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城門外有個惠兒灩,
命中帶煞的她剋死不少尚未圓房的夫婿,
他們不是被亂刀砍死與舕舔舞,奫嫨嫠嫣就是被大石砸斃,
這樣的她還有誰敢娶啊?
氣死了!又被退婚啦!自己的命真這麼硬嗎?
難道她惠兒灩真的注定孤獨一生……
不!她才不認命!啥?他就是術士所預言的人?
以前連那些虎背熊腰之輩都會被她剋死了穊稱稦稫,箐箛箍箌
他這副單薄樣……撐得住嗎?不管啦!
有人可以嫁就好!
他堂堂契丹皇子居然被迫「以身相許」?
這惡婆娘不過是救了他一命,
就強將他五花大綁上喜堂蒶蓏蓀蓓,滎潀漅漡不想拜堂還被揍斷鼻樑,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無賴的女人啊?……
楔子
「妳說什麼?」
突地拔高的嗓音自一幢房捨裡爆出,外帶眾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還有一名老婦的討饒聲。
「這不是我的主意廓廒弊彃,僪僤僮僠是王屠子自個兒反悔的。」老婦索性躲到廳堂的神龕下,她就不信這娘兒們連她的列祖列宗都不放過。
她胡媒婆可是成就多少良緣的月下老人寣實寧寢,銍鉹銂鉾有多少名門仕宦就愛找她牽姻緣。只要她出馬,姻緣無一不成斠斡旖旗,瘕瘋瘔瘈然而……自己現下卻彷若成了落水狗,被眼前的惡婆娘給追得無處可逃。
唉蓊蒶蓏蓀,碫磁禡禚真是一點都不懂得敬老尊賢。
「王屠子怎會臨時反悔?」胡媒婆心中所想的惡婆娘一把拉出躲在神龕底下的她。
胡媒婆嚇得臉色慘白,骨碌碌的眼睛轉呀轉的,不知該怎麼解釋,才不會被眼前的惡婆娘動手動腳。
唉,她想嫁人,好歹也矜持一點,是不?就算矜持不了,至少也要假裝溫婉一些,是不?
論長相,她還算是美人胚子,皮膚是黑了點,若是稍作打扮,就算不是絕色美人,也算是小美人一個,可是她偏不做女人裝扮,白白糟蹋了清秀的臉龐。
瞧她!要矜持沒矜持、要溫婉沒溫婉、要端莊沒端莊,成天頂著男人裝扮,率領一干嘍囉逛大街,這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再加上她……她根本就是注定一生孤寡,還是別嫁人造孽好了。
她可不是惡意譭謗她,這是汴京城裡每個人都知道的。
這個惠兒灩呀,就在陳橋門外經營客棧,是接下她爹的產業。
其實惠老爺子尚未作古時,真正經營的是鏢局生意,身邊自然是養了一大群彪形大漢,而惠老爺子一走,這群彪形大漢理所當然地跟在惠兒灩的身旁打理客棧。
一個女孩子家,想嫁人又不好好裝扮,身邊又老跟著一群橫眉豎目的男人,也難怪會嚇跑一群想提親的好人家。
然而真正的主因卻不是如此……最重要的是她剋夫。
這可不是她造謠生事,而是千真萬確的事。
話說她三年前,原本想趕在惠老爺子快撐不住時招贅沖喜,然而等不到吉時,惠老爺子蹺頭了,新郎倌也莫名其妙橫死在路上。
而後過了兩個多月,她不信邪,又想趕在惠老爺子百日之內再辦喜事,誰知在成親的前一天,新郎倌在前往驛站的路上,被外族亂刀砍死……
也不知是厄運成雙還是怎麼著,橫豎她惠兒灩三個大字已是無人敢招惹的名號,沒有媒人敢再接她的生意。
就算真的被她拐騙到一兩個的外來客,大抵也都會在成婚前夕,或是當日就作古了。
這若不是剋夫,會是什麼?
還有人說,她不只剋夫還克父哩,說不準惠老爺子就是被她剋死的……
惠老爺子人高馬大、身子骨硬朗,健壯得不輸一般小伙子,然而就在惠兒灩及笄那一年起,他的身子便開始走下坡,大病小痛不斷,最後還是被閻王爺給招去了。
唉,天曉得她多怕招惹上她,可是生意上門,她總沒道理往外推吧?只怪她太高估自個兒的能力,真以為自個兒能搞定她的婚事。
「妳這是怎麼著?本姑娘在問話,妳是年紀大耳背不成?」
耳邊傳來惠兒灩的斥責聲,胡媒婆嚇得又想要躲起來,卻被她揪住衣領,想逃也逃不了。
「聽見了!一個姑娘家別這麼大吼大叫的,妳這個樣子,誰看了都怕。」她實在頭疼極了,放眼汴京城,真不知有哪戶人家願意娶回她這大嗓門的婆娘,她已經束手無策了。
「那妳還不趕快告訴我,為什麼王屠子突然打消念頭,讓我在家裡等了那麼久?」惠兒灩瞇起細長的美眸,盛氣凌人地湊近她。
「是……」要說嗎?能不能別說?
王屠子是在市集裡殺牛的屠夫,年過不惑卻還沒成親,這種貨色向來是最容易撮合的……那一日,她去找他談親事,壓根兒不信鬼神的他自然是對惠兒灩會剋夫的傳聞不以為意,於是他二話不說地點頭答應,十分爽快。
然而親事談妥沒幾日,惠兒灩也準備到男方家裡掛帳鋪房,卻傳出王屠子在殺牛時,不小心剁到自個兒的手。
剁掉兩根手指,還不至於丟掉性命,卻教他打消了迎親的念頭……
唉,這事一傳到外頭,更是無人敢再提及惠兒灩的婚事,儘管她的長相不差,就是乏人問津。
她真的盡力了……
放眼汴京城,不管是成親還是未成親,她全都問過了,可是一提起惠兒灩的大名,她立即讓人趕出大門,直說晦氣。
她的大名如今已是人人聞之色變的惡名,就連她這首屈一指,戴蓋頭、著紫背子的大媒婆也無力回天啊。
「還不說?」惠兒灩又逼近了一點。
「唉……是王屠子傷了手,險些丟了性命,再加上旁人的勸阻,他便一口回絕親事,還說那些聘禮算是送給妳了,他不要了。」事到如今,她能不說嗎?她可禁不起一再折騰。
聞言,惠兒灩倏地鬆開手,緊抿朱唇的她陷入沉思,而她身後的一干人則開始叫囂。
「去他的王屠子!他是瞧不起咱們,是不?說什麼聘禮就當作是送給我家小
姐,分明是瞧不起人!」
「可不是嗎?咱們待會兒繞到他的鋪子去,瞧他到底傷得如何,要是傷得不夠徹底,咱們再追加兩刀。」
「全都給我住嘴!誰要你們在這時強出頭來著?你們眼裡還有我嗎?」惠兒灩朗聲怒斥。
她清秀的臉蛋上噙著薄怒,有著說不出的威嚴,教一干人不敢輕舉妄動。
她目光惡狠地掃過他們,見眾人噤若寒蟬,她才又道:「胡媒婆,既然親事談不成,聘禮自然得還,改明兒個我會差人送去,不過……我的婚事還得請妳多擔待了。」
「妳還不死心?」胡媒婆不禁脫口而出,瞥見眾人橫眉豎目地瞪著她,連忙改口:「不,我的意思是……現在謠言正盛,若要談親事,何不等過一陣子之後再談?」
現下若是要談她的婚事,肯定會讓眾人聞之色變,而自個兒的下場……可能會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沒人敢動福來客棧的惠大掌櫃,而自個兒只不過是個媒婆罷了,要是每回談親事便把惠兒灩這三個字放在嘴上說個三遍,還怕不會被人拿掃帚趕出來嗎?說她晦氣是算客氣,更狠的人還會說她把瘟疫帶進屋裡呢。
「妳的意思是說,我就算已經守孝三年,也還不能成親?」惠兒灩瞇起細長的美眸,努力地壓抑怒氣。
「不,我的意思是說,妳還年輕,不急著談婚事。」胡媒婆勇敢地鼓起三寸不爛之舌,額邊卻滴下不少冷汗。
「我都十八歲了,和我同年的姑娘家,當娘親的已不在少數。」而她還是孤家寡人地待在城門外的客棧裡,成天和這群大老粗在一起!
「正所謂天定良緣,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有時候著急也成不了事呀!總得慢慢來……」胡媒婆笑得臉快要僵了,她突地想到一個替死鬼。「對了!在朱雀城門外有個神算,妳可以去找他排八字、問姻緣。」
「不過是江湖術士,成得了事嗎?」
「成,他很了得,無事不通,我手上有許多佳偶還得經他一算,才能夠牽上紅線。」
只要可以讓她別來找她麻煩,要她找幾個替死鬼都可以。
「真的?」她微挑起眉,有了點興趣。
胡媒婆點頭如搗蒜,就怕她不相信。
惠兒灩睞了她一眼後,便帶著一干人離開。
見狀,胡媒婆連忙將廳堂的大門閂上,疲憊地倒在鋪上有錦緞的太師椅上。
這豈不是要她的命嗎?要是惠兒灩三天兩頭晃上一次,那她豈不是要趕緊搬離汴京?不過說也奇怪,她趕著成親要作啥?
惠老爺子都已經駕鶴西歸,她現下用得著成親沖喜嗎?
「你就是胡媒婆說的神算?」
方過晌午,天候不是極佳,人潮也稀稀疏疏的,在朱雀城門外、市集最後方的胡同裡,號稱鐵口直斷的神算正在打盹,突地感覺一片烏雲壓上來,他抬眼睇著男人裝扮的女子。
她雖說是男人裝扮,可是質地是上等錦緞,繡工亦相當精美,這姑娘肯定出身不凡。
他輕咳兩聲,有些傲慢地道:「在下正是鐵口直斷的陰陽子,不知姑娘找老夫所為何事?」
陰陽子拿起羽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搧著,偷偷地覷著她身後的一票大漢,心裡思忖這是什麼陣仗。
「聽說你也卜算姻緣?」惠兒灩大剌剌地在他的攤子前坐下。
「只要妳說得出來的,我都算得出來,姻緣自是不在話下。」看來這姑娘應該是不同凡響,否則怎麼使得動這群大漢?
「哦?」她微挑起眉,笑得有幾分邪氣。「那你替我算算姻緣,若是奇準,本姑娘必定大大有賞。」
「那先請姑娘伸出手心,擱在桌上。」陰陽子一聽,心中暗自竊喜。
說不准她是個女扮男裝的大家閨秀,已到及笄出閣之齡,不免關心起自個兒的終身大事。
這下子,他肯定可以狠狠地敲她一筆。
「這樣子嗎?」惠兒灩攤開掌心。
「嗯。」陰陽子輕輕點頭,他一手搖扇、一手撚鬚,直盯著她異於常人的掌紋。「姑娘……身邊該是沒有半個親人才是。」
「哦?」惠兒灩不解地看向他。「從何得知?」
陰陽子突地抬眼睞著她。「姑娘,老夫替人卜算至今,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奇特的掌紋,若是可以,還盼姑娘別出閣,省得禍害他人。」
惠兒灩尚未有反應,她身後的一干男子皆眥目欲裂地逼近幾步,她連忙回身制止。
惠兒灩強忍怒氣,好聲好氣地問:「何以見得?你若不同本姑娘說個明白,本姑娘身後的人可會沉不住氣的。」
陰陽子睇向方才險些動粗的漢子們,有點狼狽地吞了吞口水。
「姑娘,妳這掌紋是斷掌,是克親、剋夫之命啊。」
他這麼說會不會太直接了?
見她身後的大漢們又靠近一點,陰陽子不禁稍稍往後縮。
他會不會猜錯了?說不准她是官宦之家,所以才會帶著一群身穿便服的侍衛隨身保護。
「有無方法可解?」語畢,惠兒灩緊抿粉嫩的唇。
混帳!到底有完沒完?為何每個術士都這麼說,難不成她真的是煞星轉世?
「這……」陰陽子額上的冷汗直冒,背脊也起了寒顫,他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兒,「姑娘,能否把生辰八字給我?」
惠兒灩挑高柳眉。「沒問題,把筆給我。」她瀟灑地在紙上寫下生辰八字。
陰陽子拿起筆批了又批、掐起指算了又算,最後他一張臉哭喪得好像自個兒的死期已近。
「姑娘……」
這是什麼八字啊?自他行走江湖至今,還是頭一回見著這麼可怕的八字,這要他如何解說?
「說!」她沉著聲逼問。
顯然甭問也知曉答案……但她就是不信邪,偏不相信自個兒真的注定一生孤寡。
「姑娘妳……注定六親不靠,而且命帶孤鸞,注定成親成克,換言之……」他能不能別再說了?他不想說了,真的不想說了!
「說!」惠兒灩一拍桌,順手揪起他的衣領。
繼續說啊!她還能有多慘?哼!她就不信她的命真的這般差勁!
「妳還是別成親,免得造孽……」啊!他不是故意要這麼說的,可是自個兒這張嘴刻薄慣了,現下一時半刻要改也改不了。
「有無方法可破?」她瞇起眼,手勁毫不放鬆。
「這……」陰陽子狼狽地喘息著,原本要告訴她無法可破,可是她身後的彪形大漢將他團團圍住,他不禁昧著良心說:「有……」
「有?」她反倒是一愣。
她找過那麼多術士,未曾聽過有任何破解之法,這老傢伙卻說有?
「姑娘,何不先鬆開老夫?」自個兒就這樣被她拉著,很難看哩。
惠兒灩立即把手一鬆,讓他跌坐在椅上。
「你得老老實實的說,若是讓本姑娘知道你誆我,我鐵定讓你往後無法再擺攤做生意。」
「老夫知道。」嗚,怎麼會有這麼霸道的姑娘?
「還不快說!你不知道我家小姐正等著嗎?」彪形大漢中有人先開口了。
「勁坎,別對老先生無禮。」
惠兒灩手一揮,眾人立即退下,而她則是一派優閒地傾近他。
「快說,別誆我。」
陰陽子哭笑不得地睞著她,他不得已只好……
「十天之內的溺水之人?」
惠兒灩在走回福來客棧的路上,嘴裡不斷喃喃自語著。
「十天之內守在河之下游,若有人自上游被衝到下游,便將之救起……如果是綠眼之人更佳,若是胸上與腹上皆有紅印者,即為真命天子……」
有可能嗎?
福來客棧旁不到兩裡之處,確實有條河,那條河不深不淺,不過若要淹死人,倒也不怎麼困難。可是若從上游滑到下游,那就算她要救,大概也已經是浮屍了,怎麼可能會是她的真命天子?
況且,有綠眼人嗎?城外的驛站離邊關極近,她從小看慣了契丹人,可是也沒瞧過有綠眼的……再說,好端端的,人的身上怎麼會有大紅印子?
是胎記嗎?就她所見過的胎記,若不是墨黑色便是藏青色……不對!她愈想愈覺得不對勁……那個術士該不會誆她吧?
自從爹過世後,她不知道找過多少術士,每個術士的說法都一致,反正不脫什麼六親不靠、孤鸞入命,橫豎沒有一個好聽的。
她原本不信,然而如今教她剋死的夫君已有五人……教她都覺得有點發毛了。可她就是不信自個兒的命真會如此,老天不讓她出閣、要她孤單一世,她偏偏要嫁!
以往要人招贅,現下不用了,她可以委屈出閣。她就不信自個兒真的掙脫不了命運!
不過,那個老術士可千萬別誆她,要是惹惱她,就怕連她都壓不下自個兒的脾氣。
「小姐,妳瞧!那裡似乎有人在打架。」艮協指著遠處的河畔。
惠兒灩連抬眼都懶。「你頭一回見人打架嗎?」在驛站附近,天天都有人動刀使劍,難道他們還沒瞧慣嗎?
「哇,好幾個打一個哩。」勁坎也驚呼著。「小姐,咱們要不要幫他一把?」
惠兒灩抬眼往遠方探去,只見十來個人圍著一個年輕人,她撇了撇嘴。
「不管他,是福是禍都是他的命,連驛站的官員都不管了,咱們還管什麼?」
這種小場面天天都要見上一兩回,沒什麼大不了的,要是真出了人命,再差人到驛站通報一聲,不就得了?唉,她只是一般百姓罷了,犯不著連這種事都攬上身吧?
況且,她若真要出閣的話,就不該再管這些無聊事,而且她往後出門也不該再帶這麼多人了,免得人人見到她都怕。
怕什麼呢?她長得不差呀!城裡的男人實在太不識貨了,居然一見到她便抱頭鼠竄,把她當作毒蛇猛獸看待,教她嘔死了!
方纔在城裡時,她也許該去買些胭脂水粉,再不就添購些緞織雲錦,替自個兒裁兩件女子衣裳。如此一來,以後再踏進城裡時,也許就不會那麼引人側目,而且那些男子一瞧見她的裝扮應該會中意一些,只是……
要她怎麼受得住?她從小穿褲子穿慣了,爹也甚少買女子的衣裳給她,現下突地要她改變穿著……先別管他人瞧不慣,連她自個兒都覺得渾身不對勁!
三年前穿喜服時,她就萬分難受,現下若是再來一遭……
穿喜服尚可忍耐,只消穿上一天便成,若是從現下就改變穿著,豈不是表示她往後都得這麼穿?要她像城裡的女人般塗胭脂水粉、長髮盤成髻,再插上金步搖、穗花、玉簪……唉,當女人怎麼會這麼麻煩?
「小姐,既然咱們不幫忙,不如繞道走吧,別再往前了。」
見她想得出神,勁坎好心地提醒她。
惠兒灩置若罔聞,逕自往前走。
前頭一干人殺得正眼紅,刀光劍影也閃爍得嚇人,不知道惠兒灩是壓根兒沒放在眼裡,還是想得出神,眼中根本沒那群人的存在。
「小姐!咱們又不幫忙,若從他們身邊走過去,顯得太沒有江湖道義了。」她心腹之一的艮協也好心勸著。
「囉唆!江湖道義會比本小姐的終身大事重要嗎?」
她有點微惱地瞪著他,繼續往前走。
嘖!沒瞧見她正在想事情嗎?有事想同她說,好歹也要等她把事情想完再提,
是不?
吵死了!這地方怎麼會這麼吵?
惠兒灩惱火地往側邊瞪去,正想叫她身後的弟兄們閉嘴讓她清靜一下,孰知有樣東西竟然不知死活地撞上她;她二話不說以掌接住,再借力使力地把東西推到一旁。
「混蛋!搞什麼?」她發火地大吼,接著定睛一瞧,猛然發覺眼前的十幾個人皆殺氣騰騰,似乎沒半個認識的……呃,這是怎麼回事?
她轉身睇著她的好弟兄們,他們全都站在她身後。
她方才到底是丟了什麼東西?那東西……挺像是個人的,但她沒仔細瞧,所以不能確定。
算了!河水不算太深,就算真被她丟進去,用爬的也應該爬得到岸邊,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
「不好意思,你們繼續吧。」
惠兒灩揚手示意,不想理睬這些事,然而才踏出一步,一柄長劍便架在她的頸上。
她不禁瞇起美眸,抬眼瞪著眼前蒙面的男子。「兄弟,太沒江湖道義了吧?」
都已經道歉了,這人還要怎樣?
「誰要妳多管閒事?」男子低聲斥責,有著古怪的口音。
「誰多管閒事?」她回頭罵著一干弟兄。「說!是哪個人多管閒事?方纔我不是說別多管閒事嗎?是哪個混蛋居然不聽我的命令?」
她的左右心腹艮協和勁坎很無奈地伸出手,指了指她。
「我?」有嗎?什麼時候?
「妳還裝蒜?妳把我們追殺的人丟進河裡,是不是存心要為他脫罪?」
「大哥,我倒覺得你是在找碴了。」倘若她方才不小心丟進河裡的人,是他們要追殺的人,他們不是應該感謝她嗎?不感謝便罷,居然還拿劍架在她脖子上……是瞧不起她是個女子嗎?
「不是找碴,而是要妳的命!」持劍之人舉劍欲砍。
惠兒灩不悅地翻開掌心往劍柄一拍,持劍之人手一顫,她隨即送上了一個耳刮子,將持劍之人震到一旁。
「混帳東西,我客氣你們倒當成福氣了?」
見狀,十來個黑衣人掄起刀劍便往她身上招呼。
她身後的一干弟兄驚呼著:「小姐,危險啊!」
「囉唆!誰都不准過來!」不想活?成!她就當是做善事替老爹積點陰德,順手送他們一程,也算是為邊關除去一點禍害。
只見惠兒灩纖指如柳、身段如絮,彷若隨風而揚,劍來便擋、刀來便甩,黑衣人尚未近得了她的身,便讓她四兩撥千斤地甩掉,一個個進河「沐浴」。
「混帳!」她站在河畔低斥。
真是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無端端地打斷她的思緒,害得她現下完全想不起她剛剛在思忖什麼。
想殺人、想打架,也得滾遠一點,是不?
是他們自個兒要圍在河邊鬧事的,擋住她的去路,她都沒說什麼了,他們居然還對她動手動腳,甚至還把劍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雖是男裝打扮,但不代表她是個男人。
她是個姑娘,他們該要待她客氣些,請她從一旁慢慢經過才是。呸!一群不懂得憐香惜玉的莽夫。
「走了!」惠兒灩旋身準備離開。
「可是……小姐,有些人好似不會泅水哩。」艮協指向河裡的人。
「那又如何?關我什麼事?」她可是替萬民除害、替百姓造福,淹死他們正好!
「那位術士不是說,有人在河裡溺水的話,就是小姐的命定之人?」勁坎好心提醒她。
惠兒灩一愣,走了幾步又踅回。
「爬上岸的人就給他飽以老拳,拿繩子綁好丟到一旁。」她索性蹲在河畔,直盯著正在河水裡載浮載沉的幾個人。
「小姐,有三個人溺水,會是哪一個啊?」艮協也跟著蹲下。
她挑眉思忖了一下。「天曉得!術士只說了一個,這會兒卻來了三個,我怎麼知道會是哪一個?只好……看誰撐得比較久。」
「這樣妥當嗎?」勁坎有點擔憂地睇著那三個人。
「這又不是我說得準的,反正就挑最後沉下去的那一個,這才符合術士所說的溺水嘛。」她努力地回想陰陽子同她說的話。「只是……既然都要沉了,怎麼還不快點?是要讓我等多久啊?」
倘若他們撐到一刻鐘都不沉,那她豈不是要在這兒蹲上一刻鐘?
「小姐,那先沉下去的那兩個人該怎麼辦?」
「就讓他們沉呀!他們既然敢對我動武,就該付出代價,要我做個大好人原諒他們……是萬不可能。」惠兒灩瞇起眼,突地看見河上已有一人先溺水,她不禁興奮地站起。「沉了、沉了,再來一個便成!」
「小姐……」
兩人歎了一口氣,互使個眼色,準備跳水救人。
「有了、有了,另一個也沉了!」太好了,這樣她就不用費時等候了。「艮協,你下去撈起快沉的那一個。」
「小姐,這種小事就交給我吧,艮協已經去救那兩個沉下去的人。」
勁坎脫下靴子,有些無奈地稍微伸展一下手腳,隨即便躍入冰涼的河水中,撈起快要滅頂的人。
「讓我瞧瞧!」
見勁坎拖著那人上岸,惠兒灩隨即接過他,她輕撫他緊覆在臉上的髮絲,仔細地瞧著他的五官。
「長得還不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小姐,妳在作啥?」勁坎睇著她動手翻開他的眼皮。
「瞧瞧他是不是綠眼睛。」惠兒灩翻著他的眼皮,然而一翻開卻只瞧見眼白,她不禁有點惱怒。「這是怎麼回事?」
「小姐,他已經暈了。」勁坎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是嗎?」她啐了一口,轉而拉扯他的衣衫。
「小姐,男女授受不親……」
「倘若他真是我的夫君,哪還在乎什麼授受不親?」她正忙著呢!他的衣衫怎麼會這麼難脫?「我要瞧瞧他的胸膛或者是腹上有沒有紅印,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真命天子。」
「那……」他能說什麼呢?
「可惡!沒有紅印。」她惋惜地鬆開手。
真是的!害她髒了手,還濕了袍子。
「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她瞟了勁坎一眼。「先把他帶回去。」
「可是,妳不是說……」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只要有那麼一丁點的機會,她都不會放棄。
況且,術士也說儘管沒有紅印、沒有綠眼,只要是在河裡溺水的都可以同她成就姻緣。
「走吧!把他拖回客棧,待他醒來之後再作打算。」
惠兒灩逕自走了,她的左右心腹皆成了落湯雞。
他們儘管無奈,還是得拖著剛撈上來的人回客棧。
第二章
啊……渾身發痛!
他分明記得自個兒沒被打到劂劁勩勫,輐輒輕輎也記得自己有閃過每一道攻擊,可為什麼他現下會痛得如此難受雿需靘靼,說谽豨豪甚至連頭也痛得很?
這種痛像極了被鈍器用力敲的感覺。
混蛋!怎麼會這麼痛?
項爾聿火大地睜開眼睛,皺深濃眉嘛嘝嗺嘆,碲碥碭碧深邃的大眼噙著怒火,穢語還沒來得及罵出口瞅瞃睯瞍,慚慬愻慪便聽到一旁傳來慵懶的嗓音。
「醒了?」
一道圓潤的嗓音不疾不徐的響起,引他側眼探去。
一名看似女子卻又著男裝的人正盯著他瞧蓓蓆蒼蓄,稨穊稱稦他猛地坐起身,然而身子還沒坐直,全身便痛得好像被石頭砸過一樣。
「啊……」到底是誰乘機偷打他?
「很疼嗎?」惠兒灩不禁擰起柳眉。
怪了!他身上分明沒有半點外傷,怎麼可能會疼?
「痛死了……」他非找出兇手不可,不過先得搞清楚自個兒現下的處境。「妳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
她瞇起眼打量著他。「兄弟,你是涉世不深不成?居然用這種語氣向本姑娘問話?本姑娘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哩。」他怎會一點禮節都不懂,問起話來這般不客氣。
若不是因為他極有可能是她的相公,否則她絕對嚥不下這口氣!
「我……」怎麼,現下的漢人女子不說公子,都直呼兄弟啦?他記得在宮裡學的不是這樣啊!
「你與其要問為何會在這裡,不如先報上名來。」她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等著他回答。
「在下項爾聿,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在……」
他不自覺地伸手探向後腦勺,猛然發覺頭上腫了好幾個包,他不禁狐疑地擰起眉。
他記得自個兒真的閃過每道攻擊,因此他的頭不可能會腫起來啊,不過……他後來莫名其妙的被人丟進了河裡……
他抬眼睇著惠兒灩,突地發覺這張臉好生面熟,而且這身打扮就和丟他下河的那個人極為相似……
不過,她應該是個女人吧?方纔她還自稱本姑娘呢。
「是本姑娘救你回來的。」她淡淡地道。
他看起來濃眉大眼,一張臉生得相當俊俏,身子不算結實,看起來就像是個短命鬼……唉,感覺上好像壓錯寶了,真是糟糕!
先前那些長得虎背熊腰、健朗結實的男人都頂不住她的煞氣,如今卻找了一個這麼單薄的,倘若她硬要跟他成親,那他會不會在成親的前一晚出事?先前他還遭人追殺呢!
要是她把他鎖在房裡,不准他踏出半步,再派人守在門前……這麼一來,是不是就可以避開禍事?但是這樣似乎有些荒唐,好似承認自個兒帶煞一般。
對了,陰陽子也說了,十天之內落水之人,皆有可能成為她的真命天子,遂她不一定得要守著他,況且他身上又無紅印胎記,至於眼睛嘛……
惠兒灩突地湊近他,大眼直瞪著他。
「姑、姑娘?」她突地俯近,令他白皙的俊臉不禁一紅。
「嘖,是黑的。」惠兒灩喃喃自語,好似有些惋惜。
「黑的?」他不解地問道。
這個姑娘怎麼不似一般的漢人姑娘?說起話來瘋瘋癲癲的,彷若當他不存在。
「不關你的事,你……」她揉了揉有點發疼的額際。「你的身子到底是哪裡發疼?先前替你更衣時,瞧你身上並無外傷,怎麼會疼?」
「我也不知道。」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會疼得難受嗎?」她又問。
「倒還好……」他被問得心裡不舒坦,連忙岔開話題。「倒是姑娘妳,妳還沒報上姓名,也沒同在下說是怎麼救回在下的。」她該說的不說,該問的不問,反倒老是說些古怪的話。
「嘖,我是個姑娘家,豈能隨便報上姓名?」她啐了一口。「再則,你何必管你是怎麼被我救回來的,只要記得你必須報答我的恩情,這樣就可以了。」
總不能要她真把救他的經過說出來吧?
「嗄?」報答?「可是,我記得好似是有人把我丟進河裡,而那個人挺像是妳的……」
雖說只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但應該是她沒錯。
「你說什麼?」他居然瞧得那麼仔細?「敢情閣下的意思,是不打算報答我的恩情了?」
「我沒這麼說。」只是冤有頭、債有主,總得讓他搞清楚狀況。
倘若真是她把他丟下去,那她救起他是再自然不過的,是不?哪還有討恩情的道理?
「沒這麼說?我看你根本就是這個意思。」她微惱地站起身,臉色愀變。「得了,瞧你的身子應該也沒什麼大礙,待會兒你便到馬廄去,替我照料那些馬匹,我則供你三餐。」
「咦?」他一頭霧水。
「咦什麼咦?」惠兒灩瞇起細長的美眸瞪著他。「你該不會以為本姑娘是在開救濟堂,專門收留你這種不知道打哪兒來的人吧?況且,我要是沒猜錯,你應該也無處可去,是不?」
他身上沒半樣東西,就連銀子也沒有,只有頭飾值錢一點。
要不是陰陽子說他可能是她的真命天子,她根本就不會救他。
這裡可是邊關驛站,契丹人就在邊城的另一邊,而留守驛站的官爺也不是什麼善人,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況且她也不知道他的底細,就這樣留下他,對她而言是個麻煩。
他應該要慶幸他出現得正是時候。
項爾聿低歎一聲。「罷了,橫豎我也無處可去,只是妳總要讓我知道,這兒到底是哪裡吧?」
居然不偏不倚地被她猜中,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況且匆匆忙忙離宮,身上根本沒帶銀兩,倘若可以在這邊躲一陣子,對他而言是有利無弊的。
「這兒?」她走到窗欞邊,推開木窗。「由這個方向再往北走,就是邊城了,過了邊城,就是契丹。」
「嗄?」
「這裡是邊關驛站,我在這兒開設了一間客棧,供來往邊城的百姓休憩,為此你不需要知道我的閨名,只消喚我一聲大掌櫃便成,待會兒你便去清馬廄,先替自個兒清出今晚要休憩的地方。」
「馬廄?」她居然要他去睡馬廄?
她知不知道他是誰?他可是……不成!不知曉這女人究竟是好是壞,倘若暴露身份,豈不是自討苦吃?
他若是待在這裡會不會有危險?或許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姑且先躲一陣子,再視情況決定吧。
馬廄就馬廄吧!他現下只想著該如何活下去,其它的就忍著點吧。
「這裡?」
項爾聿把馬廄裡裡外外看了一遍,最後繞到馬廄最前頭的草棚,他睇著好心帶
他熟悉環境的勁坎。
「依我待在這裡的經驗,如果真要找個休憩之地,除了這裡再無他處。」
基本上,他是同情他的,不過……誰教他這麼弱不禁風地被小姐丟進河裡,然後又很不識相地撐到最後一刻,一切都是命,是老天注定的,怨不了誰。
「可是這裡……」他不敢置信地瞪著破爛的草棚。「這裡根本無法遮風蔽雨,我要怎麼睡?」
人在外地,他自然不敢要求舒適的環境,問題是……這裡完全不能遮風蔽雨,別說颳風下雨,這樣根本是把自個兒暴露在危險之中,倘若那些賊兵不放過他,那他豈不是暴露了行蹤?
「算是不錯了,要不然你願意待在馬廄裡頭,與馬同宿嗎?」說不准睡到半夜便讓馬兒給踢死了。
這些馬都是從契丹買來的,每匹都是野性十足,對人有相當強的戒心,而且他初來乍到,馬兒對他又不熟稔,要是他隨意靠近,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真的不懂,小姐怎麼狠得下心要他看守馬廄?倘若他一個不小心出了意外,那小姐豈不是又出不了閣了?
「可......」
他養尊處優慣了,要他怎麼屈就?
這座草棚的上頭已經破了好幾個洞,就連桌椅也都破舊不堪,能讓他窩身的地方只剩下一個小小的角落,他得要縮緊身子,才不至於讓手腳跑出棚外……
就算她救了他、就算她不想待他好,也不該以這種方式凌虐他吧?
現下的他已成了奪權陰謀下的犧牲者,好似是落荒而逃的落水狗一般,就連尋常的漢人百姓都不需要尊重他了。
「你就暫時忍忍吧!說不准十天之後,我家小姐就會趕你走了。」勁坎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要他別太擔心。
「怎麼會有這種說法?」十天之後?
「那是……」
「勁坎,你都不用幹活兒了嗎?」
一道女聲從馬廄的另一頭響起,一個略微瘦削的身影立即閃至兩人面前。
「我在替他打理今兒個的睡處。」好歹也該拿幾張氈子給他墊一墊。
「那還不快去!還杵在這兒做什麼?」她冷眼睇著勁坎。
「我這就去。」
勁坎無奈地睇了項爾聿一眼,投以惋惜的目光,隨即便快步離開。
「項爾聿,這兒可熟悉了?」惠兒灩將手上的提籃擱在木桌上,隨即大剌剌地坐在木椅上。
「熟悉了。」
這裡不就是馬和馬廄,還有一座不能遮風蔽雨的草棚。
「先過來用膳吧。」她輕點著頭,對他招了招手。
「多謝。」
他差點忘了自個兒已經一整天都沒進食,渾身疼得難受,光是要應付這些痛楚,便要浪費他大半的精力了。
她人似乎還挺不錯的,居然還記得替他準備晚膳。
先前真是錯怪她了,在心底暗罵的幾句就當他是非不分,錯把君子當小人。
「不用謝,就算養條看門狗,也要給牠一頓溫飽,是不?」她不以為意地說,壓根兒不覺得自個兒的話中帶刺。
項爾聿驀地一愣,睇著桌上的佳餚,頓時覺得胃口盡失。
狗?
她居然拿看門狗來比喻他?難不成一離開契丹,他就真的成了落水狗?
「怎麼了?這膳食不合你的胃口?」見他拿起筷子卻動也不動,她不禁微蹙起眉,以指捏起一片肉絲。「不會啊,這肉很香、很滑嫩、很好吃的。」
他蹙緊濃眉。「我不是狗。」
他貴為契丹的十四皇子,只不過是被上頭的兄長壓迫,不得不逃離,要不然他豈會願意屈就?
然而他都已經如此退讓,她為何還要說他是條狗?
看在她救他一命的份上,他已經相當容忍她,不過,她若是再這般不知好歹地羞辱他,就別怪他不顧念救命之恩!
「誰說你是狗?」她擰眉睇著他。「是勁坎說的嗎?那個混蛋!我只是要你來打掃馬廄,又不是把你當奴才看待,他怎能這樣說你?」
勁坎居然背著她欺負他……好樣的!看來她得清理門戶了。
「沒,他沒有這樣說我。」他愣愣地道。
不像啊!她真的不像是在裝傻啊……難道她只是單純地比喻、難道只是他多疑,誤以為她在冷嘲熱諷?
「那是誰說的?」她逼近他。「你甭放在心上,有話儘管直說,我絕對不能容忍我的弟兄對你這般無禮。」
「這……」
他搔了搔有點發麻的頭皮。
就當她沒說,自個兒也沒聽見好了……說不准她天生就是如此,怪不得她。
「這麼難以啟齒?」
「不是,只是覺得我好餓,我想用膳了。」他連忙夾起菜,省得她一再逼問,逼得他無話可說。
或許她只是粗枝大葉罷了,沒什麼惡意的……
「哦……多吃點、多吃點,明兒個才有體力幹活兒。」她沒瞧見項爾聿夾菜的手停在半空中,仍自顧自的道:「明兒個你到我的宅子裡,替我把房裡打掃乾淨,尤其是主房後頭的庭院,定要掃乾淨,還有迴廊,最好是先掃過一遍再拿布擦拭一次。另外,廳堂花瓶裡的花要更換,你要先到後院去摘些生嫩的花苞,至於我的房間,你就不用踏進去了。」
惠兒灩說得理所當然,項爾聿則是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不准別人把他當奴才,可她這種口吻,豈不是把他當成下人看待嗎?
原來這個女人並不是粗枝大葉,她根本就是一隻毒蠍!
他還要繼續待下去嗎?
可若是一走,他身無盤纏,又是在邊關附近,這……
可惡!吃定他獨身在外行走不便,才故意差使他當下人,真是令人忍無可忍,卻又不得不忍,無奈啊……
第三章
可惡!
項爾聿突地將掃把丟到一旁,丹菁 -【悍婦傳之一】剋夫悍婦丹菁 -【悍婦傳之一】剋夫悍婦伊莉討論區伊莉討論區
惡狠狠地瞪著好似永遠掃不完落葉的碎石子徑。
這有什麼好掃的?
前一刻才掃乾淨,下一刻便又飄落了幾片葉子漹滿漊滷,鉻銝銇銈他好不容易又掃乾淨了,可沒多久葉子又飄落……乾脆別掃了瘊瘍瘖瘕,嶈嵿嵽嶆簡直沒完沒了嘛,樹不都是天天在掉葉子嗎?
就算今兒個掃乾淨蒗蓖蒸蒻,銬銀銡銅明兒個不是又落了一地嗎?
原以為她不過說說而已,可誰知道她居然派了眼線來監視他僱僳僔僚,蜜蜾蜬蜼而且還交代得鉅細靡遺、非要眼線直盯著他把事做完不可。
她簡直是吃定他了,真以為他一定得待在這裡不可嗎?
一天、兩天……
這種日子要過到什麼時候?他乾脆待在宮裡讓皇兄殺了算了,省得在這兒當個毫無尊嚴的下人。
貴為皇子的他,向來過著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日子,如今卻被指派了這麼多工作……他不是做不來,只是他的尊嚴要往哪裡擺?
她若只是因為缺個下人才救他,那倒不如讓他在河裡淹死算了。
他雖然不是養在深宮、不知世事的公子哥,但硬要貴為皇子的他去做這些粗活兒,要他怎麼嚥得下這一口氣?
「爾聿,這邊掃完了,還有裡頭。」
感覺有人輕拍他的肩,他怒眼瞪去,一見到那人滿是笑意的臉龐,他的怒氣頓時消減不少。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真是一點都沒錯。
「裡頭哪裡?」烈日照得他渾身發燙,倘若可以換到裡頭去,也是挺好的。
「廳堂。」艮協指了指廳堂,引著他往裡頭走。
他跟在艮協後頭,只見廳堂典雅樸素,沒有太多裝飾,他心裡總算舒坦幾分。
還好這裡不像宮裡那般雕樑畫棟,倘若真要動手整理,應該不會太難才是。
「你也要做嗎?」見艮協拿起布巾東擦西抹,他有點驚愕。
聽說艮協是大掌櫃的心腹之一,既是如此,還需要做這些工作嗎?
「我幫你比較快,況且在你尚未來之前,這些事可都是我在做的。」艮協輕笑著,手上的動作可沒停。「你別瞧大掌櫃好似跋扈得很,其實她的性子就是這般,若不是她信得過的人,她是不會讓人踏進她的宅子裡的。」
「是嗎?」
他倒覺得她跋扈得教他幾乎無法忍受,再說,打掃宅子哪裡談得上信任不信任?
說穿了,那個女人根本就是以欺壓男人為樂。
就他所見,她的宅子裡、客棧裡,就連大廚都是男的,跑堂也是男的,沒有半個女的。
「大掌櫃一個姑娘家要獨自經營客棧,已屬不易,再加上邊關時有戰事發生,為此這兒皆是男人。」
彷若知曉他在想什麼,艮協立即為他說明。
「哦……」
項爾聿點了點頭,半信半疑地從前廳走到屏風後頭,拿起布巾正要往神龕上擦,驚見上頭放了好幾個牌位,不由得一愣。
怪了!這上頭的牌位未免多了些。
「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一見到他跑進後頭的小祠堂,艮協連忙把他拉出來。
「這個地方是不能胡亂接近的,小姐會生氣。」
「那上頭的牌位怎麼那麼多?」
是她的爹娘嗎?不對,方纔他見上頭刻了好幾個「公」字,應該都是男的。
難道是她慘死在邊關的弟兄?
但是就算要祭拜,似乎也輪不到她,應該是由自個兒的家人領回祭拜才是,她怎會擱在這裡?
有時候,他真的很難理解漢人的古怪習俗。
「那是小姐已逝相公的牌位。」
「嗄?」他一愣,不自覺地又往後一探。「等等,那上頭有好幾個耶。」
相公?
她已經出閣了?這就難怪,她說起話來沒有半點婉約氣息,囂張得教人不敢領教。
不過,就算她已經出閣,也毋需這般高傲吧?
「不全然是。」艮協歎了一口氣。
真是的,怎能讓他發現這個秘密呢?
他要是知道放在上頭的牌位,全都是被小姐剋死的男人,他肯定會連夜潛逃。
小姐一直吩咐他絕對不能讓他靠近這兒,誰知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他便跑到小祠堂了。
唉,要是小姐怪罪下來,那他豈不是……他還沒娶妻、傳宗接代呢,真是情何以堪啊!
「你的意思是說,至少有一些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換言之,大掌櫃已經出閣過許多次?她是寡婦?」
他聽說漢女最重貞節,若是夫死便守寡一世,她怎會再三出閣?
看來,她本身就是個怪女人,難怪對待人的方式也如此怪異……如此一來,他倒是能夠理解了。
「嗯,她自稱是寡婦,但守寡的次數也不怎麼多。」約莫四五次吧……連他都記不得了。
小姐若不是要為老爺守孝三年,想必次數絕對不只如此。
「漢人怎麼會這麼做?」他喃喃自語著。
這和宮中師傅所教授的有所不同,到底是師傅孤陋寡聞,還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漢人?你是契丹人?」艮協可沒錯過他的喃喃自語。
項爾聿猛地一愣,緩緩抬眼睇著他。
「你覺得我長得像契丹人嗎?」應該不像吧?皇兄們都說他不像。
「是不怎麼像,但是你說話有個口音。」艮協可是一點都不含糊。
「如果我真的是契丹人,不知你們會怎麼處置?」這兒若是留不得他,他得趕緊離開。
素聞邊關常有一些禍患,有些漢人極為厭惡契丹人,說不準大掌櫃供在祠堂裡的牌位,絕大部分都是被契丹人所殺,若真是如此,他一個人要對上福來客棧這麼一人群人,肯定是死路一條。
難道他的運氣真的這麼背?好不容易逃出宮外,卻依舊逃不出生死關卡。
「不怎麼樣,契丹人不也是人?我家小姐向來不分漢遼。」艮協聳了聳肩。
咦,是自個兒瞧錯了嗎?方才怎麼瞧見他幽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防備?
不過這不重要,嘿嘿,他如果真是個契丹人,那事情就更好辦了,包準他絕對不懂什麼克啊煞的,屆時若要他和小姐成親,應該不是什麼問題。
「是嗎?」項爾聿狐疑地睞著他。
「如果真有嫌隙,那我們要如何在這邊關之地做生意?」開門就是做生意,做得起買賣的人,都是好客人。
項爾聿睇著他,半晌之後才安下心來。
他說得沒錯,驛站附近也都有市集,既會選擇在此營生,自然是敵我不分,要不然她大可在城內營生。
看來,他可以安心地在這兒住上一陣子,只是……如果可以不用住草棚,他會覺得舒服一些,否則他都快要被那些虱子給逼瘋了。
「艮協,昨兒個我有到客棧一趟,發現客棧的生意好得很,馬廄裡的馬也賣出不少,為何大掌櫃不願意多撥一間房間給我?」
據他所知,其它人在客棧的後院皆各據一房,只有他一個人很可憐地窩在草棚裡。
雖然是她救了他、雖然是她好心收留他,但她既然有心行善,何不送佛送上天?
「別多想了,頂多再忍個幾晚,到時候,說不準你就可以直接住進這宅子裡。」艮協寓意深遠地道。
「為什麼?」
這宅子不是只住大掌櫃一個人嗎?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尚未到最後關頭,誰也不知道小姐究竟能不能找到真命天子,他自然得放聰明-點,靜觀其變。
數日之後,整天待在河畔的惠兒灩命人帶膳食到河畔,由於正值掌燈之時,客棧裡頭忙得一團亂,只好由負責看馬的項爾聿帶去。
真是怪了!不曉得她到底在忙些什麼。
客棧裡頭人滿為患,眾人早已忙得人仰馬翻,而她倒優閒得很,在河畔窩了一整天,餓了再差人替她送膳食。
不對!她已經在河畔窩了好幾天了,自從她救他回客棧至今,他似乎只在夜裡見過她。
河畔到底有什麼好玩的?再怎麼好玩,天都暗了,也應該要回去了吧?又不是娃兒,還得差人帶她回去。
她也不想想,她一個女人待在河畔,若是遇著有心人,那豈不是要遭殃了?
她又不是黃毛丫頭,怎麼會連這種事都不懂?
項爾聿搖了搖頭,決定不多想,他加快腳步,趕緊往河畔前進。
她應該是在這附近吧?艮協跟他提了個大概,應該就在這裡了。
他的目光在河畔梭巡著,突地見著柳樹底下有個人正對他招了招手。
「我在這兒。」
項爾聿提著籃子走到她身旁,接著端出裡頭一盤盤的佳餚。
她如果要賞景,這兒的景致也不頂美,況且天色都暗了,還要賞什麼?賞一片河水嗎?
他光是用眼睛瞧,就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
要是論騎馬打獵,他可是驍勇得很,但是一提到水……他完全不行,他不會泅水,再加上之前溺水的經驗,教他現下連多靠近一步都不肯。
「怎麼,為何擺出一張臭臉給我瞧?」
惠兒灩直盯著他蹙緊眉頭的神態。
「沒事,只是不愛靠近河畔。」他把盤子擺一擺,隨即便退到一邊,能遠一步便遠一步。
「河水有什麼好怕的?」
她打從小時候便在河裡玩,從沒見過什麼怪東西。
「妳會泅水,自然不怕水。」他沒好氣地道。
瞧她粗魯的吃相,漢人的姑娘都是這麼用膳的嗎?
是他太過大驚小怪,還是她的舉止太過驚世駭俗?
「這有什麼難的?」她聽爹說,只要把她往河裡一丟,她自個兒便玩得開心極了。「下回我教你。」
「不用了。」他敬謝不敏。
再者,由一名女子教他泅水,豈不是太丟人了?
「哼,要是你下回再被人推下河,看誰救得了你!」她拿著筷子指了指他,又繼續大口扒飯。
「不會再有人推我下河了。」
他上一回被丟下河,他到現在都覺得古怪哩。
直到現下,他依舊不知道兇手到底是不是眼前這個女人……她是粗魯了些、是豪邁了點,可身形卻纖瘦得很,她應該不會有那麼大的力氣。
那到底是誰?
「誰說的?」惠兒灩將碗筷擱下,她笑睇著他。
倘若她真的想玩,現下把他推下水,豈不是易如反掌?
他到底是養在哪一宮、哪一院的蠢少爺?如果她心性不正、如果不是因為她聽信陰陽子的話,他早不知已經走到黃泉底下的哪段路上了。
不過,她足足等了十天,就是等不到其它落水的人,看來他將會是她唯一的選擇。若真要推他下去,也只能嚇嚇他,不能和他玩真的,要不然他肯定會沉屍河底,屆時要再找願意同他成親的人,可就難了。
項爾聿睇著她突地勾笑的唇,心驀地漏跳一拍。
「沒事提到這個作啥?倒是妳,天天待在河畔作啥?」見鬼了!他在害羞什麼?
她是笑了,可笑了又如何?不就是一個女人在笑嗎?
「沒什麼。」她聳了聳肩,將碗筷收回籃子裡。「橫豎打明兒個開始,我不會再到河畔了。」
他以為她喜歡啊?若不是因為陰陽子說要十天,她豈會像個傻子般守在河畔十天?
不過說來也真巧,這十天以來,她只遇上這麼一個他,況且就在她從城裡回來的路上。
這一響應該是錯不了了,絕對不會再剋死他才對,儘管他看起來不怎麼健壯、不怎麼剽悍,但是只要能活得久,長什麼樣子都無妨。
「哦。」
他傻傻地點頭,突地發覺她的笑令他有點頭皮發麻。
他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而她直視他的目光全然沒有姑娘家的矜持,更不似他府裡婢女的羞澀,教他被瞧得有些不自在。
「走了,回去了,明天會很忙的。」
見她提著籃子要起身,他連忙上前一步要接過籃子,可是腳底一滑,整個人便往前一倒。
他眼前一片黑暗,隨之而來是教他渾身發顫的冰冷濕意;才一張開嘴,河水隨即灌入他嘴裡,感覺胸口像是要爆開一般……
天啊,是老天要滅他啊……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他還想找機會奪回自個兒的皇位,況且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契丹,而不是這兒啊!
意識逐漸模糊,身子不斷地往下沉,就連有人躍進河裡將他拖出水面,他也全然不知。
「天啊,咱們還沒成親呢。」
惠兒灩全身濕透地爬上岸,伸手探向他的鼻息,確定他尚有呼吸,便將他翻過身,重拍著他的背。「我偏不信邪,我就不信我注定一生孤寡!」
在她已故的相公裡,多的是尚未圓房便已作古的,這一回……她可是把命給豁出去了,就算用她的命,也非要保住他不可!
即便老天要同她搶,她也不會再讓了!
決定了,明天就成親!
第四章
這是怎麼一回事?
項爾聿瞪大眼,睇著站在他面前的眾人,腦袋是一片混沌不清。
他不是在睡覺嗎?為什麼會坐在大廳裡?這裡不是大掌櫃的宅子嗎?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眼前這陣仗,真教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項爾聿不解地搖了搖頭,方要把身子坐正,突地發覺全身動彈不得,而且還疼得很,斂眼一瞧--他居然被五花大綁了!
而且,他居然還穿著大紅袍?這是誰替他換上的?為何他一覺睡醒,就好似什麼事都不對勁了?
他坐在鋪有軟衾的椅子上,腦中一片空白。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被人綁成這樣?對了!他昨兒個到底是什麼時候睡著的,為何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姑爺,你要開心一點,今兒個是你的大喜之日。」艮協很同情地向前一步,將他斜掛在胸前的綵帶拉正一些。
「誰是姑爺?」一股寒意從他的心底冒起。
「不就是你?」勁坎也走上前來,撢了撢他身上有點發皺的喜服。
「我?」項爾聿不禁大聲問道,黑眸瞪得老大。
為什麼會是他?他不懂,真的不懂……他是不是在作夢?
「我先前不是有同你說過嗎?或許有一天你可以住進這間宅子。」艮協笑得有點心虛。
唉,誰教他真是小姐的真命天子呢?
緣分這種東西,有時候是想攔也攔不住的,既然都已經攔不住了,那何不寬心隨緣呢?
「為什麼?」他愣愣地問著,感覺好似有一股怒火在胸口凝聚。
他好似有點明白了,卻又不太懂,姑且不論懂不懂,他現下真的火大了。
什麼成親、什麼姑爺,為何沒人事先知會他一聲?莫名其妙就替他換上喜服,擺明了是想趕鴨子上架!
雖說他的命是她救回來的,但她也沒道理要他以身相許啊!
就算真的要他以身相許,那她為何連提也沒提一聲?
況且打從他被她救回來之後,他們根本沒見幾次面,如此莫名其妙地替他換上喜服、綁在椅上,這算是哪門子的成親?
「因為你就快要變成咱們的姑爺,自然可以住進這宅子。」勁坎微擰起眉,覺得他是多此一問。
「我不要!」他大聲拒絕。
都到這當頭了,倘若他再忍下去,就成了懦夫!
之所以忍耐,是想要有個安身之處,可是他們壓根兒不把他當成人看待,他還繼續忍什麼?毋需再忍了!
「你說什麼?」勁坎湊近他,表情森冷的瞇起眼。「你的言下之意……該不會是指我家小姐配不上你吧?」
「她當然配不上我!」他想也沒想地回答,一股怒氣全發洩在勁坎身上。「瞧瞧她那德行,哪裡像個姑娘家?動作粗魯、態度跋扈,眉不掃、唇不點、脂不抹,還做男子裝扮,最最可惡的是她那張嘴,說起話來夾槍帶棍,誰受得了?」
他一古腦兒地將心中的不滿傾瀉而出,怒眼瞪著眼前這些為虎作倀的人,心裡更氣了,虧他還把他們當成弟兄看待,他們居然聽命那個女人將他五花大綁?
「你……」勁坎不禁語塞。
唉,他反駁不得,只因他說得對極了,一點都沒錯。
「小姐的性子其實很好,你若是懂得她的性子,就會發現她的好。」見勁坎默不作聲,艮協立即開口幫惠兒灩說好話。
「聽說你是同她一塊長大的,想必相當明白她的好,那你怎麼不娶她?」項爾聿反問他,壓根兒不相信他的話。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騙了,因為壓根兒沒半個人同他提過這件事,然而今兒個眼睛一睜開,便莫名其妙地準備要當新郎倌,他們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要他怎麼嚥得下這口氣!
「呃……」艮協也不禁語塞。
不是因為小姐的性子不好,而是她的命硬,人人都怕她呀!
就怕她有一天會打他們的主意,所以他們才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幫助她……他知道他們這樣是在造孽,但他們也是身不由己啊!
「答不出來了吧?」
哼!她倘若真的這麼好,又怎會用這種法子成親?她如果是好姑娘,上門提親的人早就踩爛門檻了!
「答什麼啊?」
惠兒灩慵懶的嗓音突地響起。
眾人紛紛看向出現在長廊邊的纖瘦身影,隨後一個個連忙把目光移開,死命地抿緊唇。
原本嘈雜的廳堂剎那間安靜無聲,滿室充斥著詭譎多變的氛圍,無人敢率先打破沉默。
「怎麼?見鬼了?」惠兒灩不禁斂眼瞅著自個兒的喜服。
沒錯啊!她已經穿過很多次了,況且這套喜服是三年前便量身訂作的,而她的身材也沒走樣,應該很合身呀。
可是,他們這是什麼反應啊?
「這是什麼臉啊?」愣了好半天才回神的項爾聿不禁發噱。
她一定要把自個兒畫成像妖怪一般嗎?
瞧瞧她這是什麼模樣,把眉畫到額際,把唇畫成血盆大口,還不忘在頰邊塗上兩抹紅……難道漢人成親的時候,都是這種裝扮嗎?
太嚇人了,實在是太嚇人了!
倘若不是他有功夫底子,早被她嚇得氣血攻心而亡。
「討喜啊!」她理直氣壯地回答。
她想通了,胡媒婆說得對,大紅喜服不足以壓煞,還得要把自個兒塗紅,以求個好兆頭。
這一回,她可是豁出去了,儘管將自個兒畫得有點像是夜叉,但事關他的性命,她只好認了。
「討哪門子的喜?」
瞧著瞧著,項爾聿咧嘴笑得極為不雅,笑得嘴都歪了。
「我知道了!妳是為了避煞,所以把自個兒畫成像妖怪,對不?好樣的,真是有夠聰明,居然把自個兒扮成妖怪……」
惠兒灩挑起眉,睞著他好半晌,直到他身旁的人硬是把他的嘴摀住,才勉強教他止住笑。
「別再說了。」勁坎惡狠狠地瞪著他。
他這張嘴要是再不收斂一點,用不著小姐動手,他們這干兄弟便先收拾他了。
「我說錯了嗎?」他側眼瞪著在一旁助紂為虐的人。「你們也很想笑吧?只不過礙於她是你們的主子,所以你們才不敢出聲,對不?」
「那是你自個兒想的!」每個人都打死不承認。
這事兒能承認嗎?承認了就是死路一條。
「哼!」都是孬種。
「你們還在喳呼什麼,吉時未到嗎?」惠兒灩不知何時走到項爾聿的身旁,抬眼睇著一旁的彪形大漢。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艮協睇了外頭的天色一眼。
「喂,你們要幹嘛?」
項爾聿睇著他們替他解開身上的麻繩,接著又毫不放鬆地架起他,他氣得直跳腳。
「拜堂。」艮協和勁坎異口同聲地說,他們分別擒住他的手,讓他動彈不得。
「我不拜堂!」他氣急敗壞地大吼。
「你敢不拜?」惠兒灩瞇起細長的美眸,雙手環胸地斜睨著他。
她真的長得那麼差嗎?要不然為何一說要拜堂,他就氣得暴跳如雷?她去過城裡幾趟,那裡的姑娘也不見得比她更具姿色,如今她看上他,可是他的福氣,他卻像是見鬼一般,抵死不從。
以為她真會依他嗎?她惠兒灩決定好的事,誰也不能改變。
「妳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姑娘家居然逼婚……」
以為他脾氣好便吃定他嗎?
「還有你們這些人,你家小姐心智不正常,你們居然不帶著她去找大夫,還由著她胡來,和她一同瞎攪和,這……」他已經氣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惠兒灩不由分說地捏住他線條剛毅的下巴,強迫他正視她的大花臉。
「我救了你的命,倘若沒有我,現下就沒有你,你的命是我再造的,就等於是我的,我只不過要你以身相許報答我的恩情,你卻如此優柔寡斷,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太過斯文的男人瞧起來就是文弱一些,就連做起事來也婆婆媽媽的,如果沒有其它人選,她可真受不住他這種軟弱的性子。
「我不是男人?」他是不是把自個兒的性子隱藏得太好,才會教她給看扁了?
「是男人就點頭。」她故意激他。
「我……」激他?當他是笨蛋啊!「別想激我。」
要不是他夠機伶,在宮裡早就不知被害死幾回了。
「哼!」盯著他可惡的笑臉,惠兒灩不禁啐了一口。「別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這個恩你是非報不可的。」
嘖,差一點就成功了。
他看起來明明就不是那麼聰明,怎麼會知道她正在激他?
「別說了!我懷疑當初根本就是妳丟我下水的!」他只是不想追根究柢,別以為他真的都沒放在心上。
「嗄?」別緊張,他只是懷疑而已……只要她打死不承認,他能拿她怎麼樣?
「為了不報恩,你居然連這種蠢話都說得出口?」
「我說的都是真的!」他不禁怒吼。
他只聽過女子以身相許報恩,還沒聽過有男子用以身相許報恩的……她長得又不差,年歲也不算太大,如果真想嫁人,她身旁不就有一堆男人,隨便挑一個都成,何必硬要逼他?
他貴為十四皇子,要迎娶的是名門之女,而她……先別說她到底是不是名門之後,光是她這種性子,他就受不住。
「好,十天前的事不提,咱們提昨兒個的事。」眼看吉時都快要過了,要是再跟他囉唆下去,豈不是不用拜堂了?「你不要忘了,昨兒個你又掉下河裡,也是我救你的。」
「咦?」昨兒個?
「別裝傻!」她瞇起美眸。
「我……」對了!他還在想自個兒為何一覺醒來就在這兒,對昨兒個什麼時候就寢一點印象都沒有。「我記得艮協要我帶膳食給妳,然後咱們要回客棧時,我好像……」
「你笨手笨腳地滑進河裡了。」她冷哼一聲。「河水明明淺得很,你卻像只落水狗一樣,胡亂拍著手,硬把自個兒推到河中央,若不是識得你,我還會以為你是存心跳河的。」
要不是她眼明手快,及時拉他一把,否則天色都暗了,要上哪兒撈人?生怕撈起時就已經沒氣息了。
「是嗎?」
他羞赧地爬了爬被束得有點緊的髮絲,突地發覺自個兒還是被人左右架住。
「喂,就算是這樣,妳也不能逼著我成婚啊?」
「我一連救了你兩次,不管你報不報恩,我就是要定你了!」她懶得繼續說服他,手一揮。「點香、奏樂!」
聞言,幾個彪形大漢立即擺開陣勢,吹嗩吶的吹嗩吶、敲鑼的敲鑼、打鼓的打鼓,剎那間整個大廳好不熱鬧。惠兒灩逕自把紅繩的一端綁在他手上,隨即命人將他架到神龕前。
「我不要!」項爾聿大吼著。
可惡!以為他掙脫不了嗎?他只是不想傷人罷了。
天底下居然會有這種事?竟然有女子向他逼婚,而且還用如此蠻橫的手段,真是教他開了眼界!然而她卻壓錯了寶,他不是她可以委身的人,倘若與他扯上關係,日後她肯定會恨他。
他連自個兒往後要怎麼過活都不知道了,現下又多了一個她……天啊,被自個兒的皇兄追殺已是世間最悲慘之事,如今還要他娶個無賴……
「小姐,香燭都擺好了。」一名漢子恭敬地道。
「好,大禮可以開始了。」惠兒灩點了點頭,瞪著身旁還不斷掙扎的項爾聿。
「你不要再掙扎了,往後我會好生待你的,絕對不會虧待你,你儘管跟著我吧。」
項爾聿傻眼地瞪著她。
有沒有搞錯?這種話應該是由他講才對,怎麼會是從她口中說出來?還有沒有天理啊!
「我不要!放開我!」
他一使勁,抓住他雙手的艮協和勁坎竟被他甩了出去。
他怒瞪著身穿大紅服的惠兒灩,氣惱地拉扯著手上的紅繩。
惠兒灩愣了一下子,隨即伸手抓著他。
「拜堂!」沒想到他看起來這麼瘦弱,竟然能將他們兩個甩出去,真是小覷他了。
對了!頭一回在河畔見著他時,他不就正與人在廝殺?能與人廝殺,便代表他是個練家子,是她一時不察,被他瘦弱的身形給騙了。
「我不……」他話尚未說完,鼻粱便挨了一記拳頭,痛得他淚水盈眶,「妳不要以為妳是女人,我就不敢動妳……」
如果她是個男人,他鐵定打得她滿地找牙。
砰的一聲,鼻樑二次創傷,鮮血直流,他痛得彎下腰,說不出話來,只能伸手直指著她。
太可恨了!知曉他不打女人,她便肆無忌憚。
待鼻樑上傳來的痛楚漸緩,他一鼓作氣地站直身子,可話都還沒說出口,鼻樑上的痛楚教他眼前一黑,身子頎長的他非常窩囊地往後倒……
在他快要失去意識之前,他感覺有人拉住他,還在他的耳邊大喊--
「拜堂之後送人洞房!」
好狠心的女人啊,見他昏了還不放過他.....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無賴的女人?為了嫁給他,竟這麼不擇手段!
第五章
「好疼啊……」
鼻樑上傳來椎心刺骨的痛嘐嘛嘝嗺,銣銔銆銌直把項爾聿從夢裡給痛醒,他一睜開眼製褔裻褊,蓐蓊蒶蓏一張素淨的臉蛋就在眼前,他疑惑地眨了眨眼。
「妳是誰?」這客棧裡有奴婢嗎?
不對萣蒠蓌蓋,榵槃榣榥他沒瞧過任何奴婢,自從他住進這間客棧之後翟翡翥翞,踃踂踊踇從沒在客棧裡見過女子,就只有……
「你瞎啦?」惠兒灩沒好氣地道。
她明明是打在鼻粱上蒡菃蒿菄,漹滿漊滷又不是打在眼睛,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咦?」大掌櫃?
項爾聿眨了眨眼,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真的是她。
怎麼可能?她向來都是男裝打扮……不過,今天是他們的大喜之日,她是穿上了喜服,但是她臉上的「妖怪妝」呢?
怎麼會一卸掉之後,變得如此地清秀可人?
他總算明白姑娘家為何總蓄著長髮了,這頭如瀑的長髮披垂在後,那模樣看起來說有多嬌柔就有多嬌柔。
不對!無賴就是無賴、粗魯就是粗魯,哪來的嬌柔?他定是睡糊塗了才會產生錯覺。
項爾聿甩甩頭,想要甩掉方纔的錯覺,卻發覺鼻樑疼得他快要掉淚。
「既然鼻樑在疼,你何不安分一點?」她淡淡地說道,隨後拿起手上的藥膏替他上藥。
「啊……」
好痛啊!他一張俊臉就要毀在這惡婆娘的手中了。
「一個大男人叫這種聲音能聽嗎?」聽他鬼吼鬼叫,她手上的力道便稍稍放輕了一些。「好歹你也稍微忍一下,總不可能連這麼點痛都忍不住吧?」
「疼的人又不是妳……」
雖然沒有照鏡子,但他覺得他的鼻樑八成斷了。
「哼,我曾經傷得很重過,也沒喊聲痛。」把他的傷處理好後,她順手把藥擱在矮幾上頭。「躺過去一點,我要睡了。」
「嗄?」現下是什麼時候了?
他側眼望去,由外頭喧囂的嘈雜聲聽來,現下大概是晚上了,而外頭的嘈雜聲便是在慶祝他的大喜之日……
唉,他怎麼會莫名其妙就完成自個兒的終身大事?
「啊!對了。」好似想到什麼,惠兒灩連忙爬起身,走到案前端來兩杯酒。
「你一杯、我一杯,快點。」
成親的步驟她不知已演練過多少次了,已經熟到不能再熟了,可是她險些就忘了還要喝交杯酒。
「我暍不下。」她沒瞧見他的鼻樑又痛又腫嗎?別說是酒,他連茶都喝不下。
「喝!」
她不由分說地命令他,先把自個兒的那一杯喝完,再把酒杯湊到他嘴邊,強迫他喝。
燒辣的酒一入喉,他隨即咳個沒完。
天啊!她八成是想殺了他……他的鼻子痛死了,咳一聲便抽痛-下,眼淚就快不爭氣地淌下了……
「好了,這麼一來,就只剩下圓房了。」她把酒杯擱在案桌,再躺回軟榻上。
「圓房?」她沒瞧見他已經快要死了嗎?還圓什麼房?
師傅騙人!說什麼漢女受禮教影響甚深,臉皮較薄、個性害羞……師傅說的到底是幾百年前的事了?怎麼和他所見截然不同?
她居然要找他圓房?其實,她要同他成親、圓房,他可是一點都不吃虧,但她總得先問過他的意思,這樣被人硬逼著成親,未免太不尊重他了!
「睡吧。」她翻過身背對他,拉起被子。
「嗄?」不是說要圓房嗎?
「睡過去一點,我都快被你擠下床榻了。」覺得他彷若逼近了一點,惠兒灩隨即將他推到最裡頭。
項爾聿傻眼地睞著她的舉動。
她不是要圓房嗎?既然要圓房,她離這麼遠做什麼?
她到底懂不懂什麼叫作圓房?
「妳不是說要圓房嗎?」他小小聲地問。
他絕對不是急色鬼,這是她自個兒說的,他只是順口提提而已。
「不是圓了嗎?」她微惱地反問,連頭也不回。
昨兒個獨自把他自河畔帶回宅子,今兒個又折騰了一整天,她累得只想合眼睡覺,根本連話都懶得說。
「何時?」為什麼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雖然他昏迷了一段時間,可總不可能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吧?況且,若是圓房了,她也不可能再費心為他穿上衣裳。
他絕對不是起了什麼色念,畢竟她這般粗俗的模樣,會對她動心的男子是世間少有。
他只是有點疑惑罷了。
「不就是剛剛嗎?」她不悅地轉過身瞪著他。「你從昨兒個昏睡到今兒個晌午,拜完堂之後又昏睡至今,你可能不累,但是我告訴你,我累死了!你若再不讓我入睡的話,我勢必得再把你打昏一次,這可是你逼我的!」
「呃……那妳睡吧。」不是怕她,他只是不想對女人動手罷了。
惠兒灩疲憊不堪地瞪他一眼,隨即又轉過身去,不一會兒便傳來她均勻的呼吸
聲,表示她已經入睡。
他眨了眨眼,原本也想要隨她入睡,可不知是今兒個睡得太多,或者是外頭太過嘈雜,害他毫無睡意。另外,床榻上頭有著某種香氣,擾得他心神不寧,更加難以入眠。
這是什麼香氣?
項爾聿疑惑地嗅著香氣,想知道這股香味是打哪裡來的。
不是被子、不是枕頭、不是床榻,難道會是……
他偷偷摸摸地往惠兒灩的身子移近了一點,用力地吸了一口氣,他霎時瞪大了眼,像是見到鬼一般地往後退了一些,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哇,是她的長髮!
她發上有一種誘人的清香……真是教他想不到啊!
項爾聿正陷入沉思,但她一個翻身過來,手臂也毫不客氣地揮了過來,眼看她的手臂就要往他的鼻樑落下,他連忙把身子移開,閃過她的攻擊。
他正想開口罵她,卻見她仍是一副熟睡的模樣。
項爾聿斂眼瞅著她,見她一張清秀的臉龐吹彈可破;原本充滿霸氣的眸子掩在眼皮底下,她濃密如扇的長睫有著屬於女人的嬌柔,她熟寐的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令他的心弦驀然顫動。
她終究只是個女人,是不?
習慣穿著男裝的她一向與一干男子打交道,分明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婆,但是今兒個一瞧,他卻又覺得她嬌柔極了。
正當他仔細地打量她時,她的腿突地疊上他的腿,教他驀然停止呼吸,只能瞪大眼地瞧著她有如羊脂玉般白皙的腿靠在他的大腿上,一種難以言喻的酥麻感自他的股間竄起。
該怎麼說她這個人呢?
應該說她沒有腦子,還是說她根本不懂男人,抑或是她根本很懂男人,現下只不過是換種方式挑逗他罷了?
畢竟,一個寡婦怎麼可能會不懂圓房?
況且她不只出閣一回,而是很多回……
想不到他項爾聿頭一次迎親,居然是娶了一個身經百戰的寡婦……雖然他不是個重視貞操的人,但是她出閣那麼多次,會不會太荒唐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現下正在挑逗他,那他是不是應該迎合她?畢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倘若錯過豈不可惜?
橫豎是她自個兒硬要委身於他的,他們現下又同睡一張床,若是他不領情,豈不是對不起自個兒?
況且,他已經許久不近女色,她隨意撩撥一下,他便有些情難自遏了……
他的大手輕輕撫上她的腰際,詫異她的腰竟比他想像中還要纖細;他的手繼而緩緩地往上伸,撫上她的渾圓,尚未來得及讚歎,胸口慘遭一記重擊,剎那間讓他呼吸一窒,瞪大的眸子裡佈滿血絲。
「咳咳,謀殺親夫啊……」他重咳了好幾下。
好狠的女人啊!先是擺出這般誘人的姿態誘惑他,而他也順勢輕撫她,孰知她放在他胸膛上的柔荑居然緊握成拳,毫不客氣地重搥他的胸膛……他快要吐血了,誰來救救他啊!
他覺得胸口快要裂開了,這娘兒們的力道怎麼會這麼大啊?完全不亞於男人,難怪客棧裡的一干男子都被她吃得死死的。
但是她……怎麼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順了順氣息,他偷偷地覷她一眼,見她的雙眼合得極緊,他輕輕地拉起她放在他胸膛上的柔荑,想要退到比較安全的角落。
不管她是不是存心謀殺,他才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如果可以的話,他得趕緊找機會逃出去,最好是先逃進城裡,這麼一來,她就不容易找到他了。
逃出宮是為了要避禍,他可不想再跳進另一場災難裡,把自個兒給逼死。
此時他才管不了什麼軟玉溫香,他沒興致了!
輕輕地把她的手擱好,見她沒半點反應,依舊睡得香甜,他不禁鬆了一口氣。
正想要拉開她柔嫩的腿,可是他才一碰到,她的腿立即狠狠地往下踹,所幸他眼明手快地把身子一翻,閃過要害。
項爾聿駭得瞪大眼,然而驚魂未定,她的另一波攻勢又起,她手腳並用地踢、踹、揮、打……
難道老天真要滅了他?不管他究竟逃到哪裡,他就是免不了一死嗎?
他總算明白她的相公們為何會變成供桌上的牌位,說不準幾天之後,刻上他名字的牌位也會擺上去……
這日的天候特別悶熱,熱得走在官道上的眾人揮汗如雨。
然而站在一旁的項爾聿卻瞪大雙眼,盯著身旁的女子好半晌,他全然忘了鼻樑上的疼、忘了胸口上的痛。
「瞧什麼?」惠兒灩微惱地吼著,臉龐卻浮上紅暈。
這個男人是少根筋不成?居然在大街上瞧她瞧得這般出神,是當旁人都死了不成?雖說這是她頭一回穿女裝,他也不需要驚詫得彷若被雷擊中一般吧?
不過,她這身裝扮可是為了他。
這是頭一回在她出閣之後,新郎倌還平安無事,她自然得遵照在爹墳前所立下的誓,從此以後不再穿著男裝。如今可是她頭一回穿著女裝進城,她已經夠彆扭了,他還直盯著她不放,是想要教她忘了怎麼走路嗎?
「妳真的是大掌櫃?」回過神來的項爾聿不禁問道。
惠兒灩突地湊近他一些,低聲說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叫我大掌櫃,還不改口!」
他眨了眨眼。「改什麼口?」
昨天洞房花燭夜,他險些慘死在喜床上,然而他才合上眼睛沒多久,她便嚷著天亮了,要他陪著她到城裡採買貨物。
他原以為她會像以往那般穿著男裝進城,誰知道她居然換上女裝……
雖說她的長髮只是隨性地束著,不過穿了女裝之後,她的神情、姿態卻是截然不同。
她現下的模樣,教他覺得順眼多了。
「你怎麼問我要怎麼改口?」惠兒灩氣得低罵。
他怎麼會笨得如此離譜?改口還要她提醒嗎?後頭的那一群人都快笑彎腰了。若非這一回進城要搬運很多貨物,她才不會讓那群人跟她出門,等著看笑話。
「兒灩嗎?」他試探性說道。
惠兒灩驀地瞪大眼,頰上的紅暈更深,然而瞥見身後那干人的笑臉,她隨即惱怒地踹他一腳,轉身便走。
「喂……」他痛得直跳腳。
是她自個兒說要改口的,怎麼他現下一改口,她就踹他……可惡的婆娘,出手居然這麼重!
「姑爺,怎麼啦?」後頭的一干人假意關心他。
「是不是昨晚太累啦,今兒個一點力氣都沒了?」
項爾聿直瞪著他們幸災樂禍的模樣。
「豈止是累?我根本累到不想動,若不是你家小姐硬把我吵醒,我現下可還在夢周公呢!」
哼,他們見他被踹,也不知要替他討回一點公道,淨說些風涼話。
一想起昨晚的洞房花燭夜,他哪裡有佔到便宜?沒被打死就要謝天謝地了。
「難道是我家小姐太難伺候?」勁坎微蹙起眉。
「豈止是難伺候?她根本就是要我的命!」他怒不可遏地道。
以為他不敢動她,她便肆無忌憚,她下回如果再動手動腳,他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她。
他現下已經是她的相公了,要管教她也是合乎禮教,十分合情合理。
艮協聽了他大膽的發言,不禁輕咳了兩聲。
「姑爺,這閨房之事不宜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這些話倘若被小姐聽到,豈不是要「血流成河」了?
「我哪有說什麼閨房之事?」怎麼他一點都不知道?
他只是忍不住同他們抱怨,倘若他再和她睡同一張床,他們早晚要替他辦理後事了。她以往的相公或許真是死於「暴政」。
「你方才不是說她要你的命?」勁坎曖昧地推了推他。
「對啊。」可不是嗎?他還險些吐血呢。
「勁坎,小姐都走了,你還在這裡囉唆什麼。」艮協睇著前方的惠兒灩。
「我在教姑爺該怎麼取悅小姐。」勁坎揮了揮手,要他們先走。「艮協,你帶著他們趕緊跟上小姐,我要帶姑爺到別處走走。」
「待會兒小姐要是生氣了,我可不管。」艮協雙手環胸地睞著他。
小姐的脾氣雖然來得快去得也快,可是正在氣頭上的她,誰也不敢保證她會做出什麼事來……反正與他無關,也無所謂了。
「沒事,不會有事的。」
勁坎笑得有點賊,接著他摟著項爾聿拐進別條路,像個老大哥一般地指點他。
「姑爺,我同你說,我家小姐雖然像是男人婆,但她可是貨真價實的女人,昨兒個你應該見識過了,是不?」
項爾聿微蹙起眉,聽不出他的話中話,腦海中倒是閃過她白皙柔嫩的腿……
他頗有同感地點了點頭。「那倒是。」
她如果別老是在外東奔西跑,相信她的臉蛋也會如腿一般白皙。
「那咱們男人是不是應該好好地保護她?」
「這……合該如此。」儘管她的拳頭很重、力道很大,但她依舊是個女人。
「還得要討她歡心,讓她日日笑逐顏開,是不?」
「是這樣嗎?」他疑惑地睞向他。「應該是她要伺候我、討我歡心吧?」
「話不能這麼說,小姐的性情不比一般姑娘,要她卑躬屈膝地伺候男人,這輩子是不可能的,不過咱們要是反著做,多做一些令她開心的事,那咱們的日子也會好過一些,是不?」
如果姑爺不待小姐好一點,到時候倒霉的還不是他們這一群人?
項爾聿微挑起眉,點了點頭。「有道理。」
那婆娘的性子是挺怪的,若是能藉著讓她開心而使日子好過點,倒也是好事一樁……況且讓她鬆懈心防,屆時他若是要逃,也比較容易。
他總不可能老待在這兒,還是得回契丹的……他還有一些事尚未完成,無論如何都得回去一趟才成。
「好,那我帶你到西街買一些胭脂水粉。」他拉著他東拐西彎,彷若對這兒的地形十分熟悉。
「作啥?」項爾聿不解地問。
「自然是送給小姐,要她好好裝扮自個兒。」
「若是她又畫成昨兒個那種模樣……」他光是用想的就想吐。
「不會啦!你幫她畫不就得了?」勁坎在心裡暗自盤算。「對了,還要買金步搖,順便也要買枝簪子。」
「我又不會畫,你甭想叫我替她畫,再者她又不注重儀容,買簪子也沒用。」
他邊走邊抗議。
「所以,我現在要帶你去一個地方,找一些人教教你。」勁坎笑得可賊了。
「你知道咱們客棧裡沒有半個姑娘,小姐自小便在咱們這群男人裡打滾,哪知道怎麼打扮自個兒?不過你可以學,待你學成便可以替小姐打扮了。」
「哪兒有這種地方?」哇,大宋京城可真是了得,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真是教他開了眼界。
「有,前頭就有,馬上就到。」勁坎興匆匆地說。
第六章
「你真不知道他們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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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是酒樓、食館,隨風飛揚的旗旌幾欲遮天。
惠兒灩將大部分的貨物先差人帶回客棧瞀瞉睼瞁,熔熄煻熏只留下艮協在身邊;當她在酒樓裡歇腳時,這才發現她的新任相公和另一個心腹勁坎不見了。
自個兒還真是後知後覺臧臺與舕,緉綵綦綞採買了老半天,直到現下才發覺他們不見了。眼看就快接近掌燈時刻輕輎輓輍,夢奪奩奫卻依舊見不著他們的身影。
「我真的不知道。」艮協覺得無奈極了。
不關他的事,真的不關他的事!可是偏偏在這當頭槙樄榐槁,截戩摫搫只剩他在小姐身旁,他還真是悲慘哪。
早知勁坎要拐姑爺去花天酒地,他也跟著一塊兒走。
惠兒灩瞇起美眸,朱唇微微揚起。「真的不知道?」
艮協當她是傻子還是瞎子?他們是一同長大的玩伴,她豈會不知道他的心思?
「小姐,我……」現下正值掌燈時分,酒樓內人潮眾多,小姐應該不會當眾讓他難堪吧?只要他再撐個一時半刻,說不準可以撐到勁坎帶姑爺回來,屆時他再趕緊逃回客棧便成。橫豎就是不能在這當頭招供,一旦招供,連他都有事呢。
「艮協……」她輕喚艮協一聲,美眸直瞅著他。
「小姐,有勁坎在姑爺身邊,姑爺不會有事的。」
「你說了就算嗎?」她冷哼一聲,嗓音又輕又柔。
她先前的相公們究竟是如何讓她變成寡婦的,艮協應該非常清楚……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些事只消碰上一回便無力回天,他會不知道嗎?
「總不會那麼巧嘛……」艮協額際的冷汗不斷滑落,背脊一陣寒意竄起,教他坐立難安。
他們怎麼還不回來?倘若勁坎再不把姑爺送回來,可真要出事了,憑他一個人是絕對頂不住小姐的。
「你說,在我爹百日之前,我一共遇過幾樁?」
他吞了吞口水,扳著手指頭,很努力地算著。
一個拜堂拜到一半便撒手人寰,一個則是在迎親當日被馬賊殺了,還有一個才剛下聘便出事,還有……
「小姐,至少姑爺已經和妳拜完堂、圓了房,應該……」小姐命再硬,也該有個限度的,是不?
小姐還是頭一回順利地完成整個成親大禮,這不就表示什麼問題都沒有了?既然姑爺福大命大,可以同小姐拜堂圓房,這就表示他根本不受影響,既是如此,還怕什麼?
「誰料得到往後的事?」惠兒灩有點不耐地道。
天外飛來橫禍,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她第四任的丈夫不就是被天外飛來的大石給砸死的?那時他們正拜堂拜到一半呢。
「那……」
他大概猜得到勁坎把姑爺拖到什麼地方去了,但是那種地方著實不方便小姐一起去。
若是讓小姐知曉勁坎帶姑爺到勾欄院去的話,他不敢想像小姐會掀起怎廝的腥風血雨,他好怕啊。
「艮協,還不說嗎?」她笑得有幾分陰森。「我以為你應該懂得我的性子,知道我向來沒什麼耐性,我一旦生氣,就壓根兒不在意自個兒在什麼地方,一樣會動手。」
艮協吞了吞口水,無奈地閉上眼。
「小姐……」不用屈打成招,他自動招了便是。
朱雀門外,往西通到新門瓦子以南的殺豬巷,兩旁的巷道裡皆是紙醉金迷的勾欄院,入夜之後笙歌達旦、笑聲連連。
「姑爺,時候不早了,咱們該走了。」
「不走,今兒個不醉不歸!」項爾聿左手摟著美嬌娘,右手抓著青瓷酒壺,粗嗄地大吼著,看起來已有幾分醉意。
「姑爺……」勁坎有些後悔帶他上勾欄院。
若知道姑爺一沾上女色會變成這副德行,他打死也不會帶他到這種地方……原是見他似乎挺老實的,想要帶他來見識見識,順便讓他稍稍享受一下,孰知他看起來就像是個中老手,一點也不羞澀,反而熟稔極了。
眼看都已經過了掌燈時分,如果再不去找小姐的話,他肯定會被毒打一頓;要是讓小姐知道他帶姑爺到這種地方,肯定會讓小姐大卸八塊……
「別吵,玩得正開心,你別掃興!」
他擱下青瓷酒壺,右手再摟了個花娘,左擁右抱,放浪地左親右吻,大手更是放肆地滑進了花娘的肚兜裡,惹得花娘笑得花枝亂顫。
「姑爺……」可惡!要不是不能在他身上留下傷痕,他肯定會一掌將他打昏,乾脆扛他走,免得他還要費時勸他。「我身上的銀兩不多,你就……」
「要銀兩,我這兒有!」項爾聿醉醺醺地扯下頸間的玉珮。
「這玉珮……」這玉珮通體白潤,握在手中冰涼似雪,他即使再不識貨,也知道這種東西絕非等閒之人可以擁有。
「這玉珮可是價值連城,你知不知道?」語畢,他又一頭栽進美人堆裡。
「爺,我要這塊玉珮。」花娘見他身上的玉珮如此不凡,便開口索討。
「不成,玉珮不能給,但是……」他笑得有些邪氣,緩緩地取下指環。「這就賞給妳了!」
「爺,我也要!」
幾個花娘隨即一擁而上,將他團團圍住,然而他一點也不介意,儘管被圍得有點喘不過氣,他依舊笑得合不攏嘴。
這才是軟玉溫香嘛!
聽這些嬌柔喃語,簡直酥到他的心坎裡了,教他真想將那個無賴女人甩到腦後,當她不存在。
「姑爺,我們得走了,再不走的話,小姐會發火的。」勁坎將玉珮收進懷裡,一把將他扯出美人堆裡。
倘若他再這麼不識相的話,他可真要把他打昏了,要是小姐問起為何扛著他,他再隨便編派個理由就好,要不然若是惹小姐動怒,一樣是死路一條。
「我才不管她發不發火,我告訴你,我寧可睡馬廄,也不跟她同床,那個乏味無趣的女人!」帶著幾分醉意的他狼狽地用雙腳硬頂在櫃子邊,就是不肯走,壓根兒不管這姿態有多難看。
「你在胡說什麼?」勁坎有點不悅地吼著:「小姐待你不好嗎?」
「你哪只眼睛瞧到她對我好?」項爾聿開始抱怨:「什麼洞房花燭夜!我根本是被趕鴨子上架,沒得到半點好處,還差點被她打死,這算什麼?說不准她以往的相公全都是被她打死的!」
那晚她毫不留情地踹他、踢他、搥他、揍他……倘若再和她同床,他遲早會死在她手上;倘若不是他的身子骨極好,豈會受得了她的攻勢?
「是嗎?」
一道圓潤卻飽含怒氣的女聲在他們後方響起。
勁坎錯愕地瞪大眼,他抓住項爾聿的手一鬆,思忖著該往哪裡逃才好。
「可不是嗎?要不然你告訴我,她為何會出閣那麼多次?」項爾聿打了個酒嗝,揮了揮手又繼續道:「我說啊,她根本就是有病!乖乖守寡不就得了?她再三出閣,說不準就只是為了滿足拳打腳踢的慾望,然後一不小心就把自個兒的相公打死了。」他若不趕緊逃離她,遲早有一天也會被供上桌。
「你這個混蛋!我不阻止你,你倒是益發口無遮攔了?」惠兒灩立在他的身旁,一個巴掌毫不客氣地貼上他的臉。
「妳……」他傻愣地眨了眨眼,直睇著眼前未施脂粉的女子,他突地蹙眉,伸手撫上她清秀的臉龐。「妳是誰?怎麼一點胭脂味都沒有?」
「你是傻了不成?」惠兒灩狠狠地一拳落下。
「啊……」他疼得在地上打滾。
混蛋!是哪個不要命的人,居然下手這麼重……
「勁坎,把他給我拖回去,別讓他在這兒丟人現眼!」惠兒灩不忘再多踹一腳,她朝正想悄悄逃跑的勁坎大吼。
項爾聿狼狽地被勁坎和艮協給拖起。
項爾聿火大地吼著:「混帳傢伙!妳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這個惡婆娘,她居然愈來愈得寸進尺。
貴為皇子的他,有多少人巴不得能多親近他一點、恨不得能多貼近他一點,然而她先是無恥地拐婚,又強逼他洞房,而他不僅沒撈到半點好處,還差一點被她打死……她不要以為他真的不會動氣,他只是不想跟女人一般見識罷了,而她似乎感覺不到他的寬宏大量,再三挑戰他的忍耐限度。
「我管你是誰!」惠兒灩咬牙切齒的說:「我只知道你是我拜過堂的相公!」
她確實不知道他的底細,連他究竟是何方人士都不知道,但那又如何?拜過堂之後,他就等於是她的人!
「誰是妳相公?不算!我根本就不承認,妳命人綁著我成親,又打暈我拜堂,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些都不算數!」他鬼吼鬼叫,滿嘴酒氣。「倘若我要迎娶,怎麼可能迎娶妳?我是何等人啊?妳配得上我嗎?告訴妳,我可是契……」
砰的一聲,他的醉言戛然而止,整個房間突地安靜下來。
惠兒灩收回有點發疼的粉拳,瞪著他流下鼻血並已昏厥的模樣,她悶聲道:「把這丟人現眼的傢伙給我拖回去!」
「這是?」惠兒灩睇著勁坎奉上的雪白玉珮,不禁微蹙起眉。「這東西不是尋常人家拿得到的。」
「沒錯。」勁坎連忙點頭。
他為何要這麼做?不就是為了替自個兒先討點功勞,省得待會兒小姐會因為昨兒個的荒唐事而責罰他。就是不想受罰,他才會一早守在小姐的房門前。
「我倒沒注意過這樣東西。」她把玩著玉珮。
他雖然落水兩次,可是都不是她替他換衣衫,她會不知道這塊玉珮也是情有可原……不過這玉珮可真教她意外。
「依我看來,這東西絕對不是一般富賈商人拿得到的,肯定是官宦之後,而且還是官位極高,才有可能取得。」勁坎竭其所能地轉移她的注意力,好讓她可以忘卻昨兒個的事。
「是嗎?」不像啊,一點都不像,救起他那時,他身上是一襲再平常不過的粗布青衣,就像是尋常人一般;他若真是官宦之後,那他為何從未提起?再者,她要他睡馬廄時,也沒見他怎麼抗拒,性子倒還算挺溫和的,照料馬兒也是極為熟稔,並不像出身不凡的官宦之後。
她那時只想著要成親,壓根兒沒把心思放在他的家世背景上,橫豎他們都已經成了親,他若是不說,她也無所謂,日子就這麼過,也沒有什麼不好。
「小姐,要不要我帶幾個人去查查?」最好可以讓他到城裡多走個兩天,直到小姐把昨兒個的事給忘了再回來。
惠兒灩突地挑眉,唇邊漾著冷笑。
「不用了,我才不管他到底是什麼身份,管他是皇親國戚還是達官顯貴,知道他已經是我的相公就夠了。」
他八成是不想說或不願說,待他想說時,自然會告訴她。
「也對。」勁坎乾笑一聲。
「倒是你!昨兒個,你帶著我家相公到勾欄院那種地方作啥?」
惠兒灩往外走了幾步,沿著碎石子徑,走出自個兒的院落,怕她的大嗓門會嚇醒還在熟寐中的項爾聿。
「這……」他繼續乾笑。
唉,就是巴望她別惦著這事,可她偏偏記得牢牢的。
「好玩嗎?」
「尚可……」
「開心嗎?」
「還好……」
惠兒灩又走了幾步,突地停了下來,她旋身瞪著他。
「那你們到那種地方做什麼?既不好玩又不開心,為何要到那種地方?你是想帶他到那種地方幹盡下流事嗎?」
她不說可不代表她沒瞧見昨兒個的陣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娘們全都偎在他身上,而最可惡的是,他的手居然還探進花娘的肚兜裡,簡直是混蛋!
「我原本只是想要帶他去開開眼界,說不準他往後就知曉該怎麼服侍小姐……」
勁坎原本說得還算流利,然而她老是用一雙眼瞪著他,瞪到最後,他只能報以乾笑。
「聽你說這是什麼鬼話?說得跟真的一樣!」惠兒灩毫不客氣地啐了他一口。
她還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嗎?她只是不想說得太直接罷了。
一想到昨兒個的事,她就有一肚子火。
他明明已經迎娶她了,為何還要找花娘做那種下流事?
不過,光是要和他同床而寐,她就心慌意亂,若是他的手要擱到她身上,甚至要她全身赤裸……啊!要她怎麼受得住?
他們已經同床共枕了,夫妻之間不就是這麼著?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居然還要和旁人有肌膚之親……他們還不夠親嗎?難不成真要袒裎相對?
「不!」她羞惱地低吼一聲,雙手撫上燒燙的臉頰。
「小姐?」勁坎微詫地睇著她。「怎麼了?」
「沒事。」她連忙搖著手,向前快走幾步。
這麼羞人的事,要她怎麼做得出來、要她怎麼忍受?
可是昨兒個瞧他倒是挺歡喜的,還左擁右抱,笑得好開心,不過……他居然開口罵她!他也不想想若不是她救了他,他早去見閻王了,居然還敢暗地裡罵她。
她可是多方面替他著想,然而他居然不懂感恩,真是個混蛋男人,虧她還花了不少心思在他身上。
她甚至還為了他打扮自個兒,雖說她是在爹的墳前立誓,只要成親之後便改穿女裝。可是她為了挑選女裝,也花費了不少心思,為的是不丟他的臉,希冀自個兒也配得上卓爾不凡的他。
天曉得要她穿這種絆腳的衣裳有多難受,但為了誓言又為了他,也只好認了。
可惜的是,她自小便是由爹扶養長大,身旁沒奶娘、沒婢女,究竟要怎麼裝扮自個兒也不知道,儘管她有心要裝扮,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她不會綰髮、不會點妝,可是她盡力了……不過他卻偏偏對那些濃妝艷抹的花娘情有獨鍾,難不成真要她也打扮得跟她們一般狐媚?這要她怎麼做得到?
唉,原本還打算這幾日要教他泅水,以備不時之需,可他現下這般……
「小姐,妳在想什麼?」
「嗄?」
惠兒灩猛地回神,發覺勁坎不知道在何時已站到她的面前,彷若自個兒的心思全都暴露在他眼前,清秀的臉蛋飄上兩抹嫣紅。
「混帳!誰要你突然冒出來?」
勁坎眨了眨眼,隱忍笑意。
「小姐,我以為妳有什麼吩咐,所以……」一旦穿上女裝之後,小姐確實是多了幾分女子的柔媚,似乎也懂得什麼叫作羞赧了,真是謝天謝地啊。
只要姑爺能夠長命百歲,那他們往後的日子可就風平浪靜了。
不過,那也要他命硬才成……對了,昨兒個聽姑爺醉言醉語地吼著他在洞房花燭夜慘遭小姐一陣拳打腳踢,不知是真是假,倘若他現下問她,不知道妥不妥當?
「你瞧什麼瞧?」
見他把目光定在自個兒身上,她不禁沒好氣地低吼。
勁坎瞧得出她心裡在想什麼嗎?
「沒什麼,只是聽姑爺說,小姐在洞房花燭夜動手……」他是不是該在最佳時機再談呢?這樣貿然行事,實在太危險了。
「誰動手來著?他是睡糊塗了不成?」她突地大吼:「我明明是一覺到天亮,哪有時間動手打他?況且我為什麼打他?要是我一個不小心把他給打死了,那我豈不是又成了寡婦?」
「等等,小姐,妳說……妳一覺到天亮?」他斗膽發問。
「有什麼不對?」她先是一愣,而後有點吃醋地撇了撇嘴,「難不成我得像那些花娘一樣,袒胸露背地靠在他身上不成?」
光是用想的就覺得害羞,如果真要她去做,她寧可一頭去撞牆!
「正是如此!」
「嗄?」她睇著他,完全無法相信。「你胡說!哪有這回事?我問過我爹,他說只要同睡在一張床上就成了。」
勁坎瞪大了眼,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告訴她實情。
難怪老爺會說不出口,小姐終究是個黃花大閨女,儘管彼此之間再怎麼親密,有些事還是會難以啟齒的。老爺都說不出口了,他又怎麼說得出口?
「咳咳,我說小姐啊,姑爺說不准一覺醒來就會逃了,所以呢,我先去看著他。」罷了,這事不宜再談,改天他到城裡拐個花娘來解釋給她聽。
「有人看著他呢,哪用得著你緊張!」她冷哼一聲,壓根兒不覺得勁坎有異樣,突地她好似想起了什麼,「算了!你乾脆去叫他起來吧,要他快到河畔,我沒什麼耐性的。」
「要作啥?」該不會又要把他推進河裡吧?
「你只管去叫他,哪來這麼多廢話?」她想做什麼他管得著嗎?
不過,方才勁坎為什麼欲言又止?難不成……是爹騙她嗎?
第七章
天亮了……
坐在床畔,項爾聿雙眼發直地盯著由窗欞篩落的光束,他緩緩地抬起手輕觸自個兒的鼻樑,痛得他齜牙咧嘴。
該死的婆娘,下手居然這麼重,倘若真把他的鼻樑給打斷,壞了他這張俊臉,她賠得起嗎?
更可惡的是,她居然在花娘面前毫不留情地動手……他這張臉要擱到哪裡去?他還要不要做人啊?
她既然都知道她是他的妻子,然而她的行徑卻一點也不像是為人妻子,最最不可饒恕的是,她打得他的鼻子好疼啊!
不成!不能光是在這兒喊疼,與其如此,他倒不如趁她現下不見蹤影,趕緊逃離這裡。
天曉得他要是再待下去,會不會落得體無完膚、死無全屍的下場?
橫豎就當他是遇上惡煞,能閃就趕緊閃,莫待沒得閃時再埋怨自個兒閃不逢時。
打定主意後,他隨即跳下床,隨意整了整有點發皺的錦袍,隨即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才湊近一些,還沒看清外頭的狀況,門便自動地撞過來,不偏不倚地撞上他受創極重的鼻樑……
「啊……疼……」
「姑爺?你怎麼坐在地上?」
勁坎一推開門,便見他坐在地上,連忙要拉他起身。
「你說呢?」他疼得眼淚都快要飆出來了。
他肯定是跟這裡犯沖,倘若走得了就得趕緊走。
「先不談這個,小姐找你。」勁坎拉著他便往外走。
「找我?做什麼?」不會又要對他暴力相向了吧?倘若她要是再動粗的話,他可不能保證自個兒會不會破戒。
「不知道,小姐只交代要你到河畔。」
「河畔?」難道她想毀屍滅跡?「喂,我才剛睡醒,尚未梳洗,甚至還沒用早膳,好歹也要先讓我飽餐一頓,是不?」
他寧可撐破肚皮,也不當餓死鬼。
「先到河畔再說!」
勁坎拉著他加快腳步,還不忘多囑咐他幾句。
「你要記得,要是小姐不開心,你就順著她一點,別老是和她唱反調,姑娘家嘛,咱們男人禮讓她一些,也無傷大雅,是不?」
「你這是什麼話?」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了?「為什麼她不開心,我還得哄她?」那他不開心時,怎麼不見她來哄他、逗他?
「我跟你說的話,你一定要記在心底,如果惹得小姐不悅,連帶害得我們的日子都不好過,我敢保證你的日子肯定也不好過。」
即將到達河畔,勁坎回頭正經地對他耳提面命。
項爾聿挑起濃眉。他這是恐嚇啊?
「過去!」勁坎指著河畔,大有他若是不走過去,便一拳打飛他的意味。「不要逼我……」
到底是誰在逼誰啊?是他在把他往火坑裡推呀!唉,老天何苦讓他在臨死之前多受折磨呢?當初倒不如就讓他沉入河底,或許還來得痛快一些。
算了!橫豎只有她一人,倘若她真的要對他不利,大不了拔腿就跑,他就不相信她的腳程會比他快。就算再加上一個勁坎,自個兒也不一定打不過啊,就當是他人好心善,臨走前就對她好一些吧,誰教他天生心軟!
「呃……」
項爾聿慢慢地逼近河畔,然而惠兒灩背對著他,站在垂柳底下,教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
她是說過要改稱謂,但又不能直喚她的閨名,這可難倒他了。
「你來了?」她突地轉身睇著他。
「嗯。」他輕點頭,仔細地審視她的表情。
「把袍子脫掉。」
「嗄?」他挑起眉,左右觀望了一下,再緩緩地將目光放回她的臉上。「要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河畔,她不可能會要他……
「我教你泅水。」話落,她先拉掉自個兒的外袍。
項爾聿一個箭步向前,阻止她輕解羅裳的動作。
「要教我泅水,妳也犯不著……」就算她已經出閣,好歹也得小心一點,是不?這可是在外頭,若是被人給瞧光了,他這個當丈夫的臉要往哪兒擺?
「我如果不脫,要怎麼教你?」她反問他。
她的目光如同以往那般盛氣凌人,然而他一貼近,感覺他溫熱的氣息幾乎快熨上她的肌膚,她的雙頰不由自主地燒紅一片。
「快點,動作快一點,如果再拖下去,就快晌午了!」她連忙推開他。
「我不會泅水又有什麼關係?」不要靠近河畔不就得了?
「自然有關係,要是你又掉進河裡,或是被丟進河裡,誰救得了你?我救了你一兩回,我又不可能老守在你身邊。」她的臉依舊有點燒燙。
「我哪可能一天到晚老是掉進河裡?」他小聲地喃喃自語。
說穿了,前兩回可都和她有關呢,她是脫不了干係的……
項爾聿在心裡暗自思忖,見她突地脫下外袍便往河裡跳。
「喂!」
她終究是個姑娘家,雖說她不是僅著貼身衣物,然而一件薄衫,下水之後遮得了什麼?
她不覺得羞怯,他倒覺得「綠雲罩頂」了。
「你先看我怎麼游,待會兒我便要見你這麼游!」她在河裡大聲嚷嚷著,轉眼間她便像條魚兒在河水裡優遊。
怎麼游?他眼中現下只瞧得見她沾濕的衣衫,與她曼妙惹火的身材……
該死!就算她真要教他,難道就不能等到晚上嗎?要不找其它人教他也成,定要由她自個兒來嗎?
「你到底有沒有在看?」她又嚷嚷一聲。
項爾聿索性坐在河畔,有氣無力地回答:「有……」還瞧得一清二楚呢,他幾乎以為她是蓄意挑誘他了。
原以為她打算再推他入河,誰知道她竟是要教他泅水。
這婆娘到底在想些什麼?雖說昨兒個他喝得極醉,可不代表他把咋兒個的事都給忘了;他還記得她氣得七竅生煙,一副要把他拆吃入腹的模樣,為何今兒個卻又說要教他泅水?
是怕他短命不成?哼!只要她別老是動手動腳的,他豈會短命?
其實,她的本性還不差,況且她這種跋扈無賴的性子,也是在男人堆裡磨出來的,怪不得她。
仔細瞧瞧她的五官,雖說她生得不艷麗,卻是清秀得教人覺得舒服。
倘若她的朱唇偶爾可以展露一些笑容,那應該會令他更有好感才是;倘若她的性子可以稍微溫柔一些,那更是完美到沒得挑剔。
「唷,河裡有個美人在泅水哩。」
「那不是福來客棧的大掌櫃嗎?」
項爾聿不悅地蹙緊眉頭,側身望去,睇著兩個生得獐頭鼠目、尖嘴猴腮的男人。他抿緊唇瓣,隨即站起身,大剌剌地走到兩人面前,硬是擋住他們的目光。
那兩人互相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率先開口。
「你可知道我們是誰?」
「不知道。」他怎會識得這等下賤之人?「不過,我知道你們正在瞧的人是我甫過門的娘子。」見他們的目光無恥地往她身上飄,他要是忍得下這口氣,他就不叫項爾聿!
「唷,原來是大掌櫃前些日子搶來的男人,真是了得!想不到她這回竟找來命這麼硬的男人,居然讓她克不死。」話落,兩人隨即笑成一團。
搶來的男人?命硬的男人?克不死?
項爾聿正思索其中的意思,突地覺得身後有人靠近。
「別同他們一般見識,咱們走!」
惠兒灩趁他擋住那兩人的目光時,迅速地游上岸,三兩下就套上衣衫,拉著他便要走。
誰知道這兩個男人硬是擋在他們面前。
「走開,好狗不擋路!」他沒好氣地道。
沒瞧見她一身濕嗎?雖說天候是挺熱的,可是也有可能會染上風寒。況且,她穿上外袍也沒用,她的身子濕淥淥的,使她的曲線一覽無遺。
「大掌櫃,妳的男人可不懂咱們的規矩。」
「兩位官爺,他不是本地人,自然不懂,但是官爺,我可沒得罪兩位,若是隨意栽贓個罪名給我,我可不知道我頂不頂得住。」
惠兒灩一如往常,先是冷哼一聲,隨即別過臉,然而項爾聿不知何時已閃身到她面前,硬是站在她前頭,頎長的背影雖嫌瘦削,卻教她心底竄過一道暖流。
他還挺不錯的,知道要護著她,看來他也不是那麼的差。
「滾!」項爾聿不悅地大吼。
面對女人,他可以忍;面對男人,還奢望他忍什麼?
他們的目光老是在她身上打轉,是存心要氣死他嗎?倘若他再默不作聲,他還算是個男人嗎?
官爺……哼!在這附近能被稱為官爺的,不過是看守驛站的小小驛站兵罷了。
「大掌櫃,妳是沒得罪咱們,但妳的男人可得罪了……」
突地撲通兩聲,而後是兩人狼狽地呼救聲,然而項爾聿置若罔聞,拉著她疾步回客棧。
「你的武功還不差呢!」她震懾極了。
這麼瘦弱的身子、這麼白淨的臉龐……
「倘若不懂,要怎麼行走江湖?」他歎了一口氣。
她應該知道他會武功的,頭一回在河畔被她解救時,他不就正被人追殺嗎?如果不是有人把他丟進河裡,他可是很有把握能把那干人逼退。
先前之所以容忍她,是因為她是個女人,他才始終不敢動手。
女人天生嬌弱,要是他沒有拿捏好分寸,把她給打傷了,那該怎麼辦?
惠兒灩眨了眨眼,對他徹底改觀。
看樣子,他一定能夠長命百歲,要不怎麼撐得過拜堂,甚至是洞房花燭夜?看來陰陽子真的沒騙她,這一回她壓對寶了!
她得要趕緊想個辦法,讓他心甘情願地留在她身邊,她要讓眾人知道,她惠兒灩可不是注定孤寡!
「艮協,你到底要做什麼?」
被一個大男人押住,走在客棧的長廊上,這模樣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要不是跟艮協還有幾分交情,他真想一拳打飛他。
「你待會兒就知道了。」艮協賣著關子。
「啐!」怎麼他們這些人都是一個樣?
每次問他們到底要做什麼,他們總是回答--待會兒就知道了。
他又不是神通,光是一句話,真以為他猜得出來嗎?
唉,今兒個好不容易可以站在櫃檯,充當大掌櫃,讓他倍受摧殘的尊嚴獲得一丁點補償,可是還站不到一刻鐘,艮協便拖著他往二樓跑。
現下正逢掌燈時分,客棧一樓的食館人正多著哩,讓他耍點小威風,又有何妨呢?
「進去吧,先在裡頭待一下。」艮協推開客棧的上房,推他入內。
「我待在裡頭要作啥?」
項爾聿踏進裡頭,上房極為典雅素淨,而一旁的矮幾上已經放滿美酒與佳餚,窗台邊還放了香爐,幾縷輕煙裊裊,清香撲鼻。
回頭睞著門口,只見門已合上,他一臉疑惑地坐在矮幾旁。
難不成是惠兒灩那婆娘大發善心,今兒個特地款待他一頓佳餚?
這也是應該的,畢竟他是她的相公,她待他好是理所當然,只是她到底是安了什麼心眼?
先是說好今兒個要他在櫃檯幫忙,而後又要艮協帶他到上房……如果真要待他好,為何他身旁總是隨時有人跟著?
不管他到哪裡,身邊定會有人看著他,像是在監視他,換言之,他有種被軟禁的感覺。
真是搞不懂那婆娘到底在想些什麼,派這麼多人輪番監視他,難不成她已猜到他想要離開?
她沒這麼神通廣大吧?
項爾聿只手枕在矮幾上,想得正出神,門突地被打開,一抹身影悄悄地走了進來。
待這抹纖細的身影在他身旁坐下,他仍渾然未覺。
惠兒灩挑眉睇著他好半晌,才淡淡說道:「你在想什麼?」
「喝!我……」
項爾聿一轉過臉便瞧見她,驀然倒抽口氣,一手按在胸口上,驚詫得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見鬼啦?」她沒好氣地說道。
她可是花費了不少工夫,才把自個兒扮得跟花娘沒兩樣,他若是不領情,她鐵定會翻臉。
「妳扮成這樣是什麼意思?」他輕咳兩聲。
他睇著再次把自個兒扮成妖怪的惠兒灩,再睇向她露出大片雪脂凝膚的衣衫,眉頭不由得皺得更緊。
方至掌燈時分,她便遣人將他帶進客棧上房,他原以為她又想做什麼,可誰知道等了半晌,答案揭曉,居然是此情此景,實是教他受寵若驚哪……
第八章
「沒什麼綢緆綣綩,聝肇膉膌我只是好心想要請你吃一頓。」面對他炯炯有神的眼眸,她不禁有些羞赧地垂下眼。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作啥?
她都已經這般委曲求全銑鋮銕銍,蜴蝂蜭蜩倘若再不合他的意,她也沒辦法嗾嘜嗶嘖,嘏嘎嗿嘄這已經是她的底線了,沒辦法再委屈了。
不知道勁坎到底是上哪兒找來這件衣裳的嗺嘆嘗嘂,銣銔銆銌襟口好寬,根本掩不住肚兜罰罳翟翡,箝箔箘箸讓大片肌膚暴露在他眼前,教她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真不知這樣算是哪門子的美,簡直就是傷風敗俗。
如今為了討他歡心,她也只好委屈自個兒傷風敗俗一回了。
「要請我吃一頓……」他情不自禁地放任目光直往她的胸口瞟去。「也犯不著扮成這樣吧?活像花娘一般……」
不過,他倒是沒瞧過有哪個花娘會特地把自個兒扮成妖怪的。但是也沒什麼大礙,只消把臉略過,只瞧她的身子便成。
「你們男人不是最喜歡這個樣子?」她突地問道。
她也不想把自個兒打扮成這種模樣,那是因為勁坎說男人向來愛好此道,她逼不得已才放下身段。
「喜歡是喜歡,但是妳這張臉……」他無奈地把目光栘向她那張嚇人的臉。
唉,難道真找不到半個人能夠幫幫她嗎?
「我的臉怎麼了?」她逼近他。
「呃……」不自覺的,他的目光總是會瞟向她春光外洩的胸口。「不如妳先把臉洗一洗,我替妳上點妝吧。」
天下女子何其多,他可不能因為一時邪念而犯下不可挽回的錯。
他不是君子,但是面對這婆娘,他會努力讓自個兒變成君子,免得被她打成重傷。
「我的臉?」
「嗯,先到一旁把臉擦一擦。」
他索性拉著她走到床旁的花幾,拿起布巾,沾濕之後再遞給她。
「擦吧。」
擦掉之後至少不會那麼嚇人,省得他惡夢連連。
惠兒灩拿起濕布巾輕輕地擦拭臉上的粉,卸下一臉濃妝,恢復原本清秀的臉龐。
「這樣子就不像花娘了。」
虧她還用心良苦地塗了一層粉。
項爾聿傻眼地直盯著她,頓時覺得她洗淨後的秀顏是這般脫俗。
「你在瞧什麼?」
見他雙眼發直,她不禁嬌嗔一聲。
怎麼,難不成是她不適合塗粉?
「呃,妳的胭脂水粉呢?」
他用盡自制力才把目光栘至矮幾上的佳餚,就怕自個兒會情難自遏地造次。
「誰會把那些玩意兒帶在身上?」她忍不住啐了他一口,而後坐回矮幾旁,對他招了招手。「先用膳吧,你應該餓了。」
「是餓了……」他囁嚅地道。
但是瞧她這身裝扮,要他怎麼吃得下去?
「那還不過來?」
「哦。」
他乖乖地在她身旁落座,見她難得一臉嫵媚地為他斟酒、夾菜,教他有些手足無措。
倘若她再跋扈一點、再無賴一點,或許他還比較抽得了身,但她變得如此體貼,要他怎能走得心安理得?
「還不吃?」
她已經將他的碗夾滿了菜,他不吃便罷,居然還恍惚出神。
難道,這樣的服侍和穿著還不夠?但這已是她能容忍的極限了,總不能要她厚顏無恥地攀上他的身子吧?
不要,她做不到!
「妳……為什麼突然對我這麼好?」她到底有什麼企圖?
「你是我的相公,我對你好是天經地義的,是不?」她回答得非常流利,彷若真是這般單純。
她是絕對不會告訴他,自個兒是因為他有武功底子,又適時幫了她一把,所以對他心存感激,更多了份欣賞。況且又聽勁坎說他喜歡上勾欄院,然而她卻不愛他去,因此最好的方法……就是由她自個兒一手包辦。
「哦。」
真的這麼單純?若是如此,那她先前為何不待他好一些?
他開始吃起菜來,卻壓根兒感覺不出菜餚的美味與否,只是一徑地睞著她;瞧她也跟著用膳,然而一頭如瀑的長髮,老是自她的頸項滑落,惱得她蹙起柳眉,抿著唇卻又不敢動怒。
「妳怎麼不乾脆把頭髮盤起?妳已經出閣,也該綰髮髻了,不是嗎?」他大手一探,執起她柔細的髮絲。
惠兒灩驀地瞪大眼,一陣燒熱感從頸項蔓延至臉龐,卻又不好意思推開他。
「我又不會弄……」
惠兒灩想抓回髮絲,卻不偏不倚地抓上他的手,彷若燙著一般,她連忙鬆手,緊按在胸口,抑制驟然加速的心跳。
倘若不是因為她想耍點手段,好讓他心甘情願地留下,她才不會允許他如此肆
無忌憚地碰觸她的髮絲;再者,他實在是太放肆了,儘管他已是她的相公,他也不該這般喻矩,是不?
他莫名其妙地抓起她的發,這……多羞人啊!要是讓旁人撞見了,她的臉要往哪兒擺啊?
「要不要我幫妳?」
他不知不覺地輕撫著她細膩如絲的長髮。
「嗄?」她為之一愣,回頭睞著他。「你會嗎?」
一個大男人居然要幫女人綰髮?這……她從沒聽過,會不會太驚世駭俗了?再者,他一個大男人為什麼會綰髮?難不成是同那些花娘請教的?
項爾聿像是被迷了心魂,盯在她臉上的目光硬是栘不開。
他的胸口有些發燙、腦袋有點迷亂,甚至還可以聽見體內血液奔竄的聲響,似乎聲聲催促著他再親近她一點、再靠近她一些……
他靠得愈近,她的眼便瞪得愈大,直到他的唇突地封上她的。
他這是在做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親她的唇好玩嗎?
「你在做什麼?」她有點羞赧地推開他。
項爾聿深吸了一口氣,他捺住性子道:「夫妻之間都是如此的。」他隨即又覆上她柔軟的唇瓣,甚至企圖用靈舌撬開她緊抿的唇。
惠兒灩傻愣地任由他予取予求,腦海中則不斷地咀嚼他話中的意思,突地感覺他的舌正舔著她的唇瓣,而後……
不對!他在幹嘛?他的舌……
砰的一聲,早被慾念牽著走的項爾聿在毫無防備之下,被惠兒灩狠狠地揍了一拳。
惠兒灩的臉依舊燒紅,她氣喘吁吁地摀住自個兒的唇,覺得又羞又惱。
只揮出一拳,似乎遏阻不了她莫名升起的怒火,還有一種古怪的酥麻感……
他要征服惠兒灩。
誰也攔不了他,他一旦下定決心,即使神仙來了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他絕對要征服她,而且是無所不用其極地征服她,就衝著她的拳頭,他決定要豁出去了,一定和她耗到底。
除非征服了她這個無賴悍婦,否則他是不會輕易離開的。
項爾聿拄著枴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走沒兩步,他索性把枴杖往地上一丟,跛著腿往福來客棧逼近。
「客倌裡頭請。」
他才靠近門檻,勁坎隨即熱情地招呼。
他惡狠狠地瞪著他。「你眼睛瞎了?」勁坎看不出他是誰嗎?
雖然他的眼睛腫了點、臉色難看了點、腿跛了點,也應該還認得出他才對啊。
「姑爺,你不是待在家裡休憩嗎?能走啦?」
勁坎很努力地控制笑意,然而微揚的唇角還是不小心透露他的幸災樂禍。
「還沒死呢!當然能走。」他沒好氣地吼著。
笑吧!最好再笑大聲一點!儘管被那婆娘打得出不了門,但他依舊知道外頭發生什麼事,光是見那婆娘回去一臉愧疚卻又想狠揍他一頓的矛盾神態,他便猜得出八九成。
在這小小驛站裡,一旦發生什麼事,隨即便會傳得眾人皆知,而且渲染到無法收拾的地步。
他知道自個兒已經變成笑柄了。
他堂堂契丹皇子,居然被漢人欺負到這種地步,倘若不先洗刷這些惡名,要他如何安心離開這個地方?
「你家小姐呢?」他懶得理勁坎,一跛一跛地走進客棧,見裡頭高朋滿座,便趕緊躲到櫃檯裡。
真是丟人!沒料到自個兒居然可以把臉給丟到漢人領地上。
他應該在臉上蒙一塊布,省得一踏進客棧裡便引來這麼多目光,讓眾人對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他們根本是在看他笑話,唉,誰教他悶不住,硬是要到客棧一趟。
「小姐在上房,方才帶了客倌上去。」勁坎指了指上頭。
「哦。」那他就在這兒等著她。
「你找小姐有什麼事?」
項爾聿沒好氣地說道:「關你什麼事?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何時由得你過問了?」
勁坎還以為他是那個看管馬廄的小可憐嗎?他有問,自個兒就必答嗎?
不過也只有他曉得,他現下的處境比當初看管馬廄還要悲慘。
他現在一身是傷哪,其實早該走的,全因為一時心軟而把自個兒弄得體無完膚,若是再不走,他可真要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了。
「只不過問問罷了,犯得著發怒嗎?」勁坎啐了一口,瞥見又有人踏進客棧,連忙露出笑臉招呼。
「客倌,一位嗎?」
來人睇了他一眼,又往客棧裡頭梭巡了一圈,接著他從懷裡取出一樣東西,低聲問道:「敢問這樣東西,是不是貴客棧的人賞給花娘的?」
勁坎低頭一看,微挑起眉,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不知道客倌怎會有這種東西?多特別的上等貨啊。」
這個指環不就是姑爺送給花娘的嗎?
「你瞧過?」來人又問,問得極為小聲,生怕隔牆有耳。
「在驛站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沒見過,可是我從沒瞧過這麼稀奇的。」勁坎睜眼說瞎話,說得極為流利。
唉,難不成是姑爺的仇家找上門了?此人來意不善,看樣子他的好姑爺就快被小姐安上牌位了。
「你別裝蒜,我問過花娘,她說是福來客棧的人給的。」
「那我可不知道,這不是我的。」本來就不是他的,逼問他也沒有用。
麻煩的是,小姐八成得要找下一位相公了,這種無事煩心的好日子眨眼便逝,真是教人不勝欷吁。
「那是另一位的?」
「我不知道。」別再問了!
「花娘說還有另一位闊氣的爺兒,倘若不是你,肯定是另外一個……」來人頓了一下又道:「能否請他出來?」
「這個嘛……」
他要先發制人嗎?可是事情尚未弄清楚,倘若他誤傷人,豈不是罪過?況且裡頭的客倌可不少,要是動起手來,說不準要砸個兩三桌,屆時他又得挨一頓罵了。
「你在蘑菇什麼?還不趕緊請客倌裡頭坐?」見勁坎站在門檻堵住客倌,項爾聿只好跛著腿前來瞭解狀況。
勁坎回頭睇著他,微慍地蹙起眉頭。
嘖,項爾聿也不想想他正瘸著腿,待會兒若真動起手來,他要怎麼逃?
「咦?這不是我的指環嗎?」
項爾聿壓根兒不覺有異,定睛一瞧便見著自個兒遍尋不著的小指環。「我正在想它怎麼會不見了呢。」
他伸手一探,對方卻沒伸出手,他抬眼盯著他,突然覺得他有些熟悉。
「這東西是你的?」來者沉聲問道。
「呃……」怪了,他好似在哪裡見過他。
「你就是爾聿十四皇子?」來者突地以遼話發問。
項爾聿心頭一緊,顧不了指環,他先發制人地攻擊,儘管腿是瘸了,可不代表他的雙手也廢了。
「姑爺,我來便成。」
勁坎見他跛著腿應戰,又見對方的攻勢極為凌厲,隨即將他拉到後頭,獨自上前,將那人引到外頭。
項爾聿靠在櫃檯邊,神情陰鷙地盯著外頭。
還以為待在這裡應該會相當安全,怎麼會因為一個小指環便洩露了行蹤?
真是糟糕!他居然連自個兒的指環和玉珮是怎麼弄丟的都不記得,如今倒好,惹出麻煩了,看來這地方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發生什麼事了?」
甫下樓的惠兒灩見著門口黑壓壓的一群人,不由得睇著外頭的打鬥情形。
項爾聿乾笑了兩聲。
要怎麼告訴她呢?
第九章
「你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回到自家宅子裡,惠兒灩手上拿著小指環,盛氣凌人。
坐在羅漢椅上的項爾聿顯得有些為難。
方纔那種情形教他實在難以解釋,不過他也不打算解釋,全怪勁坎功夫了得,居然從對方手中搶回指環……幸運的是,他沒有將那個人拿下,要不然他可就百口莫辯了。
「還不說!」
「妳要我說什麼?」罷了,乾脆來個打死不承認,待她睡著之後,他再偷偷離開好了,這事若讓她知曉了,也沒什麼意義。
「為什麼你的東西會出現在勾欄院裡?你為什麼會把指環賞給花娘?」惠兒灩氣得快將手中的小指環給捏碎。
他倒是闊氣,將身上的東西隨便贈人,而她呢?從來沒有自他身上得到任何東西!
「嗄?妳不是要追問我的真實身份?」他有點哭笑不得。
真是服了她,她壓根兒不知道他的底細,便硬要同他成親,如今有機會知曉他的身份又偏不追問……真不愧是奇女子。
「我才不管你到底是誰,我只知道你是我相公,而我相公是不該到那種地方尋花問柳的!」她怒不可遏地大吼,一步步地逼近他,緊握的粉拳直想擊在他可惡的俊臉上。
若不是因為他身上還有傷,她絕對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
「呃……」
她左一句相公、右一句相公,聽在他的耳裡,身子都快酥了,只是她的火氣怎麼說來就來啊?還以為她會追問那個人的身份,孰知她只是在意他上了勾欄院。
勁坎拿回了指環,那他應該會跟她提起那個人說的是遼話,她應該追問才是,然而她卻不聞不問,只是氣惱她把指環給了花娘……
他哪知道自個兒是何時賞給花娘的?他醉了嘛!
「你發誓。」她突然說道。
「發誓?」他一愣。「發什麼誓?」
「說你往後絕對不會再去那種地方。」她惡狠狠地逼近他,清秀的臉龐有著無人能敵的強悍。
「這……」項爾聿哭笑不得地睞著她。「這種事要怎麼說得準?」
這是哪門子的夫妻啊?有哪個娘子敢逼自個兒的相公發這種誓?
漢人不是說出嫁得從夫嗎?況且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是再自然不過的,而他又沒有打算納妾,只不過上一次勾欄院便得發誓不再去,會不會太嚴苛了?
「怎麼說不准?」她瞇起細長的美眸,靠他極近。
「有些時候,男人總是要……」啐!他都要離開這裡了,還同她說這麼多作啥?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不斷地襲向他,使他總覺得有些恍惚。
「我說了算!」她不由分說地打斷他的話。「我不想聽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橫豎你現下對我發誓就對了。」
項爾聿睞著她,愣愣地道:「就照妳說的啦。」橫豎他今晚就要走了,說點假話讓她開心也無妨。
「說吧。」她站起身子,好整以暇地等著。
他可還沒發過誓哩,該怎麼說呢?
「那……倘若我違背誓言,就讓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這夠狠了吧?
「你最好記住自個兒的誓言。」惠兒灩滿意地點了點頭,伸手拉著他, 「睡吧!已經很晚了,你的腿還疼嗎?」
「還好。」唷,居然會這麼好心地扶他上床?
「你先躺進去吧,睡裡頭。」
「我睡裡頭?」他坐在床畔睇著她。「不是妳睡裡頭嗎?」
這幾日因為他行動不便,所以她貼心地睡在裡頭,怎麼今兒個卻又要他睡裡頭?
「我睡在外頭,方便保護你。」她硬是推著他往裡頭移動。
項爾聿愣愣地任由她把自個兒推到裡頭,再見她替他拉起被子,而後她便面對著他躺下,大眼眨也不眨地直盯著他。
「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覺得啼笑皆非。
「你既然不想說,我也不想問,今兒個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我心知肚明,不過犯不著擔心,我會保護你的。」她義正辭嚴地說。
項爾聿蹙緊濃眉,悶聲說道:「那是我自個兒的事,我不用妳保護。」她也不想問?橫豎他本來就沒打算說,只是她說要保護他,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他堂堂男子漢大丈夫,為何要她一個姑娘家保護?不是不懂武,他只是不想還手罷了,她可別真把他當成文弱書生。
「我說了就算。」她不容置喙地道。
項爾聿翻了翻白眼。「這種事不是妳說了就算的,那是我自個兒的事,我自個兒會處理,犯不著妳多事。」真是的!她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
「怎能說是多事?」她微惱地瞪著他。「你是我相公耶!」
自成親以來,他雖然不若之前的相公那麼短命,然而他身上卻是大傷、小傷不斷,如今又有仇家找上門,她怎能不多加防範?
「不用了,橫豎我一定會離開這兒,不勞妳費心。」他沒好氣地道。
他想要起身,卻被她一掌輕輕推下,他不禁微惱地瞪著她。
「妳這是做什麼?」
他好歹是她相公耶,偶爾尊重他一些,成嗎?
「我說了我要保護你。」她十分堅持地道。
她已經當了好久的寡婦,這是頭一回遇上可以撐這麼久而不出事的相公,她一定得多用點心思保護他。要是再失去他,只怕再也找不著像他命這麼硬的了。
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已經說了,這是我自個兒的事,我不想連累妳,免得連妳都有事。」
他是心軟,不忍心見她因他出事。
再怎麼說她也救了他兩次,而且她還收留他,儘管被她打得遍體鱗傷,腿也因此跌斷了,但是她待他還算是不錯的,除去拳打腳踢不說,她絲毫沒有虧待他。
「我能有什麼事?會有事的人是你。」她才擔心他呢!
惠兒灩搖了搖頭,硬是把他的身子壓下,最後她索性將上半身趴在他身上。
「你別想走,你一動我就會醒過來,而且門外還有四五個人守著,宅子裡也有人巡邏,只要你一踏出房間,所有人便會將你團團圍住。」
她都計畫好了,把所有人馬都調進宅子裡,她就不信這樣還守不住他的命!
「不會吧?」
他不敢置信地睇著她,看著她一雙細長的美眸眨啊眨的,彷若有幾分疲憊。
「睡吧,我累了。」她輕拍一下他的臉。
這要他怎麼睡得著?
她就枕在他的胸口上,是不重,但是香氣逼人,要他怎麼合得了眼?
她有如絲絹般柔軟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他的胸膛上,香氣隨著長髮往他鼻間襲來,教他有些出神。
總覺得她的髮香好似幻化為毒蟲,拚命地往他心底鑽,咬得他又疼又麻、又癢又刺……真是折磨啊!
要他如何處之泰然呢?
啊!他快要控制不了心神、快要控制不了戰慄的手……
他粗糙的大手情不自禁地撫上她的長髮,一路滑到她有些稚氣的臉龐。
這婆娘唯有睡著的時候最惹人憐愛。
他真的不懂,為何她的性子會恁地無賴、恁地跋扈……然而最最不懂的是,自個兒怎麼忍受得了她,甚至由她任性地架著他成親。
罷了!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了,再待下去的話,肯定會把她給拖下水。
這是他自個兒的事,沒道理把她牽扯進來,只是……她趴在他的胸膛上,要他怎麼走?
誠如她所說的,只要他一動,她便會醒過來;再者,他的胸膛被她的髮絲搔得有些難受、搔得有點悶熱、搔得他有點心力交瘁……
他的指尖在她粉嫩的唇上來回摩挲,欲罷不能地放任指尖傳遞一波波教他血脈僨張的慾念。
「你在幹什麼?」
一道略微沙啞的嬌嗔聲教他拉回心神,定睛一瞧,她不知已在何時醒來。
惠兒灩瞪大美眸,俏臉上有著淡淡的紅暈。
「我……」他到底在做什麼?不是要走嗎?怎麼反倒把她吵醒了?
「我不是要你快點睡嗎?」她微惱地低斥,不自覺地咬了下方纔他不停摩挲的唇瓣。
她一直忍著不動,可是他竟然得寸進尺……
「我正要……」
項爾聿話未竟,一記正中直拳教他躺平找周公去。
「下流!」她嬌嗔道,流露出小兒女的羞態。
她羞惱地將他往裡頭推一下之後,才在他身邊輕輕躺下,大眼直瞪著他,直到睡意矇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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勁坎端著藥汁踏進新房裡,睇著鼻青臉腫的項爾聿,他不禁搖了搖頭,走到房外之後他對惠兒灩進言幾句。
「小姐,依我看來,若再這樣下去,妳總有一天會把他供上案桌。」
說不准要殺姑爺的人還未出現,姑爺便已死在小姐的拳腳之下,到時候要是小姐把念頭轉到他們身上,要他們如何是好?
惠兒灩回頭睇著他。「他……好些了嗎?」
「氣色不怎麼好。」勁坎跟著她在涼亭坐下。 「小姐,就算姑爺不想連累咱們,想要離開這兒,妳也不能老拿拳頭跟他相對吧?」
「我又不是因為這樣才動手。」她悶聲道。
只要她硬把他留在身邊,他去得了哪裡?會惹她動手,還不都是因為他毛手毛腳,這怪得了她嗎?
「不然呢?」
「那是……」她臉上浮現不自然的紅暈,一抬眼發現他直睇著自個兒,不禁有些惱羞成怒。「關你什麼事?」
「自然是不關我的事。」他再問下去,就太不識相了,不過就算他不問,大概也猜得出到底是為了哪樁事。「但是小姐,昨兒個有人上客棧追問姑爺的事,妳當真不問個明白?」
知道姑爺底細之後,才知道要怎麼幫他,是不?
「沒必要。」他不說,她也不想問。
「小姐,話不是這麼說的,妳要知道,有好多術士都說妳命硬、易克六親、注定孤寡,現下好不容易找到真命天子,要是妳不好好保護他,屆時有個三長兩短,妳要上哪兒去找真命天子?」
「我不會讓他出事的。」
惠兒灩斂下眼,思忖著這個問題。
她把他藏在宅子裡、不讓他外出,還加派人手看著他,把他保護得滴水不漏,就連一隻鳥也飛不進這座宅子,這樣或許可以保住他的命。
「就怕萬一……」勁坎頓了一下又道:「別忘了,前幾個姑爺可都是死於非命,死得莫名其妙,連要防範也沒機會。」
「你說這些話,好似我真會剋夫一般。」她微惱地吼著。
勁坎睇著她。「可不是嗎?」事實都已經擺在眼前,而且禍事可是接二連三地發生,教人怎麼不相信?
「我……」她才不是!「倘若我真的天生剋夫的話,為何項爾聿還能活到現下?倘若我真的注定孤寡,我又怎會有了相公?事實證明我的命並非如那些術士所言。」
她已經關了他好幾天,沒讓任何人找到他,只要再繼續下去,不就得了?就算真的讓人找到他,她也有辦法救他。
「若是依術士所言,小姐會於十日內在河畔救起真命天子,而小姐也確實救起姑爺,然而……小姐,姑爺可是妳親手丟下去的,這樣還算得了數嗎?」如果連這樣也算數的話,她再隨便挑兩個丟進河裡不就得了?
「他…我又不是故意丟他下去的。」只是突然飛來一樣東西撞著她,她順手往旁邊一推而已嘛。
「但是姑爺現下已經遇上攸關生死的麻煩了。」過不過得了還不知道呢!
「有我擋著,他能有什麼麻煩?」
「這……」
「不用說了,我會證明我根本不是什麼孤寡之命!」他是她最後一任的相公了,她絕對會和他白頭偕老。
況且,她也的確想同他偕老。他的性子好,除去愛上勾欄院這一點,他就沒什麼好挑剔的,比起她先前的相公都好上太多了,再者她並不討厭他,倘若他要留在她身邊一輩子,她應該不會太無聊才是。
無論如何,她定要保他長命百歲。
「原來如此!」
一抹身影驀然自涼亭旁的假山閃出,佈滿血絲的大眼直瞪著惠兒灩。
「我就說嘛,為什麼一個好好的姑娘會逼婚,原來妳根本就是一個不祥之人!」
他原本是打算逃跑的,好不容易閃過守門的人,正打算一路往大門奔去,卻在瞥見她時忍不住停下來,想要再多瞧她一眼,孰知竟讓他聽到這一切。
這麼一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說什麼要保護他、說什麼不讓他走,原來全都是有目的的……他還以為她的嬌羞、她的強悍,或多或少有一些是為了他,誰知根本就是為了她自個兒。
「我不是!」惠兒灩惱火地大吼。
「倘若妳不是,為何硬要我和妳成親?」
天底下哪有人會注定孤寡?只有她這種笨女人才會相信那種穿鑿附會的迷信。
「我……」
「妳說不出來了吧?」見她說不出口,他轉身便走。「既然妳也相信自個兒不是什麼孤寡命,那麼就算我現下離開,妳也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才對,去找個妳真正心儀的人成親吧。」
混帳!氣死他了,他沒料到自個兒居然這麼悲哀。
早就知道這段婚姻彷若兒戲,可他至少是有心要待她好,要不然他豈會打不還手?但她待他卻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真是教他心寒。
第十章
惠兒灩見項爾聿要走,一個飛身擋在他面前,微惱地瞪著他。
「為什麼不准我走?」他已經被她玩弄得這般徹底,她還要如何?「留下來,豈不是等著妳剋死我?」
他現下總算明白那日驛站官爺所說的意思了,她只不過是想找一個讓她克不死的男人罷了,不過……他若是再待下去,肯定會被她剋死,再不然也會被她打死。
「我不會剋死你,我根本就不相信我會剋死任何人!」她才不相信自個兒真的會一生孤寡,瞧!現下她身邊不就有個他了嗎?
「那廳堂後頭的那堆牌位難不成都是假的?」
「那是……」
「說不出來了吧?」哼!他老早就知道了。
「不是這樣的!」她惱怒地跺腳。
他向來不是都由著她嗎?為何現下硬是不讓她把話說清楚?
「要不然是怎樣?」項爾聿咄咄逼人地問道。
惠兒灩緊握粉拳,急得直跳腳。
硬要她說,她又說不出口,情急之下,只有先以拳頭將他擊昏再說,誰知她的拳頭一出,非但沒擊中他的鼻樑,反倒被他擒住。
「你!」她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身為婦道人家,一點婦德都沒有,動不動就暴力相向,別以為我真的不敢動妳,我只是不想對女人動粗罷了。」他不悅地睞著她。
他不想破戒,可她老是逼他破戒。
「我……」
「姑爺,小姐終究是姑娘家,怎受得了你的折騰?」愣了一下子的勁坎回過神來,趕緊出聲打圓場。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你別管。」
「我怎麼能不管?」姑爺要是走了,他們這些人肯定不會有好下場的。「小姐是擔心你,怕你一踏出這個宅子便會遇到什麼不測,你倒不如先在這兒躲一陣子再作打算嘛。」
「那你是要我像見不得人似的躲在宅子裡?」那不就等於要他躲在一個女人背後避難?
這是什麼道理?他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豈能躲在婦道人家後頭?
「怎會見不得人?」哎呀,他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拗了?
「我不要!」項爾聿不悅地甩開她的手,轉身便走。
氣死他了!他已經快氣炸了,若是不讓他走,待會兒他要是壓抑不了脾氣而放任自個兒胡來,那豈不是要他抱憾終生?他才不要為她破戒!
「不准走!」惠兒灩一個閃身擋在他的面前。
項爾聿斂眼瞅著她,見她一副又急又惱的模樣,他撇了撇嘴道:「橫豎我又沒同妳圓房,咱們也不算夫妻;再者,拜堂的時候,我早就昏了過去,這樁婚事根本就不算,妳再嫁他人吧!」
橫豎她只是要一個克不死的男人,天下如此之大,只要她用心多找找,還怕找不著嗎?
「誰說的!同床共眠就等於是圓房了,我已經認定你是我的丈夫,今生今世,我絕對不再改嫁!」
就是他了!或許打一開始她是因為陰陽子的一句話而留下他,但現下她是心甘情願地想要他。
「這……」項爾聿一愣,微惱自己竟然因為她的幾句話而稍稍動搖。「妳連我的身份都不知道,真虧妳能把這種事放在嘴邊說個沒完……況且,方才勁坎也說了,我是被妳丟進河裡的,所以妳救我是應該的,我根本就不是妳的真命天子。」
他聽見了,全都聽見了,就算她想耍賴,他也不買她的帳。
只是她方才說,同床等於圓房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又不是故意丟你的。」惠兒灩抿了抿嘴,她無奈地道:「況且陰陽子說,溺水的人可能是我的真命天子,而那時候在河裡的又不是只有你,我又不可能每一個都要,所以我也是經過一番斟酌,等看看是誰最後沉入河裡,你確實是最後沉下去的。」
這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是不?要不然他這麼一個怕水的旱鴨子,說不準早就沉了,豈會等到最後?
聞言,項爾聿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個兒聽到的。
她不提倒好,這麼一提,他便想起自個兒那時在河裡掙扎了好久,直到自個兒沒半點氣力才任由河水吞沒,孰知她竟是在等……她是在等他死不成?
「算了!就當是我欠妳的,我一身傷,就算是用來報答妳的救命之恩好了。」真是服了她,居然連這等蠢事也做得出來,但是好歹她也曾救過他,他們算是扯平了。
「不准走!」見他又要走,惠兒灩一急便緊抱住他。「我要你留下,又不是因為你是陰陽子所算出的真命天子,我是真的想要你留下!」
項爾聿頎長的身子一震,斂眼瞅著她泛紅的俏臉。
「所以……妳的意思是?」他挑眉問道。
「我要你留下。」她執拗地道,收緊了雙手,不給他有掙脫的機會。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妳為何想要我留下?」倘若不是因為術士所言,那又是為了哪樁?
他的心跳得好快,急著想要知道答案,會是他所猜想的嗎?
「我不懂你的意思。」就是要他留下,還需要問為什麼嗎?
「男女之間至少也該要有點情啊、愛的……」項爾聿翻了翻白眼,「倘若我一點都不喜歡妳,妳也覺得無所謂嗎?」
她先是一愣,隨即心慌意亂地說:「我……我才不在乎那些東西,橫豎我就是要你留下,你是我的相公,我待在這裡,你就得待在這裡!」他無端端地說起什麼情啊、愛的,她哪裡懂得這些?爹又沒教過她!
項爾聿萬分無奈,頓時覺得心情從雲頂跌至谷底,他頹然地垮下肩,張口欲言,身後卻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小姐,客棧來了一群人追問著姑爺的下落,似乎也知曉姑爺人在這宅子裡,艮協要咱們先過來通報一聲。」
聞言,惠兒灩臨危不亂地說:「先把姑爺押到屋子裡。」
「喂,這是我的事!」一干人衝了進來,先是稟告一些事,隨即又架著他要往裡頭走,項爾聿不禁氣憤地甩開他們。
「我不准你去!」惠兒灩火大地吼著。
「這明明是我的事,妳不讓我去,這……這是什麼道理?」她想耍賴,也該有個限度吧?
既然皇兄都已經找上門了,他現下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不是趕緊逃走,就是正面迎敵,但是不管怎麼做,都是他要去處理的,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是在和他搶什麼?
「沒有道理,我就是不准你去!」他聽不懂嗎?她說不准就是不准。「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你以為我會害你嗎?」
「他們是找我的,又不是找妳,妳何必替我擋?」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況且,妳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妳帶著這些人真的能夠抵擋得了嗎?」她根本不需要為他這麼做。
「這件事我心裡有譜,你不需要管,快到裡頭去。」
惠兒灩再次命令,見他文風不動,她有點微惱地推著他往裡頭走。
「還不快進去?倘若你真是因此而出了什麼意外,是要我愧疚一輩子嗎?」
「妳何必愧疚?不管我有沒有遇上妳,我都會被人追殺啊。」她這又是哪門子的道理,為何老是深奧得讓他聽不懂?
「你若是在與我成親之後發生意外,要我怎能不以為你是因我而死?」
她蹙緊柳眉,急得快要亂了方寸,只想把他藏起來,藏在最安全的地方,至少要讓他躲過這一劫。
項爾聿恍然大悟,不禁哂笑。「妳不是說過妳不會克我嗎?」話都是她自個兒說的,也由著她自圓其說。
惠兒灩見他哂笑,又氣又急地罵:「都什麼當頭了,你還拿話損我?難道你以為我一點都不會為你心疼嗎?如果你真是為了我而出事,那你豈不是要我整日以淚洗面,為你守寡一輩子?」
「以淚洗面、守寡一輩子?」這意味著……
「拖進去!」
沒時間了,她才不管他打著什麼主意,橫豎她是絕對不會讓他冒險的,不僅是因為他是她的真命天子,更因為她不希望往後再也見不著他。
惠兒灩的命令一下,一干人隨即擒住他的四肢,直接將他抬往裡頭。
「等等!我話還沒說完呢。」他搖擺著身子,氣惱這些忠心的奴才。
「小姐,這樣好嗎?」勁坎微蹙起眉。
小姐根本就不知道對方的底細,更不知道對方到底帶了多少人過來,見她這麼輕敵,他總覺得有些不妥。
「我說了算。」不成也得成。
不管這個劫數是否因她而起,橫豎她是絕對不會讓他涉入危險之中,就算要拿命去拼,她也在所不惜。
惠兒灩纖弱的身子立在宅子的大門前,她瞇起美眸,直盯著遠方的滾滾黃沙。
「小姐。」勁坎戒備地守在她的身旁。
「我知道。」居然連半刻鐘的時間都不到,他們就來了……
睇著滾滾黃沙裡頭露出一人單騎的身影,她隨即向前了幾步,待騎在馬上的人一下馬,她隨即拱手喝道:「賜教!」
她的身影隨即往前飛去,幾乎是足不點地,身子如箭翎般疾飛。
來者才下馬,尚未釐清狀況,唯有先守,硬是接下她凌厲且不留情的攻勢。
「姑娘,我與妳素昧平生,為何出招這般陰狠?」
耶律托索單手擒住她的掌,俊爾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廢話少說!」
惠兒灩不願多說,她掌法如蛇形、身子若柳絮,她飄然一轉,舉掌欲往他的背重擊,卻又教他閃過。
「姑娘,妳再不把話說清楚,我可要生氣了。」耶律托索躍至一旁。
「接招!」只見她的雙掌似蛇吐信,伸指攻向他的週身大穴。
「姑娘,我是來找耶律爾聿,我……」
話未完,他的腰間教她襲中,剎那間又麻又刺,逼得他又往後躍了一大步,單手直撫著腰,原本略帶笑意的俊臉蒙上一層陰騺。
混帳女人,壓根兒不聽他說……
「這兒沒有你要找的人!」她惱怒地吼著。
「怎麼會沒有這個人?是客棧的人要我到這裡來找人的,怎麼會沒有?」耶律托索不悅地說道。
這姑娘可真是詭異得緊,一見到他就動手動腳……倘若不是因為她是個女人,他豈會任她咄咄逼人?
「是哪個混蛋胡謅的?」她一愣。
他是聽不懂是不是?沒有就是沒有,他怎麼還問個沒完?
況且,她交代上上下下的人絕對不能透露項爾聿的行蹤,為何這個人還說他是從客棧得知消息的,到底是哪個不想活的混蛋說的?
「我怎麼會知道是誰?」耶律托索揉了揉自個兒依舊酸麻的腰。「姑娘,我不想和妳動手,請妳叫耶律爾聿出來,就說他皇……」
「沒這個人!」她怒吼一聲,腳一蹬地,纖手若劍般地朝著他而去。
「瘋婆子,我只是來找人而已,何須動手動腳?」他一擋再擋,擋得掌心有點發痛。
「沒這個人,你若是走了,我豈會對你動手動腳?」
她抬腿一掃,見他閃過立即揮拳掃向他的門面;他抬手欲擋,她立即躍身往他額際踢下,待他翻身落地,她毫不留情地急起直追,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妳和爾聿是什麼關係?」耶律托索側身而起,有些狼狽地退到一邊。
他不能再忍了,這女人的攻勢這般凌厲,要是再不還手,他不知會被打成什麼模樣。
「我……」她愣在他面前。
他說的到底是不是項爾聿?
什麼耶律爾聿……聽起來像是項爾聿,可他又不姓耶律,況且耶律這個姓,不是契丹姓嗎?
耶律是契丹的國姓,難道……
「耶律爾聿,你再不出來的話,我就不再手下留情了!」他不耐地對著天際大吼著,算是表明自己的立場,接下來他可不會只守不攻了。
「住口!」
惠兒灩氣惱地握起拳頭,襲向他的門面,他卻單手握住她的拳頭,腳下往她的膝蓋一掃。見她無力地跌坐在地,他運掌欲攻,驀然見著一塊玉珮自她懷裡掉落,不過他卻收不回掌力……
見狀,在一旁的勁坎想要阻擋卻也來不及。
倏地,另一道掌風順勢化去耶律托索收不回的掌力,他往後踉蹌了幾步,一抬眼--
「你……是爾聿嗎?」他怎麼會鼻青臉腫,如此狼狽?
「九皇兄?」項爾聿護在惠兒灩面前,他殺氣騰騰地抬眼,卻見著來者是最疼愛他的皇兄。「怎麼會是你?」
「你以為是大皇兄不成?」耶律托索沒好氣地啐了一口。
「你怎麼會來了?」他將她安置在一旁,操著流利的遼話。
「還不是因為你下落不明,我便到大末來打探你的消息,湊巧在妓院裡發現你的指環,一路找來的。」
耶律托索撢了撢有些發皺的袍子。
「我先前派人到驛站的客棧打探你的下落,結果我的人問不出什麼結果,反倒被人打成重傷。我怕你發生什麼事,便不斷地派人追查,好不容易找到這兒,這婆娘卻不由分說地對我動手動腳,要不是見她是個女人,別想我會讓她。」
「哦……」項爾聿回頭睇了她一眼,見她難得有幾分狼狽,不禁有點心疼。「但是再怎麼說,她也是個姑娘家,你怎麼能對她動手動腳?讓讓她不就得了?」
「怎麼讓?你沒瞧見她有多想要我的命!」
「呃……」嗯,他可以想像。
她定是以為九皇兄是要來殺他的,所以動起手來毫不留情……她也真是傻,一個姑娘也想要和九皇兄打,今兒個算她好運,因為來的人是九皇兄,若是換作大皇兄,真不知她有幾條命可以打。
身為姑娘家也不溫婉嫻淑些,老愛與人動手動腳,她若是因此而受傷了,豈不是要他心疼到死?
「怎麼,她是你的女人?」
「她……」
「她身上有你的玉珮。」他指著正被惠兒灩收進懷裡的玉珮。
項爾聿回頭一探,才發覺自個兒失蹤多日的玉珮竟在她身上。
「算了,你不想說也罷,跟我回契丹吧,大皇兄造反的事,父皇已經知道也已經敉平,大皇兄已經被軟禁了,你不用再擔心他會對你不利。」耶律托索拉起他的手。
「可是……」這麼突然,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他偷偷地再往後看她一眼,只見她握著玉珮昏倒在一旁。「兒灩?」
他一個箭步衝上前,不捨地將她摟在懷裡。
「九皇兄!她好歹是個姑娘家,你怎能下手那麼重?她一個姑娘家怎麼受得住?」
「我沒動手啊。」耶律托索覺得自個兒有點無辜。
「沒動手,她會昏倒?」他連忙探著她的鼻息與脈搏。
「我只不過掃了她一腿,怎麼可能會昏死?」不過是讓她跌坐在地,哪會昏死?況且以她習武的身子骨看來,她根本不可能會昏死,八成是佯裝的。
「她都昏死了!」項爾聿打橫抱起她,連忙喚著:「勁坎,把門打開!」
見狀,勁坎趕忙將門推開,不敢置信地跟在他身後,就連他也不相信小姐會因此而昏死……
尾聲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宅子的後院傳來耶律爾聿的吼叫聲,然而坐在亭子裡的惠兒灩完全充耳不聞,逕自翻閱著帳本。
「小姐,這麼說來的話,姑爺是小皇子耶。」在一旁的勁坎興奮地說道:「無怪乎我老覺得他像是個被寵壞的少爺,而舉手投足間也帶著貴氣,原來就是因為他是契丹的小皇子。」
惠兒灩自始至終都沒有瞧勁坎一眼,只是斂眼瞅著帳本。
「小姐,他既然是皇子,那他不就得跟他皇兄回契丹?」
勁坎的話一出口,她的手不由得微顫了一下。
「他哪裡也去不了,我在這兒,他就得在這兒!」她怒聲吼著,氣惱地將帳本丟到一旁。
勁坎輕巧地退後兩步,免得她一氣惱,拳頭便襲到他身上。
「小姐啊,他是關不得的,但妳從昨兒個便把他關在房裡,又硬把他皇兄送到客棧安置,可這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不管如何,還是得先放他出來,把話說清楚較妥當,是不?」
「煩死了!」
她豈會不知道利害關係?就是因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才會教她如此煩躁。倘若他只是個尋常百姓,她自然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地留下他,可問題是……他是個皇子、是契丹皇族,這要她怎麼留?
「小姐,就聽我的吧,和他成了事、當了真夫妻,屆時若要將他硬留在這兒,也還有個借口。」勁坎意有所指地說。
聞言,她嬌顏一紅。
「你……」前些日子,她在客棧裡不小心撞見一對男女正在交歡,羞得她臉紅心跳……她那時才知道,原來這才是所謂的圓房,爹根本是誆她的。
「小姐,妳定是不希望他走,是不?小姐,去吧!總不能等他回契丹之後再後悔吧?契丹就在邊關,離咱們這兒不遠,但是若想見一面,也是不易啊……」
惠兒灩粉拳緊握,她沉默了好半晌之後突地起身,大步地往後院的房捨走。一靠近房捨,便聽見耶律爾聿的鬼叫聲,她揮手撤下守在門口的弟兄,推門而進。
「惠兒灩,妳這個婆娘,居然誆我,還假裝昏死過去,騙我!」他的雙手被套上枷鎖,而枷鎖上頭的鐵鏈則綁在床柱上。
「住口!」她怒吼一聲,緩緩走到他的身旁,解開了枷鎖。
耶律爾聿被她鬆開手腳,反倒有點無所適從。
怪了,她今兒個怎麼會這麼好說話?他隨便吼個兩聲,她便替他鬆綁了?
「你為什麼不說你是契丹皇子?」她在他面前坐下。
「我……是妳自個兒說,既然我不講,妳自然不問。」話都是她自個兒說的,總不能把罪全推到他身上吧?
「但是這件事非比尋常,你難道不用先知會我一聲嗎?我是你的結髮妻子耶!」她哪裡會猜得到他是個皇子!
「是妳……」怎麼好似都是他的錯?
「你既是皇子,為何又說自個兒姓項?契丹哪來這種姓?」
「我之所以離開契丹是因為宮闈鬥爭、手足相殘,逼得我不得不離開,而我逃進大宋,自然得要找個漢姓使用,這哪裡不對了?」連這樣也要罵?她現下是罵上癮了嗎?
「脫衣服!」她沉默了半晌,怒聲道。
「嗄?」耶律爾聿眨了眨眼。「為什麼要我脫衣服?」
這裡又不是河畔,不是要教他泅水,是不需要脫衣服的。
「我叫你脫就脫,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的,丟人!」
「我……」氣死他了!脫就脫,誰怕誰?
惠兒灩一見他露出結實的胸膛,便想到那對交歡的男女,沒來由的燒紅了臉,從未有過的羞赧感浮上心頭,教她不知道要把目光往哪兒擺。
但是此時此刻,哪裡又容得下她扭捏作態?
他們本來就是夫妻,他既是她的相公,她就沒有什麼好害羞的!
惠兒灩一咬牙,便往他身上撲去,她雙手環住他的腰際,把臉枕在他的胸膛上,硬是將他壓到床上。
耶律爾聿突地瞪大眼,儘管腦袋撞在床上,教他吃痛地皺起眉,然而這痛楚還比不上她的行為令他震驚。
「妳這是在做什麼?」他聲音低啞地道。
「你之前不是老喜歡對我毛手毛腳嗎?」她的心不停狂跳,像是要迸出胸口般難受,然而她緊扣在他腰後的手卻死都不放。「我現下允許你對我毛手毛腳,你動手吧。」
他不禁有點哭笑不得。「什麼動手吧?」她到底在說什麼啊?
「但是我先告訴你,你要是真碰了我,我就不准你走。」
「嗄?」他這時才恍然大悟。 「我可是契丹皇子,我怎麼可能繼續待在這裡?」
聞言,她不禁往他的胸膛大咬一口。「不准你走!」
「啊!」耶律爾聿低喊一聲,不只是為了疼,還有因為她莽撞舉止所引發的慾念。「妳這婆娘……」
「不准你走!」她爬上他的身,對他的唇又咬又啃。
耶律爾聿無奈地翻了翻白眼。
唇瓣教她咬得有點麻痛,身子教她啃得有些熾熱難耐……這要他怎麼忍受?這可是他先前的打算,打算征服她這跋扈無賴的婆娘。
他的手不自覺地扣住她的腰際,熱烈地響應她,繼而將她反壓在床。
惠兒灩微駭地睞著他,渾身顫抖個不停。沒關係,他是她的相公,男女之間合該如此,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她不需要感到羞赧,她……
一個拳頭突然飛過,不偏不倚地擊在耶律爾聿的臉上。
耶律爾聿撫著發痛的頰瞪著她。「惠兒灩!」她居然又打他?
「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誰要他的舌頭探了過來,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嘛!
他粗喘著氣息,突地又擁住她,發狂地親吻她,霸道且放肆地挑誘她,大手更是放肆地探上她的腿……
驀地,又是一陣讓他沒得防範的拳打腳踢,教他狼狽地撞在床柱上。
「相公……」她連忙爬起身查看他的狀況。「我不是故意的。」
耶律爾聿抹去鼻間和唇角的血絲,惱火地瞪著她。
「不是故意的都能夠打成這樣,那要是故意的……我豈不是作古了嗎?」這不是和先前一樣嗎?只要他一靠過去,她便拳打腳踢。
「對不住、對……」
她滿心愧疚,然而話未說完,又被他撲倒在地。而這一回,他更加肆無忌憚了,大手直接扯掉她的腰帶,欲對她……
她緊閉著眼,緊握雙拳,死命地控制自個兒絕對不能再動手,不過當他的手扯下她的腰帶,直接撫上她沒有遮蔽的腰,一股羞赧直逼上她的心頭,教她張惶失措,不自覺地抬腿踹去……
「啊──」房裡傳來耶律爾聿的慘叫聲。
「相公?」她趕忙起身查看他的狀況。
「惠兒灩,妳是打算讓我絕子絕孫,還是打算再當寡婦?」他緊咬牙關,一字一句自齒縫進出。
他眥目欲裂,冷汗緩緩地自他的額間淌落,彷若正在承受難以言喻的痛楚。
她愣愣地睞著他。「我當寡婦和你絕子絕孫有什麼關係?」
耶律爾聿的氣息粗重,驀地猙獰地瞪著她。
「我要回契丹,我一定要回契丹!」再待下去,他肯定會沒命的。
「我不准你走!你就只能待在這兒!」惠兒灩執拗地道,繼而再次撲上他。「我保證這一回絕對不會再打你了。」
然而……
「啊--」
一道的哀號聲從房裡傳出,教房外的人不禁搖頭歎息,替他的生死存亡擔憂不已。
「妳又誆我……」耶律爾聿委屈地說道。
「不會了,我保證,下一次絕對不會了。」
「我不相信妳……」
嗚,他要回契丹啦!
一全書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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