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極情
命運,真的是很奇妙的一種東西啊。
想著莫里希和派特的遭遇,想著他自己的前世今生,方天一時之間,竟然生出一種天地蒼茫的無限感慨。
方天前世看過的一本古文觀止中,曾收錄了一篇叫做《後雪賦》的文章,那裡面說:
「若夫瑩淨之姿,輕明之質,風雅交證,方圓間出。臣萬分之中,無相如之言。所見者藩溷槍吹,掀空。雪不斂片,飄飄在中。污穢所宗,馬牛所避。下下高高,雪為之積。至若漲鹽池之水,屹銅山之巔,觸類而生,不可殫言。臣所以惡其不擇地而下,然後浼潔白之性焉。」
潔白的雪,從空中飄飄而下。一樣的雪花,卻因為落地點的不同,而有了截然不同的命運。
有的落在高山之巔,成為萬載不變的晶瑩。有的落在湖海溪中,融化成為潔淨的水。有的,與塵泥攪和在一起,任人踐踏。更有的,落在了臭水溝裡、廁所裡,不論它原本的性質如何,都一樣變得污穢不堪了。
這與人出生後來到世間何其相似?
而事實上,這篇文章它說的就是人、人生。雪,只是一個用來比喻的載體罷了。
晚飯的時候,莫里希和派特兩人沒有出現在飯桌上。
沙迦倒是出現了,不過他看方天的神色很怪,怪到讓方天覺得自己似乎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史前怪物。
小loli則仍然是蹦蹦跳跳的,甚至在快要到方天身邊的時候,擺出了方天早上畫出的一個舞姿,但是很顯然,一個動作支不起身,她就勢抱著方天胳膊一下,然後坐在了他旁邊。
兩人的位置,本就是靠在一起。
另一邊的小艾薇有點吃味了,不過她能做的也就是把椅子朝方天邊上稍微挪挪,挪得更近一點。
小琪琪坐在方天對面,只是嘻嘻笑,把木碗擺弄得團團轉。
這一頓,又是粉蒸肉。
話說,方天曾經說過要在一個月裡每天給小loli弄一樣好吃的。這個承諾失效的相當快,而小loli這傻丫頭居然沒想起來向方天抗議。
晚上,坐在井中,方天默默地計算著時間。
大概在八點左右吧,莫里希和派特連袂而來。
「殿下,請您指點。」莫里希仍然是長身一躬,派特則像是莫里希的影子一般,照足了他的舉動,只是默然不語。
三人仍然是圍成三角席地而坐。
「莫里希,不動用法術,你把這根柳條折斷一下。」方天給莫里希遞過了他白天特意準備的道具。說是特意準備,也不過就是在經過後院院門的時候,伸手扯了一下而已。
楓林傭兵團大院的後院,院牆後,長著兩株頗有些年頭的垂枝柳樹。至於頗有些年頭是多少年頭,方天不知道。如果讓他估計的話,與實際情況可能出入極大。
莫里希有點詫然地接過方天遞過來的柳條。派特臉色依舊,但是眸子中同樣表現出詫然。而隔壁的沙迦,則玩味地似笑非笑。
莫里希雖然詫然,但在極短暫的驚愕之後,他仍是小心翼翼地折著柳條。
鮮柳條細韌柔軟,必須來回反復轉著折反著折才能折斷。
手裡動了幾下,把柳條折斷後,莫里希拿著折斷後的兩截柳條,看著方天。
「派特先……派特,也請你幫個忙,幫我把這根柳條拔斷,對,拔斷,請不要用折的。」方天像變魔術一般,從身後又摸出一根柳條。
拔斷一根柳條需要多大的力量?
派特以前不知道,但是現在,他知道了,不,現在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憑他的力氣,不足以拔斷那根只有他拇指粗細的柳條。
響噹噹的五級魔法學徒派特,曾經的傭兵團的鎮團法師,這一刻,臉上不禁透出幾分窘然。
方天心中暗笑。其實這樣的花招只能欺負一下他們這些廢柴魔法師。要是換了安德森過來,管你是折還是拔呢,還不都是喀嚓一下了事。
然後下一刻,方天轉對莫里希說道:「你們的冥想方法,就是這個『拔』,而我接下來要說的冥想方法,就是剛才的那個『折』。」
唰!
方天此話一出,在極短的一愣之後,莫里希和派特,全都繃緊了心神。
而隔壁的沙迦,同樣心中凜然。
沙迦想到了方天那幾次莫名的突然提升,以及這兩個月中的連續快速前進。正是方天第一次的突破,幫助他跨入了法師的門檻。然後,方天在花果山,方天在木樁上……
莫非……
「一個月,有四十二天。莫里希,你可以抽出四十天來。第一個十天,你讓心中只有喜。你只想著過往生命中所有的值得喜悅的事情,任何一件任何一件任何一點點當時讓你感到『喜』的事情。如果這些全都想完了,十天還沒有用完,那你就反復地想。反復地想還是沒有把這十天用完,那你就想未來。未來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可以讓你『喜』?不管是喜還是大喜,狂喜還是驚喜,你可以盡情地想。」
莫里希怔然,派特怔然,沙迦怔然。
在他們的怔然中,方天接著說道:「這是第一個十天。第二個十天,你讓心中只有怒。想著你過往的遭遇,想著那些讓你怒的人,想著那些讓你怒的事。每個人,生活在這個世上,如果不是身在巔峰或者高位的話,總有人謗你、欺你、辱你、笑你、輕你、騙你、賤你,當著你的面,背著你的面,傷害你。而你,卻奈何不了他們。那麼,就讓憤怒之火,點燃你的血液吧。你應該讓自己知道,你也許還沒有回報的力量,但你的心中,卻永遠在沸騰著、渴求著這種力量」
沙迦默然。派特默然。莫里希,身體開始輕微地顫抖。
「第三個十天,你讓心中只有悲。有人說過,人生就像一塊布,上面爬滿了臭蟲。就算有朝一日,你把這些臭蟲全部祛除掉、殺死了,你也會現,這塊布上,早已經斑斑駁駁,不復如初。真正的悲,是歲月流過,失去的,再也無法挽回。」
沙迦抬頭,默然地看向天空。
派特垂於身側的兩手,悄然攥緊,青筋綻露。
莫里希垂下了他的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