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不景氣,一個老學生失了業,只好去開計程車。
『直到開了計程車,才了解什麼是自由業。』他笑嘻嘻地對我說:
『因為我要開就開,不開就不開;反正車本來是我的,可以當工作,也可以當休閒。』
他太太在旁邊卻插了嘴:『得了吧!只怕是更不自由了,連休閒都成了工作。
以前說好接我,再遲也遲不過三十分鐘,現在一遲到就是一個多鐘頭。』
『那有什麼辦法?』
作丈夫的一瞪眼:
『路上正好有人攔車,想想時間還可以,就載了。
卻沒想到他去的地方遠,又堵車,當然會遲到。』
『下次你把計費表按下,只要空車燈不亮就成了。』我打圓場。
『我是按下了啊!可她還是不滿意。』
『我當然不滿意,上車先看你一張臭臉,再看看計費表,好像該我付錢似的。
連一家人上個禮拜去陽明山賞花,都按下計費表,然後一路說如果載客,能賺多少。』
拉大聲音:『太沒意思了嘛!工作是工作,家是家,總不能開車帶家人,也按里程計費吧
!』
●他的話讓我想起許多年前,跟一位大明星一起吃飯。
『你們知道嗎?人出了名,連吃頓飯都能賺錢,好多地方請我去,只要露個頭,吃兩口,
就包個大紅包給我。』大明星得意地說。
桌上的人卻立刻有了反應:『喂!妳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跟我們這些老朋友一起吃飯,也要我們付妳錢嗎?』
明星才要解釋,卻聽那人的太太說話了:
『其實啊!我先生也別說人家,他自己還不是一樣?
每次訓兒子,訓一半,就看錶,說如果人家到他律師樓談話,照那時間,已經要收多少錢
了,好像連跟兒子說話,都要計時收費的樣子。』
●更有意思的是我藝壇的一個朋友。
有一天,大家正在他那兒聊天,卻見他太太急著出門,說要找人刻印章。
『找妳先生刻不就成了?』
有人說:『他這麼有名的金石家,難道連自己太太的章都不刻嗎?』
他太太一笑:『他連他自己的章都不刻!』
他倒不以為忤:『當然!我為什麼給自己刻?
我給別人刻都來不及了,而且論字計酬,唯有給自己刻沒錢拿,還不如到外面找電刻的,
又便宜又快。』
●人們不但自己會計,還會幫別人算。
有一次到個朋友家去。
男主人叫孩子拿在學校畫的畫給我看。
『真好!真好!』我看了直讚美。
『叔叔給我畫!』
小丫頭舉起彩色筆,要我畫,卻被她老爸一手擋了回去:
『怎麼能麻煩劉叔叔,他是大畫家,怎麼能隨便畫?』
『這有什麼關係?』
我說著接過筆,為那孩子連畫了好幾張。
『天哪!這要是你當眾揮毫,要值多少錢哪!』
老朋友在旁邊一個勁兒地說:『框起來,框起來,將來賣!』
●諧星蔣光超過世了,媒體都報導了這則新聞。
有影劇界的朋友說蔣光超是最夠朋友的人,也有人說他一生以帶給眾人歡笑為職志。
當然也有媒體提到當年蔣光超的兒子死,他沒回去參加喪禮,造成蔣太太的不諒解。
蔣光超的另一個兒子則為父親解釋,說父親雖然比較不照顧家,但因為是公眾人物,屬於
大家,所以值得諒解。
一邊看新聞,我一邊想:
是不是每個公眾人物,都該活在萬人的掌聲中,而把自己的家拋在一邊,抑或可以像雷根
一樣,既是度假最多,又是卓有政績的美國總統。
還有,英國前首相柴契爾夫人,不是照樣在假日下廚,為一家人烹製佳餚,卻又能打動福
克蘭之戰嗎?
●為了兒子回國長住,有個比較舒適的環境。
我最近特別找了一位設計師,重新裝潢老舊的房子。
『我一共有兩戶,緊挨著,左邊給兒子當辦公室,右邊當住家。』
我問設計師:『是不是應該在中間開個門,使他在家裡聽到辦公室有電話,也能趕過去接
。
突然想到公事,也立刻可以處理,不必開了這一戶的大門,再進那一戶的大門。』
『不!』設計師居然斬釘截鐵地說:
『家是家,辦公室是辦公室!我舉個自己的例子,以前我就是家和公司連著,結果有時候
穿著睡衣在辦公室,突然來了客戶。
有時候又正在跟家人開開心心地玩,突然有公司的電話要接。
結果家不像家,公司不像公司,要想集中工作不行,想要完全放鬆也不行。』
●這位設計師的話多有道理啊!
會不會因為經濟起飛、社會的脈動太快,使許多人變成工作狂,狂得不能停下來,一停就
要心慌。
狂得忘了健康,造成『過勞死』。
也會不會因為中國人一向強調『焚膏繼晷』、『宵衣旰食』和『為公忘私』的工作態度,
使許多人的家不是家,連親情都變得現實、變得市儈。
每次讀畢卡索傳,看到他跟孩子打鬥玩耍,教孩子塗鴉、捏黏土,或在海灘上為愛妻撐著
傘,跟在後面走的畫面,就覺得那才是藝術家。
他懂得藝術、懂得工作,更懂得生活。
他享受私生活,使自己有豐足的心靈世界,又因為這飽滿的靈魂,創作出更偉大的作品。
愛自己,就是愛家庭,就是愛工作。
不『以公害私』,也不『以私廢公』,就是尊重自己、尊重家人、尊重工作。
如果一個成功的企業家、領導者,也能作個成功的丈夫和父親(或妻子和母親),不是更
值得我們稱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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