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章 小悟
方勝並不怕黑,他甚至覺得黑是一種保護色,只要他不想讓人看見,誰也看不見他.關于黑夜的這種無聊的思考只持續了片刻就結束了,明天仍然有一堆事要做,不好好休息只怕要在學堂上打瞌睡了.
在一年多前,如果半夜從夢中驚醒,他可能很長時間都睡不著,而現在,興許是早已習慣了小湖山的平靜,他的心底竟很少起漣漪,是以只不過片刻功夫,他就再次入睡.
次日再練巨力術,他就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一看不行就趕快撤去靈力.有道是熟能生巧,盡管他無法控制那股由地面升起的巨力,可是他可以在那種狀態下勉強控制自己的身體去迎接它,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之後,換來的是那股巨力越來越接近他的胳膊.他倒不是沒想過先把那股巨力加持在自己的腿上,然而他學巨力術是為了搬石頭堵洞口,即使腳有再大力量也搬不起石頭不是.于是他便執拗地這樣練習,想一次到位.
然而不管他如何勤奮,在施展巨力術時總是會因為缺少了那麼一點點對那股巨力的控制力而前功盡棄,越是練習他越能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問題:那股巨力是一匹馬,他缺少的是馬缰.然而他又不是一無所獲,一次次施展巨力術,他對靈力的運用越來越純熟,而且,他幾乎已經能適應那種被巨力術加持後某一部分身體鼓脹的感覺.如今,他倒是很想知道由地面升起那股巨力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種存在是自然中的神秘力量對他有著無窮的吸引力.看吧,這巨力幾乎無處不在,在任何地方施展巨力術都能感受到這股巨力,它也毫不偏私,只要是個修士,就能獲得這股力量,它藏在哪里,又是怎麼感覺到修士的召喚的?方勝對此實在很感興趣,不過他的這些想法並不稀奇,因為幾乎每個剛剛修行的修士都會有這樣那樣的疑問.與其思考這種毫無頭緒的問題,不如把精力放在修行上,這是那些老修士們對新修士的告誡,可惜的是方勝尚未聽到過這種告誡,于是,他竟在練習巨力術時走了神!
當一股不適感從嘴上傳來的時候,方勝才驀地驚覺,那股巨力竟然已經沿著他的胸口向上漫去,過了脖子,過了嘴,到了眼睛!不論方勝如何適應,他都無法適應來自眼睛上的那種腫脹感,因為那已經出離了腫脹,而是隨時都可能會炸開,那不是錯覺!
可是與以往的一旦受驚嚇靈力隨之消散繼而巨力也馬上消失不同,這股巨力不僅沒消失而且仍然在向上頂,于是他的眼睛脹得越來越厲害,眼中的血絲已經清晰可見.
眼睛被炸開,這與死何異?此時方勝所想到的僅僅是眼睛的問題,而實際上,這股巨力直接沖進他的腦子,讓他就此斃命也不無可能!危急間他很想伸手把這股力量從身上拽開,或者用別的什麼東西把它沖掉,又或者把它宣泄出去,于是,他這輩子所學唯一一個與眼睛有關的法術靈目術被施展出來!
"神光所至,纖毫畢現!靈目術!"
方勝的視野突然被擴大被拉遠,那種瞬間的變化,讓他禁不住一陣頭暈,眼睛上的壓力終于減輕了一點,可是那股巨力仍然在向上湧,被減輕這一點點顯然不夠.他想都沒想就再次掐起了訣,口中再次迅速念道:"神光所至,纖毫畢現!靈目術!"
方勝的動作再沒停過,就見他不斷地掐訣,不斷地念咒,不斷地施展出靈目術,而且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到最後,他的嘴唇開合之快便像是在背一首熟得不能再熟的詩,而他的雙手,甚至化為一片虛影,飛一般地重複著那幾個動作.
每施展一遍,眼睛就會輕松一點,而等靈目術的施展速度快到極致,那股巨力似是覺得以眼睛作為突破口也不錯,竟不再向上湧了,而是就停在原處,任由方勝一點點用靈目術把它宣泄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方勝的最後一滴靈力也用在了靈目術上,他的最後一次施法甚至沒有完成,便全身癱軟,重重地摔向地上.他甚至連合上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最後的那一次半靈目術,靈力完全是他竭盡所能從全身各處壓榨而來的,內視的時候已經根本看不到靈力的存在,卻硬生生地又施展了一次半的靈目術,他這才知道,原來靈力也和內力一樣,看不見並不代表沒有,只要拼命壓榨,總能再汲取一些.
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沒有施展那最後一次半的靈目術會怎樣,因為那股巨力,正是在那一次半靈目術之後沒了後勁,竟不再沖擊他的雙眼,反而沿著脖子又退了下去,最後在胸口處消散.
他用自己的全部心神送那股殘余的巨力離開,感覺著它在胸口一點點消散,用思維輕撫著它,像溪水流過水草一樣輕柔,在那一瞬間,他終于和這個強大,驕橫的存在取得了一絲聯系,他覺得,如果再試一次,他應該可以好好地和它合作了.
方勝終于明白,自己從來不是主人,他和這自然中的一切都是平等的關系,包括能量.所以他才會用"合作"這個詞,而不是"控制".
所謂的"道",所謂的修行,並不是要去得到什麼控制什麼,而是要去感悟什麼理解什麼.方勝像死尸一樣躺在地上,心中卻說不出的欣慰,他覺得他修心的那個瓶頸已經松動了.
方勝爬起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他沒有去看碧幽筍,而是一瘸一拐地回了了石鹿苑,他實在太累了.
次日去學堂,五叔一看見他竟愣了一愣,不過卻沒說話,直到下了課,才留下方勝,問道:"最近你可有什麼感悟?"
方勝如實答道:"便是昨天下午,差點被巨力術給害死,之後的確悟出一些道理來."
"原來如此,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噢?難道五叔覺得弟子有很大變化?"
"你每天來學堂,有變化也一直是漸變,唯獨今天,我看你神清目明遠勝昨日,似乎連身子都輕快三分,必是有所頓悟."
"竟會如此明顯,嘿,為何建玉和建英看不出來?"
"定是你一見了他們就大談你那番奇遇和頓悟了吧,他們心放在了你的故事上,哪會再留意你的氣色?不過最多三天你便會恢複正常,要知道,人在這種狀態下異常亢奮,覺都很難睡著."
"呃,弟子昨晚累得半死,倒是睡得挺香的啊."方勝疑惑道.
五叔看方勝那副表情,微覺好笑,道:"事無絕對,我也只不過是說些自己的經驗罷了."
辭別了五叔,又和建玉兩兄弟一起吃了午飯,下午方勝直接去了後山山洞,雖然還沒試巨力術,不過他有信心今天一定可以成功.
當方勝沉浸于那因為頓悟而帶來的自信中時候,左玉漱卻陷入一種無法擺脫的困境里,她一個人要想在偌大的佐摩國打聽出方勝的下落,實在太難太難了,即使後來她發現方勝有沿水而行的習慣,這種追蹤依然沒有變得多簡單,佐摩國的水道四通八達,只要一遇到分岔口,她的追蹤就變得極其困難.她幾乎要在沿途經過的每一個城鎮停留至少十天,而且她帶的銀子早花完了,好在她並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慢慢竟摸索出一條生財之道,但凡敢于色眯眯盯著她看的人,不論是十七八歲的後生還是五六十歲的老頭,上去就把對方穴道點了,拽了錢袋就走.然而,人手不夠的問題是永遠無法解決的,她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一慢慢問下去.
此時的方勝絲毫不知左玉漱的一切,他還在小湖山後山的山洞附近物色石頭,好把洞口堵上.太大的浪費力氣,太小了堵不住,他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在洞口右上方二十丈遠處找到一塊合適的石頭,大概比他還高了一尺,其寬度則讓他只能勉強扣住兩端.
站在那石頭之前,方勝驀地行動起來,雙腳叉開,雙臂握拳交叉疊于胸前,口中疾喝:"地不言,萬物為之言,地有力,以吾身馭之!巨力術!"
那股令方勝無比熟悉的巨力再一次從地上躥了起來,猛一皺眉,他便將心中的所有懼意都驅逐出去,然後將全部心神包圍向那股巨力!就像是活物一般,那股巨力完全理解了方勝的想法,按照方勝的指引,均勻地分布到他腳上,腿上,腰上,胸口以及雙臂,真正的一步到位,練巨力術十余年的修士最多也就達到這種程度!
盡管力量已經均勻分布,可是那種力感仍然讓方勝興奮異常,忍不住想仰天長嘯,不過,此刻卻有比仰天長嘯更能讓他宣泄情緒的事,那就是抱起眼前那塊比他還高的大石!
"啪,啪",方勝雙手扣住了那石頭的兩邊,沉腰紮馬,倏地低喝一聲:"起!"
只聽"嘩啦啦"一陣響,那塊不知在那立了多久的巨石竟真被他抱了起來,下端的泥土和碎石一陣亂響.
抱起來才只是個開始,重要的是能走路!方勝猛吸一口氣,左腳向左挪了一步,然後右腳艱難地跟上,也向左挪了一步……
方勝心里暗暗叫苦,沒想到會碰上這種事,那巨石將他前方的視野全部擋住了,而在這山上抱著這麼大塊石頭行走不看路是肯定不行的,所以他只能把頭向左邊扭去,看著左邊的路,然後橫著走.
接著就見在那長達二十丈的路上,方勝以他這輩子最難看的走路姿勢朝那洞口挪去,他還有功夫胡思亂想:要是被人看到了,自己這臉可往哪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