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五十章 翻手雲雨，我為乾坤（一）
手中棒著道經，少年雖然依然皺著眉頭，卻早已經沒有了之前那種敷衍，整個人身上透出一股寧靜之意，彷彿與這幽靜的山林融為一體，若是不仔細看，甚至都察覺不到周圍有人。
老人手邊依然煮著茶，不溫不火，看似依然還是一副懶的搭理的樣子，但是面前的茶杯卻已經從一個，變成了一對。
對於少年，老人還是非常滿意的，無論做什麼事情，只要真正消除了這小傢伙的牴觸情緒，效果都出奇的好，即便是讀這些道經，也是一樣。
僅僅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少年就已經真正進入了狀態，雖然距離老人想要的空靈境界還有很大的差距，但是卻也遠不是簡單的看書，背書這麼簡單了。
靜靜看著少年，老人不禁也微有些出神，雖然少年總是說，根本不明白什麼是心境，也不懂心境有什麼用，但是老人卻清楚的知道，他已經踏入那個門檻了，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少年未來的成就才真正是無可估量！唯一可惜的是，如今這世界，似乎已經容不得那種境界與力量了。
微微嘆息了一聲，老人手腕微微翻動，面前的一個茶杯便穩穩的向著少年飄了過去，沒錯，是飄，不是飛，因為茶杯的速度非常慢，簡直便如同空中飄落的落葉一般，彷彿遠遠的吹一口都能將之吹飛一樣。可是，這茶杯卻依然就這麼穩穩的飄著，即便山間的山風並未停歇。
並沒有多一句的廢話，顯然少年也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狀態，伸手翻了一頁書，眉頭緊緊鎖著，沉吟了片刻，這才端起手邊的茶杯喝了一口，繼續鎖著眉思索。
良久，直到少年手中的茶水已經變涼，少年這才將之放到一邊，抬起頭看向老人，“老頭，這道經怎麼還有講丹術的？煉丹求長生，而且還說的這麼言之鑿鑿，這樣的道經，你也讓我看？”
“丹術，就一定不成得長生麼？”並沒有半點意外的表情，老人淡淡的反問道。
這一問卻是頓時把少年給問住了。
“不可能，難道——難道真的能夠憑藉丹藥就長生不老，白日飛昇不成？這世間，可沒聽說誰真的做到長生不老的。”如果說一開始少年還有些猶豫的話，那麼這話越說就越是肯定，到了最後，簡直就是一字一頓的，言之鑿鑿。大有這就是真理的感覺。
“你怎麼就知道一定沒有人做到？”嘴角帶著一絲笑意，老人依然還是輕描淡寫的反問。
“！！！”這一句話著實將少年打擊的不輕，這話要是旁人說出來的，他只怕嘴一撇，立刻就能冷嘲熱諷的罵回去，但是，從老人的口中說出，就讓他不得不猶豫了，這麼多年來，對於老人，少年似乎已經形成了一種盲從的崇拜，似乎老人說的什麼話都是對的，根本不容置疑。
“喂，喂，老頭，難道真的有長生不老，白日飛昇的人？你不是跟我開玩笑吧。”一躍跳到了老人的身邊，少年瞪大了眼睛問道。
“我不知道，反正我沒有見過。”聳了聳肩，老人懶洋洋的開口，彷彿之前的話根本就不是他說的一樣。
“老頭，你誠心的吧。”咬牙切齒的瞪著老人，少年頓時便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剛剛神采奕奕的興奮勁一棍子就被打了回來，“喂，老頭，你倒是說清楚啊，這算是什麼意思？”
“讓你背道經，又不是我背道經，你問我這麼多問題做什麼？”隨手再次給自己倒上一杯茶，悠然品著，老人懶洋洋的開口道。
“可是這道經裡說的連真假我都弄不明白，還怎麼看？”少年倒也沒有絲毫退縮，針鋒相對的瞪著老人說道。
“真假你都分不清楚？那我看你還是背一萬零一卷道經好了，不，至少是一萬零二卷！”嘴角帶著一絲笑意，老人難得的拿少年打趣道。
“不對！”突然響起了什麼，少年一拍腦袋看著老人說道，“不對，不對，老頭，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修煉之道容不得旁門左道，所謂天材地寶一吃就能天下無敵，全是胡扯八道！這麼說來，所謂煉一顆仙丹就能長生不老，白日飛昇的說法純粹就是胡扯八道！這鳥道經說的根本都是假的，簡直是誤人子弟。”
說到這，少年頓時覺得自己抓住了關鍵，得意洋洋的說道，“老頭，你說過，修煉最怕是誤入歧途，我看讀道經也是一樣，像這種明白胡扯八道的道經，我看還是不用背了吧？不對，連看都不用看。”沉默了片刻，老人靜靜的看著少年，良久這才輕聲問道，“道經都是先賢所著，你不過小小年紀，怎敢出言質疑？”
“切，什麼先賢，就算是聖人，說的話也未必就全是對的。”毫不在乎的搖頭，少年得意洋洋的回答道，“再說，這話可是老頭你說的，要是質疑先賢，那也是你先質疑的，我不過就是跟著你的腳步罷了，誰讓我是你徒弟呢。”
這一番話，少年自詡是說的滴水不漏，完全挑不出什麼刺來，一副老頭你這次該認栽了吧的架勢，嘴裡就差沒哼著小調了，一把抓過老人面前的茶壺就給自己倒茶！想到能抓住這樣的漏洞，再不用背這令人頭痛的道經，少年心中就是一陣莫名的歡喜。
“我說的，就一定是對的麼？”
出乎少年的意料，老人的表情依然波瀾不驚，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話出來，卻如同一桶冷水當頭澆下，當即就把少年滿心的歡喜澆了個乾乾淨淨。
少年本就是心思靈敏之人，老人這話一出，當即就反應了過來，一瞬間，整個人都楞在了原地，甚至連手中的茶杯跌落都完全沒有察覺。
是啊，既然先賢說的話可以質疑，聖人也不是全知全能，那麼，老人說的話，為什麼就一定是對的呢？
如果，老人的話也不一定對，那麼，先賢的話就一定是錯的麼？這道經之上所說的東西，就一定是不存在的麼？
並不誇張的說，老人這一句話，就徹底顛覆了少年原本心中固有的一切邏輯，將這一切在瞬間完全打碎，甚至是讓少年徹底沒法反應過來，迷失了自我。
少年就這麼愣愣的站在原地，彷彿已經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老人也並不打擾他，只是默默的燒水，沏茶，彷彿這裡壓根就沒有少年這個人的存在。
月易星轉，一轉眼間，少年在原地便足足站了近一天的時間，直到淡淡的月光輕輕轍下，這才終於苦惱的跌坐到了地上，眼中滿是掙扎，望著老人想要說些什麼，卻偏偏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麼？我要你看的，並不是道經，而是一種心境。”看著少年，老人終於還是緩緩開口了，即便似乎只是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但是對於少年來說，卻簡直如同當頭棒喝！
一剎那間，少年就明白了過來，喃喃自語，“心飛老頭，你是在告訴我，對錯在心麼？”
老人依然不答，星光之下，萬策俱靜，只有少年自語的聲音輕輕在空中迴蕩。
抬頭望著星空，少年心中卻是突然靜了下來，彷彿一切的煩躁都已經徹底消失了，目光之中僅僅有的只是深邃，彷彿要將這整個星空都看穿一般。
這麼一看，便又是一晚上，直到天邊透出一抹晨曦，少年這才緩緩收回了目光。
“星空燦爛，如同永恆，可是，即便天天站在這裡，又豈能真正瞭解這些星辰？無論是我，老頭你，或者其他任何人，所看到，瞭解的，也都僅僅只是一丁點！沒人敢說這就是對的，但是，與我來說，我看到的，就是最適合我的！”
這話說到後半段，少年整個人的氣質彷彿都瞬間發生了蛻變，一掃之前的猶豫不決，反而透出一股難以遮掩的鋒芒，劍指蒼穹，鋭不可當！
“既然明白了，那就繼續背道經吧。”悠然給自己沏茶，老人慢條斯理的開口。
“哈哈，老頭，你又想試探我麼？”深邃的目光落到老人的身上，少年傲然道，“明白就是明白了，這些道經，我又何必再看？”
“哦？”眉頭微挑，老人略有些意外的看著少年，“你確定，你真的明白了麼？我看未必吧。”
“翻手雲雨，我為乾坤！”單手一抓，老人面前的茶杯頓時飛到了少年的手中，少年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老頭，是非對錯存乎一心，你又不是我，豈能斷言我是否明白？”
這話說出的瞬間，少年頓時覺得整個人一陣舒暢，這一刻，彷彿這世間再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遮住他的眼睛，沒有任何事情能令他的心蒙塵。
灑然一笑，少年搖了搖頭，大搖大擺的向著山下而去，“老頭，我累了，要去好好睡一覺，你年紀大了，也別總吹山風了，萬一得個中風什麼的，豈不是太過丟人了？哈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