脅曹操後方的戰馬補給基地。不過,主事遼東的公孫康懦弱無能,以才能論連乃父公孫度的十分之一都沒有,對於可能來自後方的叛亂,曹操並不擔心。

「主公,公孫康雖然無能,但並不能保證他的子謫、部屬,或者高句麗、目支國、馬韓等部落族眾也沒有異心。為保證烏桓戰馬的供給,我們還是小心為上!」荀攸道。

高句麗位於遼東、樂浪郡的東北面,目支國又在高句麗的北方,馬韓、秦韓則是生活在南部半島上的部落。

「主公,高寵已佔涼州,若再持有遼東,則我軍將毫無勝算。」司馬懿諫道。

「哼,高寵小兒欺我大漢無人乎,如此看來他是已有些得意忘形了!」曹操不怒反喜,哈哈大笑道。

荀攸和司馬懿見曹操如此神態,皆疑惑不解。曹操笑罷,大聲道:「公達、仲達,眼下的形勢你們都看得清楚,我曹孟德不想做那垂垂待死之徒。這二年來,我一面韜光隱晦處處忍讓,一面加緊積蓄力量,等的就是一個痛擊高寵小兒的機會。現在,這個機會終於來了。」

「主公是要主動出擊——!」司馬懿和荀攸不約而同驚呼出聲。

「不錯,這一次我要直搗黃龍,親率大軍二十萬南征荊襄,那高寵小兒就是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到我會有如此大的軍事行動。」曹操道。

稍頓了一下,曹操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與荀攸、司馬懿,然後道:「這是奉孝臨走前留下的最後一策,距離現在已有半年多了。這半年裡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飲馬長江,揚鞭江東,這半年裡我在許都郊外暗中訓練精騎,目的就是要突破高寵的荊北防線。只要順利拿下荊襄,我們默能夠一舉切斷高寵左右兩邊的聯繫。到時候,巴蜀之敵群龍無首,江東之敵孤立無援,破之不在話下。」

荀攸看過書信,驚喜道:「奉孝果然了得,攸不及也。南方多山嶺河流,陸上交通不便。如果我們能在開春之前佔領荊襄,則扼江陵可阻巴蜀之敵東援,取江夏可破江東數萬之兵,待到來年站穩腳跟,再有荊襄一帶的富庶物產支撐。高寵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無法改變頹敗的結局。」

秋冬季節正是江水枯竭之時,也是馬肥膘壯的時候,十分利於北方騎兵南下,郭嘉在信中諫議曹操以荊襄為突破口,先集中兵力擊破防守荊北的周瑜,然後揮師南下馬踏長江。從戰略上來說,這個建議並不出奇,但放在目前的環境中,卻又很是出人意料。

高寵建國大夏,定都金陵,其政治,經濟中心都向東傾斜。對於曹椽來說,要想最大限度打擊高寵,最好的方法就是從徐州出兵淮南,直接威脅金陵。這一條路線不僅距離短,而且是一路平川,便於騎兵穿插迂迴;反觀荊襄由於左右兩面都有高山阻擋,要南下唯一的道路就是突破新野、湖陽、襄陽這三角防禦線,那裡有周瑜將近四萬大軍扼守要衝,要通過就會付出巨大的傷亡。

當然,郭嘉不是沒看到這一層,他的目光已穿過崇山峻嶺,投射到更廣闊的後方。

他看到的是荊襄一帶除了周瑜的這支部隊外,後方是一片空虛。

原本駐紮在江陵的文聘軍已被高寵調防到了淮南,甘寧的錦帆軍在陸遜進駐漢中之後,也將主要兵力從江州移到了成都。

關山萬里——,當長江這條大動脈也因為流量不足而枯竭時,高寵的噩運也就到了。

「與其坐以待斃,莫如破茶沉舟。」信寫到最後,郭嘉留下了這一句話。

在那個『舟』字的上面,一朵血花奪目綻放。

這是郭嘉的鮮血。

舟,即船的意思。破舟,就是切斷高寵的水上通道,這是郭嘉想到的擊破高寵的唯一辦法。

「——老驥伏瀝,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公達、仲達,你們隨我出征!」面對比自己年輕十餘歲的高寵,曹操心未老。

他的聲音一如從前般自信,他的雙手依然堅實有力,他的身軀挺拔堅韌,江中斬蛟,雲間射鵰,席上揮毫,他胸中的壯志豪情不竭。

望著用蒼勁聲音吟唱《短歌行》的曹操,荀攸和司馬懿俱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主公——,懿還有一慮,在出兵之前,我們不妨先增兵徐州,擺出一副南下的架式迷惑周瑜的注意力。」司馬懿一面心驚於郭嘉遺計的大膽,另一面又深深為這個計策所打動。

以司馬懿的性格,謹慎有餘狂放不足,與往來不羈的郭嘉剛好相反。若是放到一個相對強勢的地位,司馬懿穩紮穩打的作風可以取得全面的勝利,但現在曹操面臨的形勢極不樂觀,再是拖延下去,只能是和高寵的差距越拉越大。在此情況下,郭嘉的計策雖然有很大的風險,但卻值得一試。

「增兵徐州只是一途,我還有一個招數對付周瑜!」曹操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周瑜是這次南征成敗的關健,從周瑜以往表現出的非凡能力看,要想瞞過他並不容易。曹操並不指望周瑜會徹底中計,他只是希望所有的手段用過後,周瑜會存下一兩分的輕敵之心,那樣就是他的機會。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一十九章 蔣干說降

鼓聲隆隆,在驚心動魄的風暴來臨之前,位於九州中腹的南郡風平浪靜,許久以來劍拔弩張的南北兩軍也不約而同的放下了武器。

守衛宛城的征南將軍曹仁在經歷了被周瑜圍攻的教訓後,更加的謹慎小心。在加固城防之餘,他將有限的兵力擺放到了南陽道的幾處隘口,這樣一來周瑜再施故計已不可能。示弱並不意味著怯敵,曹仁沉穩的性格讓他在守城戰中從容不迫,也讓周瑜數度試探性的進攻屢屢無功而返。

默在僵持之時,曹操派出使者蔣干前往襄陽說降。

蔣干,字子翼,九江郡人,曾為周瑜同窗交契。與在孫策、高寵手下飛黃騰達的周瑜相比,蔣幹這些年來混得著實不如意。曹操挾天子令諸侯,帳下謀臣良將無數,有荀攸、賈詡、郭嘉等出類拔萃的人物在前頭,沒有背景和靠山的蔣干要想出頭實在是難。

因此,當曹操有意派遣使者前往襄陽時,蔣干毛遂自薦,在幾乎是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獲得了這個不是機會的機會。

其實,就目前高寵強勢的情形下,要說降周瑜,無異於是癡人說夢c

以曹操的見識眼力,當然知道蔣幹此行一定會空手而歸,不過,他的目的並不在此。

蔣干只不過一枚棋子,對於曹操來說,這枚棋子既可以用也可以棄,結果如何就要看蔣幹這次襄陽之行能帶回什麼來了。

荊州——襄陽,大都督周瑜軍府邸。

威嚴赫立的親衛,明晃晃的刀槍和大門口空曠無野的情形,一切都在昭示著這一座府邸的主人的身份和地位。

秋意瑟瑟的早晨,葛袍方巾略帶疲憊的蔣干帶著一個青衣小童,昂首於府前。

看到昔日的同窗如今已貴為一方都督,顯赫無比,蔣干心中不免有些酸楚。當初周瑜選擇投靠江東孫策時,蔣干還有些瞧不上,江東地偏遠離政治中心,孫策與曹操相比,實力也有差距。但是時過境遷,等到高寵統一南方之後,蔣干再回頭看時,卻發現周瑜當初的決定著實的明智。

避開人才濟濟的中原,選擇看似偏弱的江東,正是周瑜過人的地方。

「如果可能的話,來到南方一展抱負其實也不錯。」蔣干心中不禁暗忖。

在曹操手下鬱鬱不得志的他需要一個機會證明能力,可是,要完成說降周瑜這樣艱巨的任務連蔣干自己都不相信。就在蔣干躊躇不定之時,得到稟報地周瑜已迎出府外。

「子翼此來,可是為曹賊作說客乎?」分賓主落座,周瑜看了一眼極力鎮靜的蔣干,似是不輕意的問道。對於蔣干的來意,周瑜早已是心知肚明。

蔣干聞言一驚,手中酒樽差一點掉落。他一邊用袍袖遮擋酒漬,一邊辯解道:「公謹說得哪裡話來,我只不過是很久時間沒能和你會面,今日特地趕來敘敘舊罷了,你怎麼能懷疑我是說客呢?」

周瑜微微一笑,道:」我雖然比不上師曠的聰明,但是聞絃歌而知雅意,這一點見識還是有的。」

蔣干聽得周瑜如此嘲諷,遂忿然作勢起身,大聲道:「既然公謹這樣對待故人,那麼我也就只能告退了。」

周瑜見狀,忙立起身拉住蔣干的袍袖道:「子冀慢來,我不過是擔心你為曹操作說客的緣故。既然兄長沒有這個意思,那麼我也就放心了。」

蔣干本無意要走,方才不過是一時下不了台,現在聽到周瑜致謙,也就順勢坐下。

酒過三巡,周瑜寒暄道:「聽說子翼投奔了許都的曹操,不知道日子過得可是安逸?」

投石問路——,既然蔣干遮遮掩掩,正為曹仁死守不出鬱悶的周瑜當然樂意相陪著演上一齣好戲。

「呃,干現添為丞相府帳下幕賓,實比不上公謹在荊襄呼風喝雨,顯赫聲名。」蔣干勉力擠出一點笑容,同窗之時原是平起平坐的身份,想不到數載不見卻已是差距懸殊。蔣干也是熟讀聖賢書的人,這般比較之下臉上也著實火辣辣的掛不住。

周瑜微微一笑,舉樽一飲而盡,道:「古人云:良鳥擇木而棲。既然子翼在許都不得意,何不南投我主,另謀出路,到時你我兄弟也好攜手並進,同求榮華!」

三言兩語之間,周瑜就將蔣干逼了個手足無措,本意來說降的蔣干先是被周瑜將了一軍,不得已否認自己的真實意圖,隨後周瑜乘勝追擊步步進逼,倒把前來說降的蔣干鬧了個騎虎難下。

良久,蔣乾麵紅耳赤,期期艾艾道:「公謹說得哪裡話來,幹不過是一介庸才,豈能有公謹這般錦繡前塵!」

面對周瑜赤裸裸的勸誘,蔣干的回答得相當晦澀,帳下幕賓這個職務雖然算不上什麼,但也是蔣干經過多年的努力換來的。若是在高寵這邊得不到相應的回報,蔣干是不會冒險背上叛主的惡名的。

周瑜哈哈一笑,湊近蔣干跟前,低聲道:「子翼若真有心,瑜倒是有一個主意,保管子翼他日能飛黃騰達,名顯青史。」

「是何主意?」蔣干聞言,眼前一亮急問道。

「很簡單——暗間。」周瑜的聲音不大,但卻讓蔣干聽得心頭碰碰亂跳。

曹操心狠手辣,對付那些背叛他的人毫不留情。想當年曹操行刺董卓不成,出洛陽逃至中牟,在其父故交呂伯奢家留宿。伯奢家人準備殺豬宴客,卻被曹操誤以為要出賣自己,遂拔劍殺盡伯奢全家,事後還留下一句傳頌天下的名言: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蔣幹此次出使襄陽,家眷妻兒依照漢例留在許都作為人質,若是蔣干真的投奔了高寵,那麼曹操立馬會將他的全家殺得乾乾淨淨。

「子翼放心,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這一次南來的目的我們彼此都清楚不過。要是真的一無所獲,曹操那裡必定交待不過去,這樣吧,過幾日我會帶你在襄陽、新野這一帶遊歷一番,也好帶些禮物回去。」見蔣干患得患失,心有所動,周瑜趁熱打鐵道。

「好吧,此事關係吾全家之安危,還望公謹一定保密。」蔣干惶惶然囑托道。

本來是要說降的蔣干,最後卻成了周瑜說降的對象,這樣的變化雖然出人意料,但也在情有可原。

既然下定決心歸附夏朝,蔣干也就不再有所顧慮,他將自己瞭解到的情報悉數告知了周瑜,其中就有曹操在徐州集結兵力意圖南犯的『重要』情報。

以蔣干的地位,他能瞭解到的不過是些表面的東西,至於曹操和荀攸、司馬懿密謀的計劃,蔣干自是不知曉。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曹操才會放心的讓蔣幹出使襄陽。

蔣干若是能說降周瑜,自是最好。

若是不成,也無關緊要。

若是蔣干反被周瑜誘降,則許都、徐州發生的一切正可以讓周瑜心生迷惑,而這才是曹操真正的目的。

建安十一年十月秋,蔣干在結束了十餘日的襄陽之行後,滿載周瑜提供的兵力佈防情報回轉許都。為迷惑曹操計,周瑜給的這些情報虛虛實實,在一些不太重要的地方以實為主,而重要的隘口要衝丹以虛招相應。

當然,這虛也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數字,而是經過周瑜帳下參謀仔細推敲後得出的結論。

臨別蔣干之時,周瑜擺下酒宴送別,席間舞劍作歌。歌道:「丈夫處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將醉;吾將醉兮發狂吟!」

許都,丞相府門前的一椽白楊在寒風中微微顫抖,似是也不堪忍受深秋的瑟冷。

從蔣干走出許都的那一天起,他的一舉一動就完全在曹操的掌握之下,荀攸手下的斥候一路跟隨蔣干到達襄陽,並看著他進入周瑜的府邸。在隨後的幾天內,蔣干與周瑜的每一次出遊都沒有逃過暗探的眼睛。

當蔣干與周瑜談笑風生的消息傳回許都時,荀攸綜合蔣干以往的表現,很快就得出了他的判斷——蔣干可能已經叛變。

按照荀攸的想法,待到蔣干回來時立馬抓起來殺頭就是,這也是曹操一直以來奉行的做法,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枉縱一個。

但是,這一次荀攸卻猜錯了。

回到許都的蔣干意外的受到了曹操隆重的接待,這主要得益於他從周瑜處獲得的那些重要情報。由於在這段時間,徐庶手下的夜梟連續對滲透到荊襄一帶的可疑人員進行圍捕,荀攸派出的多名間作都不幸被捕,這使得獲取荊北一帶有價值的情報變得相當困難。

人是活的,情報是死的。

就算是虛假的情報,在經過隨軍參謀耐心仔細的分析後,也會有它的價值存在,對於荀攸和司馬懿的能力,曹操沒有懷疑過。

就算是叛變了的蔣干,也有他的價值和作用,而殺了蔣干只能讓周瑜警覺起來。因此在南征之前,留下蔣干可以繼續為曹操傳送假消息,一直到他的鐵騎踏進襄陽城的那一刻。

想到這裡,曹操已有些迫不急待。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二十章 十萬火急

二十萬兵馬的大調動需要牽扯到的方面實在太多,糧草、裝備、人員、戰馬、隸屬等任何一點發生變動,都會留下蛛絲馬跡。

到處散播發兵江東的消息,並且虛張聲勢聚兵徐豫邊境,這個借口對於曹操來說,是再恰當不過了,從豫州南端的汝南郡通向楊州九江郡、荊州南陽郡的距離差不太多,中間夾雜著些許低矮丘陵的平川對於疾風如電的騎兵來說,來往若無人之境。

相反,對於南方的高寵來說,情形則有極大的不同。連綿巍峨的伏牛山脈將荊州和揚州一劈兩半,要想通壤除了依靠長江這條水路航道外,就再別無他途了。

畢竟,像前番那樣周瑜孤軍翻越茫茫叢林的舉動帶有極大的危險性,途中大量的減員也會使得增援部隊即使到了戰場也不會有什麼戰鬥力。也正是看到了高寵在佈防上的這一個先天性弱點,郭嘉才會在臨死前獻上冒險攻打荊襄的遺計。

比年齡,年過五旬的曹操不是而立這年的高寵的對手。

比實力,已經實現揚、荊、交、益、涼五州一統的高寵民殷國富,百姓安定,對峙的局面相拖延下去,對於曹操來說,只能是更加的不利。

思來想去,唯一對曹操有利的方面,就只有地利了。

北方地勢平坦,一馬平川,有利於奔跑迅速的騎後部隊增援補給,而高寵所在的南方,雖然有大江大河依托作為運輸動脈,但畢竟不能直線穿插支援,尤其是處在交戰前沿的淮北和荊北,高寵分駐兩地的周瑜和張遼兩軍因為高山叢林阻隔,一旦一方遭到敵人進攻。另一方將很難迅速進行增援。

當然,發現敵人的弱點並不意味著你已經獲得了勝利,在具體戰略的實施中,曹操通融順利突破荊北,能否在佔據荊襄之後鞏固地盤,成功阻擋來自巴蜀和西涼的攻擊,這些都是關鍵之關鍵。

漢建安十一年十月八日。

兗州陳留郡。

許德(無名)在清早梆子聲響起時,穿戴整齊走出驛館。大尚書令(吏部尚書)荀彧屬下校事——,這個官職雖然不高。但卻甚為重要。

荀彧,字文若,其人卻並不『文弱』,以能力論用才思敏捷,聰慧過人八個字形容也不為過,同時。他還是曹操麾下第一謀士,早在天子劉協落難東奔之時,便是荀彧全力諫議曹操迎立。從而一舉確立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政治優勢,其後,荀彧又向曹操推薦了郭嘉、荀攸、程昱等重要謀臣。

許德能夠附身到荀彧的帳下,可以說很不容易,在經過了外郡為官的幾年考驗後,行事謹慎的許德獲得了荀彧的垂青,這意味著他已經慢慢接近曹操的決策中心。

漢時的尚書檯共有吏部、左民、客曹、五兵、度支五曹。吏部又稱選部。掌管選用官吏;左民掌管繕修功作、鹽池園苑;客曹掌管少數民族和外國事務;五兵掌管中兵、外兵、騎兵、別兵、都兵;度支掌管軍國支計,其中以吏部尚書最為重要。

校事是吏部尚書下面一個臨時設置的官職,品秩雖然不高。但卻負責考察各地官員的政績,要想獲得陞遷的機會,地方官員都必須首先巴結校事才行。

不過荀彧為人清正廉潔,一些官員要想通過直接賄賂接近荀彧來贏得機會,多半是碰壁而回,所以,讓那些負責記錄的校事在字裡行間為自己美言幾句,就成為了大多數官員首選的目標。

許德這一次奉荀彧令來到陳留,主要的任務就是否考察陳留太守張承在任期間的業績,張承字公先,乃是參丞相軍事張范的弟弟,在程昱被長調到許都任職後,通過張范的活動,張承接任了陳留這個兗州境內最大城池太守的職位。同樣是太守,由於陳留是曹操起家的地方,現在曹操中身居要職的將領大多出自陳留,在這裡作官的話可以比在其它地方獲得更多的信息,也更容易得到陞遷的機會。

「許校事,這麼早就起來了?」許德前腳剛踏進陳留議事廳,聽到消息的太守張承一臉堆笑的出現在面前。

「啊,這大家都忙忙碌碌,可有什麼要緊的事!」許德瞟了一眼四周,微笑著作答,同朝為官對於象張承這樣有深厚背景的人物,盡量不得罪是平安無事的首要因素。

太守府內,書記、主薄、掌記一個個都在埋頭做事,對於陳留這樣一個位於核心地位的大城來說,事務繁多是必然的,但在一清早就有這麼多人,而且許多人的眼圈烏黑黑的,明顯是一夜未眠的緣故,這就有些反常了。

張承歎了口氣,嘟囔著說道:「還不是軍中輜重催要的緊,朝中的那幫大員也不想想,這一下子要讓郡府籌措這麼多的糧草、甲衣也太難了點,呃,校事勿怪,我這不是說你。」瞧見許德的面色異樣,張承以為是說錯了話,忙不迭的陪笑臉道歉。

「太守大人言重了,我一個小小的校事哪管得了軍國大事,只是辛苦各位趕夜了!」許德一邊說著,一邊向四下裡忙碌的眾人投去同情的眼神。

「校事能如此體恤我們這些外郡的官員當真難得,承心中感激不盡,在這幾日內有什麼照顧不周的地方,還望校事不吝直言。」張承一邊說著,一邊示意侍從給許德看座。

十月的陳留絲絲寒意伴著北風沁入屋內,然後直灌進人的脖頸,許德似是不經意的朝炭火盤一邊移位子,眼梢瞥見火盤邊上的一折簡牘,上面記錄的內容乃是這一次陳留郡上繳軍中的糧草、甲衣、刀槍的數目。

趁著張承轉身的功夫,許德彎腰假作拔弄炭火,手肘卻輕輕將那折簡牘推開了一點,些許微末,簡牘上面的數字讓許德暗暗心驚。單單一個陳留郡就要提供十萬斛的糧草、二萬具的皮甲,照此推斷曹操這次南征軍隊的規模將空前宏大。

就在許德心驚的時候,在簡牘的最裡層,忽然間顯出一封薄薄的皂書,從上面淡淡的幾行墨字看去,乃是張承之兄張范寫給家人的書信。裡面的內容並不出奇,只是告訴張承自己即將跟隨曹操出征南方,囑咐他好好照應家人。不過最後落款處的兩個字卻讓許德身軀一顫,心頭更是碰碰亂跳。

這兩個字是——宛城。

宛城是南陽郡的首府。張范是曹操的隨軍參謀,在即將出征的這個重要關口,張范一不在許都陪同曹操,二不在徐州前線考察軍情,他跑到並不是南征主攻方向的宛城去做什麼?這一個疑問讓許德困惑不解。

本作品1 6k小說網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www.16k...............................!張范是曹操的親信,覺得曹操的喜歡。要不然張承也不可能得到陳留太罕的官職,要知道在這個位置上,前二任的太守分別是夏侯惇、程昱。這兩個人一個是曹操的至親。一個是協助他立下無數功勞的重要謀士。

「難道說這次南征的主攻目標不是兩淮,而是荊北?」隱隱約約的許德好像察覺到了一些極不一樣的線索。

「校事感到寒冷了嗎?」張承回過身,見許德的身軀微微顫動,遂好心的問道。

「噢不——,多謝太守大人關心,對了,令兄這段日子回來過嗎?」許德看似無意的說道。

張承苦笑道:「公儀在丞相府辦事,哪裡有空回來。這不——,二個月前就被派到宛城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呢?」

二個月就是整整六十天——。張范在宛城連續呆了二個月,這其中一定有不尋常的秘密,作為一個長期在敵方陣營臥底的間作,『吳鉤』許德既有一個刺客的敏銳身手,又有一個出色暗間的分析通車。

在看似不經意的細微線索中,他已經判斷出了曹操南征的真正方向。

「這個情報必須盡快的通知寵帥。」許德慢慢站直身,他迅速的平抑住激動的心情,待到抬頭與張承對視時,眼神中已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驚異。

辭別張承,許德甚至於連驛館都沒有回,他直接前往馬槽要了一匹驛馬,然後策馬揚鞭出城,直奔北方的鄴城。

許德要通知高寵按路程來說應該往南走才對,而到鄴城去的話只能越走越遠。當然,作為高寵麾下首屈一指的暗間,『吳鉤』許德在這一點上沒有犯錯,因為在鄴城有高寵專門為許德設立的一個秘密聯絡點,為了防止暴露,這個化身為客棧商人的據點自從成立後,還一次也沒有啟用過。

從鄴城再向東北走,就是南皮地界,那裡靠近海邊,獲得情報的人員只要順利搭上漁船出海,就能和已經抵達渤海灣的衛溫船隊會合。

況且在高寵的重重壓力下,曹操已將主要兵力移向了徐州、南陽一線,走北方路線反而比走徐州更加的安全。

就在許德策馬出城三個時辰後,從許都方向迅速奔馳來了一隊兵士,他們進城後直奔太守張承的府邸。

帶領這一支軍隊的不是別人,正是丞相府主薄司馬懿。

「吳鉤在什麼地方?」在府門口,來不及下馬的司馬懿對著不知所措迎候的張承喝問道。

「吳鉤——,什麼吳鉤?」不知就裡的張承被問了個莫名其妙,只能通紅著臉低喃道。

見張承神態如此不堪,馬司懿舉了舉馬鞭,強按下盛怒的心緒,說道:「吳鉤就是許德,也就是高寵小賊派到北方來的間作。」

「許校事是敵方的間,間——」張承一下子被這個驚人的消息嚇住了。

「快說,他現在在什麼地方?」已沒有耐心的司馬懿打斷了張承結舌巴巴的話頭,追問道。

張承臉色剎白,道:「他,他剛剛跑出北門去了。」

「追——!」司馬懿惡狠狠的朝張承身前的地面啐了一口,然後打馬帶領著兵卒向北門馳去。

許德的真實身份被暴露是由於另一個聯絡點的破壞,正是這個設在彭城的據點為高寵和許德傳達了第一份重要的情報,也就是賈詡被任命為涼州從事就快要到達雍州的消息。而通過拷問這個聯絡點抓捕到的間諜,司馬懿得悉到高寵在北方長期潛伏著一個叫『吳鉤』高級間作,這個人毫無疑問將會是曹操的心腹大患。

在大戰即至的當口,無論是曹操還是高寵在加緊備戰的同時,也都在加大內部肅查的力度,一個間諜一份情報,在某種程度上說意味的就是一場戰爭的勝負。為此,在曹操的授意下,司馬懿特別組建了一個部門,專門調查『吳鉤』的下落,終於在經過近半年多的秘密取證後,司馬懿幾乎可以斷定許德就是那個追蹤已久的『吳鉤』。

三個時辰乘快馬的話可以直接從陳留渡過黃河到達鄴城,一路上馬不停蹄的許德終於趕在司馬懿追上他之前聯絡上了鄴城的線人,隨後,如釋重負的他出鄴城南門,取道河內向洛陽一帶而去。

河內——洛陽,這一路行進的方向是朝西南去的,與到南皮的方向剛好相反,不知怎的,這往鄴城的一路上,許德心頭像是有一塊巨石壓著一樣,就好像這一次情報送出之後他的使命就將結束了似的。

「遲早有一天,會有追捕的兵士出現在面前的,不過這並不可怕,因為我已經證明了自己,我是最出色的間諜!」想到這裡時,許德的心情平靜無波,就如同潺潺奔流的一汪溪水,義無反顧的匯入江河。

「什麼?許德出西門了?你們幹什麼吃的?」一臉塵土的司馬懿狠狠的一鞭子抽在鄴城都尉的臉上,若是讓許德在這天羅地網之中逃了,那他司馬懿真是太沒面子了。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戰鼓隆隆

一襲尋常不過的黑衣,一支無鞘的利劍,一匹獨行疲憊的瘦馬。這便是許無名身邊所有的家當,作為一個刺客,這些已經足夠了。褪去重重的偽飾,也再不需要小心翼翼的提防四周窺探的目光,重新穿上刺客行頭的許無名顯得無比的輕鬆。

「這才是我,一個快意江湖恩怨分明的刺客。」一人一劍,仗劍天涯,這原是許無名的夢想。如今,已經還清了高寵恩情的他一臉的輕鬆,爭霸、國家、百姓、天下與己何干。

「現在我不是什麼許德,我的名字是許無名,許氐無名勝似有名——!」抬頭,仰望西陲的一輪落日,許無名心中感慨萬千。

獨馬西行青衫客,天涯何處皆我家!重歸自由的許無名不知道,在他的身後,氣急敗壞的司馬懿正領著三百士兵急急追趕而來。

鄴城,撲了個空的司馬懿將一肚子的怒氣都發洩到了守城的兵卒懸上,蓄勁的皮鞭就像一荼毒蛇,在無辜的兵卒臉上留下深深的血痕。

「快追,莫讓許德逃過潼關去!」司馬懿一邊催促著手下兵士加緊追超,一邊奮力拍打著已疲憊不堪的座騎。西逃——,心思縝密的司馬懿的第一反應就是許德很有可能是要投奔西涼。所以,他決定快馬加鞭趕在許德之前堵住潼關要衝。

然而,這一次司馬懿卻是失算了。

許無名出了鄴城之後,一路優哉游哉的沿著太行、王屋兩山間的小道轉輾慢行,遇山遊山,遇水玩水。這慢吞吞的走法反倒完全出乎了司馬懿的預判。

在成為一個間諜之前,許無名是一個出色的刺客,擊承小霸王孫策的聲名足以讓他聲名遠揚。而一個刺客是不能惜命的,成功的刺客是要時時將頭顱壯在腰間的。在完成了心願之後,許無名心中只留下了怯意恩仇,只剩下了等待——。

并州,壺關。

在潼關撲了個空的司馬懿不惜代價出動數支斥候隊追蹤許無名行跡,直到五天之後才恍然發現原來目標竟然落到了後面。

「許孝禮,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逃出生天?」司馬懿滿面憔悴的站在壺關隘口上,他的眼睛佈滿血絲,他的神色癜憊而蒼白。畢竟人的身軀不是鐵打著,別說是司馬懿就是換作曹仁、曹洪這些個慣經馬背的武捋,也禁不住連續四五天的折騰。

好在這一切的苦厄馬上就要結束了。

因為司馬懿看到了不遠處的關隘正面,一人一騎正蹣跚而來。

「兒躬們,隨我下關擒故!」司馬懿天聲吼道。他的眼中閃過無限的興奮。拿下高寵布下主公曹操身邊最大也是最危險的暗聞「吳鉤」,這等功勞足可以比得上屠殺了故方一萬士卒。

望著落日下漸漸開啟的隘門和擁出的無數敵兵,許無名竟然笑了。他的面容平靜而坦蕩,彷彿這一切郡已在他的意判之中一般。

「該來了,終於來了!」許無名伸手從背上撥出利劍,平端在手中,這一刻他的眼神中除了這一把劍,再沒有其它人存在。

劍在人在,劍折人亡。這便是刺客的宿命。

「許德,事到如今你還要反抗嗎?」司馬懿冷冷的看著許無名的一舉一動。他不明白面對毫無勝算的結果,許無名為什麼還要作無謂的抵抗。

「司馬主薄,你的神色怎麼這般憔悴,莫非是晚上勞累過度了,這樣下去可命不久長啊!」許無名微微一笑,對著氣急敗壞截住自己的司馬懿說道。

司馬懿聽得許無名話中有嘲諷之意,不禁勃然大怒,他喝道:「哼,汝既執迷不悟,待我擒你於馬下,看你還老實不老實。兒郎們,上——。」聽到司馬懿喊話,旁邊急於立功的士兵一個個早就按耐不住,紛紛論刀槍撲將過來。

刺客是單打獨鬥的高手,當看到許無名冷靜的拔出背上的劍時,司馬懿就沒有打算領頭衝過去。反正人多勢眾有人多勢眾的好處,就算許無名有三頭六臀,也不可能打得過三百餘精壯士卒的圍攻。

「殺!」許無名嘶聲呼喊著,迎向撲近的人潮。明知必死,也當奮力而為,這才走江東男兒應有的血性。

寒光閃動,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鐸利的劍芒在片刻間便扎進了當先一名敵卒的喉嚨。一擊得手之後許無名毫不停頓,身軀緊貼上已嚥了氣的敵卒。這不退反進的反常舉動雖然使許無名暫時躲過了招呼來的刀槍,但也讓他陷入到了司馬懿追兵的包圍之中。放下千瘡百孔死屍的他,看到的是如林聳立的刀槍鐵牆。

「呵,想不到許某有這麼大的面子,臨死還有這麼多人來送行!」遙看四周的故卒,許無名忽然笑了。

「死到臨頭,還要嘴硬!」司馬懿無比惱火的看著被包圍的許無名,狠狠的朝著地止啐了一口。對於他來說,現在的許無名只是一隻被捆住了手腳的猛獸,受擒只是早晚的事情。

可是,許無名卻不這麼想,身處絕境的他壓根就沒有求生的念頭。當一名忍不住想爭個頭功的騎卒又一次沖送時,許無名再一次凝劍迎上,轉瞬間又刺一人於馬下。

劍花飛濺,血霧瀰漫激鬥中的戰場。

在連殺三人之後,許無名的劍折——。

此時,他的右臀也被敵人一刀削落,失血的眩暈剎那讓他搖搖欲墜。

「拿下!」司馬懿的聲音從包圍圈外響起。

「江東兒郎只有戰死的,沒有被俘的——。」笑聲中,許無名費力用左手斷劍抹過頸項,一沫血殊隨即灑落。

在眾目睽睽之下,許無名痛快的引頸自戳,生當轟轟烈烈,死亦痛快淋漓,許氐無名——。無論是許德還是許無名,都將不會在青史上留下痕跡,唯一可以印證他存在的只剩下了許貢小兒這個模糊的稱呼。

建安十一年十月二十八日,朝陽如血,將天邊染得一片殷紅。

豫州,汝南郡西,舞陽道。

浩浩蕩蕩的大軍將整條道路都寨得滿滿的,戰鼓隆隆,旌旗錯獵,就連天下的浮雲也被這陣陣鼓聲驚散。風驟馬嘶,秣馬厲乓的曹軍越過舞陽,直撲向南陽郡湖陽城。

黃羅傘下,曹操瞇著眼睛正襟端坐在爪黃飛電之上,配上淡黃色的大氅、锃亮的金甲、接起的頭髻、鋒利的大槊和左右百餘名威武挺立的侍衛,就算在千軍萬馬之中,也能一眼發現曹操中軍的所在。

「仲康,前方離舞陽城還有多少里?」曹操忽然問道。

「主公,不到三里了。」緊緊護衛在曹操身旁的許褚如同一尊鐵塔,彷彿在健碩的懸軀裡蓄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好,傳令子廉、公明,立即向南進軍,不可在城中多作停留。」曹操吩咐道。

根據預先的方略,此番曹操將進攻部隊分成了左右兩支,左軍由其親自指揮,轄步騎十萬餘人。其中有曹純、曹休率領的虎豹騎和曹彰的幽燕鐵騎計三萬精銳,加上曹洪、張繡、徐晃、許褚等驍勇善戰之將,曹操相信擔任主攻任務的他們可以在三日內突破湖陽一線。右軍由征南將軍曹仁指揮,統領李典、於禁、呂虔、蔡瑁等將領,揮兵五萬作為偏師進攻正面的新野城。這兩路天軍合起來總有十五萬眾,以十五萬步騎對抗周瑜的四萬步卒,曹操覺得就算用人來填,也可以殺開一條通往南方的道路。

當然,集結這些多的兵馬進攻帶來的不利影響是明顯的,在後方的許多城市,守衛城池的兵卒只剩下了寥寥的老弱殘兵。就連象鄴城、南皮、陳留這樣的大城市,守衛的部隊也沒有超過一千人,其它那些小一些的城市則更是幾乎成了不設防的城市。

同時,為了集中力量,曹操在徐州一線僅部暑了不到一萬的常規部隊,加上約八萬眾臨時拼湊的軍屯兵,他們的作用一是迷惑高寵的注意,二就是要想方設法堵截高寵可能對許都的突襲。為達到這兩個目的,他將最得力的謀士司馬懿和大將樂進、臧霸繼續留在了彭城。而在西線戰場,鍾繇、賈詡、張郃率領著關中二萬人馬正全力抵禦著馬超、趙雲的瘋狂進攻。幸虧長安、潼關城池險峻、地勢有利,這才讓曹操稍稍心安了些。

除了一眾武將之外,荀攸、程昱、滿寵、張范、毛階、司馬芝等一干文臣武將也一一跟隨在曹操左右,只有荀彧因為要留鎮後方沒有跟來。

「嗯,公達,你說這個時候高寵在做什麼,在想什麼?」曹操輕輕的收了收韁繩,讓坐騎慢了下來,以便讓後面的荀攸聽得清楚說話。

「高寵——,怕是在淮南操演兵卒,準備對付我們的進攻吧!」荀攸笑道。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二十二章 鬥志昂揚

新夏武德二年(漢建安十一年)十月末,九江郡治所壽春。

經過了北伐慘敗後的九江郡百廢待興,在各郡、縣官員一年勵精圖治的恢復下,曾經的淒雲慘霧終於又遠離人們的眉梢。當曹操意圖兵發淮北的消息傳來時,不管是守衛的將士還是尋常耕耘的百姓一個個都群情激昂。

人都是有私心的,當過去一無所有的流民終於積累下一點財產時,他們的唯一願望就是好好的保護自己的果實。對於前來毀壞家園的敵人,這些扛著鋤頭的民眾恨不得披他們的皮,敲碎他們的骨頭。

南方的經濟在一點點的發展,在急於求成的北伐之後,高寵吸取了教訓,在沒有佔得壓倒性的優勢之前,他決定先在兩淮一線督造防禦溝壑,以抵擋曹操在秋冬季節的進攻。

這一日,高寵在張遼、文聘、劉馥、徐奕等九江郡主要文武的陪同下,察看淮河一線的壕壑修造情況。冬季也是整修水渠的黃金季節,只有農戰並不耽誤,才能為來年的穩固打下堅實基礎。

「寵帥,曹賊要是敢來,我保管殺得他片甲不留,人仰馬翻——。」張遼緊了緊腰間的束帶,自信滿滿的說道。經歷過垓下那一場絕處逢生的惡戰後,張遼終於成熟起來。在這一年間淮北防務多虧有他謀劃,才算籠絡住了失敗後的軍心。

「文遠高興得太早些了,曹操是什麼人,哪裡會明知陷阱還往裡面跳的——!」高寵摸了摸下巴下微微硬扎的鬍鬚,若有所思的說道。

不知覺的,這些天來高寵心裡總有些不太踏實。南北攻防,每年的春夏之季河水暴漲,舟楫即可順流而上,這是發揮南方水軍戰力的最佳時候。而秋冬之季江河枯竭,北方騎兵膘肥馬壯,正是揮師南下的絕佳時機。以曹操的眼光和能力,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取道淮北直逼金陵,這是最短的一條南下路線,按常理推斷曹操最有可能走的就是這一條線。從潛入北境的斥候探得的消息分析,曹操在徐豫邊境大規模調動兵力,確實有發動襲擊的可能。可是,面對高寵方早有防備的守禦陣地,曹操是不是還會撞上來,高寵也不能肯定。

「寵帥,曹賊不來進攻我們淮北,他這麼興師動眾又為什麼?」徐奕問道。

「集兵豫州,不打淮北,難道是——!」文聘遲疑著慮道,他隨後沒有說出來的兩個字即是荊北。

就在說話之際,不遠處塵頭大起,一名報信的斥候兵騎馬飛奔而來。

「寵帥,衛溫將軍急信——!」未等馬到高寵近前,這名斥候兵已不顧一切的跳下馬背,急急的叫喊起來。

劉馥快走幾步,從斥候手中取過書信,這信實際上就是薄薄的一塊皂綢,劉馥瞥了一眼信上的一行字後,臉色也是大變。

「元穎,信上說些什麼?」高寵見劉馥神情異常,遂問道。

劉馥一邊將皂綢遞給高寵,一邊顫聲道:「衛將軍信上說——,曹操的進攻方向不是我們,而是荊北。」

劉馥這一語出,聽者無不驚駭。荊北有周瑜坐鎮,加上太史慈、黃忠、徐盛等戰將輔佐,將近四萬五千餘人的精銳也是高寵麾下最有力的一支部隊。但是,在倏然間要抵擋曹操三倍於己的兵力進攻,難道是可想而知。

「這個消息可靠否?」張遼追問道。

在高寵手中的這一塊皂綢的一角,有一朵鉤形的刺繡,這是高寵與許無名早先商定的識別暗記,除了他們兩個和鄴城的聯絡點人員外,不會再有別的人知道。

這個消息是許無名發送出來的,從轉輾鄴城再通過衛溫送到南方的過程後,許無名在送出這個情報之後,很可能已經凶多吉少了。因為不到最危急的關口,鄴城的聯絡點是不會啟用的,而一旦用過,所有的聯絡人物都會隨之消失。

「仲業,你立即回轉軍中集結所部隨我增援荊襄,文遠,雲穎,淮北的防務就交給你們兩個了。」想到這裡,高寵再不猶豫,他沉聲吩咐道。

文聘的江陵軍現有九千精銳士卒,其中多為荊襄子弟,熟悉地形和水戰的他們正是增援周瑜的最好力量。

「寵帥放心,有我張遼在淮北一日,曹兵一個也休想渡過這淮河來。只要寵帥和仲業在荊襄告捷,遼即率雁北騎北上徐豫,到時兩軍會師許都,定教曹賊無處遁逃。」張遼高聲應道,這種情形若是放在一年前,張遼定會向高寵請纓增援荊襄。而現在,已明白身上重責的他知道怎樣做才是大將所為。

十月三十一日晨,南陽郡湖陽縣城。

從黎明時的第一縷陽光出現開始,徐晃和曹洪的先頭部隊三萬人便對這座小城展開了持繼猛烈的攻城戰。騎兵是曹操縱橫中原的野戰王牌,而作為步兵精銳的徐晃、曹洪兩部在攻城戰中的功績也並不遜色多少。

建安三年打壽春,曹洪當先登上城垣,擊破袁術十萬守卒;建安四年下邳圍攻呂布,徐晃所部率先攻入西門,生擒守將陳宮。以壽春、下邳之堅固尚不能抵擋住曹兵的鋒芒,更何況是小小的湖陽城。

「殺!」攻擊的命令傳遍軍中。

催促進攻的戰鼓陣陣作響,旌旗獵卷,蜂擁而上的曹兵在帶兵司馬、都尉的帶領下,開始有條不紊的向城門前攻擊前進。在他們的後面,一頓箭雨很快就覆蓋了城頭,密集的程度讓守衛的兵卒抬不起頭來。

好在這樣的仰射對於躲藏在城堤和盾牌後面的守卒來說,並不能造成多大的殺傷力,不過它們卻能有效的阻止守軍對攻城步卒的反擊。

「沙沙——!」的行軍腳步聲越來越近。

城上,依舊毫無動靜,彷彿根本就沒有守衛似的,看到這一種情形,在後面督陣的曹洪臉上露出輕鬆的表情。

「公明,看來太史慈早嚇得屁滾尿流了,等會兒你的兵就不用上陣了!」曹洪哈哈大笑。

徐晃目不轉睛的盯著湖陽城上。他的雙眸緊緊的注視著城樓上那一面書寫著「太史」兩個字的旌旗。根據事先得到的情報,守衛湖陽城的是高寵麾下最精銳的丹揚兵——太史慈部約六千餘人。這可是一個不容易對付的傢伙,清楚雙方實力的徐晃不敢稍有半點的輕敵思想。

「子廉,話不要說得過早,你看前面——!」徐晃臉色一變,忽然手指前方道。

曹洪順著手勢看去,卻見湖陽城上風雲突變,剛才還是寂靜無聲的城頭一下子湧出無數手持弓弩的士兵。他們一個個依托城堤的掩護,向已衝近百步射程內的曹兵射擊,在精準的箭矢照顧下,沒有足夠思想準備的曹兵如割草般被狂掃著倒下。受創的士兵在無遮無攔的地上哀嚎著、掙扎著、爬動著,場面慘不忍睹。

「弓箭手——!」曹洪怒吼著,剛想命令弓箭營展開反擊,誰知道湖陽城裡猛然拋射出鋪天蓋地的落石,一下子將仰頭射擊的曹軍弓箭營砸了個潰不成軍。

「霹靂車!」見多識廣的徐晃在愣了一下後,立即想到這是城中守軍在利用霹靂車比弓箭更長的射程進行反擊。

「我管他是什麼車,都給我衝上去。哪個後退的,殺無赦!」曹洪不住的咆哮道。在徐晃面前丟了這麼大的一個跟頭,曹洪的面子著實有些掛不住。依仗著人數上的優勢,他繼續命令士兵不惜性命的瘋狂進攻。

湖陽城中,太史慈從容不迫的指揮著校尉,都尉對城外的曹軍進行反擊。這支由他一手重建起來的丹揚兵並不以人數取勝,而是貴在精、貴在勇,很顯然太史慈吸取了石印山戰役中出現叛徒的教訓。因此當曹軍進攻湖陽的消息傳來時,六千將士沒有出現絲毫的慌亂。

「通知霹靂營分散到城中的民房內隱蔽,不要讓敵人猜到方位!」在第一波反擊成功達到目的後,太史慈冷靜的下達著下一個命令。

霹靂車又名攻城車,雖然是高寵首先應用於戰場,但卻並不是高寵一方所獨有。曹操在官渡大戰對抗袁紹之時,就曾經建造過同樣功能的攻城車摧毀了袁軍的高櫓。此次曹軍蓄勢而來,攻城車作為一種強力的攻城和防禦的器械,他們不可能沒有應對之策。

果然,在太史慈下達隱蔽的命令後不久,城外的曹軍同樣從後營調來了戰車部隊,裝填了巨石的攻城車尋覓著拋物軌跡,一發發落到城內。

戰事愈發膠著。

曹洪所部在經過三十一日一天的惡戰後,損失兵力超過了三千人,無奈之下他只得不甘心的將攻城的任務交給了徐晃。

徐晃的進攻在黃昏日落時分達到了最高潮。冷眼旁觀一天的徐晃不愧是久經沙場的大將,在曹洪部受阻過的這一片死亡地帶,徐晃親自持刀率領死士尋找著城上的薄弱地帶。一次次突擊過後,太史慈手中的預備部隊幾乎被消耗待盡。如果不是黑夜的來臨,徐晃的猛攻或許能立即撕開口子突入城內。

夜幕降臨,慘烈的攻城戰暫時停歇,在天空中數點寒鴉掠過天際,俯瞰這滿目蒼夷的戰場,不時發出聲聲哀鳴。

一天惡戰太史慈部擊退了曹兵不下二十餘次的進攻,埋屍在城外溝壕裡的敵卒足有四千餘眾,而守卒的損失也同樣慘重,儘管有城垣掩護,還是有一千一百五十一名丹揚子弟付出了年輕的生命。

面對朝夕相處的將士冰冷的身軀,太史慈彷彿又回到了石印山上那個熱血湧動的夜晚。黃越、黃楚,曾經在他身邊鮮活的一個個生命清晰無比的出現在眼前。他們好像並沒有死,他們在與他一起並肩戰鬥。

石印山上,那道沖天的煙柱——,那是黃越用他的生命提醒自己不要上當。

「大丈夫一諾千金,我負了一次,我決不負第二次。就算拼了性命,我也要讓將軍突出去,啊!」這是黃楚最後的呼喊,在周泰狂暴犀利的大斧面前,黃楚視死無懼。正是他的拚命糾纏,才讓身受重傷的太史慈有了脫困的機會。

「丹揚子弟,沒有一個是懦弱的孬種,以前沒有,今後也不會有!」看著城外星星點點的曹軍營帳,太史慈胸中戰意昂然。

十一月一日,屍橫如山將不深的湖陽城壕宗全覆滿。清晨的霜凍將城下的屍體染成了一個個白色的蛹繭,可惜這繭中的人卻再也不會醒來了。

在霸權的榮耀刺激下,一個卑微小卒的生與死,沒有人會放在眼裡。

「嗚——!」號角聲在軍帳間迴盪,又一天的殺戮與被殺戮行將開始,沒有人能預知在日落時是否還能活著。

三天,曹操留給曹洪和徐晃的時間只有三天。過了這三日,中軍就抵達了湖陽城下,那時若城池還沒有攻下,曹洪和徐晃豈有顏面去見曹操。

見識到湖陽守軍的頑強之後,曹洪和徐晃沒有再去爭執誰先拿下城池,他們毫無保留的動用了手中最精銳的軍隊,輪番開始了新一波的瘋狂進攻。

「轟——!」在攻城車持繼不斷的重擊之後,城牆出現了一段缺口。

「衝進去!」曹洪一把扯落頭盔,提刀率領敢死士卒衝向塵土飛揚的隙縫。

與此同時,在城樓上指揮作戰的太史慈也看到了戰況的緊急,顧不得自身的安危,太史慈抓起雙戟迎頭堵上。

在他身後,數十名親衛緊緊跟隨,他們在一名夜梟的率領下,將太史慈保護在中間。夜梟原是隸屬在軍師徐庶手下,主要負責清查治安,有時也會因為追查需要來到湖陽這樣的前線要地。當戰事爆發時,這名恰巧在湖陽巡查的夜梟被太史慈留在城中。現在,他的主要任務換成了保護太史慈的安全。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二十三章 老當益壯

就在湖陽面臨十萬曹兵的瘋狂進攻之際,在宛城通往襄陽的要道安隘新野城,曹仁率領著五萬精兵也配合左路軍發動了攻擊。

十一月一日,曹仁的正副芳鋒張繡、蔡瑁繞過博望坡,從小道逕取新野城。

張繡盤據宛城數年,當年曾依附劉表三度抗擊曹操,蔡瑁則是劉表舊屬,這些年來投靠曹操的他受夠了寄人籬下的窩囊。現在,改變命運的時候終於到了。

迥異於湖陽城下慘烈無比的攻城戰,無論是作為進攻方的張繡,還是守衛新野的黃忠,都對自己的武藝有著十足的自信。

單挑決定勝負——,這個多多少少帶有些個人英雄色彩的決定讓每一個觀戰的士卒都熱血沸騰。

烏金索命槍,在張繡的手中,依舊光芒四射。

對於自己的槍法,張繡自信滿滿。

「萬馬軍中取上將首級,唯本將軍耳!」在昔日縱橫中原的西涼群豪中,張繡絕對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如今天下英雄逝去如斯,就是在人才濟濟的曹操軍中,能和張繡一比高下的也只有徐晃等寥寥幾人。

更何況今天的對手不過是年逾五旬的老將黃忠。

五十開外,雖然也有老當益壯之說,但畢竟歲月不饒人,張繡確信已自已獨步天下的無敵槍法,當能在兩軍陣前挑黃忠於馬下。

新野城外,兩陣對圓,張繡命蔡瑁壓住陣腳。三通催陣鼓遍後,獨催馬挺槍上前罵陣。那廂黃忠早聞得有曹兵來犯,這些日子來手癢難耐的他大吼一聲,跨馬擒刀也殺出城來。

「黃忠,汝這一把年紀早該卸甲歸隱,安享晚年了,何苦徒在陣前逞強送死!」張繡對黃忠慕名久矣。今一見黃忠鬚髮俱已花白,臉龐雖是紅潤但額上卻是皺紋堆積,心中不禁暗生輕敵之意。

黃忠聽得張繡話語輕蔑,撫鬚然道:「忠雖花甲,但雙臂猶有開山之力,我瞧槍王雖然面相一如往昔,但身手卻滯頓了許多,莫非是為酒色淘空了精髓?」

黃忠此言說罷,挺刀舞將了一朵刀光,哈哈大笑。

張繡被黃忠這麼一說,氣得哇哇大叫:「老匹夫,既然你存心找死,就別怪我槍法無情!」喝罷,縱馬挺槍,直取黃忠。

槍如閃電,烏金般的光澤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眩目的光暈,在張繡如穿花蝴蝶般繚亂的疾刺面前,幻化出數十個銳利的槍頭分別襲向黃忠的咽喉、胸膛和雙股之間。槍如游龍,張繡的槍法繼承自其叔張濟,張濟的祖上曾追隨威赫漠北的霍去病大將軍遠征匈奴,得到一代英豪霍去病指點過的槍法自然不是徒有虛名的花架子。

一瞬間,黃忠的全身俱被槍勢所籠罩。

槍乃百兵之祖,點,刺,挑,纏,壓,種種變化莫測不定。

疾刺、飛射、橫掃這一道道槍招使將出來,不熟諳其中變化的往往會在剛開始時便著了道。張繡的這一番施為若磐放在幾年之前,黃忠很有可能會吃些暗虧。但現在,已經經歷過數番大陣仗的黃忠並不懼怕張繡的下馬威。

「鏘!」一聲金鐵交鳴聲後,數道幻影俱都消散,黃忠的刀穩穩的架在烏金槍的真身上。

張繡一驚,僅這瞬間的碰撞就讓他的虎口隱隱作痛,想不到老傢伙的力氣竟有這麼大,看來硬碰硬比氣力是不行了。

如此盤算之後,張繡急急拔馬收槍,在稍定了一下心神之後,縱馬凝槍再次撲上。見張繡再一次殺來,佔了一點便宜的黃忠自然毫不示弱,兩人這一番交戰鬥了個旗鼓相當,二十餘合後仍不分勝負。

「擂鼓——!」戰陣上刀槍並舉,險象環生,使得在後觀戰的蔡瑁看得心驚肉跳。

惡戰至緊要處,雙方俱以連通鼓聲激勵主將士氣,在如雷般的吶喊聲中。黃忠和張繡各使出渾身的武藝,穩重的刀法與絢麗的槍招一次次的精彩博奕,讓雙方軍中前列的士兵一個個看得目眩神迷,險些坐倒在地。

又一合交鋒之後,被黃忠料中,與力不加的張繡槍法漸漸散亂,沒有體力作保證,就算是槍王也無法發揮十分的戰力。

在投奔曹操之後,雖然在北伐袁譚、袁尚的過程中,張繡也立下了赫赫功績。但在沒有被消滅壓力的情況下,張繡的身體已不復當年在宛城時的英武。

一代英豪終落寞,如今的張繡已不是那個在宛城三敗曹操的槍王張繡。

意識到再戰下去取勝無望之後,張繡虛晃一槍,拔馬向著後陣敗退。不過,他這一敗看似驚惶,但速度卻並不很快。

「哪裡走?」黃忠殺得興起,大喝一聲提刀追趕。

見黃忠追來,張繡心中暗喜,他一邊冷眼打量黃忠與自己的距離,一邊悄悄握緊了手中的烏金索命槍。

「索命飛旋——!」在黃忠追至馬尾相連時,張繡大喊一聲使出了成名的連環槍招。

飛旋之名源自於槍勢盡老後的連環殺招,在烏金索命槍的槍纓之中,張繡還藏著三枚小如刺針的刺芒,只要張繡按動槍柄處的機關,三枚刺芒就會飛旋而出,呈『品』字形扎向黃忠的咽喉。

這一種刺芒是由精鐵打造而成的三角透稜,鋒利之處與刀口、槍尖無異,不到萬不得已,張繡不會使用這一最後的殺招。

因為,在單挑戰中使出暗器,實在不是一個光明正大的舉動,一旦被敵人發覺,張繡槍王的一世英名將毀於一旦。

好在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能逃過張繡這出乎意料的一擊。

可是這一回,張繡的盤算卻落空了。

槍有百變——,早先趙雲西奔涼州之時,曾在襄陽與周瑜、黃忠、太史慈等將領敘談。其中就論及槍王張繡的索命槍法,當時趙雲曾說了一句:張繡之槍秀而不實不足懼也,然若其詐敗,則需多加防範。

如今,張繡未呈敗相即拔馬退走,正是趙雲說過的詐敗之相,黃忠在追趕之餘,一面暗加小心。一面從背上取下養由弓,挽三枝雕翎於弦上。

「呔!」幾乎就在張繡施展索命飛旋的同時,黃忠的雕翎箭也同時飛射而出。

第一箭射出,如流星直奔張繡後背,卻被正好轉身的張繡險險避過。

瞬時,三枚飛旋刺芒自槍纓中飛掠而出。

「鐺,鐺——」兩聲迴響,二枚刺芒被黃忠連著箭矢射落。

第三枚刺芒卻繞了一個詭異的軌跡,從側面向著黃忠的耳垂靠近。耳垂處正是頭盔防護的薄弱之處,這一枚刺芒若是擊實,黃忠將在瞬間失去知覺。

情急之下,好一個黃忠,身軀一矮緊緊的靠在馬上,那枚刺芒「卟」一聲釘入黃忠的頭盔中,強力竟將精鐵鑄就的盔纓擊破。繞是加了小心還被張繡暗算,黃忠這一口氣如何出得順暢,他迅速的棄弓擒刀,奮起一刀直劈而下。

刺芒失算已使得張繡慌了心神,又見黃忠大刀如神靈附佑般落下,頓時嚇了個魂飛魄散,舉槍迎架的雙臂更是瑟瑟扒動不已。

刀勢盡,槍斷——。

張繡賴以成名的烏金索命槍在黃忠的重擊之下,斷作兩截。

如果不是烏金索命槍的堅韌,黃忠這一刀可以將張繡劈為兩半。

逃——。

槍王張繡做夢也不曾料到,自己竟會落到如此不堪的下場。

但是,為了保命,他再也顧不上什麼風度、儀容、名聲等等了。

「殺!」黃忠舉刀過頂,這一時,在眾多將士的崇敬目光注視下,黃忠猶如一尊永遠無法擊敗的天神,令城搖牆動,令日隱星潛,連天地都似乎要退讓於他的鋒芒之下。

曹兵大敗,張繡和蔡瑁倉皇敗退十餘里,方自穩住陣腳,黃忠在追殺了一陣之後,擔心新野安危的他下令回師城中。

十一月二日,曹仁、於禁率主力殺到新野城下,曹仁與黃忠相互交鋒過數次,彼此知根知底。吸取了張繡輕敵教訓的他沒有逞意氣之勇,在稍作休整之後,曹仁遂麾師投入到了爭奪新野的戰鬥中。

如湖陽一般絞殺士卒生分的激戰在新野開始——。

樊城,討虜將軍徐盛統領二萬步卒急急從襄陽增援過來。在接連得到湖陽、新野的戰報後,大都督周瑜一面緊急號令全軍動員,一面積極組織力量增援黃忠和太史慈。

徐盛的任務是幫助黃忠堅守新野城,而周瑜自己則統領親衛和臨時召募來了荊襄義軍一萬餘人奔赴湖陽。

「文響,你來了!」見到徐盛趕來增援,黃忠大喜。

這兩日來,曹仁就像一條瘋狗一樣,不顧傷亡的拚命向新野猛攻,在五比一的兵力優勢下,擔任右路軍統帥的他希望能搶在左路曹操之前拿下新野直撲襄陽。

「漢升,大都督得知新野戰況緊急,要我前來增援!」徐盛大聲道。

「咄,不礙事的,憑曹仁的本事,再給他五天也拿不下新野來。」雖然傷亡在一點點的加劇,雖然城內的箭矢、擂石已所剩不多,但黃忠依舊豪氣不改。

新野有徐盛增援之後,暫時尚能穩住戰局,而湖陽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城牆塌陷,太史慈持戟與試圖衝進城的曹洪、徐晃展開了一場肉搏戰。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二十四章 十日十夜

宛城南十里,一支軍隊從山野盡頭逶迤向北行進,齊列的兵卒將士,簇擁著藏清色旌旗下一個三十歲上下的年輕將軍急急而行。在夕陽的餘輝閃爍下,旌旗青綠色的邊緣隨風飄逸,透過包融在半透明一片青色中,幻化作一波又一波疏落的輪弧。

「大都督周——」在江東、荊襄的每一個角落,這四個字每個人都耳熟能詳。俊朗倜儻的周瑜周公謹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的名頭甚至比高寵還要響亮。曲有誤,周郎顧!文武全才的周瑜就像一顆璀璨奪目的星辰,以他絢麗無比的光彩吸了著所有人的目光。

「大都督,軍士皆疲乏不堪,我們是否暫先歇息?」在周瑜的身旁,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裨將催馬上前問道。

周瑜微皺起雙眉,他抬眼遠眺北方,道:「趙將軍,軍情緊急,湖陽城就在前面,子義將軍正在捨死拚殺,我等豈能為一己之私而陷友軍於死地。」他的聲音清冽而自信,他犀利的目光掃視四下,就如同一道穿透雲層的光線照射在地面,將士兵們心中的懼怕、畏縮、頹唐一掃而光。

「誓討曹賊,增援湖陽!」一萬將士聲聲呼喝越來越大,每個人都豪氣萬丈的舉起手中的兵刃,剎時無數道逞亮的鋒芒映在藍天蒼穹。

方才諫言的裨將趙濯眼中帶著崇拜的目光,雖然他的年齡比周瑜要大上十來歲,但這並不妨礙他將周瑜作為心目中最值得尊敬的大英雄。而周瑜的決定相當的正確,因為此時的湖陽,正是危在旦夕。

曹洪和徐晃連續猛攻三天,在損失了將近七千餘衝鋒死士之後,終於突入城中。然而,還沒等他們高興過來,更加慘烈的巷戰開始了。

巷戰——。它的另一個名稱就是死亡陷阱,一處毫不起眼的民房,一個普普通通的巷口,隨時隨地都會射出吞噬生命的箭矢。

城南,太史慈的身邊只剩下了十三個兵士,在他的周圍,喊殺聲此起彼伏。這是分散在城內的丹揚守軍在以小股部隊襲擊入城之敵,此時的太史慈面容憔悴,神情疲乏。在艱苦的守城戰中,第一天取得的擊殺敵四千餘人的戰果很快就被更殘酷的現實擊摁。由於箭矢、擂石、滾木相繼用盡,霹靂車也成了擺設,接下來的二天守軍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與衝上來的曹兵展開肉搏戰。

但就算是城破在即,太史慈也仍然沒有放棄,他是守衛湖陽的最高將領,沒有大都督周瑜的命令,就算六千丹揚兵士戰至最後一人,也不會選擇放棄。

喊殺聲又從前方呼嘯著壓來,震耳欲聾。一隊曹兵從前方的巷口出現,無數的刀槍戟矛在太史慈的眼前輪番旋轉,寒光凜冽,猛撲過來的曹兵就像一團怎麼也驅之不散的亡靈遊魂,殺了一批,卻又上來一批。

「殺!」在這個時候,唯一能從口中吐出的字就是它了。

雙戟翻轉,在太史慈手中劃出一道道美妙的弧線,在弧線過後則是一串血珠漫天散落。

「掌旗官何在?」在刺翻最後一名衝上來的曹兵後,太史慈大喝一聲道。

「將軍,旗在!」回答得聲音低沉,在太史慈身旁倒下的死屍堆裡,掙扎著爬起一個滿面血污的漢子。他的身軀緊緊的靠在了那面千疊,百孔的旌旗之上,他的雙腿已被敵刃生生砍斷,他的臉上卻在露出微笑。

「你小子還活著——!」太史慈驚喜的叫了起來,他認出這名掌旗的兵士正是保護自己的夜梟。但隨後他便不再興奮,因為他看到了血泊中倒著地十二個親衛,看到掌旗的夜梟雙膝血肉模糊。

又一陣箭雨,夾著破空的風聲射來,未等太史慈反應過來,持旗的夜梟奮力揮動手中的戰旗,將這一波突兀的箭矢盡數掃落,然而他自己卻被射成了一個『箭人』。

「將軍,旗在人在,旗亡人——!」話未完,人已逝,旗卻不倒。

看著身邊最後一名將士倒在血泊中,太史慈心神俱裂,眼前的這一幕,彷彿就是青戈江畔九死一生經歷的重演。

不遠處,一片褚黃色的人潮在慢慢移動,這是曹兵身上甲衣反射的顏色。在遭受到強烈的反擊之後,就算再貪圖榮耀功績的兵士也開始小心起來。畢竟,沒有了性命一切的榮華富貴就都不存在了。

太史慈的身軀斜靠在殘垣上,他左手抓過主旗,右手依舊持戟,面帶微笑迎接漸漸靠近的敵兵。

——。

響亮的號角伴著荊襄將士的吶喊傳入耳際。

「大都督來了,大都督來增援我們了!」在每一處傾倒塌陷的屋簷殘垣下,倖存下來的丹揚兵士紛紛叫喊著躍出掩體,投入到反擊的洪流中。

搶在太史慈全軍覆沒之前,周瑜終於及時趕到了。這雖然讓人覺得不可思義,但卻又是周瑜和太史慈不懈堅持才有的結果。如果太史慈不拚死堅守,就算周瑜趕到也只能面對曹兵已佔城池的敗局,如果周瑜聽從趙濯的提議在到達湖陽前休息,則就算太史慈再是頑強也不能堅持下去。

一切的因緣結果皆在你的努力之中,只要付出了,總會有所回報。

抱著永不放棄的這樣一個信念,周瑜和太史慈做到了他們想做到的。

「**,這南賊都不是人,否則怎麼都不怕死!」曹洪怎麼也不能相信,自己麾下的這支無堅不摧的精銳部隊會在湖陽這個並不起眼的地方栽了一個大跟頭。

「子廉,我們還是暫先收兵,等待丞相援兵吧!」徐晃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氣喘噓噓道。僅是一日一夜的巷戰,徐晃手下的一萬精兵就報廢幾乎一半。雖然戰死的不算太多,但受傷失去戰鬥力的卻是不少,如果再戰下去,徐晃不知道還會死傷多少兵士。

城中 ,黃昏時分。高寵的軍隊吹起勝利的號角,湖陽全線收復。

但周瑜和太史慈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悅,清點陣亡的將士,守衛城池的丹揚士卒能活下來的,竟不到一千人。

暫時的勝利無法沖淡失去同伴的悲痛,榮耀的戰功無法掩蓋冰冷的屍體。搶在曹操大軍進抵湖陽之前,周瑜下達了全線撤退的命令。與其和曹操在荊北作無意義的消耗,還不如先放開一個口子,將不擅在南方丘陵地帶作戰的曹兵弓入到江河水網地帶。

只是這樣一來,高寵辛辛苦苦經營起來的荊襄富庶經濟將毀於一旦。

「都督,大丈夫生於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今壯志未遂,奈何臨陣畏縮?」當聽到撤退的命令時,太史慈無法抑制心頭的激憤,通紅的眼眸蓄滿熱淚。

五千丹揚將士血灑湖陽,他們的身軀還在流趟著熱血,現在要太史慈放棄,他做不到。男兒有淚不輕彈,曾經——,在經過了石印山全軍覆沒有慘敗之後,太史慈以為自己今生再不會流淚,但今天,他食言了。

「子義,你不想為死去的弟兄報仇嗎?你難道要讓這麼多好兄弟白白的犧牲嗎?君子報仇,十年未晚,等到我們反擊的時候,瑜定向寵帥諫言讓你擔當陷敵先鋒!」周瑜的心情一樣悲慼,這一次曹軍突襲荊北,雖然在事先曹操採取了迷惑伎倆,但周瑜在佔盡優勢情況下的大意也是被動的原因之一。

逆境叫人奮進,順境使人驕傲。

周瑜不是神,他也只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好在大意之後,他立即明白了面臨的處境,一擊得手,一戰即退,不與曹軍多作糾纏。這樣做雖然會使荊襄遍地戰火,但卻可為反擊贏來機會。

在接下來的十天十夜,周瑜、太史慈和黃忠、徐盛兩軍相互交替開始沿比水、淆水撤退。得知荊北戰事不利,襄宜一帶的百姓隨即加入到了逃難的隊列中。

襄水塞堵——,十一月正是水量枯竭的時候,這使得從水路南撤的過程變得相當的艱難。在剻越等留守官員的努力下,大部分的百姓登上船隻順利撤退到了竟陵、漢陽,但也有一部分從陸路南走的百姓被曹操的虎豹騎追上。

嗜血的曹兵猶如一群飢渴至極的餓狼,在荒野上四處尋覓下手的對象,疾風暴雨般的推進速度讓他們與主力步卒的距離越來越遠。

當陽,長坂坡。

長坂橋南簧山畔,山林草木繁盛,風吹草動,隱有萬千伏兵藏匿其間。

河對岸,哭喊聲遠遠的傳來,這是虎豹騎的士卒正在屠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這是一場血腥而殘酷之極的殺戮,死亡的氣息沉沉籠罩四方。血從雪亮的刀鋒下飛濺起來,化作深深淺淺斑駁的紅色,滴落到褚黃色的甲衣上。

寒風凜冽而空洞,不時挾著一聲聲絕望的慘呼。

一路從襄陽逃難來的百姓行至當陽,已是筋疲力盡,面對高舉的屠刀,他們沒有抵抗沒有掙扎,他們的目光驚詫而恐懼。他們或許臨死也不知道究竟因為什麼而失去生命,難道是因為他們僅僅是生活在敵對勢力下的百姓,就無可避免的要成為曹兵戰刀下的亡魂。

「都督,讓我過橋去拚個你死我活,也好過在這裡窩著!」徐盛心握鋒利的戰刀,胸中有一團熾烈的火在熊熊燃燒。

一路節節抵抗,又節節敗退,待和周瑜、太史慈會合時,徐盛身邊的只剩下了七千步卒,其餘的部隊不是戰死沙場,就是被打散了編製。當然,還有一部分投降了曹兵,做了可恥的叛徒。

合荊北四軍之力,周瑜能夠聚攏起來的兵卒還有一萬三千眾,雖然損失慘重,但還有一戰之力。當得意忘形的虎豹騎漸漸拉開與曹操主力的距離時,周瑜等待許久的殲敵良機出現了。

「好——,文響,你帶三百兵士去據守長坂橋,若曹兵追殺過來,當且戰且退,爭取誘敵進入我們的伏擊圈。」周瑜沉聲道。

這一時,周瑜身上的銀鎧被黃昏的夕陽鍍上了一輪絢紅,甲衣下白袍迎風而動,顯得是那樣的飄逸靈動。沉靜的光影透過林間的禍杈映在他的臉上,映著他的雙眸空靈而冷冽,映著他的眉宇自信又從容。

「子義,你在文響誘敵進橋之後,率一千軍士拆了橋面,這樣一來,敵騎就失去了馳騁奔跑的距離,到時憑步卒也能殲滅他們。」周瑜道。

「諾!」太史慈領令揮兵而去。

「漢升,斬殺敵首的重任就交給你了,相信你是不會讓我和寵帥失望的!」周瑜將第三支令箭交給了挺立身軀威名赫赫的黃忠。

「大都督放心,黃忠雖然年老,但還不服老!」新野一戰殺得張繡狼狽逃竄,這讓黃忠大大揚名了一回。可惜隨著曹仁主力的到來,黃忠的單挑戰術就再沒有了用武之地。

這一次,周瑜讓自己斬殺敵騎首要,雖然不知道面對的敵手是誰,但黃忠並沒有絲毫的驚慌和懼怕。

祁水北,中軍司馬夏侯傑率領一千二百餘騎縱橫衝殺在手無寸鐵的逃難百姓中。身為夏侯家族的一員,憑著血緣上的親近,夏侯傑和他已被趙雲殺死的親兄弟夏侯恩一樣,得到了曹操的寵愛和親睞。本來作為中軍司馬應該時刻,跟隨在曹操的左右。但當夏侯傑看到友軍在前方殺得痛快淋漓時,手癢難耐的他向曹操懇求編入最前頭的虎豹騎殺敵立功。

「嗚——!」當夏侯傑狂傲的挺槍撇入一個少婦豐滿的胸膛時,他聽到了前方響起敵兵集合的號角。

「弟兄們,殺!」夏侯傑高聲大喝道。此時的他,渾然不知一張圍捕的大網正在張開。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二十五章 驚濤拍岸

長坂橋斷,當夏侯傑和他的一千餘騎驚訝的發現陷入重圍時,等待他們的命運除了投降,就只有死亡了。

「南陽黃忠在此,賤子還不授首!」一聲炸雷般的咆哮在夏侯傑耳邊響起。

驟然,一記泛著黃金般光澤的箭芒掠過茂盛村叢,百步距離在那一瞬幻作咫尺,鮮紅的血光在褚黃色主旗下濺開。目睹這一突然的變化,曹兵個個臉露驚懼之色。

——黃忠一箭射殺夏侯傑。

「唉——!」當看到夏侯傑的屍體頹然從馬上栽下時,正在指揮圍剿曹兵的徐盛不由得發出一聲痛苦的惋惜。

黃忠躍馬而回,搶在曹兵有所動作之前挑起夏侯傑首級,聽得徐盛歎息,黃忠詫異道:「文響何故長吁短歎,是嫌忠殺敵不夠快嗎?」

瞥見黃忠臉上的困惑,徐盛奮起斬落一個敵卒,笑回道:「漢升想那裡去了,我走不甘大都督費了這麼大的功夫,卻只逮住了夏侯傑這一隻黃毛兔子。」

兩人這一番時答若旁側無人,在主將夏侯傑戰死之後,剩下的千餘曹兵如同一群無頭的蒼蠅一樣不足為慮。

戰近尾聲,被阻絕在長坂橋南岸的曹兵在絕望之下,多數選擇了投降。夏侯傑繞領的這一支騎隊並不隸屬曹軍最精銳的虎貂騎,而只是他夏侯世家私募的族兵,在戰鬥力和毅志力上都與前者相差太多。

「呵,一干二百匹上等戰馬你們還嫌不夠。放心,這仗才剛剛開始呢!」看著神態輕鬆的黃忠、徐盛二將,籌劃這次伏擊的周瑜忍不住笑罵道。

新夏顯德二年十一月十三日。

夏口外城,江面。

卯正,清晨的陽光剛從粼粼江面上升起,柔和的晨曦並不刺眼,穿過淡薄如雲般的霧氣,折射出一道道玄彩繽紛的光柱。

初冬,西北的勁風強勁的吹拂膏逆風行進的一支龐大船隊,浪花飛旋在船舷兩側,整齊劃一的船槳在滔滔江水間劈開團團水珠。三百艘高大聳立的朦沖戰艦在千餘各鬥艦、斥候船的護衛下,劈波斬浪,自下游的彭澤口逆流急上。

在最為高大的中軍旗艦上,一桿金黃色大纛迎著江風獵獵而動,站立在主旗下的高寵一如從前般的從容自信。在他黝黑的臉龐上,看不到一絲一毫的擔憂與緊張。

「仲業,汝與我號令全軍,曹操欺漢篡政,囚皇於許,屯暴於北。今我等應民而起誅討不義,諸君皆要戮力向前,大軍過處,不得擾民;賞勞罰罪,決不徇情。」說罷,高寵解下腰間佩劍,遞與侍立一旁的大將文聘。

急報得悉曹操進攻荊北後,高寵一面命令張遼率部穩守壽春,另一面緊急徵召江東所有兵卒開赴荊襄一線。這一次隨高寵西征的將領,幾乎囊括了江東的所有精銳將士。除文聘外,凌繞、朱桓、賀齊、黃蓋、蔣欽等留守武將悉數跟隨,與之同行的,還有魯肅、劉曄、和洽等善謀之士。

以江陵水軍一萬餘將士為作戰主力,輔之以各郡、縣地方的守衛部隊三萬一干眾,高寵使出了他能夠派遣出的金部力量,與窮兵黜武拚死一搏的曹操不同,以持久對壘為戰略考慮的高寵長久以來奉行的是精兵減役政策。這使得高寵治下的南方諸州雖然經濟比北方更為發達,但軍隊的現模卻要少了一些。再加上准北、荊北、交州、巴蜀、漢中、西涼諸路分兵的原因,眼下的部隊已是高寵能派出的極限。

好在只要挺過最初的困難時候,隔絕在交、益的部隊就能趕來增援,戰役的時間拖得越長時高寵也最為有利。更何況,曹操傾力南下,北方極度空虛,一旦張遼、趙雲、馬超在東西兩路取得進展或者陸遜兵出子午谷,曹軍必會大潰。

所以,這一仗勝則天下大定,敗則屍骨無存。高寵已不需要考慮將來的戰事,他當前需要對付的是氣勢洶洶猛撲過來的曹操十萬餘大軍。

「軍師,大都督已經退守到江陵吧?」高寵的聲音平靜沉穩,對於周瑜的安危他並不擔心。越往南越走,不熟悉荊襄一帶地形的曹兵追擊勢頭會逐漸減弱。

徐庶點了點頭,凝重的答道:「寵帥猜得沒錯。大都督和太史慈、黃忠、徐盛三位將軍都已安然無恙抵達江陵城,不過五萬將士只有一萬撤了回來。」五停人馬去了四停,這樣的損失在高寵軍的經歷上絕無僅有,更何況,陣亡的這四萬將士還是高寵軍中最精銳的部隊。

「好——,與我傳令蜀中甘寧,速率錦帆軍順江而下增援江陵,傳令交州呂范率部日夜兼程北上,同時,告知大都督,在巴蜀援兵沒有到達之前死守江陵不得後退,有違令不從者,立斬不饒!」在說出這句話時,高寵的神色堅毅果銳,他的聲音鎮定不迫。

徐庶想了想,諫道:「寵帥,我軍這般分兵二路禦敵實屬冒險,這曹賊無論是傾力進攻江陵或者放棄江陵東進,就兵力而言我們都是以少擊眾的態勢。莫如選擇穩妥的方法,讓大都督先放棄江陵與我們會合,這樣再和曹賊抗衡把握性要大一些。」

曹操十五萬大軍南下,在荊北與周瑜守軍互拼消耗,損失的兵力足有五萬,但就算這樣,也還有十萬餘眾。如果高寵和周瑜能合兵一處,加起來的兵力就有五萬四干餘人,雖然仍然比曹兵少,但水軍人數卻遠勝過曹兵,以徐庶的想法,這樣盤算下來應該不會吃虧。

而讓周瑜留駐江陵,如果守得住自是最好,因為要走讓曹軍攻佔了這座戰略要地,甘寧的錦帆軍就無法從狹窄的峽谷鑽出增援。但這樣一來若是曹操下定決心猛攻,以周瑜的一萬餘士氣低落的士卒,在甘寧到來之前能否守住還真有不少的疑問。

聽得徐庶的分析,高寵卻笑道:「軍師說得雖有幾分道理,不過大軍作戰向來講究的是一個佈局。這江陵就好比征殺棋盤上的一個至關重要的要點,對於我們重要,對於曹操也同樣性命攸關。如果我們放棄,豈不正中曹操的下懷?」

「可是,這樣一來,在甘寧和呂范援兵沒有到達之前,我們的壓力將空前巨大?」徐庶憂慮道。

高寵轉頭,微笑著大聲說道:「只要有軍師在,有文聘將軍和他的百戰水師在,有三萬名年輕英武的江東子弟在,曹兵就算再多,我們也是不懼!」

「寵帥萬歲!寵帥萬歲!」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從各茶戰船上響起,大戰在即,高寵的信任就是最佳的鼓動工具。

熱血在年輕的軀體中沸騰,渴望榮耀、謁求勝利和戰功的慾念在這些身處後方的三線士卒心中壓抑太久,現在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殺敵立功的機會,沒有人會選擇畏縮,沒有人希望將這個機會讓給別人。

聽著這如雷般的呼喊聲,徐庶的目光漸漸熾熱,他動情的大聲答道:「謹聽寵帥吩咐!」

寵帥——,在危險迫近的時候,高寵顯現了他作為一個優秀指揮者的敏銳嗅覺。與曹操相比,或許高寵在心機、狡詐、權謀等方面都略得稚嫩了些。但這些並不是決定勝負的金部,在爭取民心、果斷勇溫和冒險精神上,高寵比之曹操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好山河,何處不是英雄沙場;人生隙隙,吾輩亦當青史留名!」望著滔滔奔流下的東流江水,高寵禁不住豪氣頓生,仰首高呼。

同月,襄陽城。

當大漢丞相曹操率領著文武踏上這座繁華發達的荊襄大城的土地時,他的心情激動得難以遏制。在這之前,雖然有北伐河北的赫赫功績,雖然有無數次的勝利為他歌功頌德,但攻佔強敵高寵治下的州所,卻還是第一次。

「公達,能將這城池建造成如此現模,高寵果然非尋常人也。」心情大好的曹操眺望腳下縱橫交錯的銜道,讚歎道。

一旁的荀攸陪笑道:「高寵非尋常人,主公更是人上之人,那高寵再是厲害,他的城池還不在主公的腳下踩著。」曹操之所以帶荀攸在身邊的緣故就是喜歡他這一點,荀攸能夠不知羞恥的拍曹操的馬屁,而荀彧身上則多多少少還帶了些文人清高的『臭』脾氣。

「不過——,這襄陽拿下,再往南打就不太容易了,諸位有什麼好的計謀嗎?」曹操輕捻了一下微白的短鬚,道。以曹操的見識和能力,當然不會得到襄陽一城就飄飄然起來。

「稟主公,高寵有水軍,我們也有。蔡瑁將軍已招募組成了一支五干餘人的水師,要是再有個十來天時間,這水師的現模還會進一步的擴大。」程昱不甘荀攸一人獨美,上前一步爭寵道。

在曹操佔領襄陽之後,終於感到有了用武之地的蔡瑁四處活動,依靠宗族勢力和金錢的力量在短時間內招藜得一支武裝。五千人雖然聽上去人數不少,但卻多是烏合之眾沒有多少戰鬥力。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漢丞相

建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申時,日落星稀,大漢丞相曹操在襄陽城樓上大擺酒宴,犒賞軍中有功將士。列席的文武除一干軍中將領和謀士外,還有邀請到的荊襄士族名流。

荊襄一帶的士族勢力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就能剷除得了的。雖然高寵這幾年來在治理荊襄上下了不少的功夫,但『扶持庶族平民,打擊士族門閥』的政策還是要他得罪了不少人。在劉備復起之時就有一部分不甘心利益被錄奪的士族群起響應,現在,曹操氣勢滔滔,響應的人自然更多。

人性的堅韌和複雜有時真的難以用幾個字、幾句話來形容,這些歡迎曹操願意成為座上新貴的聲名都不小。宋忠、劉巴這些甚有聲望的隱士在得知曹操大軍到來後,蟄伏在心中的不滿再次爆發,對於這些個視漢家為正統的儒學之士來說,無論高寵如何的努力,也不能改變他們心中的信念。而面對諸侯相繼湮滅的無情現實,『挾天子令諸侯』的丞相曹操也就成為了他們唯一的希望。

「昔高祖皇帝有歌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今操不才,弓大軍南下收復襄宜,吾心甚喜,故特與在坐諸君同飲此樽!」酒酣之時,曹操舉樽大笑,他的臉上露出輕鬆得意的笑容。當然,他的內心是不是也一樣的輕鬆自如,就沒有幾個人能知曉了。

酒過三巡,敬陪後座的蔡瑁大步而出,諫道:「丞相,瑁受命整建荊州水師,今已成軍。還請丞相及諸位移駕檢閱!」說罷,蔡瑁跨前一步來到城垣邊上,目光移向城外。

城外,襄水滔滔,從身下的城牆腳穿流而過。雖然不過是長江的一條支流,且又是在冬季,但浩蕩的水勢還是讓曹操感到吃驚不己。

而在這一條通貫南北的水道之上,兩支各由百條艘大小船隻組成的艦隊整齊的排列對峙著。一場水上撕殺的演習即將開始,終於隨著戰鼓聲隆隆響起,雙方的船隻都開始加快推進的速度。

從城上遠遠的望去,扁舟如葉,船上的士卒像一個個黃色的小圓點,只有雙方的主旗飛揚飄動,還能讓觀者辯別出磐哪一方的軍隊。

這是一場精心安排的水戰演習,雙方的船隻穿梭交錯,主艦與主艦的碰撞、兩冀的迂迴包抄和連發的成排弩箭,眼花繚亂的戰術讓曹操及一干觀戰文武看得賞心悅目。

「這短短六七日內就募召訓練成一變五千水師的勁旅,德珪辛苦了!」曹操大笑著轉過身,來到跟在稍後一點的蔡瑁跟前,一臉誠摯的鼓勵道。

水軍,是高寵縱橫南方的致命武器,也是曹操現在最迫切需要解決的一大難題。成功的佔領富庶繁華的襄宜平原只是南下戰略的第一步,要想迅速解決掉高寵這個最強橫的對手,當務之急就是建立一支足可以和江東水軍接戰的力量。

出身南方,諳習水戰的蔡瑁在人材濟濟的曹操帳下一直沒有什麼表現的機會,不過,這一次終於輪到了他顯赫聲名了。

曹操與蔡瑁早在十餘年前就相識,當時年少的曹操和蔡瑁具是西園八校尉之一,蔡瑁作為荊宜蔡氏中最出色的才俊,與曹操相處得倒是不錯,彼此來往稱呼都以表字相稱。就是在劉表與曹操的關係不睦的時候,蔡瑁也沒有斷了和曹操的接觸,這也是他在劉表覆亡之後一心一意投奔曹操的原因所在。

「丞相,高寵此賊與我深仇不共戴天,但凡荊襄的士家子弟無不翹首以盼南征大軍到來,今瑁不才,願為丞相衝鋒陷陣,一雪前恥!」蔡瑁挺直身軀,氣宇昂然大聲答道。

以曹操今日大權在握的威赫權勢,蔡瑁自是不敢再以『孟德』兩字相稱,而像荀攸等人一樣叫曹操主公,不是丞相府隸屬的蔡瑁又怕徒召麻煩,畢竟他還是漢家的臣子。

「好,有德珪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等到最終擊潰高寵之時,這荊襄九郡的地盤還是你蔡家說了算。」曹操哈哈大笑道。

荊襄九郡曹操現在只不過佔了襄宜二郡而己,而且還只是暫時的軍事佔領,戰局莫測以後的變化誰也不能預料。曹操以畫餅之法將荊襄九郡作為誘餌換得蔡瑁死心塌的追隨,這樣的手段著實高明之至。

「多謝丞相——,我蔡瑁就算拼了性命,也不會讓高寵的水軍佔得便宜。呃,我這就到軍中加緊操練人馬。」蔡瑁喜不自禁的大聲說道。

望著蔡瑁轉身高興離去的背影,曹操微微一笑,有蔡瑁這支力量輔助,既可以籠絡荊襄不滿高寵統,治的士族人才,又能克制高寵在水戰中的優勢,這可是兩全其美的好事。當然,對於蔡瑁這一軍究竟有多大的作用,曹操現在還沒有足夠的信心。

實力的高下,需要在戰場上證明。

「丞相,有水軍協助,固然可喜可賀,但單憑這一點恐怕還不能致高寵於死地。吾聞武陵五溪蠻部頭領沙摩柯與高寵屬下大將甘寧有隙,若是引為己用,則可助我一臂之力。」見蔡瑁受寵,零陵名士劉巴諫道。

劉巴此人學識淵博,甚有才幹,不過其性情卻是古怪愚忠得緊。當日高寵初領荊南之時,曾召長沙太守桓階舉辟劉巴,卻不料被劉巴一口回絕,自後劉巴先後投效士燮、劉璋、劉備,積極為反抗高寵而搖旗吶喊。

五溪蠻與甘寧的矛盾源於建安二年高寵舉兵攻伐武陵之時,擔任先鋒的甘寧在抄小道襲占武陵時,半途與五溪蠻部落打了一仗,雖然規模不大,但卻影響深遠。原因就在於甘寧在戰鬥中一箭將五溪蠻部頭領也就是沙摩柯的父親射死。

有這般世仇在前,五溪蠻始終不肯屈服於高寵的統治,這些年來五溪蠻部屢舉兵出山攻伐週遭郡縣,讓負責荊南四郡安全的長沙太守桓階很是頭疼。

「子初諫議甚好,我軍與高寵決戰在即,正愁無一支勁旅在敵後方呼應。若那沙摩柯願歸附大漢,操當向天子保薦其為南方王,統御越蠻諸部。」曹捧大聲道。

南方王——,若這個王位真的能得到漢天子的承認,五溪蠻部落的地位將變得尊貴無比。

「有丞相這句話,巴即往荊北一趟遊說五溪蠻出兵。」劉巴喜道。

三語兩言,曹操就布下了二路兵馬對付高寵,其手段和魄力讓一干文武心服不己。在蔡瑁、劉巴傍樣的力量號召下,那些參加酒宴的荊襄名流一個個下定了追隨曹操的決心,紛紛表示回到各郡、縣後要盡起族兵響應。

席間躬籌交錯,賓主暢飲而歡,荀攸、程昱、張范等一干謀士也是喝得差不多了。

「子翼,這才三樽入肚,你怎麼就不行了。來,難得今天丞相高興,我們今日一醉方休。」紅著臉的程昱拉住藉故欲溜走的蔣幹道。

「呃,仲德,干酒量有限。實在支撐不住,故先告退了!」蔣干心事重重的答道。

聽到曹操佈置下對付高寵的手段,蔣干心裡想的就是如何把這個消息告訴周瑜,哪裡還有什麼心思喝酒。

「這樣的話,要不要我喊來侍衛送一送子翼!」程昱問道。

「這如何使得,如何使得!」蔣干連連擺手推脫道,他一邊說著,一邊驚惶似的逃離宴會場。

在他走後,程昱和荀攸相互會意的點了點頭,荀攸低聲道:「仲德,看來主公的猜測沒有錯,蔣乾果然形跡可疑!」

「哼,就他蔣子翼也配做間諜——!莫如我今晚就帶著兵士去剁了這廝。」程昱曬笑道。

程昱文武全才,昔日在任陳留太守時,為籌集必需的軍糧,程昱曾眼都不眨的屠殺過數以萬計的百姓,製成人肉脯子。殺這把人對於他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

「仲德且慢,主公說了留著這廝還有用處?」荀攸道。

宴席散盡,已是醉態畢露的曹操由左右侍衛扶持著,回到臨時府邸,陪同他回轉的除了黃須兒曹彰外,只有征南將軍曹仁。

當夜,曹操歇息的書房內燈光點燃,正襟危坐的他臉上哪有一絲一毫的醉意:「子孝,你可知曉我深夜喚你過來的原因?」

「仁愚鈍,不知主公深意?」曹仁躬身道。

曹操攤開案上捲起的荊襄地圖,道:「子孝你來看,今我大軍與高寵劃江對峙,戰線延綿數百里,高寵所期望的就是依靠長江這一條天塹堅守。這一戰拖得時間越長,於我軍越是不利,而江中水戰於我軍來說,是以短擊長,蔡瑁那一群倉促間糾集的兵士也不可能是江東水師的對手。因此,我決意在決戰之前,派遣一支步卒從巴陵一帶偷渡長江,襲擾高寵後方的軍事重鎮——江夏。」

江夏屯積著高寵從江東運來的大量輜重,糧草、兵器、甲衣、船隻堆積如山,江夏若有閃失,高寵必定不戰自潰。期望速戰速決的曹操敏銳的察覺到了高寵佈防上的這一弱點。

「主公,可是要仁擔此重任!」曹仁沉聲問道。

「子孝沉穩,機敏過人,正是統領偏師的最佳人選。另外,彰兒勇冠三軍,我讓他隨你出征。」曹操目光炯炯沉聲道。

漢建安十一年(新夏武德二年)十一月末,曹操命曹仁、曹彰率五千步卒為偏師,從巴陵以西、江陵以東的平緩江面偷渡過江,隨後直插夏口。與此同時,奉命追殺周瑜殘部的虎豹騎在護送完曹仁、曹彰之後,轉頭放棄了西攻江陵的計劃,開始向東面的河陽、竟陵、漢陽一帶靠攏。

十二月一日,曹操以曹洪、徐晃為陸路先鋒,以蔡瑁為水軍都督,率主力沿漢水而下,直逼三江口。

在進攻江陵還是江夏的抉擇中,曹操最終決定選擇與高寵的主力進行決戰。速戰速決是南下戰略的主要指導思想,進攻江陵將面臨艱難的攻城戰,這對於已見識過荊北巨大傷亡的曹軍來說,不磐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野戰——,利用兵力上的暫時優勢在戰場上擊敗兵力分散的高寵,高寵若敗江東士氣軍心低落,如此再一鼓作氣東下,這樣就算周瑜會在背後襲擾,也無法憾動大局。

十二月三日,曹軍水師身,頭部隊與高寵的偏將軍傅彤部約二千餘人遭遇。

這一場突乎其來的遭遇戰讓雙方有些措不及防。

「傅——,是江陵傅彤的部隊?」蔡瑁剛剛組建成型的船隊駛出漢水口沒有多久,就迎面撞見一支艨沖艦隊正破浪疾行,主旗飛揚,是一面書寫著『傅』字的青色旌旗。

傅彤是文聘帳下最能打的驍將,早在幾年之前,蔡瑁就與傅彤打過交道,那時蔡瑁是竟陵侯,荊州牧劉表的大舅子。

不只是蔡瑁,倏然見到熟悉的軍陣,傅彤也是微微一怔,他驚詫的倒不是對手是蔡瑁,而是他看到對面的蒙沖戰船芥芥的停泊在靠近岸邊的地帶,以好和陸上的兵士呼應,將一艘艘戰船拴在一起,加上千餘士兵在隱蔽的艙口設弩埋伏,這樣的戰術傅彤再是熟悉不過,因為這默是荊州水軍最慣長的守禦戰法。

號角響起,戰鼓齊鳴,高寵和曹操的決戰大幕就此拉開,面對勝則生敗則亡的唯一選擇,雙方都在竭盡全力。

「殺——!」傅彤抽出戰刀,逕指前方。

三艘鬥艦當先破浪疾行,堅實的長盾豎立在船頭,遮擋著箭枝,回過神來的傅彤不再猶豫,在他的主艦後面,左右兩翼的船隻一時跟不上傅彤的速度,被拋離了一段距離。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二十七章 赤壁(一)

水戰對於風向和風力的要求相當的講究,一般而言,處在順風的一方會獲得一定的優勢,因為在兩軍正式接弦戰前,依靠弩箭壓制的話射程遠的一方就能佔得上風。

可是,這一回蔡瑁卻失算了。

衝前的三艘傅彤軍艦隻上裝備了射程更遠的艦炮,這一種依靠強勁彈力發射的器械每一發出去,都帶著『呼呼』的風聲,落下的斗大石塊就算不砸在船上,掉入江中也能激起轟天巨浪,搖晃不停的船身使得蔡瑁軍卒一個個東倒西歪,哪裡還能瞄準射擊。

「左翼突前,攔住敵艦!」深知傅彤厲害的蔡瑁見勢不妙,連忙令旗一揮,左翼的十餘艘戰船飛快的上前,試圖攔住傅彤的去路。這是一支送死的部隊,蔡瑁沒有奢望他們能攔住傅彤的鋒芒,但至少也能讓傅彤無暇再用艦炮進行遠程轟炸。

「強弩——,一百五十步,拋射!,隨著蔡瑁再一次的令下,羽箭傾瀉,如急急暴雨向傅彤軍當頭射來,慘叫聲起,船上不斷有兵士被箭矢射中跌落江裡。

「哼,想要困住我,哪有這般容易!」傅彤冷哼一聲,令旗揮動下,主艦的前進速度更快,而其餘二艘戰船則分別折向迎向蔡軍左翼。荊州水軍的戰法他一清二楚,只要能成功靠近到蔡瑁船隊十丈之內,比拚肉博戰蔡瑁的兵士根本不是能征善戰的江陵水軍的對手。

至於送上門來的這支掩護船隊,傅彤沒有興趣與他們多作糾纏,他的目標只有一個——蔡瑁的中軍主艦。他知道擒賊擒王,只要擊殺了蔡瑁,餘下的兵卒將作鳥獸散。

傅彤軍右翼,蔡瑁軍左翼。殺聲震天,一名年輕的傅彤軍兵士當先持刀跳過江面,躍到敵軍把守的戰船上,手起刀落,一個褚黃色的屍體仆倒於江中,但隨即他也被兩枝長槍刺穿胸膛,在留下二個血洞之後不甘的倒下。

趕跑入侵者保衛家園的信念讓年輕的勇士毫不畏懼死亡,一個倒下,又有無數個接著衝了上去。

傅彤主艦越來越近,隱藏在艙中的蔡瑁軍弓弩手高速的拉弦向外疾射。近在咫只的敵人使得他們根本不用瞄準方向,在一聲聲弓響之後,一串串血花漫天灑落。

飛矢雨下,如象布傾瀉,當距離蔡瑁戰船只有十餘丈時,傅彤的旌旗與船帆已是千瘡百孔。站在裸露甲板之上的他不住的怒聲咆哮著,目睹著身邊將士一個個倒下,激湧而起的戰意霎時充盈了傅彤的整個胸膛。

「殺!」暴喝聲中,傅彤飛身跳上敵船,面對擁上來的蔡瑁軍卒,他臉上毫無懼色。

一矮身,傅彤大刀由下而上貫穿了撲上來的兵士心臟,同時返手回刃。又將背後的一人削掉半個頭顱,污濁的血漿汩汩冒出,見到主將如此神勇,其餘的將士也是士氣大振,他們也跟著傅彤躍上敵船,與數量上還多於他們的敵卒激戰。

瞬時,在兩軍交接的區域喊殺聲四起,血腥的殺戮迅速蔓延擴散。為了扼制對方的勢頭,交戰的戰艦越來越多。

一陣陣的箭雨在船間此起彼伏,間或夾雜著轟鳴的炮響。江心,蔡軍的陣形已經支離破摁,江東的『傅』字清旗直切進去,所過之處的水域立刻被染成腥紅,不斷有屍體跌落到江中,隨即被浪濤奔騰著捲向下游。

持繼一個時辰的交戰,蔡瑁軍傷亡慘重,殘破的玄黃旗幟鋪滿江面。曹軍的陣形支離破碎,接弦戰的殘酷終於讓第一次經歷戰事的蔡瑁軍士卒退縮了。就在傅彤率軍中躍上自己戰船後不久,面對氣勢洶洶執刀撲上來的傅彤,驚慌失措的蔡瑁再無心指揮作戰,他連忙在幾名護衛的保護下登上一艘斥候船逃命。

「逃——!」在蔡瑁登上扁舟的那一刻,驚惶的他無暇去顧及手下的生死,他的失敗也無法改變,雖然此時蔡瑁軍的戰船和兵卒要多過傅彤將近一倍。主將敗逃,餘下的士卒哪還有什麼鬥志,他們紛紛掉轉船頭,向岸上逃去,更有被困在船上的兵士棄了武器,向敵人乞求投降。

見到蔡瑁逃上北岸,已是殺得性起的傅彤沒有見好就收,急於立功的他立即率一隊兵士也殺上岸去。

時近黃昏,火光在明晃晃的兵刃上跳躍,紅紅的遍染暗空。

在夜色遮掩下,一隊曹兵在一員大將帶領下迅速迎了上來,行如散沙亂作一團的潰卒開始回過身來組織有效的抵抗。

「曹洪在此,哪個敢來一戰!」火光中,來將的主旗映入傅彤的視線c

玄甲鐵槍,火紅戰袍的曹子廉,是曹操麾下『五虎上將』之一,這樣的對手讓傅彤熱血沸騰。他縱身跳上一匹無主奔跑的戰馬,迎向曹洪。

刀鋒撲面,曹洪毫無懼意,錯身、圈馬、挺槍一氣呵成,僅這一個回合,就將傅彤的氣勢懾住。

「風雲變!」曹洪大吼一聲挺槍而出,鐵槍擺動化作點點寒光頓時籠罩了傅彤的週身。

傅彤大驚,大刀舞得風雨不透,剛才勢在必得的一刀劈空,正在他心生警覺之時,曹洪已如一團紅雲般迫近。

「鐺!」轟的一聲,傅彤奮力架開曹洪的槍招,但疾進如電的槍勢還是掃著了他的肩胛,感到一陣刺痛的傅彤翻身落馬。

「快救援將軍!」身後,一擁而上的傅彤兵卒不顧生死,搶在曹洪回馬之前救回傅彤。

曹洪哈哈大笑,手中鐵槍一緊,喝道:「想跑,哪有這麼容易?」

且戰且退,在曹洪的節節圍殺之下,傅彤軍損失慘重,眼見得曹洪的企圖即要得手,忽聽得身後的江中傳來一陣喊殺聲。

「傅彤不要驚慌,蔣欽、黃蓋奉寵帥將令前來接應!」兩聲大喝響起,自傅彤的左右殺上二支打著清色旌旗的生力軍。

聽到援兵殺到,傅彤軍上下精神大振,在拚命擋住曹洪撕殺了一陣後。筋疲力盡的傅彤終於安然撤退回到船上,如潮水般前進,又如潮水般後退。不善陸戰的傅彤無奈的退守到船上,那裡才是他縱橫的地方。

三江口遭遇戰,傅彤先勝後敗,雖然擊潰了蔡瑁這支敵師,但卻又遭到曹洪的阻擊,二千精兵戰至最後只有約四百餘人順利返回。

江夏外城水營。

垂頭喪氣的傅彤在兵士的攜扶下,無精打采的來向高寵交令。

「寵帥,彤貪功急進,以致無數將士損身死傷,今願甘受軍法處置!只是,只是千萬不要讓我離開軍營。」傅彤跪倒在高寵面前,低頭羞愧滿面。臨敵冒進致使戰敗,依照軍律最輕的罪名就是削去官職。貶為兵士,這樣傅彤還有戴罪立功的機會。而重些的罪名就是發配邊郡,永不敘用。

高寵面沉似水,掃視了一眼跪倒的傅彤,道:「傅彤,你還知曉犯了軍法!」

左右侍立的眾將謀士本想說句好話,見到高寵面色不善,怒容滿面,只得一個個低頭鴉雀無聲。好半天,文聘上前躬身道:「寵帥,軍法無情。傅彤犯下如此大錯,確實不可饒恕。傅彤乃是聘之屬下,今屬下獲罪,與聘平日教導縱容不無干係,故聘請求與傅彤同罪!」

文聘是高寵帳下信賴有加的一線大將,以他的地位而言僅次於甘寧。他這一番話雖不是求情,但卻勝似求情,眼下大敵當前,正磐用人之際,高寵原不過想給傅彤一點教訓,倒也無意真的將傅彤這員虎將貶出軍營。

見到高寵面色稍緩,左右侍立的徐庶、劉曄、凌統、朱桓等文武一併上前,齊諫道:「寵帥,傅彤雖然觸犯了軍法,但念他忠勇有加,以少勝多一戰擊潰蔡瑁水軍的功勞上,功過相抵就是了。」

「傅彤,看在大家都為你求情的份上,這批帳我就先記下了!還不趕緊回營憂恤死傷將士。」高寵沉聲道。

傅彤事畢,徐庶上前道:「寵帥,這一次三江口之戰敵我勝負未分,曹操必不甘心。有這長江天塹隔阻著,我倒不擔心曹操大軍渡江而來,但萬一曹軍的小股部隊滲透過江,則於我後方糧草補給極是不利。」

屯重兵於江夏,高寵賴以補給糧草的路線有二條,一條是從江東由水路而上,依靠船隻運輸糧草輜重經彭澤至夏口;另一路是從荊南四郡的長沙通過水陸路北運,這一路處在江陵與夏口之間,正是高寵兵力最為薄弱的地段。

從地形上看,在高寵抵禦抗擊曹操的過程中,江夏對於高寵的重要性也是無以復加的。江夏位於雲夢澤和鄱陽湖之間的河套南岸,一旦江夏有失,荊州與江東的聯繫就會被切斷,曹兵可以很容易的向東滲透到豫章腹地,並且直取金陵。同時,失去江夏的話,高寵也就失去了安安穩穩在兩湖地帶操演水師的可能,形勢將不可避免的回到當初飽受黃祖襲擾欺凌的狀態中。

「軍師探知到什麼了嗎?」高寵神色凝重,徐庶為人持重,沒有把握的事情他不會胡亂說話,既然他這麼慎重的提出來,一定是夜梟發現了什麼可疑情況。

「是這樣的。二日前巴丘、武陵一帶的郡縣官員報告連續遭到不明盜匪的襲擊,就連負責治安清剿的城池守衛也遭遇不測。種種跡象表明,這股盜匪的實力非同不可,一般的地方治安部隊根本不是對手。如果不是曹軍還有誰有這般能耐?」徐庶朗聲道。

高寵站起身,面朝向背後掛著的荊南地圖思慮片刻,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巴丘距離江夏不過二百餘里,按照一般的行軍速度,只需要三天的時間就能到達。這股盜匪選在這個時候頻頻襲擾郡縣,難道是在籌集軍糧,以便圖謀江夏——。」

這一句話出口,侍立在旁的文武諸將個個臉色驟變,由於兵力不足,自巴丘至江夏這一路的防守相當薄弱,假若有敵兵從這條道進犯,高寵將措不及防。

「軍師是二天前得到的消息,以敵兵襲擾郡縣的跡向來看,他們一定是輕裝過江,未能帶上足夠的軍糧。等到他們籌糧完成,那麼江夏附近必有惡戰!」司金中郎將劉曄道。

劉曄猜測的沒有錯,偏師過江的曹仁在護送劉巴抵達五蠻溪盤據的武陵地界後,揮師一路東進,沿途燒殺擄掠甚是猖狂之至。其實,這也怪不得曹仁,他倒是也想出奇不意直抵江夏城下,可是他手下的將士卻禁受不住飢寒交迫的境況。

臘月天寒地凍,輕裝過江的曹仁軍只帶著七日的乾糧,這些乾糧不經火烤,硬邦邦的實在難以下嚥。同時,軍中的帳蓬因為渡船負重不堪而沒有帶,晚上寒氣侵入甲衣,令士卒個個瑟瑟發抖,無奈之下曹仁只得下令軍士佔領沿途村鎮歇息。

「朱桓、賀齊,你二人速率本部一萬步卒自江夏向西呈扇面搜索。若遇敵東進阻擋之;文聘,你的江陵水軍自即日起向東移動,徹底封鎖赤壁一帶江面。另外,與我再度飛馬告知呂范,加快行軍速度,一定要在五日內抵達長沙。」看清形勢的高寵再不猶豫,他沉聲吩咐道。

「諾!」朱桓、賀齊、文聘相繼領令下去。

這一萬兵士原是守衛在江南各郡的部隊,主要負責圍剿叛亂和匪患。雖然缺少大規模作戰的能力,但卻擁有豐富的山地作戰經驗,巴丘軍夏口水澤、山林、低山星羅分佈。正好有利於朱桓、賀齊的發揮。

赤壁北岸,烏林南。

烽火二十餘里,軍帳若星星點點,分佈於對岸的長江邊上,順利攻下襄陽的曹操一路水陸並進,船騎雙行,沿漢水而來結寨烏林。烏林這個地方往東靠近三江口,往西直抵江陵,往南可過江到達巴丘進入煙波浩渺地雲夢澤,地理位置相當的重要,曹操紮營於此,意義自不待言。

中軍主帳,『卟卟』跳動的燈火將一切照得通明,就連飛蟲也不能遁了行跡。

面對一臉灰敗的蔡瑁,丞相曹操依舊豪情不減,他大笑著拍了拍蔡瑁的肩頭,安慰道:「德珪,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多掛在心上,這一次讓傅彤這小子佔了些便宜,我們下次補回損失就是。放心,損失的戰船我已命令襄陽的工匠加緊建造。不消一個月,德珪就又會有一支生龍活虎的威武之師了。」

蔡瑁受龐若驚,猶自不信的問道:「瑁不才損兵折將而回,丞相你不怪我折了大軍的銳氣?」

曹操笑道:「德珪雖然損失了些人馬,可也不算全無一點收穫,那高寵兵少,若像今日一戰這般比拚消耗下去,你說是我們會獲得勝利,還是他高寵?」

「丞相——!」蔡瑁感動得熱淚縱橫,幾乎說不出話來。他沒有想到曹操竟會這樣對他一個降將恩重如山,因為就算是曹洪、曹純這樣的親信將領,在吃了敗仗之後也不敢跑到曹操跟前去哭訴。

「好了德珪,快快回營歇息去吧,明日一早與我重整兵士,再建水師就是。」目送蔡瑁出帳的背影,曹操眼中閃過一絲羞怒。初戰便挫了銳氣,這若不是看在蔡瑁還有用場的份上,曹操早就下令砍下蔡瑁的人頭在旗桿之上示眾了。

「大哥,蔡瑁這廝臨戰脫逃,罪不可恕,還留著做什麼,乾脆一刀剁了了事!」曹洪氣哄哄的說道,心中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他剛才被曹操嚴厲的眼神制止,勉強壓下了火氣。現在蔡瑁出帳,曹洪便再也按耐不住。

曹洪性如烈火,脾氣耿直,在稱呼曹操的問題上同是表兄弟的曹仁會恭敬的稱曹操『主公』,而曹洪則依舊大大咧咧的依輩份喚曹操大哥。在戰場上勇猛神武的他平素最見不到貪生怕死之徒,今日蔡瑁的表現著實讓曹洪氣惱不過。

曹操面色嚴峻,對著曹洪厲聲道:「放肆,子廉休再胡言,如今大敵高寵虎視在前,你我命運全系這一戰之中,若不能拋棄一切個人雜念,則不久後我等將死無葬身之地耳!蔡瑁無能不堪,我豈不知,但除蔡瑁之外,這江南人才已大半歸了高寵,我們現在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說罷,曹操緩緩的坐到錦簧之後,眼光默默的盯著案上的山川河流,他的心中思潮起伏:「蔡瑁不堪大用,其餘的二個計謀又會如何呢?也不知曹仁現兵在何處,也不知劉巴遊說五溪蠻能不能成功?」
wishingzen 發表於 2009-1-9 14:08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二十八章 赤壁(二)

首戰失利,看來要求蔡瑁在短時間內有大的作為是不可能了,現在,最可期待的結果就是曹仁和五溪蠻能在高寵的後方翻江蹈海——。

就在曹操苦苦謀劃破敵良策時,一陣鑽心的頭痛刺入他的腦際,這一種痛鋒利無比,就如同一柄噬血的巨大戰斧在不停的砍著頭顱,一直到把它劈開為止。

「哎——喲!」曹操終干忍禁不住叫喊出聲,在疾病面前,就算磐再鐵打的漢子也一樣無能為力。在這個關健時候曹操病倒了!無助的他扶倒在錦榻之上,雙手抱頭,不停的翻滾著,實在忍受不住的時候就用頭狠狠的撞向支撐軍帳的木柱。

響起驚動了外面護衛的兵士,但卻沒有一個兵士敢掀帳而入,因為曾經有一次,曹操假作病狂將一名看到他病相的侍衛刺死。進帳是死,不進帳乾著急也是死,急得團團轉的侍衛一邊叫來隨軍醫師,一邊遣人請來了軍師荀攸,併吞吞吐吐的將情況如實告知。

荀攸大驚,他不敢怠慢急急叫上程昱,等二人進帳時,曹操已服下醫師開具的鎮靜藥,沉沉入睡。

「仲德,再這樣下去,主公這身體怕是支撐不住,你我身為屬臣,必須有所擔當才行。」荀攸退出帳外,沉聲對著程昱道。

程昱神情肅然的點了點頭,道:「主公這病多半是為這戰事憂心所致,要治好這病,當先問病因,看來是我們出力的時候了。」

荀攸轉身,握緊程昱的手道:「那好,我們這就去蔣干營帳。」

這些天來,跟隨著大軍一道南下的蔣干日子也不好過。

自在襄陽大會上獲悉了兩個看似重要的情報後,蔣干迫不急待的差小僮將這個消息送往與周瑜事先約定好的接頭地點。可是,在小僮走後不久他就後悔了。

曹操十五萬大軍破竹南下,所擋之敵無不望風而潰,幾乎就在短短的半個月時間,強與弱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本來蔣干答應周瑜做內間是看到高寵一方實力強大,也為了給自己留條後路。但現在,這內間的身份卻讓他忐忑不安。

「看來高寵不過是表面的強盛罷了,真正厲害的還是曹操!」蔣干暗暗自忖。

「子翼,這段日子怎麼愁眉不展的,莫非是有什麼心事?」就在蔣干躲在帳中坐立不寧時,軍師荀攸和參軍程昱掀帳而入。

「呃,是公達和仲德呀!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蔣干神色一緊,乾笑道。

程昱哈哈一笑,也不客氣的坐到主座之上,道:「什麼風,東南風,子翼何必明知故問?」

蔣干臉色一變,道:「仲德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荀攸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啪』的一聲放在案上。冷冷說道:「子翼若是不明白,就先看看這信中寫的是什麼內容,看完了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蔣干目光掃視書信,待看到上面的幾行字時,他徹底崩潰了,因為這一封信正是他前些日交給小僮的那一封。

「若讓旁人不知,除非你沒有做過。蔣干,你竟然敢私通敵寇,要是我們如實報與丞相,那麼等著你的將是——。」程昱一字一句的說著,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蔣干『卟通』跪倒在地,膝蓋緊走幾步,拉住荀攸和程昱的手哭泣道:「公達、仲德,這萬萬不可呀。瞧在你我同僚交情甚好的份上,請一定代為隱瞞,留干一條性命。從今往後有什麼差遣的,干一定萬死不辭!」

蔣幹一番哭訴聲淚俱下,作為一個掙扎在亂世中的小人物,蔣干沒有什麼偉大的理想,他只求能夠官運亨通,光祖耀祖。而現在,內間的身份敗露,等待著他的除了死亡外,還有身敗名裂這樣的結果。

「好——,既然子翼有心悔過,那麼瞧在過去的情份上,我們也給你個機會。現在你立即出使江陵去告訴周瑜,就說探聽到曹操三日後有意別遣一支精兵在巴丘一帶夜渡長江,這個消息帶到的話,你的通敵行為我們可以不作追究。」在蔣干淒淒惶惶好一陣之後,荀攸慢慢的原地轉了一個身,似是不輕意的說道。

蔣干擦去淚水,啞然道:16 k 小 說 wWw.1 6K.cn 文字版首發「公達說的是真的?」

荀攸正色道:「我荀攸說話什麼時候不算數了。不過,你要是再有背叛之心的話,你在許都的妻兒老小可都沒命了,好好想想吧!」

說罷,荀攸和程昱相視一笑,自發現了蔣干的可疑行跡之後,荀攸就安排得力手下將蔣干的家眷接到了許都,這一番威脅利誘對於上有老母下有妻兒的蔣干可以說是致命一擊!

「公達,仲德慢走,我答應就是了!」蔣干一臉灰敗的應道,在強權下苦苦求生的他沒有選擇。

南方的冬日,夜晚的陰冷比乾燥的北方更加的難熬,這讓習慣了中原干冷氣候的曹仁將士一時難以適應這一種突乎其來的變化。

隨軍的醫師對於這一種傳染性極強的疾病也是無可奈何,因為在北方,病毒的滋生遠沒有南方這般肆無忌憚。在無奈之下,本打算潛行遁足抵達江夏城外的曹仁只得沿路劫掠,希望能從當地百姓的口中得到治癒這一種可怕疾病的辦法。

一路行軍,一路有士卒病倒掉隊。

疫病讓曹仁的五千精兵中有近一千五百餘人失去了戰鬥能力,如果再過幾天,這支部隊染病的兵卒將會更多。

「棄卒——!」在嘗試了多種方法也無濟於事後,曹仁當機立斷,他果斷的下令拋棄病倒的兵士,率領剩下的健康將士繼續東進。

既然無法施救,那就只能選擇離開。這是對仍然健康的兵士負責,戰爭本就是在生與死的邊緣掙扎,在經歷過無數次血與火的洗禮之後,曹仁的心如鐵一般堅硬。

疾風閃電,從巴丘到夏口,曹仁的行軍速度只有用快這一個字來形容。朱桓、賀齊剛剛在江夏外圍布下第一道防線,曹仁就已殺到。

「佈陣迎戰!」朱桓神情緊張的策馬在軍巾奔走,不停的大聲呼喝著,他沒有料到敵人會來得這麼快。而且統兵的大將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曹子孝。

「殺!」雖然少了一千兵卒,曹仁卻依舊信心不減。

距離越來越近,隨著朱桓旌旗的搖動,剛剛進入伏擊地點的弓弩手箭如驟雨,跑在前頭的曹兵措手不及,一陣陣箭矢刺入身體的沉悶聲響在空中迴盪。

第一輪衝鋒,曹兵就留下約百餘具的屍體。

曹仁臉色鐵清,他的手勢依然不變,進攻,再進攻!因為後退意味著的將是死亡。

第二輪,朱桓火弩齊射,強勁密集的箭雨讓衝近的曹兵如被割倒的雜草,成排的倒下,就連高高飄揚的旌旗也被勁弩射斷。

終於在又付出了三百個兵士生命的代價之後,曹仁成功接近了朱桓的守卒,一場混戰開始。

久經戰陣的曹仁軍兵卒在司馬、都尉等低階將校的帶領下,分成數百個小的隊伍相互掩進,一排排長槍大刀組合成一道死亡的鐵壁銅牆,讓朱桓軍幾乎沒有反擊之力。這些擅長弓弩遠距離射擊的山越士卒沒有經過複雜的戰術操練就上了戰場,倏然和精銳的曹兵交鋒時的劣勢一時無法彌補。

半個時辰的撕殺後,同伴的淒慘哀鳴讓猶在戰鬥的朱桓軍士兵鬥志全消,朱桓難以相信六千將士竟無法抵擋住曹仁的猛攻。

退——。無奈之下朱桓連續潰退二十里,他現在只能指望賀齊的後軍能及時頂上來。

武陵山連綿數百餘里,其中雲嶺溝壑、深潭積水、茫茫叢林鑲嵌其中,秀麗景色讓人目不勝收。間或在山嶺間的小塊平壩之上,有從外界逃難遁入的百姓伐木而居,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在生活在這一帶的諸個部落之中,以五溪蠻的實力最為強大,五溪,顧名思義即是沅水、白水、赤水、秀水和烏水。

五溪蠻的祖先聲名顯赫,早在春秋之時,他們的族人就在白帝城附近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國家——巴國。在勢力最強盛的時期,巴人的控制範圍東至荊州的江陵、西到蜀中的江州,北到漢中,南至夜郎國疆域。

制鹽和打造青銅器皿是巴人最精堪的技藝,可惜,在建國約二百年後,隨著鐵器時代的到來,巴國開始衰落。在楚國的不斷征伐下,終有一天倖存下來的巴人離開故土,開始向南遷移,他們最後的落腳地方就是這崇山峻嶺無人光臨的五溪流域。

曾經輝煌的歷史讓五溪蠻擁有了自己的信仰神靈,對於巫術的執迷讓族中的百姓既愚昧無知、又勇悍可怕,在所謂承受神靈驅使的大巫師命令下,無論男女老少都會不惜性命的拚死向前。

正是因為這一股的悍氣,讓五溪蠻在與其它部落的爭鬥中存活了下來,並且不斷的壯大,到了漢建安年間的時候,它們的勢力前所未有的強大。特別是蠻王沙摩柯繼位之後,勇猛剛烈的他率部眾東征西討,十餘年間接連平滅了大大小小數十個敵對部落。現在的五溪蠻族勢力已經南軍交冽、北至三峽、東至武陵,西至南中的廣大區域。

沙摩柯身軀矮胖,赤髮朱顏,外貌粗曠的他甚有心計,自在二十五歲時接任族中首領之後,便於第二年借隙誅殺了與之不睦的大巫師。集首領和大巫師於一身的他由此在族中的地位無以復加,唯一缺少的也許就是一個『王位』了。

其實,依照沙摩柯如今的勢力,完全可以自封為王,但他並不想這麼做。

祖先在創造輝煌而又隨即衰落的事實讓他明白,閉關自守的繁榮不可能長久,要想讓五溪蠻真正成為南方各部落的統治者,就必須得到外界更強大的政權的承認。而這個在沙摩柯心中認為必須仰視的強大政權正是延續了四百餘年的漢朝廷。

楚滅巴國,秦吞六國,劉漢亡秦,這些不過是正常王朝更替的史實在沙摩柯和他的族人看來,乃是冥冥中無法解釋的天意。

所以,當劉巴攜帶著蓋有天子玉璽的『南方王』的任命書來到五溪蠻部落時,他的遊說很快就獲得到成功。朝廷——,在沙摩柯眼裡,當然不會是剛剛成立不久的新夏王朝,因為正是高寵麾下的大將甘寧殺了他的父親——,五溪蠻族的老首領。

而這正是他這些年來始終不肯降歸高寵的原因所在。

三千蠻族健兒,這是沙摩柯精心訓封出來的死士,是他賴以征討四方的精銳部隊。現在他們一個個頭插雕羽,赤膊坦胸,手持削尖的長矛和木弓,背後箭枝滿壺,浸染過毒汁的箭簇在陽光下閃著點點綠光。

成王敗寇,沙摩柯決定賭上一把,因為他明白,一旦曹操這個強敵不存在了,高寵就會轉過頭來全力對付他。

江州,懸掛著五彩錦帆的船隊將枯水期的長江遮得滿滿的,在得到曹操大軍突破荊北南下的消息後,駐紮在成都的甘寧再也坐不住了。

「承淵,速速點齊兵卒船隻,增援荊襄。」看罷高寵遣使送來的書信,甘寧大笑起身。雖然額上又多了幾道淺淺的皺紋,但他的身軀依舊偉岸。

丁奉興奮的大叫一聲:「都督,二百七十艘戰船早就停泊在錦江之中,只等著都督一句話了!」

「好——,錦衣歸鄉來,錦帆遠航去,這一次我們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們的名字!」甘寧豪情滿懷,自從與劉備在沱水一戰之後,錦帆軍就再沒有經歷過大的戰事。而隨著漢中、涼州戰事的相續勝利,甘寧本以為這一身的本事以後只能用來做做剿匪這攤瑣事了,想不到現在竟有這般大戰等著自己。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二十九章 赤壁(三)

赤壁千仞,奔騰不息的江水如一條白線劈空穿越渺無人過往的高山,這水下瀉得如此沽息,這聲響如此的驚哮,彷彿它已被壓抑得太久了。

半空中,一頭蒼膺不停的盤旋著,銳利的眼睛緊盯著山崖上微許的異動,對於這只肉食的猛禽來說,跳躍的猿猴是上好的美味。

江心,甘寧的船隊排列成長長的一線依次下行,峽谷暗礁漲急,枯水季節的航道相當的狹窄,就算是最經驗豐富的舵手,也必須時時保持小心謹慎。在船隊前方,新夏益州督甘寧一臉的容光煥發,他身著刺著蜀繡的錦袍,高傲的負手站立船頭,他的目光緊緊的盯著天邊的朝霞,眉宇間的神情自豪無比。

雲海紅湖,血紅的陽光就像男兒的熱血一樣徇麗壯闊。

「大江不息東去,這裡才舞我甘興霸縱橫的地方!」甘寧仰天長嘯。

丁奉陪在甘寧身旁,他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崇敬,甘寧豪俠、仗義的諷爽英姿已深刻入腦海,就算是再過十年,也不會有絲毫的更改。

「承淵,箭——!」甘寧大聲道。

彎弓如月,百步穿楊,伴著甘寧弓弦聲響,那頭高傲的蒼鷹一頭從高空栽落,它的腹部正被一支雕翎貫胸而過。

「都督好箭法!」丁奉讚歎道。

甘寧將弓交與身後的親衛,笑道:「見笑了!這安逸的日子還真是磨人的毅志呀,僅這一下子,骨膀就有些不聽使喚了。」

丁奉道:「都督,船隊馬上要接近秭歸了。這連日航行疲乏,莫如先體息一下,好養足精神與周天起督會面。」秭歸過後再往前十二里,就是西陵地界了,那裡距離江陵已是不遠,而且江面開闊,錦帆軍船隊正可昂首疾行。

「好——!」甘寧一個好字方出口,忽聽得南岸山崖上弓角聲四起,瞻間在密林中有無數的箭矢飛射而出。羽音如蝗,直奈無遮無攔的錦帆軍船隊。一字長蛇的陣形讓每一艘戰船在通過山崖時都成為了箭靶。

水下礁石抹立,危險重重。

岸上伏兵四起,淬著毒汁的箭簇射到人身上,見血封喉,受傷的錦帆軍將士其至還不及求救呼喊,就栽倒於江中。

「箭上有毒!」丁奉大喝著,拔刀擋在甘寧跟前,雙臂舞將得密不透風。

「嗖——!」一支利箭穿空即至,將船桅上的錦帆射落。

「五溪蠻?」甘寧臉色倏變,他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毒頭。在看到箭簇上泛著綠色的粘稠液體時,他已穩隱約約的猜到了幾分對手是誰。

正這時,又一枝箭矢撲面而至,在接近丁奉時竟突然加快了速度,這就讓丁奉的刀風樸了個空。甘寧看得真切,他大喝一聲撥戟而出,強勁的力道將竹製的箭枝戴為兩斷。

「沙廖柯,你這只懂得暗算偷裘的小人,有膽的話下來與甘某一戰!」甘寧氣沖胸腔,聲震峽谷,久久不絕。

「哈哈哈,甘寧這一次算你命大,下一回你可沒有這麼幸運了!」山崖密林之中,一聲怪異的半生不熟的腔音粗豪的回答。

一波箭雨過後,甘寧損失了將近三百精銳兵卒,還有七艘蒙沖戰船。這七艘艦船都是因為舵手躲閃不及被毒箭射中,在無人駕駛的情況下撞上礁石而沉沒。在水流迅急的啞谷,其它船上的兵士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同俘慢慢的沉入江中,卻無能為力。

一擊得手,一戰即退。

深諳山地作戰方法的沙摩柯沒有受甘寧所激,從秭歸至西陵的這十二里地,他早已埋伏下了三路伏兵輪流射擊,這裡將成為埋葬錦帆軍的死亡峽谷。

錦帆軍的傷亡越來越大,這十二里水道就像水遠也走不完似的。

錦帆軍將士們的士氣已低落到了極點,雖然他們也舉起了弓弩反擊,讓茂密的森林卻又讓懸披偽裝色的五溪蠻部落的戰士一個個遁了身影。

「盾牌手護住舵手,其餘兵士退守艙中!」無奈之下,甘寧下令全體將士尋找一切可能隱蔽的地方,以躲避來自岸上居高臨下的伏擊。

這個方法在最開始的時候倒也起了一點作用,但隨即沙摩柯就命部眾射來了淬火的箭枝,火箭落到刷著松油的船板上,頓時火光沖天。不僅是船板、帆蓬、艙梁,凡一切易燃的東西都成為了烈火吞噬的對象。

火光熊熊,又有九艘戰船桅桿著火,濃烈的煙火漫布整條戰船,被火烤得無處藏身的兵士不得已跳到江中求生,卻不想在沽息的江水中,就算是再好的水性也無法游到岸邊。永下的暗礁、彎角的崖石都可能要了他們的命。

「來人,隨我到甲板上擋落箭矢!承淵,你領著一拔兵士提水滅火。」甘寧目眺欲裂,面對再凶狼的故人兆毫無懼色的他暴怒了。豪氣千雲的甘寧喜歡的是面時面的縱情廝殺,他不想在到達江陵之前就沉舟飲恨江中。

以血肉之軀陽擋冰冷的箭陣,就算錦帆軍的盾牌再是嚴密,也有疏漏的時候。站在高高的山崖上,沙摩柯臉上露出得意至極的笑容。雖然午後的驕陽讓他有些煩躁不堪,不過為了這一天,他已準備了十年,三千擅長射術的精壯射手。這一次,甘寧縱然脅生雙翅,也難以飛上天去,所以,他也不急在這一時。

「瞄準故艦上那員錦袍天將,齊射!」沙摩柯哈哈大笑。

「都督小心!」箭矢飛瓊直奔甘寧,三名親衛捨懸擋在甘寧跟前,他們的身軀很快就被箭簇射成一個個血洞。

「哈——!」沙麾柯一邊笑著,一邊指揮部眾繼續射擊,佔盡優勢的他有足夠的耐心玩這個『貓與老鼠』的把戲。他倒要看看,甘寧有多少活人能夠用來作擋箭牌。

絕望在甘牛心中升起,看著一個個忠勇的將士倒下,他的心只不堪重負。若不是丁奉死命相攔,甘寧恨不得跳下江去,泅水上岸與沙摩柯決戰。

年輕的丁奉在最關健的時候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身為一個副將的他明白最主要的責任就是保護甘寧的安全。甘寧在,軍魂就在,就聳遭受再大的傷亡,錦帆軍還會是那支戰無不摧、戰無不勝的軍隊,就像沱水畔時一樣。

「啊——!」慘叫聲起,來自笑容滿面的沙摩柯的背後。

未等他回過懸來瞧個究竟,一彪打著青色旌旗的兵士從山下如湖水般掩殺過來,明晃晃的刀槍並舉,砍在五溪蠻部眾的身體上,濺出一連串的血珠。

沙廖柯一陣心悸,他緊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那一面張揚飛舞的青旗又近了一些,在旗上『黃』字的刺繡大字奪人心魄。

「黃忠?」沙摩柯驚叫出聲,因為他已看到在敵旗下一員舅材魁梧的大將殺得威風八面,面對擋路的無數大刀長矛,在大喝聲申凌厲的刀氣沖天而起!

一刀一人,每走一步都有血花濺出,每走一步都有一個五溪蠻族士卒倒下。

「沙摩柯休走,與我黃忠一戰?」蒼老的聲音在山谷中迴盪,聽在幾送絕望的甘寧耳中,卻是分外的親切。

「是漢升來接應我們了。」甘寧與丁奉驚喜交加。

授命守禦西陵的黃忠率麾下二千精兵殺到,這使得形勢一下子逆轉。想不到背後出現故兵的五溪蠻部眾驚慢失措,他們的木弓和獵刀根本不是黃忠部銳利刀槍的對手。弓折刀斷,與經驗豐富的正規軍肉搏,五溪蠻毫無任何的優勢。

僅是半個時辰,三千五溪蠻射手折損了四百餘人。沙摩柯見勢不妙,急忙統領餘下的部眾向西南的密林潰退。在失敗的時候山抹是他們最後的依靠。

得到黃忠增援的錦帆軍避免了全軍覆沒的危險,可是,三百餘艘戰船也損失了接近五十條,有一千六百名英勇的士卒含恨而亡。在這場傷亡巨大的戰鬥中,唯一萬幸的是甘寧和丁奉等主要將領安然無恙。

「漢升,寧平生自負,從未跪謝過他人。今卻不同,請漢升授寧一拜!」甘寧目中泫淚,在船抵平攤之後急拉住黃忠的手道。

黃忠見甘寧大禮相候,急上前扶攜道:「興霸萬萬使不得,忠雖年長於汝,卻也當不得如此天禮!」

「承淵,集合所有倖存的將士,跪謝黃老將軍他們!」甘寧大呼道。在甘寧這一聲呼喊後,陸續上岸的錦帆軍兵士黑壓壓的跪滿了整個灘塗。對於甘寧的命令誰也沒有異義,因為他們都知道沒有黃忠的援兵,錦帆軍這三個字將會不復存在。

「興霸、承淵,錦帆軍的弟兄們,你們莫謝我黃忠一人,要謝就謝周大都督,就謝寵師吧!」黃忠也為這蕩氣迴腸的一幕感動,他的聲音也有些哽咽。錦帆軍與荊南兵雖然不隸屬同一個集團,但都聽從高寵的指揮,在同一面旗幟下戰鬥的就是血肉相連的兄弟。

「大都督怎麼知曉我們有危險?」丁奉驚異的問道。

黃忠重重的一掌拍在丁奉的胸口,笑道:「這也是我想知道的問題,承淵好奇的話,不如見到周大都督後直接問他好了?」

江陵城,在春秋戰國時期,從楚文王到楚頃襄王,前後達四百餘年都是五霸之一的楚國的國都,當時它有一個顯赫無比的名宰——郢都。

自古以來,由中原到達江南以及更南的地方的道路共有四條。西面一條自關中經漢中、葭萌、蜀郡到巴郡,東面一條自兗豫經彭城、淮陰、廣隙到吳越。中間有兩條:一條經陳、壽春過淮河到豫章,一條經宛、鄧過漢水到達江陵。

沿長江首尾是一條重要的東西水路,經宛、鄧到江陵是一條重要的南北陸路,江陵城正處在這水陸兩路交叉的中心,所以這裡就走長江中游的軍事重鎮,為兵家必爭之地。

周瑜率從荊北撤退下來的一萬將士退守江陵,看中的正是江陵無可替代的重要性。有了江陵的存在,巴蜀的錦帆軍就能順利潛出峽谷增援,如果東面的江夏有急,周瑜也能順流而下,及時實施反擊。

議事廳內,大都督周瑜不安的來回踱著步,在他白皙的臉上滿是焦慮的神情。

久駐荊襄的周瑜對於五溪蠻部的異常動向早有所察覺,只是荊北戰事緊急,一時顧之不上,但他一直沒有放鬆警惕。在曹操舉兵南侵之後,五溪蠻作為一支牽制高寵巴蜀援軍的重要力量,為曹操所利用的可能性很大。所以,當斥候報悉甘寧船隊順流東下後,周瑜就決定派遣西陵的黃忠前往接應。

這一個決定挽救的不僅僅是甘寧一軍,更重要的是它讓曹操精心拉攏的五溪蠻部落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

「大都督,興霸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伴著豪爽的大笑,黃忠與甘寧攜手而進。

周瑜大喜,急上前問道:「興霸一路可好?」

甘寧神色一黯,道:「謝大都督關心,若不是漢升及時救援,寧就險些喪身於江中了。」

黃忠接道:「大都督,忠在接應甘將軍時,在距離秭歸不遠的地方遇上五溪蠻部伏襲錦帆軍,幸好趕得及時,才不辱使命。」

「五溪蠻——,果然不出所料成了曹操的走狗。看來這仗越打越是精采了!」周瑜道,眼眸中有一股凌厲的殺氣閃過。

「大都督,錦帆軍受襲損失慘重,此仇不報,寧寢食難安。他日與之對戰時,請定要寧打這頭陣!」甘寧沉聲道,他的雙肩微微顫動,看得出心情十分的激動。

周瑜點頭道:「興霸放心,五溪蠻這一次施暗計得手,不過是一時得意,諒沙摩柯這廝也猖狂不了多久!」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三十章 赤壁(四)

甘寧的到來讓孤守江陵的周瑜擁有了主動出擊殲敵的能力,錦帆軍雖然遇到一些挫折,但元氣還在。而太史慈、黃忠、徐盛等部經過二十來天的休整,也基本渡過了連續作戰後的疲憊期。

在時機未到之際做出冒險的決定不是一個成熟的將才所為,而一味的被動挨打,等著敵人出招後再破招,也只是迫不得已的辦法。在經過長途撤退和苦苦堅守之後,周瑜終於能夠騰出手來尋找曹操的弱點伺機反擊了。

機會雖然不會從天下掉下來,但卻可以由人送上門來。

就在周瑜苦思破敵良策時,昔日同窗好友蔣干忽然來到了江陵。

作為一個謀士,蔣干充其量只能算作三流;而作為一個間諜,他的表現同樣是不合格。

在同意擔當內間之後,蔣干沒有送出過一份有價值的情報,尤其是在曹操聲東擊西進攻荊北的問題上,蔣干沒有一點事先的預感。要知道作為一個間諜,最重要的素質就是直覺和感悟力。就如許無名一樣,從陳留城獲得的一個看似平常的消息,他就能判斷出其中蘊藏的深層次的秘密,而這才是一個出色的間諜所具備的能力。

更要命的是在襄陽宴會上,蔣干慌慌張張的舉動讓他的行跡暴漏在荀攸和程昱面前。面對已危機四伏的處境,蔣干竟然無知無覺,愚笨得派隨身小僮送信,這不是自撞槍口是什麼?

最終,在荀攸和程昱的算計面前,蔣干一敗塗地,沒有別的選擇的他終於踏上了別人為他設計好的道路——到江陵傳送一個也許根本就不存在的假消息。

「曹軍於三日後偷渡過江?」按照荀攸和程昱的謀劃,周瑜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必然會遣精兵在長江南岸包抄設伏,這樣一來江陵的防守默會空虛。因為周瑜手中只有一萬部隊,既要阻截他不可能留守太多的兵士。只要周瑜中了這調虎離山計,早已潛遁到江陵城外的曹軍就可以乘隙拿下荊襄軍事重鎮江陵。

然而,甘寧的到來卻讓荀攸、程昱的辛苦謀算落了空。

擁有在長江中縱橫無敵的錦帆軍,周瑜已不用調動守衛江陵城的其它部隊,更不需要費盡心力從南岸包抄曹軍。因為由錦帆軍順流而下在江中攔堵這個戰法顯然更有殺傷力。

不過周瑜卻不打算用這最簡單的方法,在聽罷蔣干吞吞吐吐的陳述之後,他以從未有過的自信告訴屬下將領他要親自帶兵伏襲。

「子翼,汝午苦了,這一次我要親自領兵出戰,全殲曹兵!」

蔣干神色先是一喜,隨後又憂心沖沖。他問道:「公謹考慮清楚了嗎?」蔣干喜的是周瑜中計,家中妻兒老小可保平安,憂的是這一次自己害了周瑜,做下這般傷天害理的事情,老天會不會報復他。

「子翼的話我如何不信,要是讓曹兵渡過岸來切斷我軍糧道。這江陵縱是再堅固,我軍困守孤城也守不住。」周瑜看著蔣干複雜多變的表情,朗聲道。

「那好,公謹多保重。我這一趟走得隱蔽,必須趕緊回去,要不然被發現了可不得了!」蔣干羞愧的作了一個揖,像逃也似的轉身出門。

周瑜看著蔣干離去的背影,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方纔他對蔣干說親自帶兵伏襲曹軍這倒是他的真實心思,只不過這伏襲的地點不是在巴丘附近,而是就在這江陵城外。

適才從蔣干忐忑不安的言談舉止中,周瑜已判斷出曹軍過江的消息多半不可靠。而情報既然是假的,那麼蔣干傳達這個假情報的目的最大可能默是調動自己離開江陵。因為由烏林的曹軍大營至江陵,不過百餘里的距離,對於擁有騎兵的曹軍來說,只是二個時辰的功夫。

江陵與江夏,就如同栓在長江上的兩個門戶,曹操要想破除高寵的鏈式防禦,最好的辦法就是拿下這兩座城池,也許這就是蔣干會來江陵的真正原因吧。

「甘寧,你速派出斥候船往巴丘一帶搜索,看看有無可疑的船隻出沒!」稍臾,周瑜召集城中諸將準備作戰部署。

「黃忠、徐盛,你們立即整頓所部兵馬,備芥糧草,準備隨我出發!」

「太史慈,你率本部留守,務必堅守城池,等我回師!」

太史慈遲疑道:「大都督,非慈有心推托,只是丹揚兵不過千餘軍卒,守衛江陵怕是力有不逮!」

太史慈說的是實情,湖陽一戰讓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這可不是區區個把月時間所能彌補回來的,而且就算是臨時在江陵募兵也不能讓丹揚兵恢復元氣。

「子義不必擔心,就算城池真的有險,我也有妙計在手!」周瑜笑道。

一個優秀的統領,必須善於在紛亂複雜的諸多線索中尋找出敵人的真正意圖,並進而謀劃出破敵的計策,對此周瑜並不缺乏智慧和勇氣。

在撲溯迷離的戰局中,他似乎已看到了曹操一方的無奈與急燥。

夏口西,越來越急促的隆隆戰鼓聲摧示著一場惡戰的開始。

退,再退。

朱桓雖然沒有能擋住曹仁拼盡全力的攻擊,但他的部隊還是支撐到了賀齊的到來。

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連續進攻中,曹兵的體力幾近極限,長途的行軍、惡劣的氣候以及身處異鄉的孤獨。這所有的不利因素集中起來,足以讓最精銳的士兵疲憊不堪。

「進攻!」曹仁的聲音嘶啞不堪,他的鬥志不減,他的身軀雖然依舊靈活,但跨下的戰馬卻已筋疲力盡。

「將軍,我的部下都陣亡了——!」一名頭上滿是血污的都尉跌跌撞撞的來到曹仁面前,哭喊著跪倒於地。

曹仁雙眼通紅的盯著這名都尉,眸中怒火中燒。他大喝道:「士兵都死了,你怎麼還活著。站起來——,用你的刀,你的雙臂去殺死敵人!」

「不,將軍,我們撤退吧!」都尉不顧一切的抱住了曹仁戰馬的前腿。

「你這貪生怕死的懦夫,留你只會擾亂軍心,殺!」未等曹仁說話,一匹高大的黑色戰馬旋風般捲過,刀鋒冰冷劃過那名都尉的頸項。

金甲黑袍,赤面黃須,正是曹彰。

「繼續進攻!」曹仁朝著曹彰點了點頭,舉刀大喝道。

連續突破朱桓布下的數道防線,就算是神力蓋世的曹彰也有些禁受不住。他奮力摧動疲憊的戰馬,率領著最後的千餘士兵衝鋒著,刀光如雪,襯著點點腥紅,如同一幅潑墨的圖畫。身處絕境的將軍、視死如歸的兵士,在一聲聲吶喊之後,盡數躺倒在冰冷的地面,最終他們的身軀會沒入黃土,成為滋養和孕冒生靈的食物。

源於大地,又回歸大地,生命的輪迴就在這無休止中慢慢前進,與之相比,一切的撕殺顯得是那麼的可笑。

「啊!」在好不容易閃過前面射來的箭矢後,幾近脫力的曹彰卻再也無力躲開空中砸落的巨石。一塊拋石擊中曹彰面門,戰馬驚駭之下前蹄揚起,將重傷的他掀落馬下。

「子文——!」曹仁痛聲大呼。

曹彰墜馬,目睹主將受創的曹軍士卒連忙搶下重創的曹彰,但卻為時已晚。剛勇果烈的曹彰曾率鐵騎縱橫幽燕大地,但同樣是他,卻不能在水網密佈的江南沼澤地帶建立功勳。因為騎戰的迂迴包抄,長途追擊在南方河流湖泊交錯的地方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殺!」曹仁舉刀再呼。

進攻,再進攻,就算戰至最後一人,曹仁也不能放棄,只要擊退當前阻擋的敵兵,並順利突入江夏城內,駐防在對岸的曹操大軍就能籍著高寵混亂的時機橫渡長江。就算強渡不成,最不濟的結果也可以焚燬高寵屯積在江夏的輜重,打擊敵軍的士氣。

戰壕與強弩,間或還有霹靂車飛射過來的矢石,冒著箭雨和砸落的石塊進攻的曹兵不斷的有人倒下,曹仁好不容易組織起來的敢死隊就在這連番的消耗中損失殆盡。不遠處,江夏的城垣已隱約可見,但曹仁卻再沒有力量前進一步,他的身邊可戰之士只剩下了不到四百餘人。

前面,一大片青濛濛的顏色,這是江東軍卒甲衣的色彩。與之相比,曹仁這邊一小簇的褚黃顯得是如此的渺小。

「曹仁,汝已無力再戰,何不早早下馬投降!」一個帶著吳音的呼喝響起,是朱桓。

「哧!投降?」曹仁喃喃自語,他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意。

「放下武器,降者免死!」勝利者揮動著兵刃,耀武揚威的大喊著。

曹仁回頭看了看身旁的將士,心中生起一陣悲涼.這些士卒追隨自己東征西討,每一個老乒身上都立下過戰功,他們的大刀曾砍下過無數敵人的首級,但今天他們自己卻即將成為別人邀功行賞的道具。

「將軍快走,我們護著你殺出去!」一名親信侍衛拉住曹仁的戰馬,急呼道。

曹仁淒然一笑,過江的五千將士不是病死,就是戰死在沙場上,逃跑——,就算能僥倖回到江北,又能怎麼樣?一個失敗的將軍,一個拋棄士兵逃跑的將軍,面對的除了嘲笑外,還會有什麼。

「孟德,子孝在此告辭了!」曹仁摘下頭盔,下馬朝著江北遙望而拜。自從曹操挾天子令諸侯大權在握之後,曹仁再沒有如此親熱的稱呼過曹捧的表字。但在這生離死別的最後,曹仁心中想念的不是那個權傾一時的大漢丞相,而是流淌著同宗同脈熱血的曹孟德。

曹仁縱馬前衝,刀刃在半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光,只是這剎那的光芒終究無法對抗密密麻麻的箭矢落石。

「放箭——!」面對著曹仁和衝上來的最後四百名曹兵,朱桓與賀齊也露出敬佩的目光。

曹仁雖然敗了,但卻是值得尊敬的。

北岸,大漢丞相曹操一襲白衣站在江邊,半個時辰前,正準備乘亂渡江的曹操得到斥候的稟報,南岸夏口方向的喊殺聲已開始稀落。

「子孝——!」

「還我黃須兒來?」

曹操哀聲歎呼,恍惚中他彷彿能看到曹仁和曹彰猶在不屈的撕殺。

可是,為什麼擋在他們前面的敵兵越來越多,為什麼沒有人前去增援他們?這一場大戰將更多的部隊捲入到殘酷血腥的殺戮中,苦苦尋覓破計良策的曹操不明白,這些年為什麼他的部下越打越少,他的兵卒會越來越沒有取勝的信心。

「呈公,曹仁將軍和少將軍陣亡了!」程昱一臉的悲慼。

「仲德,難道這一切都是天意?」曹操仰天而問,這一句話與其說他在問程昱,更莫說是他在質問蒼天。

天理何在,天道何公?曹操不明白。

「主公,我們還有機會,周瑜已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明日傍晚只要我們伏兵在江陵城外,就能一舉拿下此城。」程昱鼓足勇氣道。

「仲德,你說這會不會又是一個陷阱?」連敗之後,曹操忽然間沒有了往日的自信。

「主公,這樣消耗下去也不是辦法,與其慢慢覆亡,還不如睹上這一次。」程昱道。

「說得好,戰爭本是一場賭博,賭贏了我們大醉一場,要是輸了,大不了從頭再來!」曹操攤開雙手,哈哈大笑。

患得患失本不是曹操的性格,方才在知曉曹仁、曹彰戰死後曹操一時亂了方寸,但很快他便重新振作了起來。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三十一章 赤壁(五)

北風呼嘯,將曹營轅門的主旗吹得獵獵作響,隆冬臘月,陰冷寒意鑽入士卒甲衣的裡面,凍得曹軍將士個個瑟瑟發抖。

「主公,長此以往,士兵水土不服,極有可能引發疫病……。」程昱輕聲說道。疫病對於一支軍隊來說是致命的,一旦軍中有了瘟疫,士兵的體質、戰鬥力、士氣都會遭到極大削弱。

「仲德,汝速傳我將令,召眾將中軍議事!」

人生有時就是一局賭局,輸了也沒什麼,最怕的是還沒有上陣便失了鬥志。患得患失的結果曹操自然清楚,所以他作出了將進攻目標西移江陵的決斷。

三江口蔡瑁的一敗塗地、曹仁五千精兵的全軍覆沒,還有可能傳染的疫情。這一切讓曹操明白,繼續與高寵對耗糾纏下去,只會遭遇到比現在更大的麻煩。因此,他決定全力一搏。而一旦下定決心,曹操的計劃更加的大膽,他竟然決定傾烏林大營之精銳猛攻江陵城。

江陵城的重要性對於交戰的雙方來說都是不言而喻的,對高寵來說,在長江北岸留下江陵一隅,意義不僅僅在於接應巴蜀的援軍,更意味著在曹操的腹地投下了一枚重要的棋子。只要時機得當,這枚嵌入敵陣的棋子隨時就可能復活。

而對於曹操來說,江陵的周瑜軍直接威脅烏林大營的安全。這就好比在臥榻的旁邊躺著一頭猛虎,這覺睡得又如何安穩。既然擊破高寵主力的圖謀不能實現,那麼剪除周瑜最大可能削弱高寵的實力就成為了第一選擇。因此,不管周瑜是不是中了荀攸、程昱布下的計謀,進攻江陵於曹操來說都是勢在必為。

就算是有毒的誘餌,只要吃食的魚兒足夠的強大,也完全可以崩斷魚線揚長而去。相反,如果沒有抵禦的本錢,等待的最終結果也逃不了戰敗身死的命運。戰場角力,權謀機變是一個方面,而起著根本作用的還是實力。

「時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曹操心中暗歎,面對不斷遭受挫折的不利戰局,他已沒有選擇。趁著士氣還在,趁著士兵還有銳氣,他必須速戰速決。

「子廉,汝率二萬青州兵士擔當攻城主力!」

「虎豹騎隨我出征!」

在親征江陵的同時,並出動曹洪、曹純步騎近四萬精銳,對於曹操來說已是最大的可能了。這樣一來,留守烏林大營的兵士就剩下不到五萬了。

「公明,你留下來守衛大營。」待接到命令的將領一個個離去,曹操獨留下徐晃。他慢慢的解下鑲邊大氅,披到徐晃的身上。

「丞相……!」徐晃聲音哽咽,這一刻他的眼眶已然通紅。曹操將留守大營的重任沒有交給族弟曹洪,而是交給了自己,足以想見他對自己的信任。

「公明,我走之後高寵必定會舉兵來犯。汝與於禁、張繡諸位將軍需以大局為重,同心戳力保大營安全。」曹操沉聲叮囑道。

「不破寵賊,大軍不返!」在許都誓師的時候,豪言猶厲厲在耳。

統御四萬步騎轉攻江陵,這樣重大的戰略改變對於曹操來說既不得已,又在情理之中。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曹操從盲目樂觀的情緒中清醒過來,事實讓他明白,擊敗高寵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建安十二年(新夏武德三年)的元月四日,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紛紛揚揚落在長江兩岸。漫天飄落地雪似朵朵純白的棉花,盛開在一抹曠野之中。

就在這一天的深夜,曹操率領四萬精兵悄然離開位於烏林的大營,沿驛道向江陵方向疾進。

第二日拂曉,在赤壁外江面上,一身銀白色鎧甲的高寵在徐庶、和洽等謀士的陪同下,站在高大的樓船甲板上巡視北岸的動向。雪後的陽光淡淡的,沒有絲毫暖意,卻有一份大戰來臨前的蕭殺與寂寥。站在風雪交加的江面,高寵的心意就像腳下迎風破浪的戰船,在一次次劈波前進中,滿載勝利的自信有榮耀。

須臾,一艘被積雪覆蓋了頂蓬的輕舟借助北風的勁力,飛快的由北岸接近高寵的船隊。

「快報寵帥,蔣欽有重要軍情通稟!」未及近前,從輕舟上站起一個身軀壯實的漢子,未等船隻靠穩,便縱身躍上樓船。

「寵帥,昨晚曹營中突然遁出一支軍隊,向著西面開去。」蔣欽來不及喘息稟道。

「可瞧得有多少人馬?」高寵問道。在取得全殲曹仁一萬精兵戰果之後,高寵一面馬不停蹄的著令賀齊、呂范率部追殲潰散的余寇,並沿江佈防謹防曹兵再次渡江;另一面則積極收攏精兵強將,準備困攻曹操大營的計劃。

知己又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江賊出身精通水性的蔣欽自然成為了刺探敵情的首要人選。當然除了他之外,還有一眾精熟水性的部曲在旁協助。

蔣欽低首道:「天黑風高,分散的斥候無法判斷出敵軍的數量。不過,在此之後曹營徹夜燈火未熄,巡邏的兵士也比先前多了許多,防備顯得相當森嚴。」

「公奕是說曹營通霄明火,未有間歇?」在一旁聽到蔣欽的稟報,軍師徐庶眼睛一亮,急跨一步上前問道。

蔣欽古銅色的臉龐上泛起一抹堅毅,他沉穩的點了點頭,道:「拂曉時分我曾繞到曹營後方刺探,情況確實。」

「那公奕可曾留意今早曹營中有多少軍帳升起炊煙?」一直默然眺望訌北的高寵突然發問道。炊煙是曹營兵士開早飯的訊號,要判斷敵軍的人數,煙塵是一個可以參照的依據。

蔣欽一怔,想了想後躬身道:「稟寵帥,欽早上察探,似未見有連片的煙柱出現。」

高寵聞言轉身,目光凝視蔣欽道:「那曹兵在長江邊上排倒的污濁之物是比前時多了,還是少了?」

「這屬下倒不曾留意。」

蔣欽面上一紅,他沒有想到高寵心細如髮,會想到用檢查曹營排出來的糞便等污物的辦法確定敵營人數。

「公奕,汝速速返回再探,不得有誤。」高寵吩咐道。

「寵帥,如果蔣欽送回的情報可靠的話,曹營徹夜通明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虛張聲勢。曹操的真正主力怕是已離開了烏林。」目送蔣欽急駛而去的背影,徐庶清了清嗓子,頗有自信的說道。

高寵微微一笑,手扶樓船的窗稜,道:「還是瞞不過軍師。以曹操多疑狡詐的性情,若是大營中漆黑一團,則必定有詐。相反,若是燈火通明倒顯了心虛。故此,一旦公奕證實情報可靠的話,我們進攻的時機就在眼前,切不可失。」

徐庶慮道:「寵帥,曹操既不在烏林,那麼他肯定去了江陵。公謹那邊戰事怕是緊急了,我們是不是派出一支援兵增援以防萬一。」

高寵略一沉吟,搖頭道:「曹操既然親征,必定帶足了兵馬,你我縱是增援,也會落得後手。當務之急,要盡早解除江陵的威脅,就只有一個辦法。」

「趁著敵營空虛之機,擊破烏林之敵?」徐庶聲音微微顫動,雖然他也能想到這個意圖,但真正做出決斷則是另外一回事。

看見高寵點頭默許,徐庶諫道:「可是曹操軍中戰將雲集,我等雖然兩戰得手,但不過是依靠水戰的優勢。現在與敵在岸上交鋒,勝負孰難預料。」

「哈,軍師的話雖有道理,不過,能與曹孟德再度交鋒,實乃寵平生之幸事。若怯戰畏縮,豈非辜負了這一場好雪。」高寵笑聲朗朗,激昂的鬥志充盈在胸口,似將噴湧欲出。

西通巫巴,東連雲夢,曾是楚都的江陵城在暮色中顯得分外高大。青石壘就的城牆就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天險,阻擋著試圖進入的生靈。

冬日的白天總是那麼的短暫,日頭西沉,暮色將江陵城外的荒野點綴得更加朦朧。裝綴在雪下的泥土偶爾露出個頭,彷彿一個個跳動的精靈。這雪要是下在去歲,生活在荊襄的百姓會歡心喜悅瑞雪豐年,但今年的情況卻讓他們愁容滿面。

亂世家國,曾經人聲沸揚的田地已經荒蕪,只留下幾隻寒鴉還留在沒有炊煙的房舍上,嘶啞得鳴叫著不肯離去。

馬蹄聲急驟響起,一支軍隊由東向西朝著江陵開進。

青一色的高頭大馬,皮甲馬刀,紅色盔纓,除了曹操手下最精銳的虎豹騎,沒有另外一支騎兵有這般整齊雄壯的聲勢。中軍大纛高高樹起,『漢丞相曹』的四個鑲著黃穗的大字在夜色下顯得異常醒目。

二十年戎馬恍惚,轉眼即至。

「諸君戳力,誅滅亂黨功績可彰!」長社的火光中,年輕的曹操豪情萬丈。

現在的曹操不再是那個長安街頭呼鷹喝狗的促狡少年了,作為漢王朝實際上的統治者,曹操享受的是無數人仰慕的目光。

董卓、王允、呂布、袁紹、袁術、劉表,當一個個比肩的強豪紛紛倒下時,曹操總是能以勝利者的姿態來俯視塵世的變化。但這一次,他的心卻沒有了把握。

就在高寵積極謀劃進攻烏林的同時,曹操也率主力抵達了江陵城外。

江陵緊依長江北岸,三面臨水,僅北面一隅通往襄宜,易守難攻的地勢讓這裡成為兵家必爭之地。在高寵平定荊襄之時,大將文騁率部據守此處,迫得高寵放棄強攻的企圖,最後還是徐庶親自勸降文騁才拿下了江陵。

現在,曹操的面前城池巍峨,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長城,將鐵騎奔流的步伐緊緊的絆住。在席捲荊襄之後,江陵作為高寵留駐在北岸最後據點,進可作為先鋒,退可倚作牽制,讓曹操如梗在喉。

「仲德,城中周瑜有何動向?」穩穩的端坐在爪黃飛電上,曹操的眼神凌厲,他的聲音沙啞而冰冷,帶著一絲絲決絕的氣息,更帶著一點點的雄渾與悲壯。

眼前的這一幕讓程昱想起了關東十八路諸侯征討董卓之時,那時的曹操也一樣義無返顧,一樣讓跟隨的將士仰首而視。

「主公,江陵城中之敵於三日前潛出不知去向。按預想的推斷,可能是往巴陵方向去了。」隨軍參謀張范道。

「周瑜可不會這麼容易上當,如果不出所料的話,現在周瑜真躲在某個地方等著我們上當呢?」程昱看了張范一眼,嘲諷道。

縱馬馳上一處高坡,曹操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江陵北城。在城池的正面是一片開闊的荒野,正好適合騎兵突進,周瑜沒有機會在這個地方設下埋伏。

「周公謹,曹某正要會會他的本事!」曹操駐馬引韁哈哈大笑。

明知有虎仍向山行,這樣的勇氣並不是人人都有的。以曹操的智略和才能猜測到周瑜的動向並不意外。而他卻依舊決定奮力一搏,傾精銳之師猛攻江陵,如此魄力足以讓一干碌碌之徒汗顏。

成英雄者,非有膽有色之輩莫能當。

高寵如是,曹操自然也如是。

「子廉,汝立率青州精兵沿北城攻城,其餘將士隨我居後策應施援。」曹操的命令簡短而有力。

「主公,那我們怎麼辦?」曹純和曹休齊聲道。

曹操臉上掠過一絲笑意,他緩緩的將目光投向長江一側,似若有所思道:「放心,有你們的戰可打的。」

號角嗚咽響起。

曹洪的第一波攻勢在沉沉暮色中展開。青州將士列作方隊,由雲梯與沖車穿插在間隙,牌刀手放置在第一線。沉暗的盾牌與明亮的鋒刃分條交錯,護旗兵隔十步而立。飄揚的土褐色甲衣如一片褐色海洋,彷彿能將江陵城整個淹沒。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三十二章 赤壁(六)

元月五日未時,曹洪的攻城終於開始。

在粗狂的呼喝和嗚咽的號角聲中,身穿褚黃色的身影像一道洶湧的潮水向江陵城湧去。在那些曹軍將士的手中刀槍冰冷徹骨,青州兵,在曹操遠征宛城之時中落下自亂怯敵的罵名,但在心情暴烈的曹洪整訓下,這一支軍隊戰鬥力早已不同於往日。

褐色的浪潮離城牆越來越近。

忽然間,一道閃亮的焰紅竄入視線,只見城下火光四起。江陵城上「太史」字的青色將旗於硝煙間豎起,時隱時現——。

火矢齊射,跳動的焰光狠狠揭開黑暗籠罩下的殺氣。

曹洪的前鋒一片混亂,原來是城上的守卒開始向下傾倒滾沸的汁液,並投下熊熊的火把,火勢便瞬時蔓延開來。他們倒的是油這是相當高明的一招,既燙殺敵卒又造成新一波的防禦陣線。

那些火焰肆意掠過染滿鮮血的地面,眾多兵將在其中掙扎,就連後面督戰的將校也因戰馬受驚而失措亂竄。整條護城河被紅光映得透亮,焦黑的屍體在其申半載半浮,撕心裂肺的慘呼混夾著濃烈的血腥味直衝天際。

「太史慈!」曹洪從牙縫裡狼狼的罵了一句。

湖陽的那一場代價高昂的戰鬥讓他記憶猶新,冤家路窄這一次在江陵,曹洪再一次必須面對太史慈銅牆鐵壁般的防守。

對於守城戰,太史慈已經駕輕就熟。在距離城池二百步之外,不管曹兵如何的挑釁,守城的兵士都不作回應。而一旦靠近城池的百步之內,則一切都完全不一樣了。

一次次無功而返的衝鋒讓曹洪心急火燎,戰鼓聲中,他親自領兵衝前,城上卻集中射下一頓密不透風的箭雨。曹洪旁邊不斷有親兵為掩護他而中矢身亡,稍遠一點的士卒開始驚惶後退,即便曹洪大聲叱喝,也沒什麼很大的效果。

由未及子,一面面褐色的旗幟在暗色中招展,又在火光中倒下。士卒的喊殺聲紛湧升騰,由高昂轉向低沉。城上城下的火焰游離吞吐,濺落到某些地方就瀰漫得熾亮一片。

經過三個時辰的猛攻,曹洪一無所獲。他的褐色陣線始終徘徊在護城河附近,少數攀雲梯繩索上城的士兵被箭石砸下來,無一倖免。雖然激越的鼓點依舊傳遍疆場,然而每次衝鋒上前的陣列明顯弱了,層層疊疊的屍體仿若一個悲沉的墳墓,悚懼懾魄。

當黎明的第一線曙光照在江陵城上時,曹洪赫然發現它依舊堅不可摧的屹立在那裡,對方的守禦佈防紋絲不亂,青綠色的旗號齊列而舞;只有護城河下一片觸目的赤紅,成百上千陣亡的曹軍士卒幾乎將其染成了血池地獄,大量殘缺的兵器和旗幟扔得到處都是。

突然,在百步遠的高聳城樓上,一個高大的身軀挺立站起,穿著金黃色的鎧甲,背插月牙短戟,手中持著強勁的弓弩,而四方形的臉龐上一對眸子炯炯有神。

「太史慈,快出城來與曹某單挑!」曹洪氣急敗壞,這樣拙劣的激將法使出來當然不會有任何的效果。

城中,青色的旌旗依舊高高飄揚,彷彿在無聲的嘲諷曹洪的無能。

曹洪這一聲喊暴露了他的方位,太史慈冷冷一笑。這一笑有一種凌空俯落的威懾,即使是再激昂的鼓聲也無法將其驅散。僅這一個錯面,這位奉命鎮守江陵的主將目光如炬,如一道厲電掃過敵陣。

倏然他乎中挽弓搭箭,朝著曹洪所在的地方瞄準。差不多有二百步的距離,在曹洪親衛的保護下,太史慈這一箭沒有可能射中。但是,箭在弦上迅急飛出。

瞬間疾風劃過血腥凝結的空氣,只聽得「啪」的一聲,曹洪身後的主旗猝然折斷。

「退——!」幾乎是在下意識中,曹洪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一夜惡戰,兵士俱已疲憊不堪,主旗折斷,乃是不詳之兆。就算曹洪有心再戰,他手下的兵士也不會再勇往直前。

望著如潮水般退去的褐色浪潮,太史慈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他的身軀搖搖欲墜,方纔這一箭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力量。以不到五千的守卒堅守城池一夜,迫使二萬曹兵無法越雷池一步,除了太史慈外,江東諸將中沒有人能做到這一步。更何況這五千兵卒中,真正能戰鬥經驗的不到二千人,餘下的三千眾還只是臨時從城中招募的青壯男丁。

江陵城西,將軍台。

與北城一片曠野不同,這裡的斷崖絕壁留下了太多可以藏匿的地方。

千萬年水滴石穿形成的溶洞可以容納成千上萬的軍隊,這裡就是周瑜設下伏兵的地方。

本意分兵阻敵的周瑜雖然從蔣干的言行中猜測到了曹軍的意圖,但他卻沒有料想到曹操會孤注一擲,投入最精銳的部隊猛攻江陵。等到周瑜發現進攻的敵人勢力龐大時,太史慈已身處危急之中。

智者干慮,終有一失。

周瑜以正常的思路去揣度曹操的行動,但他無法料想連遭挫折的曹操也會突破常規,並作出不尋常的軍事冒險。

其實從本質上說,曹操和高寵是同一類人,他們信奉的是強者為王的信條,他們擁有的是瀕臨絕境卻依舊不肯放棄的頑強信念。

曹軍四萬,周瑜手中全部力量加起來也不到二萬,兵力上的這點差距讓周瑜伏襲的計劃不得不取消。因為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沒有絲毫的勝算。

「都督,怎麼辦?」徐盛連連跺腳,急得滿臉通紅。

這一夜不僅對於徐盛,對於所有伏襲的兵卒都是極其難熬的。虎豹騎不停的沿著荒原的邊沿巡遊,只有稍有聲響,曹純放出的斥候小隊就會飛奔既至,在這樣嚴密的佈置下,周瑜精心準備的殲敵計劃只能無奈的取消了。

「都督,我們再不支援的話,子義就會全軍覆沒的,難道我們就這樣放棄了嗎?」黃忠也按耐不住胸中的怒火,大叫道。

「唉,傳令甘寧將軍,分一部先行支援城申。其餘船隻迅速向這邊靠攏,搭載大軍返城。」周瑜恨恨的吩咐道。

戰場上的先機已經被敵所掌握,周瑜接下來能做的,就是盡力守住江陵城,並將曹操死死的拖在城下。畢竟曹操棄烏林大營於不顧的冒險不可能長久,周瑜相信,高寵在東線戰場的反攻即將開始。

得到曹洪攻城不利的消息,曹操將中軍一直推進到了僅距城兩三里的地方。抬頭仰望,冬日的朝陽從各個角度折下耀目的輝暈,曹操能夠清晰望見城池上的旌旗、守兵,甚至是一枚銳利的矢尖。甚至他還看到有十數人簇擁著一員將領自城樓上走過,是太史慈,他的主旗高高飛揚在風中,趨步趨隨。

「哼,是向我示威嗎?」曹操憤怒了。

他舉起令旗,頓時牛皮大鼓掀起海嘯般的轟響,剎那間旌旗狂舞,刃光飛錯,千軍萬馬湧動奔前,震天動地的吶喊叫殺聲驚魂震魄。

催戰鼓一陣緊似一陣,曹洪重整兵馬,再度攻城。

當褐色再一次捲湧而來時,江陵城上的兵士鎮靜如常,終於到了百步的攻擊距離內,黑色羽箭傾射而下,如暴風疾雨,就連天色也像被狠狠的湮滅了下來,靜謐的晨霧則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曹軍士卒奔至護城河外圍時紛紛中矢倒地,但是前赴後繼的強盛兵力陸續壓前。雲梯架上護城河,牌刀手們頂著堅盾艱難前迷,然後城上開始推放滾木巨石,攻城戰進入僵持階段。這樣的場景很常見,雙方士卒都承受著意志力的煎熬,攻方無懼於死亡的威脅,守方無畏於時間的折磨。星星點點的鮮紅彙集成片,地上的塵土被一次次踏踐揚起。

「主公,許褚請戰。」許褚眼見一次次攻勢受挫,開口請令道。

曹操擺了擺手:「仲康,現在還不必你去,我就不信江陵城能支撐幾時。」說罷,他繼續目不轉睛的專注著城下的戰事,深淺不一的光澤在雙眸中流轉不定,終於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傳令曹洪,我不要他的傷亡數牢,我只要江陵城!」曹操的聲音充盈著自信。

太史慈在兵力上的缺撼在連續的攻勢下破綻顯現,隨著戰事的進展,擔負一線防禦的老卒傷亡加劇,這使得太史慈不得不將臨時徵募的壯丁推上一線。可是這樣一來,防線的薄弱又一下子突顯出來。

「將士們,隨我上!」曹洪持刀大喝,赤膊率先撲上。

在他的鼓動下,曹兵再度發一聲喊,又一波進攻向城牆根湧去。

雲梯終於靠上城牆,曹洪拔開城上落下的箭矢,第一個跨上城樓……。

元月六日,卯正時分,烏林以南江面上,晨曦的薄霧還未散盡,在曹軍士棄驚惶的目光注視下,千餘條江東戰船突然從霧色中出現。

一字排開的船隊顯示的是睥視一切的霸氣,自三江口擊潰蔡瑁軍後,江東戰船在長江中就橫行無忌,再也沒有了對乎。

近百艘體形龐大的樓船在大小不一的蒙沖、鬥艦促擁下,逆風北行,明亮的刀槍在初升朝陽的照射下泛著斃,華。每一艘戰船上都站滿了兵士,他們的臉龐上閃動著渴望勝利的喜悅。

逆風飛揚——,再一次踏上江北的土地,讓這些忠勇的江東子弟熱血沸騰。

旌旗揮動,在確定曹操離開之後,高寵領東線二萬五干名兵卒渡江猛攻烏林。與他一同出征的,有文聘、朱桓、凌統、蔣欽、黃蓋、傅彤等重要將領。以這樣龐大規模的軍隊出征,對於高寵來說還是第一次。

紛紛揚揚的青色旗號遮天蔽日,船隊組成望不到邊際的隊列,震天的鼓號響徹天空。

烏林曹營雖然有徐晃、於禁、李典、張繡、呂虔等驍勇善戰之將,可是營中精銳盡去,五萬兵士雖然不少,但與高寵洶洶來勢相比,勢頭還是弱了不少。

得到高寵兵馬殺到的消息,徐晃急率兵士出營禦敵。他原有心乘著高寵船隊靠岸的當口發動突襲,半渡而擊這兵法上的古訓徐晃記得清清楚楚。

可是,高寵並沒有給他機會,在主陣靠岸之前,兩翼的蔣欽、黃蓋各引三千兵士率先上岸。牌刀手突前先行,在距江岸百步遠的地方向兩側一分,橫裡排成長長的行列。然後排列整齊的步兵與弩弓部隊接著登岸,長矛和旗槍從士卒頭上冒出來,像一片閃著寒光的黑暗森林,整條青色陣線呈現弧形的扇面。

如果徐晃敢在高寵登陸之時偷襲,等待他的將是蔣欽和黃蓋左右的包抄,那樣的話就演變成一場混戰亂。

奉命留守營寨的徐晃當然不肯冒這樣的險。他選擇了退守營前列陣待敵的穩妥戰法。

可惜,他這一次的對手是高寵,一個同祥不按常理出手的敵人。

面對氣勢上落了下風的對手,高寵當然不會心慈手軟。在主力接連登陸之後,高寵一聲令下,蔣欽、黃蓋、朱桓等將按預先的計劃,各率本部精兵殺向曹營。

一時間,青色的旌旗鋪滿半邊天際,並以風捲殘雲之勢向北直撲過去。當徐晃等人意識到不妙時,藏青色的錐型衝鋒陣線已然迅捷逼近。

徐晃大驚,雖然他不停的大聲呼喊,但行駛主將權限一天的他顯然無法自如的指揮軍隊。僅這片刻的功夫,已有數路江東兵卒殺入敵陣。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三十三章 赤壁(七)

數面青色旗幟在曹陣中穿插分割,一道道銳利的血痕過後,茫然無措的曹兵被分成一個個單獨的個體,隨即就是七零八落的潰散。在幾路高寵軍將士的衝擊下,豎立在曹營轅門口的大纛被朱桓軍奪走,更有許多曹兵驚慌失措的拖著刀槍向後斧逃、退縮。

「諸軍向我靠攏!」徐晃終於恢復了鎮靜。他一面大聲呼喊著,一面毫不遲疑的橫刀斬殺那些臨陣脫逃的兵卒,這使得剩下的逃兵們一下午清醒過來,發一聲喊返身而回。

戰局瞬息易變,聽到徐晃號令,李典、於禁、張繡相繼統御本部兵馬向徐晃中軍靠近。久經戰陣的他們當然不肯束手就縛,不甘心就此失敗的曹軍開始依托營寨的防禦反擊。於禁和李典迅速組建起一支弩弓隊,向飛樸而至的敵兵傾瀉箭矢,頓時最前錦的江左士卒倒下一片。

混亂在數十里長的江岸延續,青黃兩色陣線不斷扭曲、交錯,遽乎分不出邊際。

如果就這樣戰鬥下去,混戰的結黑誰也無法預判。

這不是高寵所期望的。

擊殺徐晃——,這個念頭在高寵心中閃過,只有這樣才能讓曹兵徹底失去鬥志。

「殺 ——!」高寵拷矟出陣,在他身後凌統率領重新挑選組建的宿衛營緊緊跟隨。

垓下一戰成就英名的不僅僅是張遼的雁北騎,還有高寵身邊的宿衛營。重新撲充進來的兵士幾乎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所以人數雖然不及千人,但戰鬥力卻可比一支上萬的精兵。

運籌帷幄,指揮若定這走給予一個優秀統帥的合適評判。從這個角度來說,高寵無疑是不合格的,浸透到身體裡的血性讓他有一種無法克制的衝動。也只有到了戰場止,高寵才會將身體的潛能金部釋放出來。

若放在以前,護衛的將士都會盡力勸諫高寵不能冒險。而經過垓下惡戰的洗禮後,每一個人都明白,要阻攔高寵不去涉險的最好辦法就是盡快擊敗敵人。

刺著「夏王——高」字樣的青色旌旗硬生生闖開一條血路,當者披靡。戰陣中的高寬如同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向著劇鬥最激烈的地方衝鋒。隨著高寵加入戰團,江東將士聲勢復振,蔣欽黃蓋呼應在高寵左右,三支軍隊形成銳利的三角。而在最前端,高寵騎在一匹火紅包駿馬上疾馳。

激戰的漣漪波動展開,兵器的碰撞和人的叱喝混作一片,在江東軍卒連番的衝擊下,曹軍薄弱的防線勉力維拷了一陣後,終於不支。

率先摧毀曹兵鬥志的是老而彌堅的黃蓋。

他的兵卒在突陣的各支軍隊中最少,還不列一千人,這一千兵士手中拷的是青一色的大刀。吳刀——,這一種名聞天下的兵刃在陽光的照射下映起悚寨的利光,遠望過去仿若一道蘭色的閃電,眺間就插到了你的身前。

能夠在極端艱苦的處境下獨立堅持戰鬥約三年時間,這需要付出堅韌的毅力。在歸降高寵之後,黃蓋還未能立下過大的功勞,面對可能決定天下歸屬的一役,黃蓋自然全力以赴。

在黃蓋逼近時,擔任左營守衛的侯成挺刀迎了上去按戰。自背叛呂布投降曹操之後,侯成卻並沒有得到重用,背叛的代價讓他遭到曹營眾將無一例外的鄙祝,就連同樣選擇了投降的臧霸也看不起他。這讓侯成苦惱不堪,終日與酒相伴成了他消磨時間的最主要方法。

宿醉未醒的侯成根本不是黃蓋的對手,黃蓋刀落,如飛旋的寒星噬血劃落。當侯成看到自己頸間噴出的一泓鮮血時,他竟露出了解脫的笑容。

侯成裨將嚴敬引一隊撲前,但在黃蓋軍鋒芒畢現的殺氣下瞬間土朋瓦解。再下一個是驚惶失措的蔡瑁,剛從水營上岸的他正想逃竄,卻被黃蓋堵住一刀劈落掉下馬去,幸好有部曲死命抵擋,才堪堪逃脫黃蓋的追殺。

侯成、蔡瑁相繼崩潰,這讓徐晃的左翼直接暴露在黃蓋的突擊之下。李典大驚,他大喝一聲挺槍率弓弩手迎上。

曹軍弓手排成半弧,亂箭齊發。

黃蓋單乎執刀,舞出一道閃亮的光影,靠近身前的十幾支箭被他噼裡啪啦撥在一邊。在他的左右雖然不時有兵士中箭落馬,但其餘的人卻仍緊隨在主將身後。

很快黃蓋就硬生生的衝到弓弩陣列前,大刀劈在一名指揮弩弓隊的副將身上,一丈之內的弓箭手,被砍得死的死逃的逃。

「山陽李典在此,老賊休要猖狂!」李典一聲怒吼,縱馬擰槍直刺黃蓋。

「鏘!」黃蓋舉刀橫瓊,刀在空中劃個弧旋,兵刃交錯的金屬震響轟然炸開,勁風自頂門四散而落,雙方部曲也隨即相互砍殺起來。

而就在黃蓋與李典廝殺的同時,高寵已經在凌統的護衛下,已殺入徐晃本陣。一旦徐晃中軍旌旗被奪,曹兵的士氣就會遭到極大的打擊。而在高寵的激勵下,數路突破的士卒也呼喊著向他靠攏,戰場的勝負漸漸開始集中到一個中心點上。

」某乃槍王張繡,何人致與我一戰!」徐晃右翼的張繡大吼一聲,率部曲迎上高寬。

「可是宛城獻嫂求榮之賊?」高寵雙眉一揚,哈哈一笑,擰矟刺入一名衝在最前曹軍長槍手的前胸,奮力一擲將屍體掃出六丈開外。

聽得高寵傀睨,張繡的面容一下午漲得紫黑,被高寵一語點到痛處的他再不言語,抬手迅雷一槍直斧高寵面門而去。

「寵師,這裡由我對付——!」一聲粗豪的呼喝乍響,乃是傅彤殺到。

傅形部隸屬文聘江陵水軍,在順利護送其餘諸軍上岸後,迫不及待的他率五百士兵也跟隨高寵的衝殺路線,突入曹營。

在傅形的喝令下,五百兵士集成一個個小的戰團用長矛、牌刀刺劈張繡和他的部曲。正惱羞成怒的張繡受了一口惡氣難出,見傅彤前來送死,遂抖擻精神將一桿槍使得出神入化。以使槍的功夫論,在高寵軍中除了趙雲外,無人能敵張繡。可惜現在趙雲還在西涼,餘者眾將單挑的話都不是張繡的對手。

五六合後張繡一槍刺中傅彤左脅,槍鉤倒刺掛住縛彤身休,只要再用力一扯,傅形就將死於非命。可惜這一次張繡低估了傅彤反抗的能力,槍尖刺入臂膀,劇痛與鮮血剎時奔湧而出。傅彤大叫一聲,手腕一翻,一式力劈華山,刀鋒直斧向張繡面頰。這樣一來雖解了被倒拖下馬的危局,但也讓他胸前的門戶洞開。

張繡自然不會錯過這個良機,他拔馬避過傅形的刀勢,隨後手上蓄力,一個順手推舟化解掉傅形的力量,同時,借力一壓,槍身猛然砸向傅形的頭顱。

傅彤沒有料到張繡這一手,他的眼前一黑,茫然中只看見一件黑色的東西衝入視野,下意識的低頭伏躲。一陣鈍響炸開,震得傅彤天旋地轉。

張繡的槍鑽敲落在了傅彤的左眼上方,若不是有頭盔防護,傅形早就腦漿迸出而死。現在血從盔間流淌下來,把半邊視線映成殷紅。

「啊——,有我傅彤在,誰也別想過去!」已成血人的傅彤一邊大喝著,一邊揮動乎中的戰刀。

失血的眩暈洶湧向他襲來,血色讓他根本沒法分辯哪個方向來了敵兵,只有當明晃晃的利器切入兩丈之內,他才進行反射性的格擋撕殺,在兵刃的轟撞交擊聲中,傅彤頑強的支持著自己即將泯滅的意識。

傅彤遭受重創,他回頭再看看左右,五百部曲在張繡近十倍於己的優勢兵力的圍殺下傷亡過半,但他們仍在死命支撐,沒有撒退的命令他們一個也不會退卻。

身旁的士卒正在奮力拚殺多出十倍以上的曹兵,同伴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但他們依然面不改色,他們的眼中流露出的是信賴和堅定的眼神。

終於,張繡臉上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他閃電般擊出了又一槍,傅彤已遭重傷,張繡自然不會放過痛殲的機會。然而,他卻低估了傅彤反抗的鬥志,就在電光火石間,傅彤猛然向下一伏身,割裂氣息的銳響從頭頂上掠過,張繡勢在必捍的這一槍只打在傅彤的後背護甲上。

「蓬——!」一股血箭從傅彤口出激噴而出。

與此同時,乘著張繡收槍的當口,傅彤用右手死命抓住了他的槍桿。

「下馬——!」傅形合身撲上,將張繡從馬上慣摔下來。

將領之間的單挑這時變成了相互間的博命,亂軍中馬蹄踐踏,敵我根本分辮不清。在傅形的死命纏抱下,張繡雖有一身的武藝也使不出來。

一代槍王最終殞命於亂軍之中。

與他作伴的是年輕無畏的江陵軍偏將傅彤。

戰鬥仍在繼續,屬於他們兩個的戰爭卻已結束。

傅彤用他的犧牲扼住了張繡,也使得高寵能順利接近到徐晃的中軍附近,一場更加城酷血腥的激戰隨即展開。

諾大的軍營,火光沖天。

江東的勁鼓「咚咚——」響起,紅袖添香,在激戰正酣之際,暮沙乘坐戰船抵達赤壁江面,她的到來讓惡戰中的江東將士熱血沸騰。

在女人面前,就算是再懦弱的男人也會挺起胸膛。

更何況,這個女人既美貌動人,又是巾幗不讓鬚眉。

混戰中江東軍卒逐漸佔得上風,突入曹營的兵卒開始放火燒燬帳篷以及糧草輜重。雖然暫時還只是零星未及成片,但戰場上廝殺的徐晃知道,待夜晚的西北風起來時,這茫茫的一片大好軍營將化成灰摁。

「文則,你快領兵守護好後營——!」徐晃奮力摧馬上前,大喝聲中斧勢翻飛,迎上高寵的宿衛精銳。

正面,凌統一馬殺出,持槍與徐晃戰在一處。

斧風剛勁,幾乎是鋪天蓋地的朝著凌統襲來。徐晃的斧式並不花哨,一招一式撲實無華,但在攻守張馳之間,卻是凌厲之極。深知徐晃威名的凌統則以守為主,他一面留心招架他鋪天蓋地的攻勢,另一面使出約三分之一的時間出槍回擊。

「徐公明,你以為今日還能倖免嗎?」高寵冷冷一笑,他的目光追隨著徐晃的身影,好一員驍勇善戰的大將。可惜,今日的情形換了曹操也未必能扭轉乾坤。

高寵在等,等待一擊制敵的時機。

勝者為王敗者寇,這是一場決定生死的戰役,不需要所謂的匹夫之勇。

二十合後,凌統終於不支。

利斧破空發出絲絲銳響,又一次朝著凌統當頭劈落,在力量上佔盡上風的徐晃斯望與凌統來一場硬碰硬的揖殺。而隨著回合數的增加,凌統的身影漸漸沉滯,來不及躲避的他只好抬槍一架,重壓下強烈的氣流激起的無數道變異的迴旋,一下午將凌統手裡的銀槍凌空絞飛。

「哈哈——,小賊往哪裡走?」徐晃大吼一聲,縱馬朝已空了手的凌統撲去。

可是,這一時的得意忘形讓他的後背完金暴露在高寵的面前,早已蓄勁良久的高寵持矟迎上,朝著徐晃破空疾刺。

「啊——!」同是一聲不甘的怒吼,就在凌統被斧風掃落馬下的時候,高寵的利矟也深深的刺入了徐晃的腰際。

血霧揚起,徐晃如鐵塔般聳立的懸軀搖搖欲墜。

「高寵,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徐晃面色剎白,勉強用左手摀住隕間的傷口。

見徐晃如此執迷不悟,高寵稍頓了一下勸說道:「徐公明,你是要說我乘人之危嗎?不,你錯了,自打你們入侵我境的那一天起,我新夏的每一個子民都有權利結果你們這群強盜的性命。你好好想想,曹操為一己之私妄動刀兵,致中原百姓妻離子散,致數萬江南子民流離失所,這樣的不義之師豈能不敗?」

徐晃悶哼一聲,駁道:「高寵,曹丞相待我恩重如山,今生今世我徐公明就是死,也是為了丞相去死。你這一番盅惑的話還是留著對江南的那些愚民說罷。」

說罷,徐晃蓄起最後的一點餘力,將大斧搖晃的舉起,向高寵劈下。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三十四章 赤壁(八)

斧風瞪勁,幾乎是鋪天蓋地地朝著凌統,襲來,徐晃的斧式並不花哨,一招一式撲實無華。但在攻守張馳之間

大斧在半空中停滯了片刻後,終於頹然無力的落下,斧鋒與地面交接寒吻著,這是一種冰冰涼涼的感覺。可惜,徐晃再也感受不到了。

他死了!

當曹操叮囑徐晃留守大營時,他就下定了與死效忠的決心。

高寵方纔的一矟深深扎入徐晃的內臟,將他的膽髒挑破,如果不迸力的話,或許還能保全一條性命。現在,一切攙無可挽回了!

「呼喝——!」凌統,縱馬上前,揮劍斬斷曹營中軍大纛。

戰至此時,潰散的局面已無法硬回。剩下的就成了追殺與逃跑的遊戲。

高寵將目光從徐晃仰面朝天的身軀上移開,以徐晃的才能死了固是可惜。但戰場撩殺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決鬥,只有最後的勝利才是最重要的。

「傳令各部,全力追殺——,痛殲殘敵!」高寵大喝道。

這一時,他的聲音猶如一道道波濤,被無數興奮的將士傳唱著湧向更遠的地方。

江面上,鼓聲更急,似在摧促士兵乘勝追擊!

烏林大局已定,而在上游的江陵城,戰場形勢卻是岌岌可危。在曹操親自揮師猛攻下,苦苦支撐的太史慈面臨的處境越發凶險。

七日申時,江陵城破。

突入城中的曹洪這一次沒有再犯湖陽城亂虧一簣的錯誤,他死死的咬住了倖存下來的丹揚兵士。在殘酷而血腥的消耗戰中,筋疲力盡的太史慈和他的兵士已經無力反抗。

「仲康,殺敵的時機到了!」曹操大聲道。時不我待,在得到曹洪順利破城的消息後,一直繃緊面容的曹操終於露出一點笑意,他立即向許褚等將領下達了總攻的命令。

「太史慈,你跑不了了!」曹洪咬牙恨恨的一刀劈出,將攔在身前的一名丹揚兵斬為兩載。湖陽受挫的教訓讓曹洪畢生難忘,為了今天這個雪恥的日子,他已等了太久太久。

就在突入城池的一剎那,曹洪就如瘋狗般盯準了太史慈,他知道只要能擊殺太史慈,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是值得的。

在懸殊的兵力差距和曹軍針對性的戰術面前,就算是威名赫赫的太史慈也無法單獨保全城池。兵臨絕境的遭遇在事隔一個多月後,再度照顧太史慈,只是這一次不知道他還會不會有成亂逃生的運氣。

太史慈艱難的站在一處巷道的中間,他的甲衣已經破爛不堪,他的箭壺內只剩下了三、兩支箭矢,他的身邊只有四個同樣受傷的士兵。曹洪率軍堵住了巷口的兩頭,這樣懸殊的實力對比下,硬尋一頭殺出去已是不能。

「弟兄們,太史慈就在前面,隨我沖止去!」殺得性起的曹洪一邊大喊著,一邊揮動手中滴著血的刀鋒,這幾個時辰以來喪命在他刀下的守卒已不知其數。

「曹賊授死!」疾風如電,太史慈拉弓滿月,射出一箭。

「嗖!」箭簇險險的掠過曹洪的身側,強勁的力道從一個曹兵的胸口貫穿,又扎進另一個士兵的腹部。

目睹同佯的慘死,就算是再渴望立亂的兵士也會心生驚悸,死亡就在身邊隨時隨地發生,說不定下一個倒下的就是自己。雖然曹洪竭盡全力摧促著,但被驅趕的曹兵卻一個個緩慢的摸索前進著,周圍任何一丁點微小的響動都會讓他們驚懼莫名。

如果不是數日的疲勞讓太史慈的手在滿弓的最後時刻顫動了一下,這一箭定能讓張狂的曹洪付出代價。

曹洪獰笑著喝道:「不要怕,太史慈雖然是一頭猛虎,但現在卻被拔了牙齒。兄弟們,哪個先剁下太史慈的頭顱,開三級賞一百金!」

在曹洪的鼓動下,大隊想要太史慈首級邀亂的曹兵一步步的逼近。

形勢萬分危急。

「大伙加一把勁,送將軍出去!」一名年長的士卒悶喝一聲,死死抱住太史慈舉起,現在,除了翻牆之外別無其它脫困之法。

「我命令你們,放下我——!」太史慈怒喝著,他不能忍受再一次丟下兄弟偷生的恥辱。

「將軍,只要你活著,重建丹揚軍就有希望!」老卒慘然一笑,石印山一戰他的兒子隨同黃越戰死在高台之上,湖陽一戰他又目睹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倒下。生或者死,對於他來說已經麻木了。

他之所以選擇參軍,是為了保全故土安寧,為了讓還活著的妻女能活下去,這是一個男人必須承擔的義務。

在最後的四個丹揚士卒的大喝聲中,太史慈的身軀被托起翻過一個半人高的院牆。

幾乎就在同時,躊躇不前一會後,曹兵中不知是誰大喊一聲:「射死他們!」

這是一個既可安全保命又能立亂殺敵的主意。本書轉載1 6K文學網www.16k.cN

箭如飛惶,毫無遮蔽的落到丹楊士卒的身軀上,一時間密集的箭雨甚至將他們四人背後的青石堅垮也射得石屑四散。

四個避無可避的丹揚兵士被射成了箭垛!

他們甚至連喊叫一聲都沒有發出。

暫時脫困的太史慈剛奔出另一條巷道,他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鐵塔般的懸軀——虎癡許褚。

疲憊不堪的太史慈這一次遇上了的是銳氣正盛的許褚。

「殺!」許褚一眼便瞧出了太史慈已是強弩之末,他的刀夾著風雷凌空即至。

「鏘!」倏然遇上勁敵,太史慈滯緩的身影讓他不捍不硬接了許褚這一記重擊。

許褚這一刀後,太史慈虎口鮮血迸現,手中鐵戟也險些把持不住。若走放在公平狀況下單挑,太史慈的實力並不差許褚多少,但此消彼長,情況又會截然不同。

「鏘,鏘,鏘——!」又是三下震耳欲聾的交鳴,太史慈的鐵戟被許褚擋飛,身前空門大開的他再也無法避過許褚的再度攻擊。

內臟受到重創的太史慈搖晃著靠在一垛矮牆上,在許褚傲慢得意的目光注視下,他的臉上竟露出一絲笑意。

「汝不怕死嗎?」許褚刀鋒一閃,作勢欲擊。

「哈,大丈大立世,當持七尺劍掃平禍害天下之逆賊,今生縱是不能,來世就做鬼雄來遂此志——!」太史慈大笑道,在許褚的屠刀下,他的聲音中除了不甘外,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

「好,這句話說得壯烈,我許褚敬服你是條漢手,留你一個全屍吧!」許褚眸中露出驚異之色,英雄相惜,作為傑出的武者許褚一直相當看重人的骨氣。

將軍難免陣前亡,太史慈終遂了他的志願,戰死在沙場之上,這樣的結局於他來說既不甘心,又實是心中所願。世上萬事有一有二卻不一定有三有四。與那些早早懸死的將士相比,太史慈的命也足夠的大了,石印山重傷遇救,湖陽城兵臨絕境之時又恰好周瑜殺到。

但這一次援兵,援兵卻晚了一步。

「哎,天不佑我——。」眺望火光沖天的江陵城,剛剛統領將士登陸的周瑜悔恨交加。人算不如天算,不甘心退回叢林的沙摩柯在江陵附近襲擾,加上一連兩天強勁吹拂的西北風幫起滔天巨浪,讓逆風航行的周瑜軍增援城中的計劃遲了一步。

「丁奉在什麼地方,有沒有獲得太史慈將軍的消息?」對於太史慈的處境,周瑜深感自責。

「都督,我軍在南城遇上曹操的中軍進展不利,暫時還沒有子義的消息。好在城中守軍的抵撫仍在繼續,子義有可能還活著。」甘寧雙目通紅,辰時就接到救援命令的他命丁奉先行率一千錦帆精兵自南岸登陸,但剛進城不久就迎頭碰至了許褚這個勁敵。

擊殺太史慈的赫赫戰功讓許褚信心暴漲,沒有過足癮的他率領二百餘名親衛一路猛衝猛打,竟搶在曹洪抵達之前殺至南城。

在這裡他遇上了先行增援入城的丁奉。
第四卷 蜀道難 第二百三十五章 赤壁(終章)

遇上『虎癡』許褚,丁奉佔不到一點的上風。

見到敵人迫近,許褚臉上殺氣大盛,凌厲的刀光飛旋過來,一下子將丁奉的戰刀砰然擊飛。這一式硬接過後,丁奉虎口俱裂,心神大震的他知是遇上了勁敵,忙用力向右側扭去,剛剛轉身就覺得肩頭一涼,一道血痕瞬息綻開。

「將軍小心!」後面的錦帆軍卒濟聲驚呼。

經受過這一下重擊之後,丁奉勉強忍住襲來的陣陣眩暈,但他出刀的力度已經不成章法。

「快救下將軍!」瞧出端睨的錦帆軍將士一擁而上,試圖以多取勝。

面對撲上來的錦帆軍卒,早就羨慕曹洪風光痛快的許褚挺刀殺入亂軍之中。奔在最前的一名錦帆士卒不知許褚厲害迎上,未等出手即被許褚強有力的衝勁撞出老遠。見許褚厲害,六名士兵攢動鐵矛對準齊刺,許褚怒吼一聲閃身避開右邊的兵刃,左手持刀一撥,鋒尖立即劃開三名士兵的咽喉,同時右邊的三個持矛手也被其餘的曹兵砍翻。

嗜血之後的許褚更加的瘋狂,在他的大砍大殺下,沒有人能走上三合而不敗。

「什麼江東精銳,什麼無敵之師,在許某眼中儘是一群窩囊廢!」許褚揚刀傲然大笑。

夕陽西落,蒼白無力的陽光映照在江陵護城河兩岸。那裡有無數失去生命的士兵靜靜的躺在那裡,今天的日照是他們在塵世上導受的最後光熱。

城中依稀傳來零星的撕殺聲,大漢丞相曹操在虎豹騎的促擁下,緩緩靠近江陵城門。當勝利唾手採臨時,曹操臉上卻沒有一絲的喜悅。

城牆上,殷紅的血跡斑斑駁駁,地面上巖四處散落的箭石滾木,還有十幾架破損的雲梯斜倚城壁,一桿只剩下半個曹字的玄黑旌旗躺在屍體中間,已經殘破不堪。環視周圍到處是俯倒有如山的屍體,看這些屍體的甲衣雖然夾雜著點點的青色,但絕大多數卻是褐色,這一種褐色的甲衣正是曹軍中普通士卒穿戴的服飾。

「丞相,我們勝利了,還是快些進城吧!」參謀張范一臉討好的恭敬說道。

曹操的目光注視著不遠處幾個忙碌的身影,那是一隊老弱士卒正在整理戰場。先是清點死亡人數,然後將他們埋葬,同時收攏雲梯,並將弩箭拾起裝入箭壺。

「是嗎?待安然度過今晚之後,再說這句話吧!「曹操臉上雖然帶著微笑,雙眸中卻流露出凝重之色,這樣的勝利只能算是慘勝。僅從看到的傷亡的數字估算,他也能猜想到戰況的慘烈,而更令曹操擔心的是,周瑜的主力並沒有被消滅,反撲隨時隨地可能到來。

可以預見,今天晚上必定極不平靜。

對於曹軍來說,只要堅守到第二天清晨,就可以完全擁有屯積在城中的輜重物資,讓疲憊的士卒重拾信心。而更重要的是曹操獲得了一個可以扭轉被動局面的據點。

東可與烏林大營呼應,西可上溯巴蜀,南可與五溪蠻連氣同枝,江陵重要的戰略地位值得曹操冒險。

曹操清楚這一點,周瑜當然也清楚。

已失了先機的他沒有放棄,一場大規模的反攻就在日落之後開始——。

經過半個時辰的較量,許褚成功的將丁奉逼退到了城牆腳下,只要再使一把勁奪過南城水門,這一座江陵城就完全的屬於曹操了。

事關全局死活,丁奉一軍雖然傷亡慘重,但猶死戰不退。

正月初七,這個日子注定會讓所有的江東子弟銘記,霧鎖長江,幾縷淡淡的白光很勉強的穿過霧氣,灑落到猶帶著此許濕氣的地上,讓人覺得分外陰冷。

這樣的感覺並不是一個好兆頭,經過了數日的干冷之後,老天終於開始變了臉。

日過午時,一陣低沉的悶響從江水間傳來,天邊不知從何處湧乘的雲朵遮住本就暗淡的日頭,風向倏變,一直以來肆虐荊襄大地的北風停歇了,取而代之的是從南方吹來的海洋信風。

東南風宛如一個姍姍來遲的佳人,在全體江東將士僥首以盼多日後終於出現。這一改變讓一直處於逆風交攻情形的江東士卒獲得了喘息和反攻的機會。眾所周知,在順風狀態射出的箭矢比逆風時更遠更有力量。不僅如此,風火一體,火攻原本受制於風向不能發揮什麼作用,現在則不同了。

江陵南城,東南風到來的好消息讓一直登陸不暢的甘寧、黃忠、徐盛諸軍悉數上岸,他們分別率領主力迅捷逼近了戰場。

「鼓吹何以不作——!」甘寧洪雷般的聲音掠過肅殺的蒼穹,伴之而起的是零落的鼓點,隨之越來越密,使得城牆下的地面為之震顫。

「甘都督來了!」丁奉驚喜交加。

殺意正濃的許褚聽得丁奉呼喊,在戰圈中大叫:「太史慈已被某家擊殺,換作甘興霸又如何,我許褚一樣不懼!」

許褚這一聲話音剛落,猛覺一股強大的殺氣逼來!然後他就看到了一道劈雷閃電,這是甘寧狂暴無羈的月牙戟發出的烏光,閃電過處,血光沖天而起。

「轟!」刀戟相逢,立即交擊出震天的巨響!

這沒有取巧與花哨的一個照面,讓許褚的胸襟上滿是鮮血,而甘寧的嘴角亦同樣是一片紅色。

「汝殺子義,我誓取汝頭!」甘寧大喝一聲,臉上沒有半分懼色,他揮戟再度撲上。

這時,許褚胸口也被狂烈的戰意充斥,只有甘寧這樣的對手才配得上出手。當月牙戟刺來時,許褚不退反進。他雙手合握長刀,從城階上一躍而起,當空劈下!

「鏘——!」承受住許褚人刀合一的全力一擊,甘寧的身軀搖搖欲墜,他的內腑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受到了重創。

「虎癡果然英豪!」甘寧一邊輕咳,一邊大笑著。適才許褚這一刀的鋒芒自上而下撩過他的胸口,劃出一道長長的刺痕,鮮血正『嘩嘩』的流淌而出。

許褚焦紅的臉上泛起一陣紫黑,他搖晃著緩緩坐倒於地,大叫道:「好,好極了。今生能與江東甘興霸一戰,我許仲康知足了!」

這一聲喝罷,幾蓬熱血從許褚的口中急噴而出。頓時將胸襟染成一片通紅,隨即許褚圓瞪雙目盯著甘寧再不言語。

這一場比拚過後,甘寧固然重傷倒地,許褚也同樣沒有倖免,他只是藉著以刀柱地的勁道,強自保持身軀站立著。

而待他身後的部曲圍上來救援,才驚駭的發現許褚已氣絕身亡了。

這是一場殘酷之極的惡戰!

這一番比拚,一死一傷。

先前與太史慈一戰許褚雖然取得了勝利,但太史慈的戰力畢竟也非同尋常,許褚的內腑同樣受了不輕的傷,只不過在他強力壓制下暫時無礙行動罷了。如今遇上勁敵甘寧,兩人這一番全力硬拚,終於牽動許褚的傷勢。若許褚在第一下硬接之後撤退,尚能保全性命,可偏偏他又不肯服輸,這樣一來待喉間熱血奔湧時,一切都已無法改變了。

在許褚身後的部曲見許褚撒手人寰,紛紛被突如其來的巨變一下子驚呆了,隨即俱大聲痛哭狂呼不止。這些親卒大部是追隨許褚自老家汝南塢堡參軍的,一起出生入死不知多少回了,感情之深自不待言。在他們的心中,一直都以為許褚的武藝無敵天下,沒有人能單挑勝過,所以這一次許褚倏然遭遇不測,讓他的部曲心理上無法廣接受這個事實。可是,無論他們怎麼痛苦,許褚都不會醒過來了。

「兄弟們,衝上去殺了那穿錦袍的,給堡主報仇!」報仇——,這兩個字在你死我活的戰場上說來,根本沒有多大的意義。

在越來越多的敵人面前,單個的血性與驍勇無法改變整個戰局,甘寧與許褚的撕殺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這一場殘酷的比拚為整個夜晚標注上了最醒目的符號。而隨著戰場的不斷沿伸擴展,雙方投入戰場的兵力也越來越多,糾纏於江陵城的這兩支軍隊到了日暮時分終於分出了高下。

「可歎呀,可惜!操雖有心殺敵,卻無力回天!「在獲悉了烏林大營失守的消息後,曹操長歎一聲,黯然下令全線撤退。

說是撤退,其實就是潰敗。

高寵奪取烏林大營的消息很快就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軍中,恐慌的情緒迅速蔓延,就算是再勇敢的將士這個時候也無心戀戰了!

向北逃跑——,每一個曹兵心中都不約而同的湧起這一個念頭。

現在,他們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在虎豹騎的緊密護衛下,曹操沿著江陵與襄陽的驛道一路北撤,現在他唯一感到慶卒的是騎馬的速度比舟楫快。即便這樣,在北撤途中曹軍還是遭到了黃蓋、蔣欽、凌統等江東兵馬的襲擊。幸好有曹洪、曹休、曹純等將領的拚死衝殺,才這能使得曹操不至於落魄到被高寵圍殲的地步。

不過其它的曹兵可就沒這麼幸運了,攻打江陵的五萬曹兵中,戰死約一萬五千餘人,被圍殲的步卒足有三萬餘眾,逃得快的抵達襄陽的僅有虎的騎約五千餘人。從江陵至襄陽這一路三百餘里的驛道成了曹兵伏屍的地方,而就在一個月前,他們還曾高舉著屠刀,在馬背上懸掛著一個個首級,耀武揚威的南下。

老天就像開了一個玩笑一樣。

惶惶如喪家之犬,用這樣的形容詞來描繪曹軍的潰敗再是貼切不過。烏林大營失守,江陵得而復失,連遭失敗的曹操再一次病倒了!

守住襄陽——,成了他眼下最現實的一個目標。雖然損失了徐晃、許褚等多名大將,但曹操手中還有五萬人馬。更重要的是虎釣騎基本完整,在襄宜平原地帶作戰,騎兵的優良機動性讓曹軍可以彌補大敗後低落的士氣和兵力上的不足。

「希望能有好的運氣。」臥倒在馬車裡,傾聽著車輪滾動的聲音,平素不相信神仙的曹操也在暗暗禱告蒼天。

可是運氣,運氣從來不會光顧沒有準備的人。

贏得決定性勝利的高寵也不會給曹操喘息的機會,不僅僅在襄宜中線戰場,在東線的徐豫、西線的關中,高寵的反擊全面展開。

在壽春,張遼率領著重新組建的雁北騎不時小股深入到徐豫腹地,缺兵少將的樂進和司馬懿雖然勉力補防,但也只能疲於奔命。而在關中的長安城,鍾繇和賈詡就算有萬般計謀,也無法奈何城外數萬西涼精騎的圍困。

長安成了一座孤城!

等待它的命運只有一個——投降。

同時,就在高寵與曹操在長江邊殺得難解難分之時。子午谷,在這條漢中通向長安的要道上,一彪人馬正宛延穿行,正月的時候雖過了深冬,卻依然寒意料峭,荒野少有生機。

土黃色的山嶺、藍色的天空,襯著這支軍隊的藏青色的旗號!

「夏都督——陸!」這是陸遜的部隊。

兵出子午、奇襲長安,這個大膽的計劃一下子打破了雍州對峙膠著的戰局。鍾繇和賈詡苦苦支撐了近半年的守勢在潼關被陸遜佔領之後,徹底崩潰!

城困被圍,兵臨絕境,鍾繇、賈詡、張郃在商議再三之後,只好選擇出城投降!

漢建安十二年二月的第一天,當大漢丞相曹操終干突破高寵諸軍的追殺來到襄陽城外時,迎接他的不是長長的歡迎隊伍,而是新任襄陽太守陳群帶來的一個惡耗。

「丞相,長安——,長安失守了!」腳步聲響,車外傳來陳群顫抖的聲音。他急急從襄陽一路迎來,剛一見到曹操就驚惶失措的稟告道。

長安失守,這個消息對於曹操猶如睛天劈雷,失去長安不僅僅是關係雍冽一地的得失,更重要的是通往中原的門戶被打開了。曹操甚至立即能想像到無數的西涼騎兵揮動的馬刀,呼嘯著穿過沒有防禦的城池和村鎮。

「痛殺我也——!」曹操使勁按住敷在頭上的濕巾,強烈的痛楚讓他幾乎昏死過去。

「主公,主公保重!」陳群及一干將領見曹操面色慘白,連忙上前勸慰道。

「高寵小兒,我曹操輸了!」又一陣劇痛襲來,已經五十有六的曹操頹然長歎,一對精光閃動的鷹眼黯然失色。

江水滔滔,後浪交疊前浪;

天下爭霸,自古英雄輩出。

屬於曹操的一段故事行將結束,接替他書寫青史的,乃是一個叫『高寵』的江東子弟。

附後:

新夏朝統一年表:

新夏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曹操在回歸許都逍中,急怒交加,固疾發作,終不治身亡。

新夏三年三月春,陸遜、趙雲、馬超在取得長安大捷之後,合兵一處揮師東進,隨後在中牟一帶與潰敗到此的曹洪、曹純等部遭遇,一戰斬敵過千,曹洪亦兵敗被殺。

新夏三年四月,高寵親率大軍北進,一路所向披靡,司隸、并州、兗州、豫州各地郡吏紛紛投降,曹操苦心經營了十餘年的基業在頃刻間土崩瓦解。

新夏三年五月十八日,鎮守最後一個城池——下邳城的軍師司馬懿被叛變的軍士殺死,漢王朝的旗幟由此全部落下。

一個新的王朝隨即開始——。

等待他的不知又是怎樣一個輪迴!

PS :新三終於完成了,這部書在帶給我快樂的同時,也留下太多的痛苦和遺憾!因此,不管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對於我來說,關於夢想三國的故事結束了,自此後我只希望心中再不想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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