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大明官途 作者:高月(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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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linehsu 2009-12-26 14:56: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2 309170
zabico 發表於 2010-8-27 20:00
第三十一章 失蹤兩人

    四天後,李維正時隔一個月再一次抵達了定遠縣,此時,空氣中已經有了幾分暖意,柳枝已經吐出新芽,河水中鵝鴨戲水,一群群鳥兒在空中飛掠而過,不時可以看見牧童騎著水牛從河邊悠閑地走過,洪武二十三年的春天到了。

    李維正卻沒有心思感受他來到大明後的第一個春天,太子交給他的任務使他心中有些沉甸甸的,原本以為刺殺案只是他傍上太子的一次契機,但他卻沒有料到,刺殺太子事件竟成了洪武四大案中最後一案藍玉的的引子,他記得藍玉案是發生在洪武二十六年,也就是三年後,但漸漸地他才明白過來,洪武二十六年發生的大案僅僅只是開花結果,而它的種子,它的生根發芽,其實已經早早地開始了。

    李維正騎在馬上,向一名在麥田里忙碌的農民打听了藍家所在,老農向東北方向指了指,他立刻縱馬向東北方向疾馳而去。

    李善長、胡惟庸、藍玉、沐英號稱定遠縣四大家族,他們的大宅定遠縣人幾乎人人皆知,就像北京人知道王府井、上海人知道南京路一樣,李維正沿著一條寬闊的鄉間大道奔行了一刻鐘,遠遠便看見了佔地廣大的莊園,高高的圍牆將它包圍,它旁邊有一片樹林,再向四周便是一望無際的麥田,這里就藍玉的老宅了。

    李維正牽馬來到藍玉府門前,忽然,‘嗷!’地一聲,兩只體型巨大的烈犬向他猛撲而來,李維正一驚,牽馬後退了兩步,鐵鏈錚響,兩只烈犬是被栓在門口的石獅之上,沖著他瘋狂咆哮,李維正臉一沉,拴狗的鐵鏈足足有五六丈長,如果普通農家人稍走近一點,這和不拴又有什麼區別,事情雖小,李維正卻感受到了藍玉府在鄉中的橫行跋扈。

    “府中有人嗎?”李維正沉聲喝道,他明明听見大門後有腳步聲響,卻遲遲不肯出來。

    “我是從京城報信而來。”他再一次喊道。

    這時,旁邊的小門終于開了,走出兩名身著黑衣的莊奴,神態皆頗為傲慢,看了他一眼,冷冷問道︰“你是給誰送信?”

    李維正不願跟這些奴才打交道,他哼了一聲道︰“快去通報你家主人,事關重大,誤了事你們擔待不起。”

    兩名莊奴對望一眼,雖然李維正的衣著不起眼,但他騎的馬卻十分雄壯,不像是尋常百姓人家能有,其中一人點點頭,勉強道︰“好吧!我們可以替你通報,但你至少得說明是誰派你來送信?”

    “告訴你家主人,他半個月前給京城寫了一封信,我就是為這封信之事而來。”

    莊奴見他說得認真,不敢拖延了,“你等著。”兩人轉身便進了府門,轟地一聲,側門再次重重關上。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門內再起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不只一人,側門開了,大群家丁簇擁著一名男子走了出來,他年約三十余歲,身材高壯、英姿勃勃,不過長得雖然不錯,但骨子里卻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傲氣,尤其是看李維正時,眼楮里充滿了不屑和懷疑,此人便是藍玉的四子藍綽,藍玉機密信件丟失正是因為他的大意。

    這也難怪,明初的等級觀念極強,從穿衣打扮上便看得出來,沒有功名的普通庶民只能穿青、灰、黑等顏色的衣服,鞋帽也有規定,若有逾越,立即捉拿下獄,所以只從李維正一身青衫便一眼可看出他的身份,所以惡犬沖他咆哮嘶吼,門內人不管的原因也就在此,若不是他提起半個月前那封信,早就被亂棍打走,還想見主人,真是白日做夢了。

    當然,藍綽對他懷疑的另一個原因是昨天太子的侍衛長俞平已經來過了,已經全面接管這個案子,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知道這件事。

    “我就是這里的主人,你究竟是給誰送信?信又在哪里?”藍綽見李維正不說話,心中開始不悅起來。

    李維正忽然明白這個人為什麼會發生丟失機密信件這樣的蠢事了,那就是他根本就沒有一種機密之心,根本就不懂得隔牆有耳的道理,在大門口,當著如此多下人的面問自己,難道要自己說,我是太子派來,再拿住太子金牌給他看嗎?那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走出定遠縣都難說了。

    李維正瞥了兩邊之人一眼,淡淡道︰“這里不是說話之地,如果你是涼國公四子,那我找的就是你。”

    藍綽向兩邊人看了看,這才有些反應過來,他沉吟一下便道︰“好吧!帶此人來小客房見我。”

    ............

    小客房內已經沒有多余的人,只有兩個貼身保鏢站在藍綽身後,警惕地望著李維正。

    “好了,你究竟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吧!”藍綽見對方不清自坐,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怒氣,口氣變得強硬起來。

    李維正卻毫不生氣,他取出太子金牌在藍綽面前一晃,“這個你認識嗎?”

    藍綽眼楮猛地睜大了,盡管只是短短一瞬,但他還是看清了對方手中的金牌上有‘太子‘二字,他臉上的表情也由惱怒變成了驚愕,“你、你是太子派來的?可是昨天.........”

    不等他說話,李維正一擺手打斷了他,“昨天是太子侍衛長俞平,他是明刀,我則是暗劍,你明白嗎?”

    “原來是這樣”,盡管李維正衣著普通,但他手上有太子金牌,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藍綽不屑之心盡去,不由站起身肅然起敬道︰“請問先生貴姓。”

    “藍公子客氣了,在下姓張,太子身邊幕僚,為丟信之事而來。”

    提到丟信之事,藍綽臉上出一抹愧色,他微微嘆了口氣道︰“都是十幾年的老家人了,想不到會做這種事。”

    “公子不妨給我詳細講一講丟信的經過。”

    “事情發生在半個月前,我接到父親急令,命我三天之內將他所有往來信件進行分類編號,其中重要信件全部銷毀,父親這十幾年的信件有數千封之多,他又沒命我全部銷毀,我思量三天之內來不及,便找了一些老家人來幫忙編號,找出了一百二十五封內容比較機密的信件,第三天下午準備銷毀時卻發現只有一百二十四封,少了一封,我命人查找,卻發現其中一個參與分信的家人前天晚上失蹤了,我不敢隱瞞,立刻用鴿信向父親稟報。”

    “那這封失竊信件的內容是什麼?”李維正又追問道。

    “這封信當時就是那名失蹤家人拆閱的,他向我稟報過,但我有些記不清了,只隱約記得和太子有關。”

    “那藍公子有他的具體地址嗎?”

    “有,此人叫嚴實,是湖廣黃州府人,我有他家的具體地址,昨天我已給了俞千戶,俞千戶立刻出發趕去湖廣了。”

    李維正低頭沉思不語,俞平立即去老宅追捕不能說不對,但他覺得俞平還是有些草率了,如果這個人並沒有回老家,而是躲進京城,又該怎麼辦呢?不過太子派他來,或許就是想補充俞平勇有余而智不足的缺陷,想到這,李維正便道︰“藍公子能否帶我去看一看整理信件的地方。”

    藍綽點點頭站起身道︰“請張先生跟我來。”

    整理信件的地方在藍玉的外書房,因為丟了信,此時依然保持著原樣,房間里還算干淨,門窗緊閉,只因初春空氣潮濕,使房間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

    “我們就是在這里整理信件,連我一共七個人。”藍綽指了指靠窗戶的一張椅子,“那個姓嚴的家人當時就坐在那里。”

    剛才進門時,李維正便發現這里並不是內宅,很主堂很近,很容易翻窗進來,他笑了笑問道︰“你的意思是這封信是編了號後才被偷走,對吧!”

    “是這樣的,事實上最後清點時還是一百二十五封信,只是我最後準備銷毀時無意中發現其中一封信編號的字跡不是我的,這才知道被人掉包了,這個人很有心機,記住了編號,趁夜進書房換了信。”

    李維正點了點頭,確實是這樣,這個姓嚴的家人不僅有心機,而且很理智,一百二十五封機密信都在一起,他其它的都沒有動,唯獨拿走看中的那封信,由此可推測這個人老老實實躲回老家的可能性不大,不過他若躲在別處可是需要用錢,應該向府中人借錢才對。

    想到這,李維正又問道︰“那他有沒有問其他人借過錢,或者偷了府里什麼值錢的東西?”

    “這個......”藍綽有點難以啟口,最後還是從書櫃里取出一只做工精美的碧玉貔貅,無奈地說道︰“不錯,他是問另一個關系極密的家人借了二十貫錢,也偷走了書房中這對碧玉貔貅的另一只,這可是我父親的心愛之物,我真不知該如何向父親交代了。”

    果然是有藏匿之心,不過這個姓嚴的家人偷走玉貔貅李維正不關心,他關心的卻是問另一個家人借了二十貫錢,二十貫錢對于一個下人絕不是小數字,沒有什麼承諾的話,誰肯借?

    他忽然找到了線索,不由興奮地問道︰“那這個借錢的家人在哪里?快帶他來見我。”

    藍綽一臉沮喪地答道︰“他也失蹤了,就在嚴實失蹤的第二天也不見了,他曾對人說過,他後悔借錢給姓嚴的家人,要去把錢追回來,具體去哪里追,他沒有說。”

    李維正呆了一下,隨即失望涌入了心中,剛剛發現的線索,又斷了,“那你在信中為何不說失蹤兩人?”他忽然有些不滿地問道。

    藍綽搖了搖頭,漫不經心道︰“他又不是偷信人,說他沒有什麼意義。”

    李維正愣住了,足足盯了他半天,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難道藍玉也是這麼蠢嗎?

    李維正心情有些沉重,現在事情已經明朗,那個叫嚴實的家人肯定是藏匿了,在尋找機會告發藍玉邀功,另一名家人也不知所蹤,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他身上的那只玉貔貅了,李維正不由把這只碧玉貔貅托在手掌,仔細地看了看它,果然是玉中極品,溫潤細膩,足底還刻著藍玉的名字,他嘆了一口氣把玉貔貅放下,財不白,大明王朝天下之大,他又到哪里去找那另一只玉貔貅?

    幾個人走到院子里,李維正拱拱手道︰“打攪藍公子了,我再另想辦法吧!”

    “真是抱歉,不能給你提供有用的線索,張先生請!”藍綽一擺手,準備送客。

    就在李維正轉身的一剎那,突然,他似乎發現了什麼?
zabico 發表於 2010-8-27 20:03
第三十二章 偶遇故人

    李維正在書房的窗子上發現了一張紙,確切說是一紙封條,似乎已經被撕掉一半,李維正慢慢走上前,沒錯,是官府的封條,上面半個官印清晰可辨。

    “你報案了嗎?”李維正忽然回頭問道。

    “怎麼會!”藍綽不屑地說道︰“我藍家的事怎麼可能去告訴定遠縣,不知是那個該死的家人泄了玉貔貅被盜之事,定遠縣新任孫知縣幾天前便帶人上門來查案,這封條就是他所封,要不是管家勸阻,我早就撕掉了。”

    “是不是問了和我差不多的話?”李維正不聲色問道。

    “或許是吧!”藍綽搖了搖頭,“這件事我當時沒有放在心上,有些記不清了。”

    這定遠知縣來得倒很及時,消息很靈通啊!李維正想起了失蹤的另一個家人,他若有所悟地笑了,‘定遠新知縣,倒要去看一看’

    ...........

    一個多月前的刺殺案發生後,朱元璋便立即下令將定遠縣上下官員一概誅殺,新來的知縣姓孫,原是江寧縣主簿,升職做到了知縣的位子上,其余縣丞、主簿、典史等官員也是從別處調來,新的領導班子組成還不到二十天。

    定遠縣城距離藍家約十幾里路程,不到半個時辰,李維正很快便進了城,此刻正是中午,縣衙里午休,衙門前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知縣也小憩去了。

    當然,李維正來找知縣也不會那麼莽撞,冒冒失失拿出太子金牌,朱標再三囑咐過,這塊金牌能不用則不用,否則會出事端,李維正也深知這個道理,假如遇到厲害的太子對頭黨,一句假冒太子金牌便會把你抓到監獄去,折磨半死後再送到京城請皇上發落,那是他必然是滅族的下場,太子朱標也因此會被牽連。

    不用太子金牌,他李維正不是還有一塊錦衣衛腰牌嗎?這可是他的真實身份,錦衣衛百戶,就相當于後世的蓋世太保或克格勃一樣,而且象牙腰牌有兩面,他只須把無字的那一面晃一下便足以震懾全國各地的大小地方官,正是這面錦衣衛腰牌使他有恃無恐地來找新任孫知縣。

    李維正在基層縣衙干過,知道中午時分是知縣們的**時間,在前堂歇息,有俏丫鬟伺候,後院的老婆也不敢冒闖官堂,是知縣們最愜意的時光,任何人在這個時候前去談公事,準會落一鼻子灰,也不會有哪個衙役真去幫你傳話。

    李維正在縣衙前轉了一圈,確認了孫知縣在縣衙內,他也不著急了,此時正是午飯時間,縣衙附近的幾個小酒館內頗為熱鬧,他肚子也餓了,便牽著馬向一家比較大的酒館走去。

    剛到酒館門口,忽然听見後面似乎有人叫他,‘五哥!’聲音頗為熟悉,李維正一愣,只見遠遠有人向他跑來,看服飾似乎是個縣里的小吏,待跑近了他才認出來,來人竟然是他在臨淮縣的手下,張二虎。

    他鄉遇故人,李維正欣喜若狂,他丟下韁繩,上前和張二虎緊緊擁抱在一起,兩人皆哈哈大笑,張二虎激動地說道︰“五哥,沒想到咱們又見面了,我以為你了京城,以後再難相見呢!”

    李維正笑著給了他一拳,“你小子不是準備開一家妓館嗎?怎麼還干衙役?”

    他見張二虎穿著不是衙役的公服,便又笑道︰“你升官了嗎?”

    “這件事說來話長,五哥還沒有吃午飯吧,我請你喝酒。”張二虎拉著李維正上前,對畢恭畢敬的小二道︰“去把你們的西花廳空出來,老子要請朋友吃飯。”

    小二面難色,“張爺,那里有人了。”

    “放屁!”張二虎眼一瞪,“你們酒館不想混了嗎?”

    “是!是!”小二嚇得跑回去和掌櫃商量去了,李維正倒有些詫異,他原以為張二虎是來定遠縣出差公干,可看這個架勢,不像啊!

    “二虎,你莫非來定遠縣當差了?”

    張二虎嘿嘿一笑,沒有回答,這時正好西花廳的客人吃好了,酒館掌櫃慌忙打掃干淨,請張二虎進去,兩人進了房間坐下,酒菜陸續上齊,張二虎給他倒了一杯酒,便端起酒杯道︰“五哥,咱們這一別雖然才一個多月,可我卻覺得彷佛過了多少年,來!兄弟先敬五哥一杯。”

    李維正也深有此感,便端起酒杯和他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李維正便笑問道︰“這下你可以說了吧,幾時來定遠縣的?”

    張二虎見左右無人,便壓低聲音道︰“就是因為上次的刺殺案,定遠縣的官員上上下下全部被宰光了,新縣令一時來不了,上面便指派秦典史暫時來維持這里的治安,我就是那時跟秦典史一起來,當時上面的按察司官員來巡視治安,我瞅準機會,把那五十兩黃金塞了上去,後來新知縣上任,秦典史回了臨淮縣,我就留下來做了定遠縣的典史。”

    李維正呵呵一笑,“你小子果然有門道,擅于抓住機會。”

    張二虎搖了搖頭嘆道︰“和五哥的抓住機會相比,我這算什麼,其實我這還是跟五哥學的,人這一生就這麼幾十年,有多少機會呢?抓住了就翻身,抓不住就一輩子在下面混飯吧!”

    李維正點了點頭,看來刺殺案確實改變了不少人的命運,他喝酒了一杯酒又問道︰“三豹的老婆孩子怎麼樣了?秦典史還好吧!”

    “說起來五哥不相信,三豹老婆改嫁給賈老六了,兩口子在臨淮縣衙附近開了家酒館,弟兄們每天都去捧場,生意還頗為紅火,至于秦典史,他也發了,居然被升為臨淮縣主簿。”

    說到這里,張二虎頗有興趣地問道︰“五哥跟隨太子在京城混得如何?”

    李維正把腰間錦衣衛腰牌閃了一下,微微一笑道︰“百戶。”

    張二虎的眼楮一下子瞪大了,乖乖,五哥居然當了百戶,而且還是錦衣衛,權勢可不是一般的大,他眼楮里充滿了羨慕之色。

    李維正笑了笑,夾了一筷子菜,嘴里含糊不清地問道︰“你們知縣原來在哪里做官?”

    盡管李維正問得漫不經心,張二虎還是有些明白過來,他將手中酒一飲而盡,徐徐道︰“五哥,你是來調查孫知縣嗎?”

    李維正又他倒了一杯酒,苦笑一聲道︰“實不相瞞,我這次遇到一件麻煩事,確實難以解決,如果二虎為難,就當我沒有問。”

    張二虎又喝了一杯酒,冷笑一聲道︰“五哥是小看我了,莫說這姓孫的處處給我使絆子,就算我這卑官是他給的,為五哥丟了它又如何?五哥將來得意了,難道還會忘了我嗎?”

    李維正听他算得明白,也不由暗暗了點點頭,又笑道︰“你的意思是說,你和孫知縣處得不好嗎?”

    “當然不好,他是強龍,我本來就是定遠縣人,也算是地頭蛇,這個混賬上任時帶來幾個衙役,其中一人做了我的副職,也就是五哥從前坐的那個位置,處處與我為難,老子錢也混不到,這典史實在干得窩囊!”

    李維正端起酒杯笑道︰“這樣吧!如果你幫了五哥我這一次,我以後仍舊就做你的靠山,讓孫知縣以後不敢逼迫于你,如何?”

    張二虎大喜,他忽然想起一事,便對李維正道︰“五哥,你應該還記得池州府通緝池州飛鼠之事吧,他盜了池州府的官庫,當時的池州知府就是這個孫縣令,他先是被革職拿辦,後來通了關系,被貶為江寧縣主簿,一年多一晃身又升為定遠縣令,真是他娘的巧!”

    李維正更感興趣了,連忙問道︰“那他有什麼後台關系,你知道嗎?”

    張二虎向兩邊看看,立刻壓低聲音道︰“我有一次把他的師爺灌了,他師爺說這孫縣令竟然和京里什麼王爺有點關系。”

    李維正一把按住了他,“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找個安全地方去。”

    ...........

    夜暮漸漸降臨,李維正在定遠縣最大的風鳴客棧住了下來,他包下一座獨院,算算時辰差不多了,便從包裹中取出一支香,點燃了,插在窗外,張二虎看得驚異不已,李維正只笑了笑,沒有解釋什麼,大約香燃到一半之時,一個黑影忽然從窗前閃過,象鬼魅一般一下子閃進了房內,來人正是李維正的護衛楊寧,他單膝跪下行禮道︰“屬下听令!”

    “楊侍衛,我得到一個線索,現在想請你辛苦一趟,我這位兄弟會替你引路,給我去抓一個人來。”
zabico 發表於 2010-8-27 20:07
本帖最後由 zabico 於 2010-8-27 20:13 編輯

卷二 風起雲湧 第三十三章 意外收獲

   定遠縣孫知縣的錢谷師爺姓吳,秀才出身,因屢考舉人不中,隻得委身做了孫知縣的師爺,靠筆杆子混碗飯吃,剛才他正準備洗腳睡覺,忽然眼前一花,便暈了過去,等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房子裏,面前坐在一個陌生的男子。

    “你是誰?”吳師爺大驚,他剛要站起來,腿上忽然一陣酸麻,竟‘撲通’跪倒在地,他怔怔地望着對面的男子,心中着實忐忑不安。

    對面的男子當然就是李維正,他瞥了眼前這個師爺一眼,取出錦衣衛腰牌在他眼前一晃,冷冷道:“有人密報你們知縣參與李善長謀反案,我奉命前來調查,若你不肯配合,我就列你爲李善長同黨。”

    吳師爺見來人竟然是錦衣衛,而且是調查李善長案,他吓得渾身發抖,鼻涕眼淚一齊流了下來,連連磕頭道:“求老爺開恩,我上有九十老母,下有三歲幼兒,都要靠我養活,求老爺開恩,千萬不要殺我。”

    “殺不殺你,就看你的表現了。”李維正陰陰一笑道:“我需要知道你們知縣所有的背景資料,把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我就當你今晚隻做了個夢,否則.......嘿嘿!”

    “我說!我說!”吳師爺是知道孫知縣有點背景,極可能就是他的背景卷入了李善長案,他沒有半點懷疑,便道:“這孫知縣是左都禦史詹徽的遠房親戚,原是池州知府,因爲官庫被盜而被貶爲江寧縣主簿,有一次他喝酒得意說漏了嘴,說他之所以能從江寧縣主簿重升到定遠知縣,是因爲秦王朱樉給吏部打了招呼。”

    ‘秦王朱樉!’這四個字仿佛一團火苗照亮了黑暗的角落,李維正似乎想到了什麽,秦王朱樉是朱元璋次子,如果朱标遇刺身亡,按照嫡長繼承制,極可能就是他來繼承皇位。

    李維正背着手暗暗思忖:“難道定遠刺殺案不是燕王幹的,而是這個秦王朱樉所爲?”

    李維正忽然覺得有些糊塗了,他因爲知道曆史上是燕王朱棣奪了侄兒的江山,所以潛意識便把刺殺案往朱棣身上套,而且于情于理都說得通,但今天的意外收獲卻得到了秦王朱樉這個線索。

    可如果是秦王朱樉要刺殺太子,他就沒必要往藍玉身上栽贓,甚至也沒必要在定遠縣刺殺,再往南走一點,更偏僻、更好下手,這又怎麽解釋?

    李維正一時想不清楚,便暫時放下了此事,又回到眼前這件案子,很明顯,藍玉府中兩個家人失蹤,一個偷了密信藏匿起來,而另一個因爲借出二十貫錢而知道了這件事,爲了邀賞,便借口去追錢而進京告了密狀,結果就引來了孫知縣的突然查案,而藍家并沒有報案,由此可以推斷,這個孫知縣确實是受了人指使,難道這個指使之人就是秦王朱樉不成?

    他不露聲色地又問這個師爺道:“那我再問你,這幾天你們知縣有沒有什麽反常行爲?”

    “老爺能不能說得具體一點。”吳師爺怯生生問道。

    “再具體一點麽,時間就是五天前左右,你們知縣有沒有去見什麽人?”

    ‘五天前?’吳師爺陷入了沉思,他的腦海裏忽然一閃,立刻道:“對了,孫知縣來定遠縣不久就買了一所外宅,前幾天他總是命人去外宅送飯,他老婆以爲孫知縣在外面養了小,曾鬧過一晚,後來就沉寂下來了。”

    “還有什麽?”

    “還有....”吳師爺想了想,忽然又忿忿道:“還有就是孫知縣貪污之事,還有這混賬居然有斷袖之癖,上次我洗澡時.....”

    “好了!”李維正打斷了他的話,“你表現得很好,現在我需要你帶我的随從去他的外宅,然後再說說孫知縣貪污的線索,其餘就沒有你的事情了,還有我的調查是秘密進行,你誰也不能說,包括你的老婆,明白嗎?”

    “小人明白,小人這就帶路。”吳師爺惶惶答應,帶着楊寧去了。

    ...........

    大約半個時辰後,楊寧回來了,吳師爺已經被送回了家,楊寧帶來確切消息。

    “啓禀首領,那宅子裏已經沒有了人,我拷問了一個下人,說前幾天那裏曾住了十幾人,三天前已經離去,去向不明。”

    李維正眉頭一皺,去向不明,這讓他怎麽追查?他背着手走了幾步,毅然下定了決心,看來這件事還非得找那個孫知縣不可。

    ...........

    此時剛到子時,後世正是夜生活的高(河蟹)潮時間,但明初娛樂缺乏,所有的人皆已沉沉睡去,縣城裏一片寂靜,黑霧籠罩着大街小巷,隻偶然聽見更夫有氣無力地喊聲:‘關閉門窗、防火防盜’。

    李維正和楊寧二人已經來到了縣衙的後門,牆内就是知縣的後花園,圍牆高聳、難以翻越,楊寧掃了一眼,瞥見一棵大樹緊靠着院牆,他手一指,低聲道:“首領,從那裏上去。”

    楊寧借樹一蹬,輕飄飄地飛上了牆頭,他從腰間取下一卷繩子,高高地抛了下來,“首領,拴在腰間,我拉你上來。”

    李維正搖搖頭,直接爬上樹,跳上了圍牆,他打量一下周圍的情況,便道:“好了,我們下去。”

    翻過圍牆,後面就容易了許多,憑李維正對縣衙的熟悉,他們很快便找到了張二虎所指出的孫知縣卧房。

    卧房位于一排平房的正中間,後窗正對花園,兩人躲在一簇綠竹下,‘咔!’地一聲,楊寧撬開了後窗,一股幽香頓時飄了出來,房間裏很安靜,可以聽見輕微的鼾聲,楊寧先進去,片刻,他向李維正點點頭,李維正縱身一躍,輕輕巧巧地跳進了房間,沒有半點聲音。

    ‘不錯。’李維正對自己越來越滿意了。

    “誰!”黑暗中忽然有人喝道,但随即便寂寥無聲,隻聽見一男一女‘嗚嗚!’的聲音,李維正找了一張太師椅坐下,似笑非笑地望着黑暗中的定遠縣孫知縣。

    孫知縣赤裸着上身,身體肥胖,他半跪在地上,身體被楊寧制住,說不出話來,眼睛裏燃燒着滔天怒火,死死地盯着李維正。

    “你不用憤怒,很快你就會哭了。”李維正取下錦衣衛腰牌,将無字背面在孫知縣面前一晃,冷冷道:“奉上司命令,特來調查定遠縣知縣孫浩在池州府時貪污案件。”

    孫知縣眼中的憤怒頓時變成了萬分驚懼,他在池州時曾貪了官庫中的大量錢財,爲掩蓋罪行,他便指使大盜池州飛鼠盜了官庫,雖然被降職爲主簿,卻保住了一命,這件事十分隐秘,而且那池州飛鼠也死了,本以爲這件事瞞過了,不料卻突然被揭開。

    孫知縣聽得牙齒上下直叩,咔咔作響,就在他大堂公案旁,前任定遠縣知縣的人皮套着稻草人,還十分新鮮,這才幾天,就輪到自己了嗎?

    已經無須楊寧控制,孫知縣癱倒在地上,就仿佛一堆軟泥,楊寧異常迅速地在房間裏搜了一圈,按照吳師爺提供的線索,楊寧片刻便從床縫、夾牆内搜出三十塊金錠,每塊約重百兩,算起來足足有三千兩黃金,還有一些往來書信。

    李維正拾取一封信,取出信紙迅速看了看,不由對他冷笑道:“證據確鑿,孫知縣還有什麽要說的?”

    孫知縣渾身顫抖,趴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睛裏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坐贓六十兩銀者死,他來定遠縣赴任前,剛剛将歷年所貪的錢換成了金子,還沒捂熱呢,這就被錦衣衛搜出來了,他還能活得下去嗎?李維正瞥了他一眼,忽然又笑道:“當然,我也可以當什麽也沒有看見,就看你的配合程度了。”

    “你說話可算話?”孫知縣在絕望中又看到了生的希望,他坐起來顫抖着聲音問道。

    李維正慢慢低下頭,盯着他眼睛低聲問道:“前幾天住在你外宅的那些人究竟是誰派來的?”

    孫知縣渾身一顫,眼睛裏閃過驚駭之色,他忽然明白了,眼前這個錦衣衛不是來查他的貪污,而是爲藍玉府失蹤的那封信而來,他、他怎麽知道自己也參與了此事?

    貪污之事被抖出,他将必死無疑,可出賣了秦王,他也一樣活不成,孫知縣心中異常矛盾,他低下頭,臉上肌肉扭曲着,似乎痛苦到了極點。

    李維正冷冷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複,他知道,孫知縣必然會有一個選擇,孫知縣咽了一口唾沫,忽然道:“如果我說出來,你能給我留點什麽嗎?”

    李維正用腳挑出了十錠黃金,推給了他。

    “好吧!我說。”孫知縣要回部分金子隻是試探李維正的態度,會不會真在意他的貪污,他既然還回了千兩黃金,就說明他并不是爲自己貪污而來,一顆心微微放下了,他又道:“如果我說出來,希望你們能替我保密。”

    李維正還是一言不發,冷冷地望着他。

    孫知縣一咬牙便道:“是秦王派來之人,我隻知道爲首之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文士,鼻頭上有一顆肉瘤,他們三天前去了黃州府,其他的我就不知了。”

    李維正給楊寧施了個眼色,兩人帶走了二十錠金子,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房間裏月光清冷,灑在孫知縣蒼白無神的臉上。

    ...........
zabico 發表於 2010-8-27 20:14
第三十四章 各有門道

    黃州府是湖廣行省重要州府,這一帶河密布,湖泊眾多,土地豐腴,可謂魚米之鄉,百姓生活也普遍富裕,二月底,正是鶯飛草長、雜花生樹的季節,這一天,黃崗縣陽邏鎮官道上遠遠來了兩個騎馬之人,正是從定遠縣而來的李維正和下屬楊寧。

    “五哥,要不然我先去探探風聲,我們鎮上匯合。”楊寧和李維正時間相處久了,兩人的關系漸漸變得融洽起來,楊寧今年二十一歲,小李維正兩歲,從小便是孤兒,出身名門武當,在太子身邊做秘密保鏢已經兩年,這次被太子指派給李維正做隨從,而且太子的意思是永久跟隨,雖然他心中有些不服,但也無可奈何,不過李維正在定遠縣的表現令楊寧十分欽佩,能在一天之內便將敵人摸透,尤其是李維正在拿走定遠縣知縣兩千兩黃金後,竟出手分給了他五百兩,這令楊寧十分感動,有了這筆錢他就可以給師門重修道觀了,他在定遠縣听張二虎稱李維正為五哥,他也就跟著這樣稱呼起來。

    偷走信件家人嚴實的老家正是黃州黃崗縣陽邏鎮人,他家在鎮北五里外的一座小村莊內,按照路程再走一刻鐘便到了,此時已是黃昏,眼看夜幕漸漸降臨。

    “不用你去探風聲,我自有辦法。”

    李維正沉吟一下又道︰“姓嚴的家人肯定不會在老家,我們來的目的是要了解究竟有多少路人馬來過,同樣,所有的人也想了解對手的情況,看似錯綜復雜,其實也很簡單,就一句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至于那個姓嚴的家人,在天羅地下,他逃不掉,關鍵就看誰能笑到最後了。”

    “那五哥以為會有幾路人馬來爭奪?”

    李維正笑著搖了搖頭,“說老實話,我只知道下限,不知道上限,太子兩路、秦王一路、藍玉一路,這就是四路,我懷疑皇上可能也會派人參與,還有別的親王,如果秦王想把水攪渾的話,不能排除他會把消息泄給別人,如果是這樣就真的沒底了,不過我們雖然是力量最弱的一方,但也是最隱密的一方,只要我們充分利用優勢,未必不能笑到最後。”

    兩人說著,便走進了鎮子,為這次行動李維正特地回了一趟家,換了兩匹普通馬,李員外又替他們搞了兩張路引,這樣一來,他們就搖身一變,成了兩個來黃州買稻種的普通農民。

    鎮上的大客棧有好幾家,但李維正根本就正眼不瞧,他帶著楊寧在鎮上找了一圈,最後在一個背街處找到了一家小小的客棧,客棧確實很差,潮濕陰冷,隨處可見老鼠蟑螂的蹤跡,幾個濃妝艷抹的下等暗娼靠在屋檐下肆無忌憚地盯著他們,那幾張慘白的臉,就仿佛一個個夜幕下的孤魂女鬼。

    “掌櫃的,住店!”

    兩人好不容易擺脫了暗娼的糾纏,走進客棧,一盞若明若暗的油燈,光線暗淡,掌櫃懶精無神地瞥了他們一眼,“單間屋子一晚二十文,通鋪五文,不管飯,沒有路引價格則加一倍。”

    兩人對望一眼,很好,他們就是不想留下什麼痕跡,李維正當即笑道︰“那就給我們來一間兩張床的單間,要你的預留房,我們沒有路引。”

    “預留房要一百文。”掌櫃有些驚訝了,對方居然知道預留房,看來他們真是因為沒有路引才肯住在這里,而且他們不是湖廣口音,他眼珠一轉,便試探道︰“不知二位客官還有什麼特殊的要求?”

    李維正一直非常感激父親送自己去臨淮縣做小吏,雖然地位低微,但卻讓他接觸到了大明社會的最底層,積累了許多寶貴的社會經驗,比如小客棧的貓膩,這些小店條件雖差,但自有生財之道,所謂預留房當然是最高檔的房間,但這不是最主要的,如果想住高檔房那就完全可以去大客棧,條件更好,價格也差不多,更重要的是,住預留房就表示客人想住得安全又想條件舒服,而且有特殊要求,大客棧雖也能提供一些特殊服務,但遠遠沒有小客店那般品種繁多,尤其小店可以免路引,大店卻不敢,所以這種預留房大多是給那種被官府通緝的江洋大盜們準備,賺他們的**錢。

    李維正丟下四貫錢,道︰“住五天,至于特殊要求,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進房間再說。”

    住五天只需兩貫錢,李維正卻給了四貫,多出來的兩貫錢其實就是佣金了,這是行里的暗規矩,如果客人要做的是小事,就不用再給掌櫃居間費,可如果是大事,則還要另付佣金,掌櫃見他十分精通,不由肅然起敬,便端起油燈畢恭畢敬道︰“客官請隨我來。”

    他帶著兩人走過一條彌漫著霉臭的狹窄通道,兩邊低矮的小門內就是所謂的單間了,可清晰地听見房間里傳來暗娼的蕩笑聲和男人的喘氣聲,掌櫃已經習以為常了,李維正面無表情,只有楊寧緊皺眉頭、捂著口鼻,他雖然武藝高強,但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最底層的地方。

    走上一座破舊的木樓梯,樓梯吱嘎吱嘎作響,一直走到最高處,又穿過一條兩端有門但十分低矮的黑暗通道,終于來到一扇木門前,掌櫃掏出鑰匙開了鎖,回頭笑道︰“你們請進吧!每天我婆娘都會來打掃這里,保證干淨。”

    他點燃了房間里的燈,柔和的光線頓時灑滿了房間,雖然不能和大客棧的上房相比,但也干淨整潔,一共有兩間屋,都有床,被褥簇新,而且最里面一間還有一扇小窗,可以看見小鎮的主要街道和進入小鎮的入口,這一點讓李維正很滿意,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客官,這里是小店最高處,樓下是我和婆娘的住處,很安靜,等會兒我婆娘會送來熱水,如果想吃飯,我也可以幫忙去鎮上的酒樓代買。”

    說到這,掌櫃轉身又將門關了,壓低聲音道︰“兩位現在可以告訴我,有什麼特殊要求,我需要事先安排。”

    掌櫃說的特殊要求指一些暗事,比如雇凶殺人、探听情報、買通牢役等等,而且行有行規,絕對不會出賣客人,這一點可以完全放心,只要肯花錢,就可以得到最滿意的服務。

    李維正取出二十貫錢,遞給了掌櫃笑道︰“這是給掌櫃的佣金,就不用麻煩掌櫃傳話了,煩請掌櫃直接給我找一個鎮上消息最靈通之人,如果佣金不夠我可以另算。”

    掌櫃愣了一下,看來這位客官很清楚這里面的套套嘛!他連忙點頭道︰“客官放心,就按客官說的辦。”

    掌櫃走了,楊寧十分佩服地對李維正道︰“跟五哥辦事確實長見識,我今天收獲頗多。”

    李維正卻微微一笑道︰“其實秦王之人也會花錢買情報,只是他們住在大店,會彼此成為獵物,不像我們住在這種最破爛的小店中,只有我們知道他們的份,而他們卻絕對不會知道我們,住在這里,我們就象隱了身一樣,明白嗎?僅僅舍得花錢還不夠,關鍵是要懂得怎麼花錢。”

    “我明白了。”楊寧欽佩地說道。

    李維正拍拍他的肩膀又笑道︰“咱們明天上午去鎮上再逛一圈,你身子太挺拔,不像買稻種的農民,須裝得再淳樸一點。”

    楊寧默默地點了點頭,片刻,門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緊接著是掌櫃的聲音,“客官,是我!”

    楊寧上前開了門,只見掌櫃的後面跟著一個外表猥瑣的男子,滿臉笑容,進門便對李維正點頭哈腰不止。

    “客官,這是我們鎮子里的包打听,不光鎮子里,就連縣里的各種雞毛蒜皮事情他都樣樣知道,而且無所不能,只要客官想得到,他就做得到。”

    掌櫃介紹完,便退下去了,李維正瞥了男子一樣,便笑道︰“兄弟這幾天生意不錯吧!”

    男子連忙陪笑道︰“大爺說得不錯,這幾天來鎮里打听事情的人特別多,不過生意雖好,小人收入卻不多。”

    李維正懂他的意思,這就像買水果一樣,去菜場買和去批發市場買不一樣,去批發市場買再和直接到果園買又不一樣,他笑了笑道︰“是不是層層剝皮,到了你手上就沒幾個錢了?”

    男子嘆了口氣,“買消息人雖多,但都不上路,偏偏要找什麼店小二,那些店小二個個心黑手狠,從來都問我買最便宜的情報,蠢啊!花了大錢還得不到最詳細的,不像客官懂得直接找我,花同樣的錢卻能得到最好的消息。”

    說到這,那男子伸出兩個指頭,“如果客官是想打听三木村嚴家的事情,那我就要價兩百貫。”

    “兩百貫!”楊寧驚呼一聲,“你這家伙也太黑了吧!”

    李維正笑了笑,立刻伸手攔住了楊寧,對眼前男子道︰“兩百貫,我們成交!”

    “好!”那男子由衷地豎大拇指贊道︰“既然大哥這麼豪爽仗義,兄弟也就不藏私了。”

    他又回頭對楊寧笑道︰“實不瞞這位小兄弟,這些天來找我買嚴家消息的店小二著實不少,我不知道他們的主顧出了多少錢,但這幫黑心小二只肯給我一兩貫錢,我又不敢破壞規矩直接去找他們主顧,哎!你想想看,一兩貫錢能買到什麼消息?”

    “那我們給你兩百貫,你又能給我們什麼消息?”楊寧仍然不相信地問道。

    那男子陰險地一笑,“給我兩百貫錢,我會把來買消息人的名單全部給你們,還包括他們最詳細的情況。”
zabico 發表於 2010-8-27 20:17
第三十五章 各路神仙

    賣消息的男子走了,給李維正留下來一疊名單,共有正反六頁,都是來自各個客棧的登記簿,也就是說半個月內,先後有六路人馬來陽邏鎮打探過嚴家的消息,這里面還不包括沒有買消息的人,不過這個男子功課做得很詳細、也很到位,不僅有人數、姓名,還有為首之人的相貌特點、以及來鎮上的所作所為,都記錄得清清楚楚,一封小小的信件竟惹來這麼多人爭奪,李維正不得不感慨大明權力斗爭之烈,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包打听’思路之細密。

    他慢慢走到窗前,凝視著一條黑影匆匆走過街道,李維正沉思了片刻,便叫道︰“楊寧!”

    楊寧上前抱拳道︰“五哥,有事請吩咐。”

    “去把剛才那個賣情報之人給我殺了,下手要干淨利落一點。”

    李維正說得輕描淡寫,楊寧卻一下子愣住了,看著李維正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李維正淡淡一笑道︰“別人沒他說的那麼蠢,他也不會只甘心收一兩貫錢,他既然為錢出賣別人,同樣也會出賣我們,去把他殺了,我們不能留後患。”

    “是!”楊寧明白過來,他也不走正門,躍出窗子,沿著屋脊貓腰竄了出去,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楊寧回來,手里拿著兩百貫錢,歉然道︰“五哥,很抱歉,這兩百貫錢我實在不甘心給他。”

    李維正收了錢,又回到桌案旁,仔細地研究得到的資料,這些住店人用的大多是假身份,比如俞平化名為俞勝,京城商人,兩天前已經離開了陽邏鎮。

    這時,李維正的目光停在了第三頁紙上,太原茶商趙無忌,共十四人,住在武湖客棧,情報上寫得清清楚楚︰趙無忌,中年文士,寡言語,鼻頭一側長有一顆肉瘤。

    ........

    第二天一早,李維正被敲門聲驚醒了,住在外間的楊寧已經打開了門,隱隱可听見掌櫃的聲音,他的聲音如常,恭敬中透著發財的喜悅。

    “兩位爺,縣城最有名的韓妙妙姑娘來我們鎮上接客三天,要不要我安排一下。”

    李維正笑了笑,看來昨晚楊寧處理得很干淨,他披上衣服走了出來,對掌櫃道︰“找姑娘之事我們沒有興趣,我倒想問問,武湖客棧在哪里?”

    掌櫃一愣,有些緊張地問道︰“客官想換客棧嗎?”

    “不是,我有個朋友在那里,我想去看看他。”

    掌櫃放下心便笑道︰“武湖客棧離我們這里不遠,到大街上一直向西走兩百步就看見了,不過街面上的掛牌是武湖酒樓,其實是一回事,前面是酒樓,後面是客棧。”

    “多謝了,我們出去逛逛,晚上再回來,房間就不用收拾了,給我們燒好熱水便可。”

    李維正帶著楊寧走出客棧,到了白天,他們才看清楚陽邏鎮的情況,小鎮不大,就是一條大街,因地處湖廣去中都的交通要道,小鎮的商業十分繁華,大街兩旁客棧、酒樓、妓院、賭場、錢行、當鋪一家接著一家,集集密密,向西走了約兩百步,果然看見了一個斗大的招牌:武湖酒樓,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內有客棧’,兩人剛走到客棧門口,一名小二熱情地迎了出來,“兩位來吃早飯嗎?小店什麼都有,包子饅頭、大餅油條、豆漿豆腐腦、點心糕餅、小菜熱炒醬牛肉,包你們吃得滿意。”

    “好,給我們找個一樓大堂位子,我們喜歡熱鬧。”

    “好咧!兩位隨我來。”店小二引他們進了大堂,大堂里十分熱鬧,坐滿了吃早飯的客人,天南海北的口音都有,絕大多數都是住在武湖客棧的客人,李維正掃了一圈,沒有看見他要找的目標,兩人找了一個靠樓梯的位子坐下,點了兩盤包子和兩碗豆腐腦,又點了幾樣冷菜和一壺酒,這時,李維正向楊寧使了個眼色,看了看樓上,楊寧會意,迅速上樓去。

    按照那個‘包打听’的資料,住在這個客棧的競爭者有兩撥,一撥就是秦王派來的十四人,另一撥人卻不知是誰派來的,約有十人,喬扮成行腳鏢師,為首之人是一個光頭,長相十分凶惡。

    片刻,楊寧不聲色地走下來,沖李維正向後努了一下嘴,一陣腳步聲響,只見樓梯上走下來一群人,個個身材魁梧、步履矯健,其中一人拿著一桿鏢旗,為首之人果然是一個光頭,約五十歲、眼似銅鈴,長一張血盆大口,模樣十分凶惡。

    李維正和楊寧低頭吃飯不語,一群人從他們身邊如一陣風似的走過,李維正眼一瞥,這才發現門口牽來一群馬,還有幾輛鏢車,他們紛紛上了馬,策馬向北疾馳而去。

    “小二,向你打听件事。”李維正叫住了店小二,笑道︰“不知你們這里有沒有做茶葉生意的商人?”

    ‘茶葉生意?’小二撓了撓頭,這時旁邊有一名食客接口道︰“前兩天倒是有一個從太原來的茶葉商人,好像姓趙,帶十幾個隨從,天不亮已經退房走了。”

    “哦!多謝了。”李維正拱拱手,又坐下繼續吃飯,片刻,兩人丟下一把錢離開了酒樓,現在所有人都先後離去,必然都是得到什麼消息了,而在陽邏鎮想得到消息,只能有一個地方,就是那個偷信人嚴實的老家,兩人回到客棧,騎馬向嚴家所在三木村疾駛而去。

    三木村離鎮子只有五六里,轉瞬即到,遠遠地看見了三棵巨大高聳的柚子樹,足有數十丈高,樹冠枝葉繁茂,就仿佛三個頂天立地的巨人,這就是三木村名字的由來。

    離村口還有百步遠時,李維正忽然勒住了馬,他遠遠地看見了路邊田壟里翻下了兩輛鏢車,一群剛剛聞訊趕來的村里人圍在路邊指著鏢車議論紛紛。

    “五哥,地上有血跡。”楊寧眼尖,一眼發現路邊有一溜血跡,他跳下馬伏在地上聞了聞,緊張地說道︰“味道很新鮮,好像剛剛才發生。”

    李維正立刻向四周望去,忽然,他看見了,在三里外的一片樹林旁,幾匹馬一陣風似地沖進了樹林。

    “我沒猜錯的話,應是秦王之人下的手。”

    李維正一振韁繩,向樹林那邊沖去,剛走沒幾步,不遠處傳來一陣馬嘶聲,一匹馬奔了回來,估計是逃走的馬戀主,又回來了,馬鞍上掛著一只皮囊,李維正隨手摘下皮囊,催馬和楊寧繼續向前奔行,片刻,兩人沖至樹林邊,卻猛地勒住了馬,只見樹林旁的一口水塘中飄滿了尸體,正是武湖酒樓中看到的那群鏢師。

    “五哥,好像只有九具尸體,怎麼少了一人?”楊寧舉目四望,發現在水塘東面有一條水跡,拖入一蓬灌木叢里,他飛跑過去查看,忽然站起身大聲喊道︰“五哥快來,這里有一人,好像還有一口氣。”

    這時,李維正在路旁查看那只皮囊,剛打開,忽然听見喊聲,他立刻將皮囊塞進馬袋中,催馬疾奔上前,只見草叢里躺著一人,就是那個為首的光頭大漢,他一條腿已經沒有了,一柄劍從後背刺入、前胸穿出,就在李維正奔近時,他剛剛斷氣。

    “他說了什麼?”

    楊寧站起了,嘆了口氣道︰“他什麼也沒說。”

    “搜搜他身上有什麼,比如腰牌之類的東西。”

    “我已經看過,繩子被割斷一半,腰牌已經沒有了,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搜走。”楊寧十分無奈,凶手下手狠辣,什麼都沒有留下來。

    李維正見一群村民正向這邊奔來,他當即道︰“快走,有人來了。”

    兩人調轉馬頭剛要走,忽然,李維正發現這個男子的臉形似乎有些怪異,一邊臉頰鼓得很大,他心中一動,立刻跳下馬蹲到死者的身旁,他慢慢掰開死者的嘴,將食指伸進嘴里輕輕一摳。

    這是什麼?
zabico 發表於 2010-8-27 20:20
第三十六章 生死一線

    楊寧去三木村打探消息了,李維正則先趕回了客棧,客棧里很安靜,客人大多出去謀生了,堵在門口的幾個暗娼勞碌一夜,也紛紛找地方歇息去了,只有客棧掌櫃伏在櫃台上小憩,院子里的腳步聲驚動了他,他睡意惺忪地抬起頭,見是李維正進來,滿臉的疲憊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站起身笑容可掬道︰“爺,這麼早就回來了。”

    李維正笑了笑便快步向自己房間走去,剛到過道口,他忽然又停下腳步回頭囑咐道︰“我要休息,你不要來打擾我,知道嗎?”

    “小的明白!”

    李維正快步上了樓梯,進了自己的房間,他仔細地把門關嚴實,又拉上窗簾,這才走到自己的床前,他先打開在在空馬上發現的皮囊,抖出里面的東西,皮囊里面裝了兩千余貫紙鈔和十幾錠金銀,還有就是一只紫檀木盒。

    他打開木盒,只見里面放著一只圓鼓鼓的錦緞小包,約一顆核桃大小,錦包一頭被繩子系緊,頗為沉重,他小心地拉開繩子,卻一下子呆住了,布包里面竟裝滿了鑽石,顆顆如黃豆粒大小,晶瑩剔透,閃爍著璀璨奪目的光芒,他呆了半晌,慢慢地將鑽石倒出來數了數,整整二十顆,李維正有些茫然了,二十顆鑽石,這是怎麼樣一筆財富,他們到底想要干什麼?

    他收好鑽石,忽然又想起還有另一樣東面,便快步走到桌案前,摸出從死者嘴里摳出的東西,這是一枚蠟丸,封閉得十分完整,李維正輕輕捏碎蠟丸,抖出一團白色的絹綢,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

    他並沒有看內容,直接一眼瞥到信的落款,齊王。

    齊王朱是朱元璋第七子,封地在山東青州,手握軍權,歷史上曾多次率軍隨燕王遠征蒙古,李維正倒吸一口冷氣,連他也派人來爭奪信件嗎?

    他看了看絹綢上的內容,是朱寫給湖廣提刑按察使的親筆信,請他協助自己找到那封信,若成功,他將以一袋金剛石相酬。

    李維正眉頭緊皺,他也沒有料到那封信會引發這麼大的風波,連齊王也不惜下血本爭奪,他拿到那信有何用,太子若因此被廢,東宮之位也輪不到他,難道...難道他是想和人交換什麼不成?這時,李維正的腦海里突然跳出一個人名︰燕王朱棣。

    雖然目前還沒有燕王的消息,但李維正卻隱隱覺得齊王的背後或許就藏有燕王的影子,秦王手下也定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在背後對齊王系下了毒手。

    但最先得到偷信消息的是秦王,如果是秦王把消息透給了齊王,那他們之間也不會互相殘殺,這樣就說明齊王的消息並不是從秦王這里得到,而是別有用心者傳播出去,這個人又會是誰?如果又是燕王,那麼說明秦、燕之間不僅有勾結,而且也存在著極深的矛盾,正是這封齊王信,使李維正發現這場幕後的戲倒比前台更加精彩,李維正不由笑了,這是他的第一功,這封信他要交給太子.

    李維正把東西收了起來,腦海里卻在想著秦王派來的那個趙無忌,他已經隱隱感覺到秦王和燕王之間有勾結,這樣一來,定遠縣刺殺案是秦王策劃也能解釋得通了。

    他現在很懷疑趙無忌就是定遠縣刺殺案的幕後策劃者,想起那次刺殺案組織之隱密有效和手段狠辣,如果真是同一人,這個趙無忌就非常難以對付了,自己才兩個人,似乎少了一點,李維正考慮良久,最後還是下定了決心,不管怎麼說,總要試一試。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了輕微的敲門聲,‘誰!’李維正眉頭一怔問道。

    “爺,是我。”門口傳來掌櫃的聲音,“我是來送開水。”

    “不是讓你不要打擾我嗎?”李維正快步走到門前,剛要開門,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自己住的可是預留房啊!預留房的規矩就是客人要求第一,自己已經說過不要打擾,掌櫃怎麼還來?

    不對!他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半步,就在他剛退後到一半的剎那,一把冷森森的長劍‘嚓’地一聲穿門而出,閃電般刺向他的臉,李維正驚得魂飛魄散,退無可退,眼看長劍將透腦而入,劍尖卻在離他眉心半寸處到底了。

    機會稍縱即失,李維正一個側翻,滾出了兩丈遠,旁邊有一把椅子,他隨即一腳將椅子向木門蹬去,翻身沖進里屋,就在同一時刻,‘砰’地一聲巨響,木門被撞開一個大洞,一個黑衣人團身滾入,正撞在迎面而來的椅子上,他揮劍將椅子劈成碎片,不加思索地一揚手,一道黑影從他腕下射出,直射李維正,此時的李維正跳上桌子剛要躍窗而出,左小腿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使他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兩人這一連竄的動作只在兔起鶻落間,局勢便已經明了。

    黑衣人沖進了屋,離李維正不到兩丈遠,他取位在房門和窗戶之間,控制住了李維正所有的退路,此時他倒不急了,半伏在地上,就象一只勝券在握的毒蛇,目光冷銳地盯著自己的獵物。

    汗水已經濕透了李維正的衣服,一陣陣脹痛從他小腿肚傳來,他開始感覺到頭目眩暈,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生死一線的關頭。

    忽然,他似乎看見窗外晃過一道黑影,念頭一閃,他毫不猶豫一腳向牆面踢去,求生的本能激發了他的潛力,牆上頓時發出木塊碎裂的聲音,黑衣人也發現了他有逃生的可能,低喝一聲,一劍光寒向他後背猛刺而來,李維正的思緒已經模糊了,毫無躲閃的意念,就在他即將喪命劍下的瞬間,三道寒光從窗外射入,無聲無息地沒入了黑衣人空門大開的後腦。

    “五哥!”窗戶那邊傳來楊寧的聲音。

    ........

    李維正醒來時,天已經黑了,他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樹林中,身旁沒有一個人,一陣寒風拂過,他頓時覺得自己的體內仿佛火燒一樣。

    ‘水!’他掙扎著要坐起來,腿上傳來一陣劇痛,幾乎使他暈厥過去,不過李維正一顆心也悄然落地,他的左腿還在,還有疼痛。

    “五哥別動!”楊寧拎著一壺水跑了過來,他一把按住李維正,“你的傷口剛止住血,不能動。”

    “要不是你,我今天就死了,多謝了。”李維正吃力地喘氣道。

    “五哥,不要說話,先喝點水。”楊寧扶起李維正的頭,給他灌了幾口水,泉水冰涼沁脾,李維正心中的燥熱漸漸平息下來,他只覺得渾身無力之極,頭腦昏昏沉沉,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亮了,數十道光柱從樹梢射入林中,光柱中霧氣翻騰,樹林里彌漫著泥土的清香,腿上的疼痛幾乎已經感覺不到了,雖然渾身還是沒有力氣,但思路卻很清晰,這時,不遠處傳來楊寧的聲音,“馬車就停在這里,擔架隨我進去抬人。”

    隨即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人在他身下問道︰“老爺,就是他麼?”

    李維正這才發現自己懸在半空中,楊寧用藤條給他編了一個吊藍,楊寧走上前,見李維正已經醒了,便笑道︰“五哥別動,我放你下來。”

    吊藍緩緩放下,幾個農夫索性也不用擔架,直接抬著吊藍把他挪到樹林外,林外停了一輛馬車,農夫小心翼翼將他移入馬車,楊寧拎著物品也坐了上來,馬車緩緩啟動,向不遠處的官道馳去。

    馬車雖然顛簸起伏,但楊寧考慮得很周到,下面墊了厚厚的褥子,絲毫感覺不到震動,李維正側頭看了一眼窗外,問道︰“我們這是去哪里?”

    “去武昌府。”楊寧一邊給他檢查腿上的傷勢,一邊道︰“我去三木村調查,和那個包打听說的一樣,姓嚴的家丁十天前回來過一次,隨即又去了武昌府,村里好多人都知道。”

    李維正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又嘆了口氣道︰“咱們在水塘發現尸體時有些大意了。”

    “是的,他們一定還躲在樹林里窺視,我在三木村發現有人跟蹤,這才想到你的安危,急忙趕來,差一點就誤了你,這是我的責任!”楊寧口氣充滿了自責。

    “這怎麼能怪你呢?”李維正笑著搖了搖頭,“要是我也會個一招半式,也不至于這麼狼狽了。”

    “不!五哥已經表現得很不錯了,實在是這個刺客厲害之極,連我也不是他的對手,事實上五哥腿上中箭的時候我已經到了,一直在等待機會,要不是五哥踢牆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我也無法得手,五哥反應之敏銳著實令人驚嘆!”

    “我的腿傷怎麼樣,能恢復嗎?”李維正笑了笑,又岔開了話題。

    “沒有傷筋骨,問題不大,是手弩射出的短箭,雖然箭頭有毒,但我還能對付,五哥好好將養一個月便可恢復如初。”

    李維正沉吟一下,又問道︰“那個客棧掌櫃呢?”

    “已經死了,被刺客割斷了喉嚨。”

    李維正松了一口氣,慢慢閉上了眼楮,此去武昌不知又會遇到怎樣雲詭波譎的斗爭?
zabico 發表於 2010-8-27 20:23
第三十七章 公私兼顧

    武昌是湖廣行省的中心,扼東西南北要道,富饒繁盛、人口眾多,是天下大城之一,洪武二十三年的春天,藍玉率大軍平施南、忠建叛蠻(現湖北施恩),武昌便是大軍的後勤基地,三月初,大軍離武昌西去,武昌恢復了平靜,但就在這貌似平靜的下面卻暗流洶涌,一封關于藍玉和太子朱標勾結的信件引發了各大勢力的爭奪,三月的武昌城風起雲涌,鹿死誰手、未為可知。

    這天中午,剛剛趕到武昌的李維正帶著楊寧在黃鶴樓附近尋找空房。

    “知道嗎?我最喜歡那句詩,‘此地空余黃鶴樓,白雲千載空悠悠,’道盡了人間的滄海桑田,所以我一直有個願望,住在黃鶴樓邊,天天看著它。”

    李維正已經勉強能自己走路,他柱著一根單拐,顯得頗為滑稽,他指著附近的房子笑道︰“這里地勢開闊,正好一覽全景。”

    楊寧卻皺著眉頭,猶豫好久,他終于忍不住問道︰“五哥,為什麼我們不住客棧,卻要來租房呢?”

    “住客棧要登記姓名情況,容易被有心人發現,還是租房隱密,其實最隱密的辦法是去當叫花子,保證無人過問。”說到這里,李維正忍不住自己都笑了起來。

    這時,領他們看房的車夫從院子里走了出來,對他二人陪笑道︰“兩位公子爺,這座宅子最符合你們的要求,又寬敞又能推窗便看到黃鶴樓,這是我親戚的房子,一個月一貫錢,不能再便宜了。”

    李維正進屋掃了一眼,院子里有一口井,井邊是棵老槐樹,已經吐出新芽,房子看起來剛翻新過,十分干淨整潔,他滿意地點點頭,“那就麼決定了,你去把房東叫來,我付錢給他。”

    車夫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公子,不瞞你說,我就是房東。”

    “你這家伙,怕我壓價是麼。”李維正笑著搖了搖頭,取出二十貫錢遞給他道︰“先租三個月,其他錢是我雇你的馬車,你也住在這里,我們可以隨時可以出去。”

    車夫大喜,他一個月累死累活也才能賺三五貫錢,這下可發了一筆小財,他接過錢慌忙道︰“我先回去取點東西,再把老婆也接來,給兩位爺燒水做飯,我家離這里不遠,馬上就來。”

    馬車夫趕著馬車匆匆去了,楊寧卻笑道︰“以五哥的精明怎麼這樣大意,無憑無據就讓他走了,如果他騙你或是詐你怎麼辦?”

    李維正卻無所謂地聳聳肩笑道︰“反正這錢也不是我的,來得容易,他要騙我也認了,咱們是為做大事而來,犯不著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傷腦筋。”

    說到大事,楊寧的臉色開始凝重起來,他沉思一下便問道︰“我們已經到了武昌,不知五哥準備從何入手?”

    李維正走到井台邊坐下微微一笑道︰“其實我覺得要在幾十萬人口的大城中找一個可能存在、又可能不存在的人無疑大海撈針一般,不僅是我們,就是俞平、秦王還是藍玉他們的人都難以辦到,最好的辦法就是利用地頭蛇的勢力,象官府的衙役之類,我是最清楚,別看他們地位低,要他們找人,卻是最合適不過。”

    “五哥的意思是讓我們找武昌知府?”楊寧搖了搖頭,“我估計藍玉、俞平他們都已經找過了,我們再去湊熱鬧就沒有什麼必要了。”

    李維正卻神秘一笑道︰“這你就不要問了,我等會兒出去一趟,你好好休息吧!”

    “五哥不要我護衛嗎?”

    “不用了,只是一件私事。”

    ‘私事?’楊寧一頭霧水,五哥在武昌會有什麼私事。

    ........

    和今天的武漢一樣,與武昌府隔江相望的便是漢陽府,漢陽城位于兩江交匯之處,雖然比不得武昌商業繁華、人口眾多,但也土地豐腴、物產富饒,從武昌到漢陽,明朝時並沒有什麼跨江大橋,全靠大船擺渡,下午時分,李維正來到了渡江碼頭。

    他確實有私事,李維正從小訂了一門親,是鄰村葉員外的小孫女,葉員外的長子十年前考中進士出去做了官,三年前葉員外去世後,葉家長子便將妻子和兒女接去了官衙,從此老李維正和未婚妻勞燕分飛、音信渺無,老李維正已經消失,新李維正繼承了他的皮囊、繼承了他的身份,自然也繼承了這門婚姻,而他未來的岳父大人正是漢陽府知府。

    各位可能還記得,李維正在發現啞妹會說話那個晚上曾和父親談了一席話,就是關于退婚之事,這退婚一事在李家鬧得頗大,前任李維正就是因為退婚之事和楊纓吵翻,一怒跳了井,新任李維正也繼承了前任的遺志,一定要把退婚進行到底。

    在李家只有楊纓堅決反對退婚,她認為葉家是官宦人家,能攀上這門親有利于李家發展,至于李員外,雖然他是婦唱夫隨,但他心底下的兒媳婦標準最好是大屁股大**那種,能給他多生多養孫子,而葉家小姐身子單薄,不符合他的條件,他心有不喜,不過他的態度不重要,一直以來他的態度就是搖擺不定,兒強隨兒、妻硬隨妻,不過這次楊纓卻破天荒地同意了退婚,並親自給李維正準備了退婚書,這不,退婚書就在李維正的手上,一只厚厚的信封,口封得很牢,李維正也沒有打開看過,估摸著就是葉家二小姐的生辰八字之類。

    退婚書他一直隨身帶著,這次來武昌辦事,李維正決定順便把婚也退了,說不定葉伯父內疚之下,還肯幫忙找人。

    “李公子,前面就是渡口,我這馬車不能乘船,要不我扶你過江,再替你找輛馬車?”車夫見李維正還柱著拐杖,心中十分內疚。

    “你回去吧!我不礙事,對了,如果我今天回不來,就告訴楊爺,照我早上吩咐的話去做。”

    車夫萬分抱歉地去了,李維正慢慢地走到渡口前,渡口上只有一小一大兩艘船,小船做工考究、雕梁畫棟,船頭上站著兩名大漢,顯然是私家船只;而大的渡船則是公共船只,體型很大,至少可以一次載渡兩三百人,渡口的乘客正在上船,大多拎著大包小包的物品,許多漢陽人就是特地過江來武昌購物。

    李維正交了二十文錢上了船,走過擠滿人群的甲板,又走過一片喧鬧的船艙,來到了後區,這里明顯的安靜了許多,大多是兩人間、三人間的船艙,最頂頭就是單人上艙了。

    “這位公子,可是要坐船艙。”一名船員熱情地上來招呼。

    李維正遞給他兩貫錢,“我要一間單人上艙。”

    單人艙只要一貫錢,另一貫錢自然就是船員的小費了,“有!有!”船員興高采烈地上前替他拎東西,一邊笑道︰“公子運氣很好,這種上艙我們一共只有三間,兩間已經滿了,現在只剩一間,正好給公子趕上了。”

    “公子請進!”船員推開一間船艙,里面果然是單間,十分干淨整潔,有床有椅子,一張小茶幾上擺著幾盤水果和點心。

    “公子請休息,馬上就有人送茶來。”

    ‘起船嘍!’遠遠的喊聲傳來,船身晃了一下,慢慢地駛離了碼頭。

    李維正走到窗前,凝望著大江平闊,一層薄霧彌漫在江面之上,令他心胸豁然開朗,這幾日尋找信件的壓力也漸漸地松懈下來。

    來到大明已經半年,因機緣巧合,他投到了太子帳下,也有幸成為人人羨慕的錦衣衛百戶,這就是他的理想嗎?李維正微微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想該是什麼,他曾經想象過自己成為朝廷大員,成為大明的中流砥柱,可當他真的靠近了這個門,他才發現自己想得是多麼簡單幼稚,他有什麼?胸無安邦之策,腹無錦繡之才,僅僅知道一點歷史的走向,可知道又能怎麼樣?他就算找到朱元璋大聲叫喊,你的兒子將奪取你孫子之位,他會相信嗎?會因此幡然醒悟,撤銷藩國之策嗎?

    不會,沒有人會相信他的先知,朱元璋不會相信,王公大臣不會相信,就連這艘船上的普通百姓也不會相信,歷史是權力者的游戲,他想參與這個游戲,首先就是要得到權力,可是他的權力又在哪里呢?

    就在李維正凝望著大江思緒萬千時,他的身後卻忽然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這位公子,我家小姐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李維正回頭,只見艙門口站著一個身穿綠裳的少女,看打扮是個丫鬟,李維正溫和地笑道︰“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我家小姐剛上船,可單間上艙卻滿了,你能不能.....”

    “能不能讓我換一換,是吧?”李維正替她出了一個主意道︰“其實你們人多,包下雙人間不也一樣嗎?”

    “可是那種房間太髒,味道很難聞,我家小姐實在是....這位大哥就行行好吧!”丫鬟滿臉懇求,不停向他作揖。

    其實渡江最多也就半個時辰之事,李維正只想安靜想些事情,坐哪個船艙倒也無所謂,他見這小丫鬟態度懇切,便笑了笑,準備去取東西,就在這時,一名長相凶惡的男子上前吼道︰“和他說什麼廢話,一腳踢出去就是了。”

    李維正要踫到行李的手卻又收了回來,他站起身冷冷道︰“抱歉!我這船艙我不想換了。”
zabico 發表於 2010-8-27 20:26
第三十八章 初見葉女

    “都怪你!”丫鬟氣得一跺腳,埋怨那男子道︰“你凶什麼凶,人家都肯讓了,現在該怎麼辦?你給小姐解釋去。”

    那男子面上掛不住,上前一步指著李維正罵道︰“小子不識相嗎?”

    李維正懶得理他,坐回椅子只管低頭喝茶。

    “好!你等著。”那男子怒氣沖沖地轉身走了,李維正知道他找幫手去了,便上前對小丫鬟笑道︰“很抱歉了,我這個人有個臭脾氣,吃軟不吃硬,你先回去吧!告訴你家小姐,讓這個人來道歉,我就讓。”

    丫鬟嘆了口氣道︰“這人是楚王府的家人,護送我家小姐過江,小姐也管不了他,他們有兩個人,打起來你會吃虧的,要不我去給小姐說一聲。”

    李維正恍然,原來是楚王府的家人,難怪這麼強橫,他的腿有傷,根本就無法和人動手,可是要他在拳頭下服軟,卻也休想,他便對丫鬟道︰“我自己會處理,你去吧!”

    丫鬟滿眼憂色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跑了,李維正是錦衣衛百戶,當然不會懼怕這些小混混,但他卻不想輕易暴身份,他向兩邊看了看,正好見剛才那船員向這邊走來,便向他招了招手。

    “公子,有事請吩咐。”船員得了他一貫錢的小費,對他十分恭敬。

    李維正取出了五百貫錢,對他道︰“剛才有個小賊來偷我東西,被我發現,我擔心他會糾集同伙來報復,你去給我找十幾個弟兄來,假如能護我安全,這五百貫錢就歸你們。”

    船員眼楮都瞪大了,五百貫錢,這要他多少年才能掙到,他聲音都顫抖了,“公子放心!包...包在我身上。”

    他轉身便向船尾狂奔而去,李維正又回了船艙,將錦衣衛腰牌握在手上,假如楚王府中人先趕到,或是船員懼怕楚王的權勢,只能用它了。

    片刻,船艙兩頭同時傳來了奔跑聲,楚王府這邊只有兩人,那船員那邊卻有十幾人,“直娘賊,敢在我船上撒野,給我打!”

    船員得錢心切,唯恐這兩人見勢弱跑了,不由分說動手便打,船艙外只听一陣叫罵亂喊,混亂中只听一人大喊︰“我們可是楚王府的護院,你們不想混了嗎?”

    船艙外霎時安靜下來,只隱隱听見船員的互相埋怨聲,忽然听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這群船員竟一哄地逃跑了,錢雖然想要,但小命卻更重要,得罪了楚王府的人,他們真不能在這里混了。

    ‘砰!’地一聲,艙門被一腳踢開了,兩個鼻青臉腫的男子走了進來,他們惡狠狠地盯著李維正,“有種啊!居然讓船員出頭,看來你小子挺有錢,好吧!拿一千貫錢來,這事就算了,否則老子今天扔你下江。”

    李維正冷笑一聲,他剛要晃出錦衣衛腰牌,只听門口有人輕斥一聲,“放肆!”

    只見艙門外停著一頂小轎,轎中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雖然生氣,但聲音卻很動听,“我不要你們韓千戶護送就是討厭你們這些欺壓良善之人,還不快給我退下。”

    “小姐不肯坐我們王府的船,韓千戶還在生氣呢,小姐還是先道歉後再來管我們吧!我們可不敢栽了楚王府的名頭,小姐請回!”

    兩人顯然並不買這個小姐的帳,船艙內外頓時安靜下來,只听小轎中的女子輕輕嘆了一聲,柔聲道︰“這位公子,很抱歉,我幫不了你了。”

    李維正感激地向轎子行了一禮,“多謝小姐出頭,等我了結這件事,船艙就讓給你。”

    ‘啊!’轎子中忽然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但李維正卻沒有在意,他一側身,在艙外人難以看到的角度將錦衣衛腰牌一晃,低聲道︰“快滾!”

    兩名楚王府的家人頓時臉色大變,眼中皆出了驚恐的神色,向後連退了兩步,轉身就慌慌張張地跑了,李維正暗暗嘆了一口氣,最後還是了相。

    見兩人跑了,李維正拎起行禮,對轎中小姐和丫鬟笑道︰“這船艙就讓給你們了。”

    船艙外通道狹窄,轎子佔去了大半,李維正側著身子走過轎子,從半透明的輕紗轎簾中隱隱可以看見坐里面的小姐,讓李維正有些詫異的是她竟是低著頭,旁邊的小丫鬟倒是笑吟吟地向他點頭,暗暗豎起了大拇指,李維正見她有趣,不由哈哈一笑,揚長而去。

    ............

    “靠岸了!”艄公一聲高呼,船緩緩靠向碼頭,船身劇烈晃了一下,停穩了,隨著船板搭上岸,船上的旅客們紛紛涌下船,李維正拎起行李隨大眾下船,腿上傷勢已經問題不大,他索性拐杖也不用了,一瘸一拐地跟在人群後面,這時,那船員上前,慚愧地道︰“對不起公子,楚王府中人我們真不敢惹,錢我就不要了。”

    “沒事,揍得他們鼻青臉腫我也很解氣。”

    李維正拍了拍他的肩膀,將兩百貫錢塞給他笑道︰“拿去分給弟兄們吧!大家交個朋友。”

    “謝謝了!”船員感激不盡地收了錢,又替他接過行李,“那我送公子下船。”

    走到船板處,李維正忽然想起什麼,他一回頭見轎子還停在艙門口,似乎要最後下船,旁邊小丫鬟見他回頭,便笑著揮了揮手中的帕子,“公子保重!”

    “你們也保重!”李維正揮了揮手,隨人流下船去了。

    岸邊待雇的馬車頗多,他雇了一輛馬車,便直接向知府衙門而去。

    漢陽府衙位于城北,為典型的前衙後居的結構,葉知府一家就住在府衙的後宅,現在已經是黃昏時分,衙門緊閉,看樣子已經結束公務了,李維正繞到側門,側門主要是給葉知府家人出入,就仿佛平常人家的正門一樣,有台階、車道,旁邊還蹲著兩只巨大的石獅子,台階上站著兩名看門的家人,李維正上前施禮道︰“請轉告葉知府,我是臨淮縣老家來的親戚,我叫李維正,特來求見。”

    家人听他口音和老爺一樣,不敢怠慢,連忙道︰“公子請稍候。”

    他飛奔進去,片刻,他又跑了回來,陪笑道︰“老爺有請,請公子隨我來。”

    葉府雖然是官衙的一半,但依然顯得很氣派,也很寬闊,而且葉府的下人明顯要比李家多得多,還要負擔一些師爺清客的費用,每月開支十分巨大,不過這錢卻不是葉知府當官得來,明朝的官員素以俸祿低而著稱,象他一個月的俸祿是二十四石,要養活這麼一大家子人絕不可能,主要是他的家境殷實,家里有錢糧可以補貼,也正因為這樣,葉知府才能始終保持清廉的口碑,被錦衣衛查了幾次都沒問題,得到了朱元璋的賞識,從縣丞一路高升,短短十年便升到了四品知府,而他的大部分同榜進士早已經人頭落地,魂歸黃泉了。

    雖然李維正是以婚姻要以感情基礎為借口而堅決要退婚,事實上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妖魔化了的葉家小姐形象,他曾經偷偷問過不只一個下人,葉家小姐到底長什麼樣子,得到的回答都是一句話︰‘左右不過是個黃毛丫頭罷了。’

    正是這句話使他在腦海中想當然地描繪出了葉家小姐的形象︰一張長滿了麻雀斑的臉,鼻子扁平,嘴總是合不攏,使得牙齒外,頭發稀疏發黃。

    況且他又有了個郭倩倩,郭倩倩是他早晚要收入房中之人,只是年紀尚小,身子單薄,還得多等上幾年,雖然明朝不禁止多娶,不過要他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上床,那也絕對不可能。

    剛走到葉知府的書房門前,忽然一個年輕女子急急風風走出,差點和他迎面相撞,李維正嚇得向旁邊一閃,卻一腳重重地踩在女子的鞋上。

    ‘哎呦!’女子痛得蹲了下去,眼看要摔坐在地上,“啊!對不起。”李維正一把扶住了她,女子又羞又急,用勁甩手道︰“你這人,快放手!”

    李維正這才發現著手處竟是女子豐軟溫熱的膀彎,驚得他連忙松手,女子頓時失去了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姐快快起來!”旁邊一名婆子連忙將女子扶起來,狠狠瞪了李維正一眼。

    ‘小姐?’李維正腦海中一陣茫然,這個女子就是他的未婚妻,葉家小姐麼?

    這時,葉家小姐已經站了起來,李維正卻嚇了一大跳,暗暗忖道︰她怎麼這樣高?

    雖然葉小姐和他前任從小定了親,彼此也見過不知多少次,但李維正卻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她給人的第一映像就是高,幾乎和他一樣高了,按照後世的標準,她應在一米八左右,不過個子雖高,但身材十分勻稱,苗條而不失豐滿,她的臉頰富有輪廓,眼楮細長,鼻子高挺,嘴略顯得有些大,但她的皮膚卻極為白膩,而且充滿了一種健康的光澤,神采飛揚,頗有現代女子味道,她這樣的身材氣質在後世是極為珍貴,可在明朝她這樣高的女子就不受歡迎了,不過倒有點符合李員外的擇媳標準。

    “你是....”葉小姐忽然認出了他,驚喜地喊道︰“你是李大郎!”

    ‘你應該喊我李郎才對,’李維正心中暗道,他心中充滿了驚疑,不是說是黃毛丫頭嗎?怎麼完全不一樣,難道是女大十八變嗎?這身材,嘿!倒還真不賴,這時,房間里忽然傳來重重的咳嗽聲,葉小姐嚇得連忙讓開,“你快去吧!我父親在里面等你呢。”

    李維正慢慢走進房間,關門時,他又忍不住回頭偷偷瞥了一眼,‘呃...她還是天足。’
zabico 發表於 2010-8-27 20:29
第三十九章 意外發現

    葉知府名叫葉天明,年紀不到五十歲,三十八歲才考中二甲賜進士出身,是當時所有同榜進士年紀最老的一個,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受到了朱元璋的關注,稱贊他百折不撓的上進精神,又一直欣賞他的清正廉明,他的每次升遷都是朱元璋御筆欽點,成為官場上的一道風景。

    葉天明膝下有兩子兩女,長女葉紫童,二十歲,性格象男孩,在她身上看不到‘文靜’二字,行事風風火火,極為爭強好勝,不像別的大家閨秀長年深居閨房不出,一有機會就喜歡偷跑出去逛街,處罰過多少次仍屢教不改,葉天明拿她也沒有辦法了,只盼著早點把她嫁出去省心,可托了不知多少媒人,對方一听說是她,就連連搖頭,至今也沒有人家敢娶她。

    她的性格豪爽倒是其次,主要是因為她身材太高的緣故,這使得葉天明為她的終身大事揪心不已,本來他有幾個門生倒勉強願意娶她,可她卻說別人是看中了父親的地位,死活不願意,其實葉天明也知道女兒說的是實話,她那樣高的個子,又是天足,年紀也不小了,不是看中自己的地位誰肯娶她。

    而他最疼愛的小女兒葉甦童卻和姐姐恰恰相反,性格文靜,端莊美貌,傾慕她的年輕人不計其數,不過她從小便許給了鄰村李員外的兒子李維正,這兩年已經有好幾個京中大員表示願與葉家聯姻,甚至楚王也不止一次表示希望葉甦童嫁給他的大舅子,很明顯他們都是看中了自己的官途前景,但葉天明最終還是以已經許人兒婉拒了他們。

    對女兒的婚事,葉天明一直就相當重視,這並不僅僅是出于對女兒的關心,更多是對自己官場生涯和葉家命運的慎重,雖然他一直在地方為官,但他對官場世態卻洞察頗深,他知道聯姻其實只是一種紐帶,它是將兩個家族連為一體,共損共榮,這本來是正常的官場交易,但在明初卻有點例外,從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案起,到後來的郭恆案、空印案,一連串的大屠殺中,許多本身清廉的官員就是因聯姻所累而被滅門,尤其胡惟庸案,雖然已過去十幾年,但至今沒有結束,這兩年陰雲悄聚,眼看一場風暴將起,在這種情況下,葉天明怎會輕易將自己陷于險境,他寧可讓兩個女兒嫁一個普通人家,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

    李維正屢屢落榜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不過他卻沒有半點嫌棄,他自己也是考了十幾年才中進士,更能體會讀書的艱辛,所以他也不提成婚之事,總想等著未來女婿考中秀才後再給他們完婚。

    不料這幾個月情況卻似乎有了一點變化,他得到家鄉的一點風聲,說李員外的兒子居然想退婚,甚至還為此跳了井,險些死掉,這使得他心中十分不悅,他知道這或許是因為自己做了官,李員外覺得高攀不上的緣故,可他是那種勢利的人嗎?何況這又是從小就定的親,若退婚之事傳出去,讓他顏面何存?將來甦童又怎麼嫁人。

    門開了,李維正走了進來,葉天明克制住內心的不悅,臉上的神情也由陰沉變得溫和起來,他不想在晚輩面前失去風度,更要問清楚退婚的原因。

    李維正進了葉天明的書房,四周打量了一圈,書房給他第一感覺就是書多,簡直就是書的海洋,四壁除了門窗外都是書架,直沖屋頂,書架上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各種書籍,地上也擺放著十幾口木箱,有些箱蓋半開著,里面堆滿了書畫,整個房間除了書外,就是窗前放著一桌一椅,在桌子旁還有一只小香爐,青煙裊裊,使房間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此時,書房的主人也就是他的未來丈人,正坐在椅上,含笑望著他走進來。

    和他想象一樣,葉天明是一個清矍儒雅的文人,三縷長須飄然于胸,和善的目光中卻又透出一絲精明,很明顯,他們應該早就認識,李維正急上前一步深深施禮道︰“維正參見葉世伯。”

    “賢佷什麼時候到的?你父親身體如何?”葉天明說話很慢,卻很清晰,一開口便控制住了局面,他善于把握住談話的節奏,讓對方跟著他的思路走。

    “回稟世伯,小佷剛到,奉父親之命來武昌買稻種,順便想商談退......”

    不等他說完,葉天明便打斷了他,話題一轉又問道︰“你明年的縣試準備得如何?雖然你屢考未中,但我希望你這一次能考上,再努努力,連府試、院試一起考過,先拿到一個秀才功名,我對你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你在三十歲前能中舉人便可以了,我雖然也考了十幾年進士,但我在十六歲便中了秀才,二十歲中舉人,維正,我對你的要求已經夠寬松了。”

    李維正听他處處以父輩自居,就仿佛自己已經是他女婿一樣,心中雖好笑,但口中只得唯唯諾諾道︰“佷兒明白世伯的期望,佷兒這次來......”

    葉天明還是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手一擺又笑道︰“你可知道,你的名‘維正’,還是我給你起的,本來你父親給你起名李維富,小名狗兒,可我覺得這個名太俗,就給你起名為‘維正’,小名‘大郎’,希望你能一生品行端正,還有你的表字‘修廉’也是這個意思,而小女‘甦童’這個名字卻是你母親起的,你母親是甦州人,希望從小女身上能得到思鄉的慰籍。”

    李維正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一個字‘修廉’,雖然這讓他有些走神,但葉天明後面的話他卻听明白了,你小子這門親可是你母親訂下的,你若敢悔婚就等著背負不孝的罪名吧!這就像兵法中的包抄戰術,一下子斷了他的後路。

    李維正猶豫了,雖然葉小姐的身材使他相當滿意,但她的性格呢?官家小姐的嬌蠻他能否適應,僅僅看一眼身材就要娶回家,這可不是他李維正的風格,兩情相悅才是婚姻的基礎,如果就這樣草率決定了,那對自己也是一種不負責任,退婚的想法在李維正頭腦中已根深蒂固,雖然葉小姐的身材相貌使他一時彷徨,但沉思良久,他還是從懷中取出退婚信,恭恭敬敬遞上去道︰“這是家父給世伯的信,請世伯過目。”

    葉天明慢慢接過信,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當然知道這信中內容會是什麼,沉吟良久,他終于無奈地嘆了口氣,‘罷了,始終是無緣。’

    他拆開信,展開了厚厚的信紙,忽然,他愣住了,他不可思議地看了一眼李維正,臉色由陰轉為晴朗,忍不住呵呵笑了起來︰“賢佷,你把你們家的帳簿給我干嘛?”

    ..........

    李維正瞠目結舌,傻呆呆地站在那里,就仿佛他的腦細胞突然爆發了預謀已久的罷工一樣,腦海里一片空白,過了半晌,腦細胞勞資雙方似乎達成了妥協,他終于反應過來,不用說,這一定是繼母楊纓動的手腳,偷梁換柱,自己巴巴兒跑來退婚,又是思想斗爭又是下決心,最後卻被楊纓擺了一道。

    這時,葉天明已經不給他任何機會了,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是不願意高攀葉家,有這樣的志氣很好,男子漢大丈夫就應當自立,不過你的婚事是你母親所定,你總不能讓你母親在九泉下不安吧!難得來一趟,就在武昌好好玩一玩,我讓甦童帶你去各處游覽。”

    葉天明說到這,忽然臉一沉,對門口呵斥道︰“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做什麼!以為我沒看見你嗎?”

    李維正愕然,他一回頭,從門縫里只見一人慌慌張張地跑了,身材高挑,好像就是剛才的葉小姐,他心里覺得有些怪異,這種情況下,葉天明應把她叫進來和自己見一面才對,難道是男女大防?這也不對,從她一對天足來看,葉伯父應該是個開明之人,他還讓她陪自己去游覽呢!

    李維正轉過頭,目光無意中落在葉天明的桌案上,忽然,他被桌案上的一件物品驚呆了,玉貔貅!藍玉府中同時被盜的玉貔貅正靜靜地躺在葉天明的書桌上,他曾經看配對的另一只,就和眼前這只一模一樣,李維正激動得差點喊了出來。

    “賢佷,你怎麼了?”葉天明發現了他眼中的異樣。

    “沒什麼。”李維正克制住心中的激動,不聲色地指著桌上的玉貔貅笑道︰“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世伯,這應該是一對吧!”

    “沒錯,應該是一對,可惜我只有一只。”葉天明拾起玉貔貅,愛撫地摸了它一下笑道︰“這是五天前紫童買來送我的。”

    說到這,葉天明忽然急問李維正道︰“賢佷說見過另一只,是在哪里見到的?”

    “我有點記不清了,不過葉世伯給我看一看,或許我能想起來。”

    李維正接過玉貔貅,裝模作樣地品鑒了一番,目光卻迅速在玉貔貅的腳上掃了一眼,沒錯,就是它,在藍玉府看到的那只足上刻有一個‘藍’字,而這只玉貔貅足上卻刻了一個‘玉’字,合起來就是藍玉。

    果然就是它,李維正的心中忽然‘怦!怦!’地跳了起來,他把玉貔貅還給葉天明,若無其事地道︰“好像又有一點點不同,伯父剛才說是紫童買的,紫童是誰?”

    “你忘了嗎?我有兩個女兒,小女兒甦童和你定親,大女兒不就是紫童麼?剛才躲在門縫偷听的那個。”

    剛才....李維正愣住了,剛才那個性感尤物難道不是自己的未婚妻嗎?
zabico 發表於 2010-8-27 20:33
第四十章 葉家姐妹(上)

    夜色中,李維正背著手在客房的小院里來回踱步,整個客房只住著李維正一人,顯得頗為清冷,今天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又是未婚妻,又是新線索,使他心中頗為雜亂,不知道該從哪里著手?

    這時,小院門口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身影,正探頭探腦向這邊張望,確定了院中只有李維正一人,她忽然冷笑一聲走了進來,雙手叉著腰凶巴巴地瞪他道︰“李大郎,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你居然是來退婚,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虧我妹子眼巴巴地等了你三年。”

    李維正回頭望著這個被自己誤以為是未婚妻的大姨子,他卻沒有注意她說什麼,而是心中生出一個念頭,葉甦童會不會也和她一樣高?不過這念頭一閃便過了,玉貔貅的來歷還在她的身上了,這才是她的重要性,他試探地笑問道︰“你是不是經常喜歡一個人去逛街?”

    葉紫童見他嬉皮笑臉,沒有半點悔改的樣子,心中更加惱火,這個李維正自小就經常和她打架,而且從來就不肯讓她一步,現在又笑得這個鬼樣子,就像他小時候打架贏了一樣,她陰沉著臉道︰“我喜不喜歡逛街關你什麼事,我只問你,為什麼要和我妹妹退婚?”

    “你說呢,你不覺得我們兩家有點不門當戶對嗎?”李維正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糾葛,便隨口應付她道。

    “狗屁門當戶對!”

    葉紫童頓時火冒三丈,她盯著李維正,恨得牙直癢癢,就恨不得把這個五年考不上秀才還滿口冒酸氣的書呆子掐死。

    “什麼叫門當戶對,門當戶對有從小青梅竹馬的感情重要嗎?我妹妹堂堂的知府千金小姐都沒有這種想法,你倒先嫌棄了,難道你娶個只會生娃的母豬進家就心滿意足,就門當戶對了嗎?”

    葉紫童越說越怒,又想起小時候常被他打得鼻青臉腫,新仇舊恨一時迸發,她見門旁有把竹掃帚,便掄起來向李維正打去,“我最瞧不起你這種沒有骨氣、沒有志氣,不敢承擔責任,就只知道逃避的窩囊男人,給我滾出去,我妹妹不稀罕嫁給你!”

    李維正腿不方便,避閃不及,背上腿上一連挨了幾掃帚,他也有些惱火了,伸手一把奪過掃帚,怒道︰“這就是你們葉家的待客之道嗎?好!我現在就走,你去給你父親解釋吧!”

    他扔下掃帚怒氣沖沖地向外便走,葉紫童發了一通脾氣,氣也消了,見李維正真的要走,她不由有些害怕起來,慌忙跑到他前面攔住去路,“你不能走!”

    “你不是讓我滾嗎?”

    李維正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我如你意就是了。”

    他一把推開她的胳膊,大步向外走去。

    “李大郎!”葉紫童狠狠一跺腳,她使勁地咬了咬嘴唇,恨聲道︰“剛才...剛才是我過激了,對不起了!”

    李維正停住腳步,嘴角慢慢出一絲笑意,這大姨子來時風雨雷暴,瞬間又煙消雲散了,直來直去倒也有趣,他轉身剛要說話,忽然腿上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不由悶哼一聲,蹲了下去,腿傷的疼痛就仿佛被萬千毒蛇噬咬一般,疼得他臉色慘白,額頭上滾下了一顆顆豆大的汗珠。

    “你怎麼了?”葉紫童慌了手腳,她蹲下來,卻一眼看見了大片鮮血順著李維正的腿向下直流,嚇得她叫苦不迭,“你難道是雞蛋做的嗎?怎麼一打就破!”

    她站起來就要喊人,李維正卻一把抓住她,“別聲張,你父親會怪你的。”

    葉紫童這才醒悟,他腿上有傷,卻被自己魯莽打迸裂了傷口,她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害怕,緊張地問道︰“這下該怎麼辦?”

    “先把我扶到房間去。”

    葉紫童連忙攙起他,小心翼翼地扶他進屋,她把李維正扶到床頭坐下,又去點亮了燈,葉紫童見他臉色蒼白,腿上血止不住往下流,心中慌亂之極。

    “你去幫我找一點金創藥和干淨棉布來,其他事情就不用你忙了,我自己會處理。”

    “哦!”葉紫童慌慌張張跑了出去,李維正咬著牙把襪子脫了,見剛剛結瘡的傷口裂開了一個大口子,血雖流得多,但只是皮外傷,問題不大,現在就害怕感染。

    很快,葉紫童拿著一個盒子跑了進來,她見李維正腿上全是血,不由嚇得心驚膽顫,把盒子遞了過來,“給你!”

    李維正接過盒子,又指了指臉盆道︰“院里有口井,再去替我打一盆水來。”

    葉紫童十分听話,拿著臉盆出去,久等不見她打水來,李維正剛要問,忽然听見院子‘ 當!’一聲,隨即是葉紫童的驚叫聲,接著又是一陣嘟囔埋怨聲,“是誰把掃帚亂扔!”

    又過了半晌,才見她端了一盆水進來,頭發上、身上全是水漬,李維正見她狼狽,也忍不住笑了。

    “不準笑!”葉紫童臉脹得通紅,“人家這是第一次打水。”

    “好!好!我不笑就是了,你去吧!其它事情我自己來。”

    葉紫童雖然想走,可覺得這樣一走又有點不仗義,正在猶豫時,忽然院子里傳來一個丫鬟的聲音,“李公子在嗎?”

    葉紫童嚇得一激靈,這孤男寡女在一個房間里,傳出去可不得了,她急得團團直轉,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李維正卻微微一笑,示意她安靜下來。

    “我不方便開門,有什麼事嗎?”

    “老祖母要見你,在大堂,請李公子過去。”

    “知道了,我隨後就到。”

    待丫鬟走了,李維正便對葉紫童道︰“你去吧!一點皮外傷,不妨事。”

    “大郎,今晚真的對不起!”葉紫童低聲道了歉,轉身便飛奔而去。

    “哎!等一等。”李維正忽然想起那個玉貔貅的來歷還沒問,但葉紫童已經跑遠了。

    上完藥,李維正換了一身衣服,又慢慢走了幾步,覺得勉強還能走,便出了門,一瘸一拐向正堂走去。

    ......

    葉老夫人今年七十歲,年輕是也曾是大家閨秀,據說父親是元大都的漢人高官,在元朝內部的權力斗爭中,她父親失利,家庭也受到了沖擊,為了保護妻女,她的父親便將她下嫁給了一個江南大地主朋友的兒子,也就是葉老員外,明朝建立後,朱元璋遷天下十四萬富戶至鳳陽定居,葉家也從甦州被遷到了臨淮縣,由于李員外的妻子與葉家是同鄉的緣故,兩家遂成為莫逆之交,當然和李家廟小和尚窮的家境相比,葉家屬于財力雄厚的大地主,土地雖不多,但祖上的積蓄便已經夠他們幾代子孫享用了。

    葉老太太是個福氣人,身在亂世而能得富貴,兒子最終做了官,還當了知府,家道興旺、子孫滿堂,她已經知足了,此刻老太太穿著一身青色的五蝠捧壽大襟袍,袍子下擺繡了幾朵富貴牡丹,她正坐在一張黃花梨四出頭扶手椅上和子孫們閑聊家常。

    廳堂寬大,***通明,一家濟濟一堂,兒子葉天明和兒媳岳氏分坐左右,岳氏也就是李維正未來的丈母娘,她的目光不時向廳外張望,瞅著準女婿進來。

    旁邊兩排椅子則坐著葉家姐妹和葉天明的兩個兒子,長子葉如棠旁邊則坐著他的妻子,抱著老太太的重孫,另外寄住在葉家的葉夫人的兩個佷女也坐在其中,除了主人外,一群貼身丫鬟則分別站在各自主人的身後,連葉天明的三個小妾也出席了,這實際上就是葉家對李維正的一次集體面試。

    李維正慢慢走了進來,葉天明見他的腿似乎有些異常,便關切地問道︰“賢佷,你的腿怎麼了?”

    “我今天渡船時不小心撞了一下,不礙事。”李維正一邊說,一邊向眾人一一點頭致意,葉紫童一臉肅然,正端杯喝茶,眼皮都不抬一下,就仿佛根本不認識李維正。

    在她身旁就是妹妹葉甦童,這時,李維正終于見到了自己未婚妻的模樣,只見她年紀約十五六歲,身量中等,穿著一身淡綠色的長襦裙,腰間系一條打成八寶結的腰帶,長長的墜下,胸前小巧而豐滿的**更顯得身材苗條而婀娜,她的肌膚雪白如凝脂,一對烏光的鬢角彎彎地垂在鵝蛋形的臉頰旁,襯著細而修長的眉毛,挺直的鼻子,溫柔如一泓潭水般深沉的美目,小而圓的嘴唇,秀發梳成雙環照月髻,她此刻正靜靜地坐在那里,顯得秀麗而穩重。

    當李維正的目光正落在她臉上時,葉甦童也抬頭看見了他,她淺淺一笑,極有禮貌地向他點了點頭。

    李維正心中忽然感到有一點不是滋味,盡管葉甦童的美貌艷麗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但她的禮貌和平靜卻讓他隱隱覺得她其實並不歡迎自己到來。

    他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這也不能怪人家,以前那個不求上進的李維正又有何德何能娶這樣一個溫柔美貌的女子呢?

    目光稍移,他忽然發現葉甦童身後的丫鬟向自己偷偷擠了一下眼楮,這下,李維正真的愣住了,她不就是渡船上要和自己換船艙的那個小丫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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