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進賈府
康熙五十年，對於江南的百姓而言，是個悲傷的年份。因為水災，淹沒了很多村莊和田地，使很多人失去了生命，失去了家園。幸而朝廷派了雍親王親自前來賑災，這個雍親王的辦事能力很是不錯，很快籌集到了六百萬兩銀子，並親自到每個受災的縣鄉督辦，避免了那些地方官貪污腐敗的發生，災後恢復工作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對於林府的人來說，也一樣倍受折磨。
林府的唯一男丁，兩歲的銘玉，不知道得了什麼病，請遍了名醫，總是時好時壞。這可急壞了林府所有的人。尤其是賈敏，為了愛子，日夜憂心，身體也是每況愈下。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本以為能夠否極泰來，誰知銘玉的病情突然加重，不久就去了。賈敏怎受得了這樣的打擊，一病不起，不久也撒手人寰。只留下林如海和年幼的女兒林黛玉痛不欲生。
賈敏的母親京城榮國府的賈老太君得知噩耗，悲痛萬分，派了孫子輩的賈璉前來揚州奔喪，更帶了書信來，憐惜外孫女黛玉年幼喪母，林如海公務又忙，無法照顧，意欲接黛玉去撫養照顧。只是黛玉適逢家裏巨變，也是一病不起。林如海答應等黛玉養好病，來年春天再送她入京。
而自從妻子賈敏和兒子林銘玉都去了後，林如海對唯一的女兒林黛玉更是異常珍愛。
“玉兒，你要趕緊養好身子啊，你外祖母又來信催你進京了。”林如海慈愛地摸著黛玉的頭，說道。
“爹爹，我不想去，現在家裏只有爹爹和我了，我不想離開爹爹。”黛玉帶著哭腔說。
“玉兒，爹爹也不想你離開，怎奈我公務繁忙，你母親和弟弟又不在了，你上無父母教養，下無兄弟姐妹扶持，你外祖母又執意要接你過去撫養，爹爹也不好推辭啊。”林如海也很內疚，經歷了這麼多打擊，原本清俊的容顏已經憔悴了很多，兩鬢也添了很多白髮。
“那玉兒聽爹爹的話就是了。”黛玉不想讓父親難過，只好應了。
就這樣，林府過了個有史以來最淒涼的年。原本應是歡聲笑語一家人團聚的新年，因著賈敏和銘玉的離去，和黛玉即將進京去外祖母家，分外寂寥。
到了二月，賈老太君派來接黛玉的男女船隻就到了。因著二月十二日是黛玉的生辰，因此林如海給黛玉過完六歲生辰後，就讓黛玉出發了。
跟著林黛玉一起入京的，還有她的西教賈雨村。原來這賈雨村本是個官員，後因貪污受賄被革職，被林如海聘為林黛玉的西教，教點四書五經之類的。因為黛玉身子弱，也是上兩天歇三天的，很是輕鬆。現在黛玉要進京了，恰逢當今皇上下旨被革職官員酌情啟用，林如海就寫了封推薦信給賈雨村，讓他去找賈府二老爺賈政，代為周旋謀劃，或複職或謀個缺也說不定。賈雨村自然高興萬分，於是雇了船隻跟隨林黛玉一起進京。
船晃晃悠悠的走了大半個月，這日終於到了京城。離船上了岸，早有榮國府打發了轎子和拉行李的車在等著了。
坐進轎子裏，林黛玉從轎子的紗窗口向外望去，整齊的街道，林立的商鋪，還有很多小商小販，京城不愧是天子腳下，其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果然不是揚州可以比的。想著從此要在這遠離家鄉的京城賈府生活了，心裏不由得湧起一絲傷感。
在家裏時黛玉就常聽娘親說這榮國府與別家不同，如今到了這裏自然要步步留心,時時在意,免得出了差錯，丟的可是林家的臉。
轎子行了半日,忽見街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卻不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敕造甯國府”五個大字。
接著,又往西行,不多遠,照樣也是三間大門,方是榮國府了。卻不進正門,只進了西邊角門。已有幾個婆子丫頭在那裏候著了，那轎夫抬進去後，另換了三四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廝上來,複抬起轎子。眾人跟著轎子一直到垂花門前停下。
眾小廝退出,眾婆子上來打起轎簾,扶著黛玉下轎，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遊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小小的三間廳,廳後就是後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間上房,皆雕樑畫棟,兩邊穿山遊廊廂房,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台磯之上,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一見黛玉來了,便忙都笑迎上來,說:“剛才老太太還念呢,可巧就來了。”於是三四人爭著打起簾籠,一面聽得人回話:“林姑娘到了。”
林黛玉剛進入屋裏,就見兩個人攙著一位鬢髮如銀的老太太迎上來,黛玉知道這便是外祖母賈老太君了（下面簡稱賈母）。剛想拜見時,早被她一把摟入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旁邊的人也都用帕子試著淚。黛玉沒辦法，只得也裝裝樣子。
好不容易眾人慢慢勸住了,黛玉才拜見了賈母，然後賈母把屋裏眾人介紹給黛玉，黛玉一一拜見了大舅母（大舅舅賈赦之妻刑夫人）,二舅母（二舅舅賈政之妻王夫人）,先珠大哥的媳婦珠大嫂子（賈政長子賈珠之遺孀李紈），鳳姐（賈赦長子賈璉之妻王熙鳳），並與三春姐妹相互見了禮。
這麼多人中，黛玉只對王夫人，鳳姐，三春姐妹感興趣。
這王夫人看上去像個慈善的人，剛剛的眼淚還沒幹呢。只不知道實際上是個怎麼樣的人，以後慢慢觀察吧。
鳳姐的打扮很是出眾。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聞。
至於三春姐妹，雖然釵環裙襖,三人皆是一樣的妝飾。長得卻各有特色。賈赦之女迎春肌膚微豐,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觀之可親。賈政之女探春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鴨蛋臉面,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甯國府賈珍之妹惜春身量未足,形容尚小。
見禮完畢,大家歸了坐。鳳姐親自捧茶捧果。
王夫人見黛玉似有不足之症，因問常服什麼藥。黛玉回答說:“如今是吃人參養榮丸。”賈母道:“正好,我這裏正配丸藥呢。叫他們多配一料就是了。”
而後王夫人又問鳳姐月錢是否放過，又讓鳳姐拿出些布料給黛玉做衣裳。鳳姐一一應著。王夫人微微一笑,點頭不語。
當下茶果已撤,賈母命兩個老嬤嬤帶了黛玉去見兩個舅舅。
黛玉見時機已到，趕緊起身，走到賈母身邊，笑著說道“還請外祖母等一下，玉兒還有件爹爹交代的事沒說呢。”大家見黛玉有話要說，都望著她。
黛玉讓王嬤嬤把一小盒子遞過來，捧著走到賈母身邊，“外祖母，這裏是一萬兩的銀票，是爹爹臨行時給我的，讓我交給外祖母，權作我在這裏的吃穿使用。雖則我是在這裏作客，但外祖母家這麼一大家子的人上上下下幾百口，想必費用很大，如今加上我和帶來的人，恐使外祖母為難，所以爹爹讓我一定要讓外祖母收下。我也不懂這些事，但既然是爹爹這樣交代的，就請外祖母成全我吧。”
眾人可能沒想到黛玉會來這麼一出，都有點愣住了。
賈母到底老道，很快回過神來，“林丫頭這是做什麼，到了外祖母這裏，還怕外祖母養活不了你嗎？快收起來，要不我可生氣了。”
黛玉趕緊依著賈母撒嬌道“這是爹爹交代的，外祖母不收下，玉兒完成不了爹爹的交代，怎能安心呢，外祖母就成全了玉兒吧！”
賈母看到黛玉這樣堅持，沒辦法，只好交代鳳姐收下銀子，並吩咐鳳姐好好照顧黛玉，缺什麼要及時添置，務必不能讓黛玉受到任何委屈。
等這些都交代完了，邢夫人忙起身,帶著黛玉去見大舅舅。當然，如黛玉預料中那樣，兩個舅舅都沒見到。
而後去賈母那裏吃了頓繁瑣無比又奢侈無比的晚餐。
飯後，賈母問黛玉念過什麼書。黛玉回答道:“由於我自幼身體不好，只上了一年學，些許認得幾個字。平時也學些女紅。”給糊弄了過去。
坐著說了一會話，就見一丫環進來笑道：“寶玉來了！”丫環話未報完，已進來了一位年輕的公子。黛玉望了過去，長得不錯，可惜有點男生女相。
賈母讓寶玉和黛玉相互見過禮。
寶玉仔細打量黛玉。只見黛玉：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腮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閒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寶玉看罷，因笑道：“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黛玉聞言，只是淡淡地笑著，並沒有作聲。賈母笑道：“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她?”寶玉笑道：“雖然未曾見過她，然我看著面善,心裏就算是舊相識,今日只作遠別重逢,亦未為不可。”賈母笑道：“這樣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寶玉又道：“妹妹尊名是哪兩個字?”黛玉便說了名。寶玉又問表字。黛玉說“因年紀小，尚未有字，日後爹爹自會給取的。”不一會兒，寶玉又問黛玉：“可也有玉沒有?”黛玉回答：“放在家裏沒有帶來。”
這時，奶娘來請問黛玉住哪里。賈母說：“今將寶玉挪出來,同我在套間暖閣兒裏,把你林姑娘暫安置碧紗櫥裏。等過了殘冬,春天再與他們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罷。”寶玉道：“好祖宗,我就在碧紗櫥外的床上很妥當,何必又出來鬧的老祖宗不得安靜。”賈母想了一想說：“也罷了。”每人一個奶娘並一個丫頭照管,余者在外間上夜聽喚。一面早有鳳姐命人送了一頂藕合色花帳,並幾件錦被緞褥之類。
由於黛玉只帶了兩個人來:王嬤嬤和雪雁。賈母見雪雁甚小,王嬤嬤又極老,便將自己身邊的一個二等丫頭,名喚鸚哥的給了黛玉使喚。黛玉便給改了名叫紫鵑。外面也跟迎春姐妹一樣,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個教引嬤嬤,除貼身掌管釵釧沐浴兩個丫鬟外,另有五六個灑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環。
當下,王嬤嬤與紫鵑陪侍黛玉在碧紗櫥內。寶玉之乳母李嬤嬤,並大丫環襲人,陪侍在外面大床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