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異俠] 死人經 作者 : 冰臨神下 (已完成)

     關閉
hardlabor 2012-9-21 22:40:0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17 3910622
1月23 發表於 2014-4-12 12:08
第八卷 江湖之畔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追蹤

    霍允決定先除掉聶增,這是一個討厭的傢伙,總是趁火打劫,雖然符合殺手規則,但還是令人討厭。

    當聶增躲藏不見的時候,就更加討厭。

    街道上到處都是官兵,她好幾次被發現,只是動作太快,當事者眼前一花,再找人已經沒影兒了。

    最後,霍允輸在對地形不熟上,她找不到那名討厭的殺手,聶增在出手之前就已經安排好撤退路線與躲藏地點,三兩跳之後蹤跡全無。

    相比之下,駱家劍客與上官如一群人留下的線索就比較多了,霍允追蹤而至,靜下心來仔細觀察,情緒卻越來越差,她曾經很擅長控制感情,清醒之後卻失去了這種能力,她變得煩躁易怒,有太多事情積攢到一起,逼著她非得立刻行動不可。

    她出手了,記得自己曾經被一名叫駱少雄的人擊中一掌,險些因此喪命,於是她出手也不留情,將惱怒都發洩在這兩人身上。

    駱家劍客防衛已久,從未發現敵人的身影,警惕性大大放鬆,只顧著躲避官兵,忽略了背後的偷襲。

    兩顆人頭飛進房間,駱平英縱身躍出。

    霍允躲起來了。

    駱平英從來沒這麼憤怒過,甚至得知楊元帥盜走乾坤推移時,也沒有如此強烈的恨意,“出來!”他大叫一聲,明知女殺手不會現身,仍然側耳傾聽。

    街上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將其它聲音都掩蓋住了。

    屋裡的人都跟著出來。誰也不肯留在裡面陪著兩顆人頭。

    太后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她不是心慈手軟的人,在她的意旨下曾有無數人喪命,可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目睹殺戮,從前的狠勁一點忙也幫不上。

    公主輕哼一聲,還是伸手扶住了太后。

    駱平英的喊聲過去不久,霍允沒有露面,來的是另外一群人。

    一大隊官兵,至少有五十人。提著刀吵吵嚷嚷地衝進來,押著公主的一名侍從,厲聲問:“就是這裡了?”

    侍從趴在地上,默默點頭,像待宰的牛羊一樣瑟瑟發抖。

    “叛徒。”公主的憤慨程度與駱平英相似,她剛剛大發善心,放侍從一條生路。他居然出門就將自己出賣了。

    官兵可不管這些,打量幾眼,齊發一聲喊,揮刀撲上來,準備倚多為勝,割人頭去領賞。

    五名駱家劍客迎敵。將公主護在身後。

    官兵的攻勢沒能持續多久,衝在最前面的幾個人一招之間就被刺倒,其他人無不大驚,急忙止住腳步,虛聲恫嚇。

    “馬上投降。或有生路,羽林軍一到。你們死無葬身之地。”官兵頭目威脅道,其實他更希望搶在羽林軍前面殺死這些人。

    駱家劍客不吱聲,公主忍不住了,甩開太后,大聲說:“你們這群笨蛋,知道我是誰嗎?”

    “哈哈,你是華平公主,勾結外國殺手暗害天子,犯下彌天大罪……”

    “放屁!”要不是有駱家人擋著,公主會衝到官兵面前,“皇帝根本沒死,你……”

    “羽林軍來了!”街上有人大叫,官兵頭目暗叫倒霉,可對方太厲害,自己斷然不是對手,只得歡天喜地地說:“華平公主,看妳還能往哪跑?”

    馬蹄聲響,來的不只是羽林軍,幾十道身影躥進庭院,分守四方,大部分人穿著皇宮侍衛的服裝,另外一些則是羽林軍裝扮的青城派弟子。

    “皇帝已經回宮了?”太后小聲發出疑問,侍衛們是不會輕易聽眾他人命令的,她在宮中曾經嘗試拉攏他們,結果只能得到三心二意的效忠。

    院門大開,數人邁步進來,官兵們急忙拖走侍從讓路,恭恭敬敬地向來人行禮。

    紫鶴真人走到駱平英面前,拱手說:“此間已無江湖事,駱家並未參與城中暴亂,請回河東吧。”

    “駱琮呢?”駱平英冷冷地問。

    “駱大人圖謀不軌,已在羽林軍中伏誅。”

    駱家還有其他人在朝中為官,可是駱琮一死,勢力全失,駱平英明白,河東駱家莊從此將變成純粹的江湖門派了,“公主怎麼辦?”

    紫鶴真人向公主點頭,對太后則彎腰行以正禮,在他身後,幾名青城派弟子命令官兵退出。

    官兵們很不情願,邊走邊嘮叨是他們先發現這裡的。

    “蕭王派我來傳遞消息……”

    “蕭王?怎麼會是蕭王?皇帝呢,他怎麼不親自下令?”太后產生不祥的預感。

    紫鶴真人在路上思忖良久,臨到關頭,發現所有的掩飾都屬多餘,“陛下已在一個月前不幸駕崩。”

    太后如遭重擊,如果這個消息是從別人嘴裡說出來的,她絕不相信,可紫鶴真人……她搖搖頭,小聲說:“我親眼看到的。”

    太后不僅親眼看到,還親手將六枚御璽交給皇帝,不過相隔幾個時辰,一切皆已改變。

    “蕭王願意迎太后回宮。”紫鶴真人做不到徹底背叛,為了保住太后的性命,他做出許多努力,當然這是有條件的,“太后身份不變,不過……”

    公主插口道:“不過她得承認皇帝一個月前就死了,我呢?蕭王給我什麼待遇?”

    “公主與西域殺手勾結,不該心存幻想。”

    “哈哈,原來罪名落在我一個人頭上了。真是想不到啊,蕭王長本事了。”

    “蕭王臨危受命,有些本事不得不長。”

    紫鶴真人衝上官如微笑,“至於西域貴客,與此事毫無關係,請回懷西館,朝廷穩當之後,封王之事自會順利進行。”

    上官如甚感意外,不明白蕭王與紫鶴真人為什麼對自己如此寬容。

    真人再次轉向駱平英。“江湖風波洶湧,蕭王正需要有人力挽狂瀾。駱家莊可願挺身而出?”

    “崆峒派呢?”

    “崆峒派勢小力薄,況且偏居西北,怎比得上駱家莊在江湖一呼百應?”

    駱平英仰頭大笑,駱家劍客與江湖各派纏鬥了整個晚上,哪裡還能一呼百應,他對另外四名劍客說:“你們可以自己選擇,留或者走。”

    沒人開口,也沒人離開。駱平英嘆了口氣,“就是這樣了,今日天亡駱家。廢話少說,請老神仙出手吧。”

    紫鶴真人有點意外,又有點欽佩,“請太后暫避,此間事情一了。我會親自護送太后回宮。”

    太后點點頭,轉身回屋,龐靖一直沒得到理睬,也不敢發問,稍一猶豫,跟著太后進屋。倒也沒人阻攔。

    紫鶴真人退後,讓出地方來,五名皇宮侍衛跳到地面,持刀面向五名劍客。

    “駱家劍客天下聞名,諸位不可輕敵。”紫鶴真人提醒道。於是又有五名侍衛跳下來,準備以十敵五。

    “這不算江湖比武。”真人是對駱家人說的。這也是他為什麼不想上場的原因之一。

    駱平英不在乎這些,他倒是挺想見識一下皇宮侍衛裡是不是真有高手。

    公主步步後退,靠牆而站,她覺得有必要解除駱家劍客的效忠,可是實在不願意孤家寡人地死去,心中慌亂,盼望著奇蹟發生。

    雙方一觸即發,結果最先出手的卻是霍允。

    霍允在廂房躲藏已久,在她眼裡只有上官如一個人。

    她本應等到雙方動手之後再趁亂出招,可她等不及了,清醒過來之後,她的腦子裡總是隱隱作痛,似乎隨時都會回到那種迷茫的夢境狀態,當又一陣隱痛發作的時候,她提前出招了。

    一道劍氣刺破窗紙,直奔目標。

    上官如回身招架,她的無道神功還沒到凝氣成形的境界,可是以逸待勞,憑藉定心指,擋住了第一道劍氣。

    霍允破窗而出,與上官如貼身纏鬥,上官如的指力頓落下風,不敢硬接,只能施展輕功躲避。

    兩人身形極快,一會工夫就圍著院子繞了一圈,武功強得令人意外,尤其是霍允的劍氣,更是讓院中諸人大吃一驚,紛紛避讓,皇宮侍衛與駱家劍客拉開距離,沒法交手了。

    紫鶴真人撓撓頭,約束己方人後退,“讓她們先打,都別參與。”

    女人打架是勸不得的,真人秉持這樣的觀點,太后與公主互相憎恨,他就從來沒勸和過,現在更不會。

    駱平英痛恨霍允,但他也示意自家人不要動手,他還存著一線希望,萬一有機會,得保護公主逃走。

    沒有其他人的幫助,上官如明顯落於下風,她當年是以死人經劍法擊敗荷女,從那之後,她就拒絕再用,六年過後,她手裡連木刀都沒有,更不是霍允的對手了。

    你追我趕三十餘招,上官如處境越發不利。

    龐靖突然從屋子裡跑出來,對正在進行的打鬥毫不關心,以一種急切卻又莊重的語氣宣佈:“太后薨了。”

    公主跑進屋查看,紫鶴真人垂頭不語,要說沒料到這樣的結局,那是謊話,可他無法阻止,太后有權力選擇生死。

    霍允不關心他人生死,她已經徹底困住上官如,“出招。”她低聲說,非得逼著上官如也使出死人經,她才能贏得痛快。

    上官如仍然採取退讓戰術,只是越來越狼狽。

    霍允不耐煩了,接連發出三道劍氣,只有真正的殺招才能迫使上官如顯露真本事。

    上官如避無可避,的確想用死人經劍法,雖然手中沒有兵器,可以指代刀,或許有用,總比沒有還手之力強些,她甚至以死人經的法門運轉真氣,最後卻放棄了。

    她不想成為第三個受死人經控制的人。

    兩道劍氣碰撞在一起,霍允退後三步,問:“你一定要幫她?”

    顧慎為擋在上官如身前,侍衛與青城派弟子都被兩個女人的比武吸引住了,誰也沒發現他悄悄接近。

    “妳們沒有那麼深的仇恨。”

    霍允笑了一聲,“知道嗎,聽你說出這句話,特別可笑,管好你自己的仇恨吧。”她這麼說,人卻沒有留下,縱身躍到房頂,很快消失不見。

    沒有侍衛上前攔截。

    “我要帶走公主。”顧慎為說,他的確要管好自己的仇恨,皇帝與太后已死,只剩下公主這一個仇人了,值得加倍珍惜。

    紫鶴真人問:“你帶來東西了?”只有御璽才能交換公主的性命。

    上官如站在顧慎為身後,不知道是否該告訴他,她十分肯定,霍允雖然殺心熾盛,卻根本沒想殺她,會在最後關頭收手。

    (本卷結束。我要食言了,許多角色的結局尚未寫到,很難容納在幾章之內,因此決定多開一卷,不長,三四十章左右,明天開始發。)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4-4-12 12:19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4-4-13 10:28
第九卷 刀在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篝火

    上官飛抱回一捧枯枝,氣哼哼地扔在地上,希望以此吸引對方的注意,這樣他就可順勢倒倒苦水了。

    南宮壞側躺在一張毯子上,左手支頭,右手拿著一根木棍,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火堆,那是唯一的毯子,被她獨自佔據,沒有分享的意思,他也沒有抬頭,好像根本就沒注意到有人回來。

    上官飛越發感到氣悶,就算是父親獨步王和龍王顧慎為,也從未這麼輕視過他,醞釀片刻,怒意沒有上升,反而消失了,上官飛坐在一塊石頭上,以右手支腮,欣賞斜對面的人。

    南宮壞仍然穿著書生樣式的長袍,只是去掉了易容,沒有鬍鬚的面孔年輕了許多,臉型仍然方方正正,顴骨微聳,稜角分明,即使半瞇著眼睛,嘴角露笑,還是顯露出令上官飛心動不已的颯爽英氣,甚至連她的側臥姿勢,也是七分挺拔、三分嬌弱。

    上官飛越看越分不清對面的人是男是女,因此越看越入迷,在荒野中揀拾木柴立刻變成無需掛懷的小事一樁,“妳在想什麼?”上官飛以僕人般的諂媚語氣問,心裡卻湧動著想要撲上去與她嬉鬧的強烈期望。

    南宮壞放下手中的木棍,轉身仰面而躺,雙手枕在腦後,望著滿天繁星,好一會才說:“沒想什麼。”

    她的真實聲音不再顯得蒼老,初聽上去明顯是女子,可是略有粗啞,細聽進去。又像是男子偽裝出來的,上官飛喜歡這聲音。所以對她的回答非常滿意,呆呆地說:“很好啊,說不定妳是星君下凡呢。”

    “我是菩薩,怎麼會是小小的星君。”南宮壞有點嚴厲地說。

    上官飛連連點頭,“妳是菩薩,收我當蓮花台前的弟子吧。”

    南宮壞縱聲大笑,反而更像是女人了,上官飛發現自己對此並不討厭。甚至還很欣賞,於是也跟著嘿嘿輕笑。

    笑聲驟止,南宮壞翻身坐起,側耳傾聽。

    上官飛立刻警醒,小聲問:“怎麼了?”

    南宮壞沒吱聲,上官飛雙拳蓄勢,他沒帶兵器。也不擅長兵器,木老頭傳授的五洞拳,仍是他的防身絕技。

    很快,他也聽到了單調的馬蹄聲,剛要起身踩滅火堆,南宮壞搖搖頭。“人家已經看到了。”

    “可能跟咱們一樣,也是錯過宿頭的行人。”

    他們兩人並非“錯過宿頭”,而是刻意避開人多的地方,不得不在荒野中露宿。

    馬蹄聲消失了,人卻沒有出現。上官飛畢竟受過殺手訓練,這時頭腦終於清醒。知道事情不妙,衝南宮壞做了幾個手勢,表示自己要躲起來,給“客人”一個突然襲擊。

    南宮壞看懂了,微微點頭。

    上官飛起身,貓著腰悄悄走進黑暗之中,剛才拾柴的時候,他注意到一處灌木叢,是極佳的隱藏位置,離火堆不遠,與南宮壞能夠互相支援,又不會被輕易發現。

    一明一暗的兩人都在觀察此前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上官飛略一扭頭,想看看南宮壞的樣子,結果嚇了一跳,“客人”是從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來的。

    那是一名青年男子,腰間懸劍,腳步無聲。

    南宮壞還沒有發現身後有人,上官飛卻已嚇得全身趴伏,第一個念頭就是逃之夭夭。

    初南屏坐在上官飛曾經坐過的石頭上,隨後揀起一根枯枝,將篝火撥得更旺一些。

    南宮壞驟然轉身,如男子般堅毅的臉上慢慢浮現女子式的輕笑,“閣下有些眼熟,不知……”

    “我認得妳。”初南屏說,一直盯著火堆,沒有抬頭,“妳的衣裳沒有換。”

    南宮壞的笑容更盛一些,“你是來抓我回去的?”

    初南屏搖搖頭,還是不肯抬頭,“路過而已。”

    “那可真巧,咱們竟然走的是同一條路,你一個人?那個綠眼珠的小姑娘呢?”

    “她留在京城向龍王傳遞消息。”

    “什麼消息?”南宮壞的聲音簡直可以說是溫柔了,灌木叢後面的上官飛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嫉妒,真想衝出去打斷兩人的談話,但他忍住了,他不是初南屏的對手,即使加上南宮壞也沒有多少勝算。

    “與妳無關。”

    初南屏的冷淡令上官飛比較滿意。

    “哈哈,龍王沒下命令,你就不會隨便抓人嗎?”南宮壞再次側身躺臥,姿勢稍有改變,腰下沉,胸前挺,眼角似笑非笑,除了身上的長袍和頭上的小冠,再沒人能說她像男人了。

    上官飛只能看到側後形象,還是發覺了南宮壞的變化,不僅怒火中燒。

    “我還沒決定,如果必要的話,我可能得殺死妳。”初南屏實話實說,在對方聽來無異於直接的威脅。

    南宮壞咯咯而笑,即使在她最顯嬌艷的時候,仍留有四五分英氣,“我相信,必要的時候,你會做很多事情。我從來沒見過像這麼俊美的男子,想不到西域也有天下無雙的人物。”

    初南屏沒吱聲,他早聽膩了類似的讚美,自動將它們當成無意義的雜音。

    在南宮壞看來,他像是考慮殺人的必要,於是拍拍身下的毯子,“坐到這裡來,讓我告訴你我真正的名字,還有你真正的必要是什麼。”

    初南屏不動,灌木叢裡面的上官飛忍受不住了,手腳並用爬了出來,一邊拍打衣服上的灰塵,一邊走向初南屏,笑嘻嘻地說:“哎呦,這不是小初嗎?真是太巧了,我就是出去巡視一圈,回來竟然看到你。”

    南宮壞微哼一聲,挺直腰,胸也縮了回去,很快坐了起來,面無表情地也盯著篝火,好像那裡面藏著什麼秘密。

    上官飛又搬來一塊石頭,坐在初南屏對面,對南宮壞介紹道:“我跟小初可是老熟人了,從小就認識,他跟鐵玲瓏青梅竹馬,是大家都羡慕的一對。”

    “嗯。”南宮壞敷衍地回了一聲,好像被打斷了興緻。

    上官飛隔著篝火對初南屏說:“我知道你不會撒謊,跟我說句實話,你來做什麼?是不是龍王……”

    “待會你就知道了。”

    上官飛悚然心動,扭頭看了幾眼,以為龍王就躲在附近,“呵呵,小初,其實我不太明白,你已經不是璧玉城的人,跟我妹妹也鬧翻了,幹嘛還為龍王做事?你心裡應該很清楚,龍王永遠都會站在我妹妹那一邊,你跟鐵玲瓏沒有勝算。再說龍王早已不比當初,無權無勢,在中原自身難保,就算是請回西域,也未必人人都記得他,許多人甚至還要找他報仇……”

    上官飛試圖離間,初南屏終於抬起頭,“我是為上官成而來的,與你們無關。”

    “哦。”上官飛長出一口氣,心中石頭落地,情緒大為好轉,“璧玉王怎麼了?他不是被人搶走了嗎?”

    “是施青覺,上官成想要跟著他一塊去塞外的鐵山。”

    初南屏與鐵玲瓏差點將上官成帶回懷西館,可是出乎兩人的意料,上官成自己要留下,與接受中原皇帝的冊封相比,他更願意去匪幫歷練,和尚描述的場景的確打動了他。

    於是鐵玲瓏去向顧慎為傳信,初南屏則一路跟隨,並在沿途留下記號。

    他並不總是跟在後面,當前方並無歧路的時候,他會跑在前面。

    “呵,他還真是羅寧茶的兒子,就愛胡鬧。”事不關己,上官飛更願意閒聊了,“沒想到和尚真能將鐵山帶起來。”他轉向南宮壞,“施青覺外號叫和尚,就是他殺死了我父親獨步王。”

    “鐵和尚施青覺天下聞名,你以為我沒聽說過嗎?”南宮壞冷淡地說。

    “嘿嘿,怎麼會?施青覺當年……”發現南宮壞不感興趣,上官飛只得問初南屏:“京城那邊什麼情況?我們走得倉促,後來的事情一概不知。”

    施青覺等到城內事態明了之後才帶著上官成出發,初南屏因此聽說不少傳言,“中原的皇太后死了,華平公主搬到城外,大臣們推舉蕭王當皇帝,他拒絕了。江湖各大門派死傷慘重,據稱程屹把他們都給騙了,說是得到蕭王支持要為皇帝報仇,其實是想趁亂殺死蕭王。許多人自首,很可能會得到赦免。”

    “其他人呢?龍王、我妹妹。”

    “不知道,沒有他們的消息。”

    對於京城百姓來說,西域人是客,很少有人關注他們的動向。

    “十方教呢?”南宮壞插口問道。

    “聽說慈最勝死在羽林軍營地裡,其他人不知去向。”

    南宮壞神色黯然,喃喃道:“教主會復活的,他神通廣大,死亡只是障眼法。”

    南宮壞是個聰明人,唯獨在信仰方面頑固不化,上官飛沒有與她爭辯,“這麼說來,是蕭王在中原掌權了?誰能拒絕當皇帝?他這是假意推辭,很快就會接受的。”

    初南屏對這些事情並不感興趣,嗯了一聲,突然說:“他們到了。”

    果然,馬蹄聲遠遠傳來,數量更多,很快四五十名騎士飛馳而至,將篝火團團包圍。

    上官飛搶先說道:“我倆跟初南屏不是一夥的,你們之間的事情自己解決,我不參與。”

    施青覺跳下馬,衝初南屏點下頭,對他的在場毫不意外,然後大步走到篝火邊,“妳是十方教的南宮壞?”

    “正是。”

    “很好,既然碰上了,妳準備升天吧。”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4-4-13 10:41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4-4-13 19:40
第九卷 刀在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等人

    南宮壞站起身,看著施青覺唇上那兩道標誌性的傷疤,問:“赫赫有名的塞外鐵大王,也會有被人收買的時候?”

    鐵和尚施青覺名震塞外,這卻是兩人第一次見面,鐵山與十方教沒有過往來,南宮壞因此有這樣的猜測。

    “要死了還這麼多廢話。”施青覺無意多做解釋,雙拳緊握,全身關節嘎嘣作響,他已經準備好出手了。

    上官飛一躍而起,擋在兩人中間,“施青覺,我是上官飛,還記得我吧?”

    “獨步王的兒子,怎麼,你想替你爹報仇?”

    “獨步王早將我逐出家門,他不認我這個兒子,我也沒必要替他報仇,不過……嘿嘿……南宮壞是龍王交給我保護的,可不能就這麼讓你隨便殺死,再說殺人總得有個理由,就算是鐵山強盜,也得講道理吧。”

    施青覺扭身,對黑暗中的一個人說:“鐵山的規矩,通常是不講道理的,偶爾會有例外,他提到龍王,可以贏得一次例外。”

    “鐵山為什麼要對龍王例外?”黑暗中一個少年的聲音問。

    上官飛揮揮手,“原來是十弟,我是你九哥啊。”兩人其實極少見面,上官飛對“九哥”這個稱呼尤其深惡痛絕,因為誰都知道這個所謂的上官成根本不是上官家的子弟。

    上官成沒有理睬這個所謂的哥哥,仍在等待和尚的回答。

    “因為龍王對鐵山曾經有恩。”施青覺用一句話解釋,然後對上官飛說:“十方教的人頭是我許諾要送給人家的禮物。慈最勝死在別人手裡,很可惜。鐵山只好收割剩下的菩薩了。咱們有幾個了?”

    後面的一名匪徒拍拍身後的一串皮囊,粗聲道:“六個,就差南宮壞一個了。”

    南宮壞心中一驚,想不到其他幾位菩薩居然都死了,她真有點害怕了,只能默不做聲。

    “這個‘人家’是哪位英雄啊?”上官飛心裡更害怕,臉上卻笑嘻嘻的,反覆權衡。發現自己怎麼都不是對手。

    施青覺想了一會,“大將軍龐寧,這些人頭都要送給他。”

    “不可能。”南宮壞更加吃驚,“大將軍……大將軍……”

    “大將軍請十方教擾亂京城。”施青覺替她說下去,“然後又委託鐵山除掉十方教,就是這樣。”

    “鐵山明明是強盜,幹嘛聽從大將軍的命令?”上官飛勉強找出一個理由。雖然他很清楚,塞外強盜能從邊疆將軍那裡得到大量好處。

    “哼。”施青覺不屑於辯解,上前一步,“讓開。”

    “等等。”上官飛退後一步,仍然擋在南宮壞身前,“我說過。這是龍王交給我的人,你想殺她,總得徵求龍王的同意。小初,龍王的事,你管不管?”

    “他早就不是龍王了。我也不管閒事。”初南屏仍坐在原處撥弄火堆,好像這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上官飛尷尬地咳了兩聲。“總之,沒有龍王的命令,我不能把人交給你。”

    “好吧。”

    用龍王做擋箭牌居然起作用了,上官飛大喜過望,“龍王神出鬼沒的,過幾天等他露面了,咱們再說……”

    “嗯,我先把你們兩個打死,過幾天見著龍王再向他解釋。”施青覺一步衝到上官飛面前,說出手就出手。

    施青覺的武功以四諦伽藍的內功為根基,雜糅著西域式的簡單直接與強盜的粗暴蠻橫,上官飛空手,他也不用兵器,整個人像一隻剛成年的猛虎,即使捕捉兔子,也要全力以赴,首先要在氣勢上壓過對方。

    這正是上官飛的軟肋,沒有木老頭的督促,他的五洞拳六年來幾乎沒有進展,無道神功更是原地踏步,雖然存著保護南宮壞的決心,本能卻告訴他躲為上計。

    本能終歸更強大一些,上官飛虛晃一招,跳出七八步。

    施青覺身形不停,勁力不衰,繼續向前衝,拳頭直奔南宮壞面門。

    南宮壞武功不弱,但她更擅長用毒,偏偏身上的材料都被搜走,只得硬接這一招,揮掌擊向施青覺心口,希望逼他撤招。

    “鐵和尚”的綽號可不是白叫的,施青覺就像是沒有感覺也不怕死的鐵人,對敵人的攻勢毫不在意,他的拳速不算太快,先發反而後至,受了南宮壞一掌,勢頭卻一點不減。

    剛一接觸到施青覺的胸膛,南宮壞就知道真的壞了,她擊中的簡直不是人,而是一塊頑石、一塊生鐵,掌上的勁力幾乎全給反彈回來,震得整條胳膊生疼,只得倉皇後退。

    一招落於下風,南宮壞就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施青覺一拳接一拳,第五拳擊中了南宮壞的下巴。

    南宮壞連聲慘叫都沒發出來,飛出十幾步遠,重重跌在草地上,發出破裂似的響聲,上官飛急忙跑過去查看。

    施青覺沒有阻止,對黑暗中的上官成說:“床上分男女,戰場上分死活。”大概是覺得這句教導有點超前了,他又補充道:“當然,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練好武功,將生殺予奪的權力掌握在自己手裡。”

    “嗯。”上官成重重地應道,將和尚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裡。

    上官飛抱著南宮壞走回來,將她輕輕放在毯子上,跪在邊上,身子抖個不停。

    南宮壞的半邊臉血肉模糊,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鼻孔裡只剩下微弱的呼吸,看來活不了多久。

    一名匪徒跳下馬,拔出匕首,走到篝火邊上,低頭看著傷者。

    “還要幹嘛?”上官飛抬起頭,氣憤地問。

    “割人頭。”匪徒平靜地說,語氣就跟借路一樣,“麻煩讓一下。”

    “她已經……就不能等一會嗎?”上官飛的勇氣是有限度的,施青覺展示出狠辣無情的手段之後,他再也不想與之交手,只是希望能為南宮壞做點什麼。

    匪徒向和尚看了一眼,“只等一頓飯的時間。”說罷收起了匕首。

    數十名匪徒紛紛下馬,有人放哨,有人鋪放氈毯、擺設酒食,他們奔波了一天,也該休息一會了。

    兩名匪徒很快找來許多木柴,填到火堆裡,將四周照更亮,南宮壞的面容也因此顯得越發慘不忍睹。

    上官飛低聲抽泣,一半是傷心,另一半是恐懼。

    他的這種表現令匪徒們不恥,沒人搭理他,反倒有人端著酒肉送到初南屏身前。

    初南屏沒拒絕也不感謝,接過一大塊臘肉,扯成條慢慢咀嚼吞嚥,酒卻不要,只喝自己隨身攜帶的清水。

    與一般的匪幫不同,跟鐵山從前的習慣也相反,和尚喜歡安靜,即使是喝酒吃肉的時候也不吵吵嚷嚷,因此所有人都靜靜地吃喝,偶爾有人起身去替換放哨的兄弟,也不需要施青覺安排,一切皆有定規。

    離開京城已經五六天了,上官成對和尚的鐵腕和匪幫的井然有序印象深刻,越發覺得當初的決定是正確的。

    上官飛呆呆地望著那張面目全非、生氣漸失的臉孔,身上感到一陣陣發冷,復仇與恐懼的情緒交替出現,慢慢地他的心平靜了,腦子裡浮現小時候在石堡裡的生活,雖然要承受妹妹與上官雨時的欺負,那仍然是他最懷念的一段歲月。

    一切都將失去,上官飛忽然間有點理解雨公子死後妹妹發生的變化了,“這是報應嗎?”他喃喃自問,發現有人擋住火光,抬頭看到了上官成。

    上官成送來一大塊肉和半皮囊酒。

    上官飛好像不認識似地盯著他,接過酒肉,說:“你跟龍王長得越來越像了。”

    上官成聽無數人說過類似的話,可笑的是,他總共沒見過龍王幾次,印象極為模糊,反倒是獨步王的形象,仍然清晰地留存在腦海裡,“你認識她沒有幾天吧?”

    十二歲的上官成說起話來像是成年人,對那張破碎的臉也沒有產生畏懼,上官飛坦然地接受了這一點,手裡拿著酒肉,一口也沒吃,輕聲說:“交情不在長久,有些人相處一輩子還是形同陌路,有些人看到第一眼你就知道那是你一直在等的人。你等過什麼人嗎?”

    “沒有。”上官成有點生硬地說,他等過許多人,獨步王、龍王、母親羅寧茶、韓芬,可是沒有一個人主動來找過他,令他的夢想成真。

    施青覺卻意外地來了,這是上官成接受邀請的另一個原因,在他擁有的諸多王號當中,“鐵槍王”最不起眼,現在卻是他最感興趣的。

    “以後會有的,你現在還小,以後會有的,到時候你會發現,這個人比你所擁有的一切都重要。”

    上官成不理解這些話,只是確信“九哥”跟傳言中一樣,是個娘娘腔,“你不打算替她報仇嗎?”

    “報仇也不可能讓她活過來。”上官飛可憐巴巴地說,舉起酒囊,猛地灌了一口,“報仇只會讓自己活得更痛苦,因為你沒辦法忘記。”

    上官成更加聽不懂。

    匪徒們吃得差不多了,正在收拾東西,施青覺站起身,邁步走到南宮壞身邊。

    “不能等她死了嗎?”上官飛哀求道,早在很多年以前,他就已經放棄大部分尊嚴,這時連最後一點也不想要了,“她活不了多久了,我可以出錢,我在璧玉城有許多錢。”

    “何必讓她忍受痛苦呢?”施青覺說,他比上官成更能理解“等人”的那番話,他曾經等到過,也曾經失去過。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4-4-13 19:52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4-4-14 11:10
第九卷 刀在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大樹

    對於一名強盜領袖來說,溫情具有致命危險,尤其是心血來潮的溫情。

    施青覺可以不辭辛苦深入中原,就為了替一個死去多年的女人報仇,並且將這個女人的兒子當作貴賓帶回鐵山,沒有任何一名部下敢於反對,因為那個女人是大頭神的女兒,因為鐵和尚從執掌鐵山的第一天起就聲稱那是他最愛的女人,鐵山上下已經習慣於這種想法,並將它當成某種怪癖,每一位匪幫領袖都有權顯示的怪癖,比如大頭神隨時都會將人串在鐵槍上。

    上官飛對南宮壞的感情令施青覺心有慼慼焉,但也僅此而已,他唯一能做的同情表示就是親手割下傷者的頭顱,立刻結束她的痛苦。

    南宮壞未傷的半邊臉上寫滿掙扎與恐懼,疼痛的確難以忍受,可她更不想死,她沒法張嘴,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像是求生,又像是求死,上官飛無法定奪。

    施青覺可不會猜測別人的想法,他伸腿將上官飛撥到一邊,單腿跪下,左手按住南宮壞的額頭,右手匕首抵在脖子上,“我保證,眨眼間就會結束。”

    上官飛捂著嘴,完全被嚇呆了,就連已經做好準備的上官成,也後退兩步,有點不想看接下來的場面。

    初南屏飯量不小,將一大塊肉吃得乾乾淨淨,掏出巾帕擦擦手,起身說道:“又有人來了。”

    施青覺猶豫片刻,站起身大聲道:“此處有酒有肉。同是過路行人,閣下何不出來交個朋友?”

    數十名匪徒已經將打理妥當。這時都握住刀柄,警惕地四處張望,他們什麼也沒聽到,沒有馬蹄聲,也沒有腳步聲。

    過了好一會,一個溫和而蒼老的聲音傳來:“呵呵,鐵大王真是好客,可惜。我們肉吃不得、酒也喝不得,怕是要辜負大王的好意了。”

    紫鶴真人從黑暗中走出來,半截短髮勉強紮在一起,像是小孩子的抓鬏,他對眾匪徒視而不見,徑直走到施青覺面前,打量幾眼。扭頭叫道:“徒子徒孫,都出來吧,肯定是你們學藝不精,露出了馬腳。”

    又有三個人從黑暗中現身,不情不願地走過來,對握刀匪徒們報以同樣的警惕。

    “別瞧我樣子狼狽。我是崆峒派掌門紫鶴真人,這是我的徒弟周羽清,這是他的弟弟我的師侄周懷玉,這是我徒重孫陳錦克。”

    “老神仙天下聞名,在下仰慕已久。”施青覺平淡地說。沒有抱拳行禮,他很清楚。那些看上去全無惡意的對手,才是更難對付的敵人,他想,過後要將這句話說給上官成。

    上官成的確需要這樣的教導,因為他一下子就對紫鶴真人產生了好感與好奇,“紫鶴真人?你不是剛剛被封為大國師嗎?怎麼到這兒來了?”

    “啊哈,你是堂堂西域璧玉王兼龍王,不也一個人跑出來玩了?我跟你一樣,覺得京城太無聊。”

    “我不是……”上官成看了施青覺一眼,終於領悟到紫鶴真人敵我未分,馬上閉嘴。

    紫鶴真人轉向施青覺,“我們師徒幾個要回崆峒山,鐵大王這是要去哪啊?”

    “當然是塞外,我們就是從那裡來的。”

    “那可太好了,大家同路,跟鐵大王同行,再也不怕毛賊攔路搶劫了。”

    “好啊,只要老神仙別突然招出天兵天將,咱們就一塊同行好了。”

    “不會不會,我這個神仙什麼也招不來,就連大國師的稱號都不保準,現在天下無主,等新皇登基,可能就後悔了。”

    “嗯。”施青覺越來越拿不準這個老道的用意。

    紫鶴真人完成了客套的任務,繞過火堆,走到初南屏身前,“小夥子耳力不錯,你是從西域來的初南屏吧?問一句,這些天有見到顧慎為嗎?”

    初南屏搖搖頭。

    紫鶴真人似乎很滿意,笑著點點頭,又走向南宮壞與上官飛,低頭看了一會,“唉,怎麼也算是十方教菩薩,怎麼被打成這樣?”

    上官飛反應極快,跪在地上說:“老神仙,你能治好她的傷勢嗎?”

    “骨頭都碎了,就算是真神仙,也沒辦法恢復原樣了。”

    “救人要緊,能不能恢復原樣再說。”

    紫鶴真人盤腿坐在南宮壞頭邊,仔細觀察,時而點頭,時而搖頭,上官飛的心跟著忽上忽下。

    施青覺開始沒干涉,看了一會說:“老神仙,等我把人頭割下來,你再慢慢看吧。”

    “腦袋割下來,人不就死了?”紫鶴真人詫異地說。

    “死人不會亂動,不會喊疼,老神仙動手修復的時候更省心。”

    “呵呵,鐵大王還真是愛開玩笑。”

    “我從來不開玩笑,這個人是我打傷的,我現在就要割下她的頭顱,當禮物送人,兩位若是嫌髒,就請讓到一邊去。”

    上官飛好不容易等到一點希望,膽量也隨之長了一些,伸手攔住施青覺:“她在十方教裡根本不是重要人物,你已經有了六顆頭顱了,放她一馬吧。”

    施青覺全身蓄勁,隔著衣裳都能看到他的胸膛在慢慢鼓起,上官飛立刻讓到一邊,他早在氣勢一落千丈,絕不敢與和尚動手。

    紫鶴真人對此似乎毫無察覺,搖搖頭,“你說得不對,南宮壞在十方教裡很重要。”

    “啊?”上官飛想不到老神仙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她……”

    “十方教的地盤在東北,你們兩個為何走向西北邊疆?”

    “啊?”上官飛又一個沒想到,“我……我不知道,我是跟著她走的。”

    “西北群雄並立啊。”此鶴真人對施青覺說,語氣跟閒聊一樣隨意,“不是我自誇,崆峒派能算一個吧?”

    “能。”施青覺承認,崆峒派是江湖名門,弟子遍佈西域,就在鐵山匪幫當中,也有人拐彎抹角地與崆峒派有師承關係。

    “塞外鐵山,縱橫數千里,官民皆避,更是一方勢力。”

    “嗯。”施青覺聽著,鐵山居無定所,說是西北勢力也無不可。

    “小閼氏占地廣闊,帳下精兵數萬,人兵、牲畜眾多,勢力不小。”

    “當然。”

    “還有大將軍龐寧,統率二十萬大軍,監督小閼氏,防備北庭騎兵,乃是最大的一股勢力。”

    “哼。”施青覺雖然接受拉攏,替龐寧殺人,但他可從來不覺得鐵山低人一等。

    紫鶴真人一邊說話,一邊細緻地為南宮壞擺正碎骨,塗抹藥膏,上官飛滿懷希望,施青覺也沒有阻止,對他來說,頭顱是否完整併不重要。

    “據我所知,南宮壞乃是慈最勝的心腹之人,她沒有留在京城幫助教主,沒有回東北老家,也沒有逃往南方避難,偏偏要去西北邊疆,其中必有原因。”

    “那又怎樣?等到屍首分離,任何原因都不重要了。”

    紫鶴真人十指飛快,已經將碎骨大致擺正,餵南宮壞吃了一枚崆峒派療傷丹藥,抬頭說道:“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京城大亂,天下洶洶,西北必是出事之地,鐵大王既然願意與大將軍龐寧做交易,何不乾脆做一筆更大的買賣?”

    施青覺當著紫鶴真人的面並未提過大將軍龐寧,對方猜出答案,他也不再遮掩,“老神仙是在給蕭王做說客嗎?”

    “背靠大樹好乘涼,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咱們乾脆來比比哪棵樹更大吧。”

    施青覺愣了片刻,拉著上官成,並肩坐在南宮壞腳邊,與紫鶴真人面對面,好像隔著一張桌子,上官飛守在側首,目光一刻不離南宮壞,發現她昏昏睡去,心中稍安。

    “龐寧擁有二十萬大軍,掌控邊西北數郡,東有小閼氏對他言聽計從,西有樓蘭諸國俯首貼耳。”

    “蕭王平定京城暴亂,得到滿朝文武的支持,繼承大統指日可待,十萬羽林軍乃天下精銳,山東諸王遙相呼應,各地義兵正源源不斷向京城彙集,不出一月,即可集結百萬雄師。”

    “天下雖大,鐵山只在草原馳騁,中原百萬大軍與我無關,龐寧背靠北庭,即使不勝,也可以退入草原,仍是鐵山身邊的老虎。”

    “呵呵,一山不容二虎,龐寧意欲剷除十方教,就是怕戰事一起,腹側受敵,對身後的鐵山怎麼會放心?大王若肯襄助蕭王,進可封侯,退可自保,何樂而不為?”

    施青覺沉默一會,“在下雖是強盜,也懂得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的道理,我與龐寧歃血為盟,不能就這麼壞了誓言。”

    “大王義氣令人敬佩,這事也不著急,反正咱們順路,搭夥同行沒問題吧?”

    “歡迎之至。”

    “還有這個南宮壞,她的腿跑不了,腦袋自然也會跟著,不如暫緩割首,帶著一塊走吧。”

    “嗯——”施青覺轉向上官成,“你有什麼看法?”

    上官成吃了一驚,馬上挺直身體,用最嚴肅的腔調說:“如果十方教真的還暗藏陰謀,聽聽南宮壞的供詞也不錯。”

    “那就先將她的腦袋寄存著,直到她能開口說話。”

    紫鶴真人首先站起身,向施青覺拱手道:“大王通情達理,事情就好辦多了。”然後他看著上官成,衝他眨下眼睛,顯得非常親切,心想,自己手裡總算握有能與顧慎為交換御璽的東西了。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4-4-14 11:30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4-4-14 19:28
第九卷 刀在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討喜

    施青覺將上官成留在後面,兩人並駕齊驅,天剛亮不久,路上沒什麼行人,數十名帶刀大漢與道士同行,倒也沒有引起太多注意。

    在兩人身後,初南屏仍然不遠不近地跟隨著,好像對自己此行的目的還沒有做出決定。

    施青覺當初南屏是空氣,對上官成說:“你覺得紫鶴真人怎麼樣?”

    “他……很奇怪,也挺和氣。”上官成知道這是一種考驗,於是努力想了一會,補充道:“不過他的徒子徒孫好像很不情願。”

    “他們是名門正派,當然不屑於跟鐵山來往。紫鶴真人的提議呢,你怎麼看?”

    鐵山與哪一方聯合是關係到未來生死存亡的大事,和尚居然徵求自己的意見,上官成有點受寵若驚,不過他對這個問題的確有過考慮,“我不大懂中原的形勢,可是聽上去蕭王好像已經穩操勝券,早晚會登基當皇帝,太后已經自殺,大將軍龐寧在朝中勢單力薄,只憑二十萬大軍,勝算不大。要是我,就儘早與強大一方聯合,可以提出更有利的條件。”

    施青覺露出一絲微笑,牽動兩道疤痕,令他的臉顯得加倍猙獰,“這也是你要學的一件事,別管對方說什麼,要聽話外之音,想想對方為什麼要提這樣的建議。”

    “話外之音。”上官成望著百餘步之外的隊伍,紫鶴真人的頭頂髮髻隱約可見,身體晃來晃去。一點也不像名門大派的掌門,更沒有八十歲老人的穩重。“有一點很奇怪,紫鶴真人身為大國師,替蕭王辦事,身邊只帶了三名本門弟子。”

    “嗯,這是一件怪事。”

    “他們四個昨天晚上沒有光明正大地拜訪,是被初南屏喊破,才勉強現身,蕭王如果真想拉攏鐵山。不該如此隨意。”

    “這也是奇怪的事。”

    上官成又想了一會,“這說明所謂聯合對抗龐寧,是紫鶴真人臨時想出來的說辭,其實他另有目的。”

    “紫鶴真人是個老滑頭,蕭王剛剛在京城大獲全勝,朝中大臣都忙著拍馬屁、表忠心,他卻離開京城。必定是要為蕭王做大事。”

    “他對南宮壞和龐寧很感興趣,是不是想要刺殺大將軍,讓蕭王不戰而勝?這可是大功一件。”

    “障眼法,這些全是障眼法,紫鶴真人不是亡命之徒,二十萬大軍取大將軍人頭?這種事他絕不會接手。敗了被天下恥笑,成了也會受到蕭王忌憚。”

    那個乾巴巴的醜陋老頭不如剛見面時令人信任了,上官成想不出更多線索,“這我就猜不透了,西北方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紫鶴真人不辭辛苦跑一趟。”

    “他早晚會露出馬腳的。”施青覺心裡有一些猜測,但不想說得太多。只要上官成對紫鶴真人生出戒心就行了。

    這天晚上,一行人仍在野外住宿,鐵山匪徒隨身帶著帳篷,崆峒派與上官飛各分到一頂,只有初南屏仍不合群,別人送他食物他就收下,不送也不來要,吃完之後就在荒地裡露宿,偶爾還會消失一段時間,誰也不知道他去做什麼。

    上官成從前就對初南屏印象很好,知道他這一路跟來是為了保護自己,心中更是感激,即使這樣,也還是找不到機會與孤僻的劍客說句話。

    紫鶴真人卻利用這一天的時間,與幾乎所有人都交上了“朋友”,晚飯之後,他替至少五名匪徒看了手相,預言他們不是長命百歲就是聞名遐邇,還為幾位剛失去至友的匪徒做了一場簡單的法事。

    施青覺冷眼旁觀,沒有阻止弟兄們樂和一下,可是當紫鶴真人主動要為他看手相的時候,和尚拒絕了,“我知道自己的命運是什麼,不用算。”

    周氏兄弟比較矜持,躲在帳篷裡,吃自己攜帶的乾糧,只有陳錦克跟在掌門身邊。

    上官成將觀察紫鶴真人當作一項任務,可他什麼也沒看出來,崆峒派掌門好像返老還童的孩子,熱情洋溢,全無心機,要說他心裡藏著什麼大陰謀,一點也不像。

    紫鶴真人偶爾會對他微笑,卻沒有主動與他說話。

    大人的世界真難懂,進帳篷睡覺的時候,上官成感到疲憊不堪,甚至開始懷疑和尚是不是太多心了,然後他做了一個混亂的夢,裡面出現許多熟人,個個顯得心事重重,好像在向他隱瞞什麼。

    不遠處的另一頂帳篷裡,上官飛無法入眠,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照顧南宮壞。

    南宮壞受傷的時候極為隱忍,紫鶴真人療傷的時候都沒有哼一聲,可是進入恢復期之後,她被持續的疼痛擊垮了,在馬背上,她躺在上官飛懷裡,仍然避免不了顛簸,堅持了多半天之後,開始小聲"呻吟",住進帳篷之後,還是疼得無法入睡。

    但她從不開口提要求,即使牙齒咬得嘎嘎直響,也沒說一句多餘的話,反倒是上官飛心急火燎,向紫鶴真人和匪徒們求藥,希望能緩解南宮壞的痛苦。

    “沒有靈丹妙藥能幫她。”紫鶴真人給了他幾樣藥,內服、外敷都有,“她能不能活下去,恢復得怎麼樣,都得看她自己的本事。這種事情無法預料,有些人是絕世高手,一輩子連噴嚏都沒打過,最後卻因為一點小病丟掉性命,有些人看似嬌弱,在忍耐力方面卻高人一等。”

    紫鶴真人的話與他的藥一樣,只能提供些許安慰,上官飛幫南宮壞服藥之後,看著她那張永遠不會對稱的臉孔,說:“妳還想要什麼?我給妳弄去。”

    南宮壞的疼痛稍有緩解,目光有一些呆滯,神情卻仍然堅定。“你幹嘛保護我?你不是很膽小嗎?”

    這是一天來南宮壞第一次說話,上官飛最先感到的是緊張。轉身到帳篷門口向外窺望,然後低聲說:“小心,別被人聽到,他們會逼妳招供的。”

    “那又怎麼樣?不過是酷刑而已,我受得了。”

    上官飛想說“我受不了”,覺得這幾個字太親昵,於是說:“那也用不著主動受刑。”

    “還是那句話,你為什麼保護我?你膽子小。又沒本事。”

    上官飛嘿嘿笑了兩聲,“因為我相信妳,妳不是說要帶我去十方教,在那裡我能受到嚴密保護,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我是騙你的,昨晚你也聽到了,我帶你走的方向都不對。”

    “那也沒關係。反正我相信妳了。”

    南宮壞閉上嘴,說話能令她分心,也會牽動傷勢,帶來更多疼痛,她當然不會隨便相信一名陌生的西域男子,何況這個男子很怪很笨。在她眼裡一無是處,“我的原名叫申瓊枝,樹枝的枝,不是靈芝的芝。”

    這是她唯一能透露的事情,其實算不上秘密。十方教內外許多人知道。

    上官飛還是很高興,將“申瓊枝”三個字反覆念了好幾遍。“好名字,比妳現在的名字更好,妳希望我叫妳哪個?”

    “隨便。”南宮壞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又睜開,“你能把我救出去嗎?”

    “妳現在這個樣子……咱們跑不出多遠。”上官飛心中惴惴,當年在龍王、荷女、木老頭的逼迫下,他還能敢偶爾與人動動手,一旦失去依靠,他對施青覺這類人怕得要死,“我瞧事情還有轉機,和尚對上官成很看重,那畢竟是我……弟弟,過兩天我找他求情……”

    南宮壞重新閉上眼睛,對上官飛的反應一點也不意外,這要是一位敢想敢做的男子,也不會被她幾句話騙出京城來。

    “妳睡吧。”上官飛小聲說,看著她的呼吸漸漸平穩,悄悄鑽出帳篷。

    夜色正深,一小堆篝火旁邊,還有七八人在喝酒聊天,紫鶴真人與陳錦克赫然坐在其中,兩人不喝酒,卻是聊天的主力,時常引得匪徒們哈哈大笑。

    要是有老神仙的本事就好了,上官飛羡慕不已,他從小就想得到周圍人的喜愛,可惜除了母親之外,他極少獲得成功。

    上官飛走向火堆,笑嘻嘻地說:“老遠就聞到酒味了,能不能分一點啊?”

    歡聲笑語停止了,匪徒們都瞧不起這個膽小鬼,誰也不肯接話。

    上官飛佯裝不知,擠進兩名匪徒中間,“長夜漫漫,不喝點酒,真是熬不過去啊。”

    “只有你身邊帶著個女人,還有什麼熬不過去的?”一名匪徒冷淡地說。

    “唉,她是女人,可是比我還像男人,又被你們大王打成那樣,你對她有興趣嗎?現在就可以去嘗嘗。”

    “去,老子只睡如花似玉的娘們兒,鐵山男人多得是,還用找她?”

    眾人大笑,上官飛也跟著笑,順手從身邊匪徒手裡拿過酒囊,狠狠地灌下一大口,“這是天下最爛的酒嗎?可是真夠勁兒。”

    在匪徒們眼裡,上官飛立刻變得不那麼討厭了。

    上官飛當年在龍軍營地裡有過經驗:如果你不能嘲笑別人,那就嘲笑自己,這是與陌生人交朋友的最簡便方法。

    幾個人一直喝到半夜方散,上官飛施展出全身本事,成功擊敗紫鶴真人,成為交談的主導者,陳錦克若干次想要替祖師出頭,都因為不能喝酒而敗下陣來。

    陳錦克是崆峒派俗家弟子,其實是可以喝酒的,他因為尊重老神仙才跟著一塊戒酒,沒想到竟然成為一項弱點。

    紫鶴真人示意陳錦克攙扶醉燻燻的上官飛,三人一塊向帳篷走去,等身後沒有鐵山匪徒之後,真人抓住上官飛的胳膊,小聲說:“小子,你在恩將仇報啊。”

    上官飛的確醉了,但是頭腦仍然清晰,嘿嘿笑了兩聲,貼在紫鶴真人耳邊,用更小的聲音說:“我給你上官成,你把我們兩個救出去。”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4-4-14 19:35 編輯

xox 發表於 2014-4-15 16:08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相信


定武鎮是個不大的地方,因為四通八達,人來人往,比一般的州縣治所還要熱鬧,在這裡,崆峒派四人得與鐵山眾匪分道揚鑣了。.

由此往北不過三曰路程可到達崆峒山,向西行進七八曰通往大將軍龐甯的駐地,小閼氏的屬地與鐵山臨時營地也都在那裡。

紫鶴真人聲稱這裡離崆峒山比較近,因此一定要盡地主之誼,於是這天傍晚,眾人沒在荒野中搭建帳篷,而是入住鎮邊一座隱蔽的江湖客店裡。

周羽清的人脈發揮了作用,他跟店主很熟,將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

店主是個見過世面的**湖,聽說來人當中有鐵山大王,接待得更加盡心盡力,騰出了幾乎所有住房,親自帶領夥計照料馬匹,提前派掌櫃去向地方緝捕與軍營打招呼,以防意外。

招呼打得很隨意,掌櫃拜訪了數位低級武官,開了幾句玩笑,做了幾個手勢,雙方心照不宣,只要對這群帶刀的兇神惡煞視而不見,武官們明天就會得到一份額外的“孝敬錢”。

施青覺在京城就已經注意到程家莊更像是一座客棧,專門接納各方豪傑,經營得當,橫跨黑白兩道,是個很有意思的地方,要不是程屹非要參與朝堂之爭,他現在仍會是天下知名的“豪俠”。

定武鎮這家客店雖然不大,手段卻與程家莊沒有兩樣,施青覺對此頗感興趣,特意邀請店主共飲,兩人在酒桌上談文論武,很快成為莫逆之交。

周羽清也參加了酒宴,發現施青覺雖是塞外大匪,與中原江湖並非格格不入,直到這時,他才感到自在一些,趁紫鶴真人不在,破例喝酒,願與鐵和尚結交。

紫鶴真人沒閑著,他在給南宮壞治傷,“嗯,恢復得不錯,命是保住了,如果覺得有力氣,就起來走一走。”

南宮壞其實已經可以走動了,但她不想引起鐵山匪徒的注意,在外人面前仍然裝得軟弱全力,整天躺在上官飛懷裡,從來也不開口說話,即使是紫鶴真人,也不能讓她開口。

上官飛松了口氣,連聲感謝真人的大恩大德。

“明天咱們就要各奔東西了,這些藥你們拿著,祝兩位一路順風吧。”

崆峒派要回家,南宮壞要走的卻是一條死路,施青覺不準備在路上下手,但也從來沒過來審問過,對十方教的秘密顯得很不在意,這表明他的最終目的還是要拿人頭當禮物。

上官飛幫著南宮壞服下一把丹藥,隨口問道:“老神仙,施青覺還沒在龐甯和蕭王之間做出選擇嗎?瞧他不像是優柔寡斷之人啊。”

“和尚心裡有數,他不選擇,就是已經做出決定了,唉,看來蕭王是得不到塞外的支持了。”

兩人閒聊,南宮壞昏昏睡去。

上官飛一把抓住紫鶴真人的胳膊,“不能再等了,就是今晚,把我們救出去。”

真人也不掙扎,笑著說:“你的姓子還真是急躁,這裡算是崆峒派的地盤了,救人易如反掌,可那樣一來,崆峒派就會得罪鐵山,你也瞧見了,那幫傢伙連女人都打,更不用說我這個形容醜陋的老頭子,還不一拳把我打散架了?”

上官飛不瞭解紫鶴真人的武功有多高,也不清楚崆峒派勢力有多大,馬上說道:“有失必有得,我把上官成交給你,隨你處置,咱們當初可是說好的。”

“是說好了,可我越想越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

“你一直不肯說用什麼方法帶走上官成,我瞧你們兄弟二人也不像是感情深厚,萬一你只是孤注一擲,反而打草驚蛇,還不如我崆峒派親自出手。”

上官飛雖然急著逃走,想得一點也不少,露出笑容,“老神仙,我也沒問你請走上官成要做什麼,對不對?因為我相信老神仙是得道之人,絕不會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成弟在你手裡,比跟著一群強盜闖蕩塞外更安全。我相信你,你也得相信我,首先,我很膽小,寧肯投降,也不會孤注一擲。其次,感情是交往出來的,你沒看到我這幾天一直在跟成弟聊天嗎?他畢竟是小孩子,得哄。接下來我要怎麼做,老神仙應該也能猜到幾分,何必非要說得清清楚楚呢?”

真人笑的聲音稍微有點大,上官飛忙拉著他走到門口,指指**的南宮壞,示意不要驚醒她,出於謹慎,他沒將計畫透露,想在成功之後給她一個驚喜。

“好吧,你說得有道理,我相信你。”真人壓低聲音,“但今晚不行,得明天。”

“明天咱們就各走各路了。”

“放心吧,我的徒弟不是白給的,別說一天,就算是一個月,他也能將這群人牢牢留住,別忘了,這裡是崆峒派的地盤。”真人眨眨眼睛,好像他說出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上官飛相信紫鶴真人,因為他沒有別的選擇,上官成一心要跟著鐵和尚學習做強盜,根本不可能幫他求情,南宮壞生存的唯一機會就掌握在這個老頭子手中。

“約個時間吧。”

“明晚四更。”紫鶴真人拿著一粒淡黃色的藥丸,“這是崆峒派鍛筋丸,治療外傷有奇效,不過也會讓人昏昏欲睡,你可以留著。明晚四更我會親自來,把你們三個都帶到安全的地方。”

上官飛接過藥丸,緊緊握在手裡,南宮壞剛才吃的就是這種藥,此時睡得正熟,這一粒要留給上官成。

紫鶴真人告辭,在門外又對南宮壞的傷情交待幾句,與守在外面的陳錦克一塊回自己的房間休息。

上官飛坐到床邊,看著南宮壞的臉,受傷的那半邊基本好了,只是凸凹不平,顯得有些瘮人,與另半邊極不對稱,紫鶴真人已經使出全力,如果孫神醫在,效果或許更好一點,但也不可能恢復原狀。

說來奇怪,雖然南宮壞的毀容有點可怕,上官飛卻沒有一點厭惡,他可以一直盯著這張臉看,越是心驚膽戰,越是癡迷。

他必須從這張臉上吸取一點膽量,才敢執行明天的計畫。

周羽清不負師望,不飲則已,一飲驚人,當天晚上將店主與施青覺都給灌醉了,並相約明曰再戰。

施青覺向來以酒量大而自傲,當然不肯認輸,於是順理成章地多留一天。

上官飛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天亮之後沒有出屋,留下來照顧南宮壞,焦急地等待天黑。

“你有心事。”南宮壞小聲說,她只對上官飛一個人開口。

“啊?沒有,我哪來的心事。”上官飛嘻嘻笑道,隨後神色一暗,“就是……這裡離大將軍營不遠了。”

“不就是割頭嗎?沒什麼可怕的,我會與教主一塊再生。”

南宮壞一度非常怕死,可是隨著傷勢復原,她又變得強硬了,沒有外人的時候經常念誦**,內容全是生死輪回的內容。

“教主他們死得早,你可能趕不上一塊再生了。”上官飛認真地說,對那個從沒見過面、已經死掉的慈最勝有點嫉妒。

南宮壞輕哼一聲,等了一會用命令的語氣說:“我要……”

上官飛駕輕就熟,立刻從床下拿出便盆,幫助南宮壞小解,這些天來,他做了不少髒活累活,南宮壞初時還有些抗拒,後來就無所謂了。

“如果我死了,你怎麼辦?”

“你不會死,起碼現在不會。”上官飛將便盆放好,非常肯定地說。

“嘿,鐵和尚跟你不一樣,他可不會隨便改變主意,但他對你沒有敵意,我死了,你就回去求龍王和你妹妹的原諒吧,你是好人,也是個沒用的人,沒有保護,在江湖上混不了幾天。”

第一次聽到“好人”的評價,上官飛一愣,隨後笑而不語。

“怎麼,你對我的話不服氣嗎?”

“服氣,可我從前是什麼人,你根本不瞭解。”

南宮壞沉默了一會,“你很喜歡男人吧?”

上官飛嚇了一跳,臉騰地紅了,“你……誰說的?”

“不用誰說,你這些天與鐵山人打得火熱,手段熟練得很,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我可不是十幾歲的傻姑娘。”

上官飛呆若木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真奇怪,你明明喜歡男人,幹嘛還纏著我?因為我長得不像女人嗎?”

上官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說實話,我喜歡男人,也喜歡女人,從前命懸一線的時候,喜歡男人多一些,可是見到你之後,我喜歡女人多一些……”

“原來你是個怪胎。”

“隨便你怎麼說,我對你好,但是不要求你的回報,哪天你想走,我也絕不會阻攔。”

“那你現在就死心吧,你做的事情我想想就噁心。”

突然聽到這麼絕情的話,上官飛一下子蒙了,想來想去,卻找不到辯解之詞,“等你安全之後,我會死心的。”

南宮壞咬咬牙,“我現在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早就不想活了,還要什麼安全?不管你跟紫鶴真人在策劃什麼陰謀,住手吧,對我毫無意義。”

原來南宮壞還是看出了一些跡象,上官飛替她蓋好被子,“沒有陰謀,哪來的陰謀?我的膽子你最瞭解……”

上官飛下定決心,當晚三更就動手。
1月23 發表於 2014-4-15 21:21
第九卷 刀在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借宿

    上官飛精心設置的計劃,差點被一群不速之客給打斷。

    當天下午紅日西傾的時候,一大群江湖客衝進了定武鎮,總數有百餘人,騎著馬橫衝直撞,比鐵山眾人還像強盜,相互間你呦我喝,直奔鎮邊的客棧,下馬之後將大門砸得啪啪直響。

    作為一家江湖客棧,大門上是沒有招牌的,只在門面上用利器刻畫出簡單的“松竹梅歲寒三友圖”,寓意交情常在,這些人能認出圖案,自然是老道的江湖客,可如此興師動眾,又實在不符合江湖規矩。

    店主正與施青覺、周羽清進行第二天拼酒,聽到外面的聲音,急忙告罪,跑出來查看情況。

    已經有二十多人闖進庭院,夥計們根本阻擋不住,店主目光一掃,從來者當中發現一名熟人。

    熟人名叫金虎,人稱“捂眼虎”,河東人士,經常來西北行走,為人謹慎,甚至有些膽小,店主一看到他,懸著的心先放下五分,拱手道:“虎兄大駕光臨,怎麼也不得前知會一聲?”

    金虎滿臉橫肉,長相頗凶,此刻卻一臉狼狽,像是被劫持到這裡,又像是被仇家追趕,擦擦汗,指著身邊絡腮鬍子的高大道士,“來,榮貴老兄,先給你介紹一位大人物,這位就是天下知名的泰山派掌門苗三問。”

    店主榮貴急忙上前三步,深施一禮,“苗掌門名貫江湖,在下仰慕已久。今日光臨寒舍,不勝榮幸。”

    苗三問大咧咧地接受了禮遇。略一拱手,“江湖同道,不拘禮節,今晚在你這裡借住一宿,房錢加倍,我們人多,麻煩榮掌櫃安排一下。”

    榮貴並非掌櫃,這家客棧也極少向住宿者收錢。聽到這話不僅一愣,看向熟人金虎。

    金虎神色更尷尬了,這一路走來,他替苗三問跑前跑後,得罪不少朋友,十幾天了,這位泰山派掌門還是沒明白江湖上人情往來的規矩。他也不敢直說,只好拉著店主榮貴走出幾步,低聲道:“這回來的人不只是泰山派,總共十四家門派一百零三人,都是掌門親自帶隊,結交下這批人。對你我今後都大有好處。”

    京城的消息還沒有完全傳到定武鎮,榮貴耳目靈通,從周羽清、施青覺那裡已經打聽到不少情況,面露難色,低聲道:“這麼多江湖朋友到訪。平常求都求不到,可真是不巧。我的店裡已經住滿了人,連我自己也跟夥計們擠一間房,不如這樣,我介紹你們去鎮上的兩家客店住宿,跟住我這裡一樣,不收房錢,也不會受到官府打擾,明天我親自去送行。”

    金虎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替代方案,不遠處的苗三問聽得清清楚楚,心中大為不滿,邁步走過來,“榮掌櫃,你這樣就不夠意思了,我們大老遠趕來,聽說你是定武鎮的豪傑,才巴巴地投奔,你一句話就要把我們支走,是嫌我們這些人沒身份,還是怕我們付不起房錢?”

    榮貴忙湊過來解釋,“真是住滿了,苗掌門瞧,幾十匹馬在那呢,都是江湖中人,我榮貴雖然稱不上豪傑,蒼天可鑒,可也從來沒對江湖同道撒過謊。”

    鐵山馬匹眾多,後院養不下,有幾匹存在了前院,苗三問早已看到,算是多信了幾分,“好吧,那就請榮掌櫃費心,替我這些人安排個去處。”

    事情到此就要完結了,苗三問卻偏偏多了一問,他早早當上掌門,沒有獨自闖過蕩過江湖,與名門正派的交往經驗豐富,江湖中的事情向來由門內得力弟子安排,這位弟子死在了京城,他親自出馬,反而總說錯話。

    “你這裡住的是誰?如果是英雄豪傑,請出來大家見一面。”

    金虎知道這話不妥,但凡可以相見,榮貴一早就會主動介紹,他沒說就是對方的身份有點問題,行走江湖的重要原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苗掌門實在多此一舉,忙低聲道:“苗掌門,咱們身上擔著事,此行自當小心謹慎,甭管這裡住著什麼人,還是不見為好。”

    “不見也罷,只要不是崆峒派的傢伙……”苗三問雖然對規矩生疏,察言觀色的本事卻不差,發現榮貴神色不對,冷臉追問:“難道真是崆峒派的敗類住在這裡?是誰,叫出來讓我看看。”

    事情就是因為這句話鬧起來了,苗三問嗓門大,周羽清在屋裡聽得清清楚楚,當著鐵和尚的面,他可嚥不下這口氣,拍案而起,大步走出房間,站在門口大聲道:“苗掌門,崆峒派沒得罪過你,你一口一個‘敗類’,是什麼意思?”

    苗三問大怒,拔出長劍,身後眾人也紛紛亮出兵器,“哈,叫你們敗類還是客氣的,崆峒派踩著武林同道的屍體往上爬,為天下人所不恥,我們本想殺往崆峒山問罪,沒想到今天在這兒遇上了,倒是省事,紫鶴老驢呢?把他叫出來!”

    周羽清也怒了,縱身躍到院中,就要與苗三問拚命。

    “住手,老驢來也。”紫鶴真人從後院走出來,身邊陪著周懷玉與陳錦克,“徒弟,你可太不像話了,這是人家的宅院,主人好心接待,你卻要動刀動劍,還不快道歉。”

    周羽清強按怒意,向榮貴拱手道:“讓榮兄為難,是周某的錯,請榮兄不要見怪。”

    榮貴在江湖中的地位與崆峒派監門天差地別,急忙躬身還禮,說出一連串奉承話。

    真人走過來,笑容滿面,“苗掌門、金大俠……”環拱半圈,嘴不停歇,叫出十四位掌門和七位豪傑的姓氏,分毫不差,好像都是幾十年的老朋友,“諸位遠道而來,乃是貴客。崆峒派不能盡地主之誼也就算了,怎麼能占屋不放?這樣好了。崆峒今晚另尋住處,多少能騰出一兩間房。”

    紫鶴真人一味退讓,榮貴第一個不能同意,苗三問也有點不好意思,帶頭收起長劍,粗聲粗氣地說:“住房事小,崆峒派在京城出賣武林同道,這筆賬。今天不算,以後也得算。”

    “哎呀,我都八十歲了,腦筋早就不靈光了,算來算去也是一筆糊塗賬。”

    苗三問重重哼了一聲,知道對方倚老賣老,手一揮。“咱們走!”

    事情到此也不會鬧起來,這回站出來改變事態的是施青覺,他站在門口說:“天色已暗,再尋住處也不方便,我這裡有許多帳篷,可以搭在院子裡。騰出房間來給遠來的客人。”

    店主榮貴向來行事謹慎,心知此舉不妥,可紫鶴真人搶先開口,令他不好反駁。

    “這倒也是個主意,苗掌門。願意留下嗎?咱們促膝長談,沒準能將賬算清。”

    這話像是威脅又像是玩笑。苗三問拿不準,“只要不給榮掌櫃添麻煩,由他決定。”

    榮貴已經沒辦法反對了,只得先感謝施青覺,然後歡迎泰山派諸人留下,至於如何分配房間,雙方倒很謙讓,最後是各占一半,鐵山借出許多帳篷。

    施青覺在京城一直住在程家西莊,苗三問沒見過他,得知身份之後,著實接納,比對崆峒派親熱多了。

    榮貴忙前忙後,大擺宴席,酒過數巡,苗三問終於說出此行的目的,他橫著眼睛睥睨紫鶴真人,像是挑釁似地說:“我們要去邊疆投奔大將軍龐寧,全天下只有他能對付蕭王。”

    真人不以為意,反而替對方著想,“說的也是,據說大將軍正在延攬人才,諸位此去,定能得到重用,就有一點不妥。”

    紫鶴真人故意不說,苗三問只得道:“有什麼不妥?”

    “我記得苗掌門曾經滿城追殺皇太后,最後逼得太后自盡,那可是大將軍龐寧的親妹妹……”

    苗三問差點要拍桌子,看在榮貴和施青覺的面子上,強行忍住,“我們是被蕭王給騙了,程屹看錯人,把江湖同道都給連累了,謀害天子的人,其實是蕭王,這事解釋清楚就行了,再說大家都知道,逼死太后的人是你,不是我們。”

    紫鶴真人嘿嘿而笑,“還好,太后有一個親弟弟,龐靖當時在場,他可以證明,我好不容易為太后求得大赦。不過這些都不重要,我想說的是,龐寧不會收你們,沒準還會將你們一網打盡。”

    “挑撥離間!”苗三問忍不住了,站起身,指著同桌的各位掌門說:“這些人個個都是高手,到哪都會被當成貴賓,大將軍求賢若渴,怎麼可能暗藏殺心?”

    紫鶴真人一點也不惱怒,“當初我阻止過你們,可你們不聽,老人家的話,總是沒人聽,唉。”

    “你有話就說,用不著故弄玄虛。”

    “我問你,天子到底被誰害死,天下可有定論?”

    “怎麼沒有,大家都知道是蕭王……”

    “你瞧,我替蕭王做事,我都不說肯定的結論,我是問‘天下人’的態度,不是你,也不是我。”

    “天下人早晚都會知道真相。”苗三問這麼說,就是承認還沒有定論。

    “對啊,你們曾經追殺過太后與公主,這件事是避不過去的,對天下人來說,誰接納你們,誰就是暗害天子的幕後主使者,大將軍龐寧是個聰明人,你說他會不會為了一百餘名‘高手’做蠢事呢?”

    苗三問義憤填膺,“暗害天子的罪名,怎麼會落到我們頭上?”

    有師父在,周羽清很少開口,這時說道:“嵩山派掌門姬扶危怎麼沒來?他為人最精明,只怕早猜到結果了。”

    苗三問掃視一圈,發現好幾位掌門似乎都被說動了,心中更加憤怒,沖店主榮貴一拱手,“得罪了,看來我們與崆峒派的賬不得不算了,來,咱們打一場,提著真人的頭顱去見大將軍,總能堵住天下人的嘴巴了。”

    上官飛沒有參加宴席,他一直在等,時至三更,宴席也沒有結束的意思,雙方反而還要大打助興,他決定冒險行動,心想沒準這是更好的時機。

    南宮壞已經睡下,上官飛找出一套夜行衣穿上,稍加易容,悄悄來到後院上官成的房外,用已經偷偷練習許久的聲音說:“小娃娃,睡著了嗎?”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4-4-15 21:27 編輯

qwe0505 發表於 2014-4-16 14:27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甜糕

“韓芬?”上官成沒參加宴席,可也沒有入睡,正在屋子裡練功,南宮壞受傷、上官飛束手無策的場景對他刺激頗大,暗自發誓,自己絕不能淪落到這一步,而且要依靠本人的力量,而不是施青覺、上官如等人。

    熟悉的聲音和熟悉的稱呼,上官成又驚又喜,還有點忐忑不安,走到門口:“真是你嗎?”

    “嘻嘻,除了我還能是誰?我瞧你的房裡沒有亮光,可是有人影在晃動,過來看看你在做什麼。”

    “我……我在練功,你不應該過來,和尚還是要殺你,你可打不過他。”上官成沒點燈,一直在黑暗中修煉上官如傳授的須彌芥神功。

    “打不過跑得過,再說他們正在喝酒,個個爛醉如泥,待會就得打起來,注意不到我。”

    自從在懷西館重逢之後,上官成只見過一次韓芬,對她的聲音與說話方式只有大概印象,“你進來說話。”

    “不,我過來打聲招呼,馬上得走,我帶點好吃的給你。”

    半夜送食卻拒絕進門,這對韓芬來說算不上怪事,上官成畢竟年紀尚小,對此沒有生出懷疑,輕輕將房門推開一條縫,“上回我說了一些狠話,你不會記恨我吧?”

    “嘻嘻,你是小娃娃,不聽話我就打你屁股,有什麼可記恨的?”

    “嗯。”上官成不是五六歲的小孩了,隱約覺得韓芬親切得有點不太正常。上回見面時她已經有點把他當大人對待了,現在卻又變了回去。

    門縫裡遞進來一個油紙小包。上官成接在手裡,“你真的不進來嗎?今天店裡住的人特別多,你這樣很容易被發現。”

    “還是門口比較好,隨時能跑,嘗嘗吧,這是你愛吃的東西。”

    油包裡是一塊甜糕,璧玉城盛產各種甜糕,上官成對之沒有特別喜好。可這是韓芬送來的,他心裡還是喜滋滋的,“你呢?你最喜歡吃甜的。”

    “我不會虧待自己,留著一塊,正在吃呢。”

    外面傳來咀嚼的聲音,上官成看著手中的食物,歎了口氣。“我不能吃,和尚說了,少吃零食,他說強盜就得在吃的時候放口大嚼,恨不得將幾天的量都吃完,過後還要能挨餓。不亂吃東西。”

    “你又不是強盜……我等會再來。”外面的聲音消失了,上官成透過門縫向外望去,一群醉熏熏的客人走進院內,正從豪言壯語向胡言亂語的階段昇華。

    “咦,我練成了。我真練成了,你們看。我不用力就能飄起來,啊哈,我震山門的輕功天下第一,你們誰比得上?”

    “震山門算什麼?瞧我百勝幫的拳法,不,指法,我一根指頭……”

    兩個人一塊倒下,同時得意地哈哈大笑,其他人伸手拉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裡面沒有鐵山的人,那些匪徒酒量極佳,喝多了就往地上一倒,從來不會出乖露醜,上官成鄙夷地輕哼一聲,咬了一口甜糕,發現的確挺好吃,與璧玉城不同,別有風味。

    還是韓芬比較好,上官成對這個殺死親生母親的人怎麼也恨不起來,大口吃糕,吃到一半的時候覺得有些頭暈,心想這幾天趕路太多,自己都沒怎麼睡過完整覺,今天的確不該貪黑。

    想到待會韓芬可能還會來,上官成揉揉眼睛,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努力控制睡意,沒過多久,還是不由自主地坐倒在地上,靠著門框睡了起來,直到這時,他仍然沒有想起施青覺教給他的任何一句話。

    有些教訓必須親身經歷才能牢記於心。

    上官飛躲在屋頂上等待時機,令他惱火的是,那群酒徒躺在庭院裡也不安生,還在吹牛廝打,等了大概一柱香時間,上官飛決定冒險下去,醉鬼們根本不關心向身邊的事,真正的韓芬也不會瞻前顧後。

    他剛探出頭,就有一個洪亮的聲音叫道:“來來,你我大戰三百回合。”

    上官飛嚇得魂都要飛了,急忙伏身,再看時,這句話卻不是對他說的。

    泰山派掌門苗三問大步從前院走來,月光照得紅通通的臉膛真發亮,他沒帶劍,沖著地上的醉鬼厲聲呵斥:“滾遠一點,別給泰山派丟人,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掌法。”

    醉鬼都是小門派的弟子,聽到苗三問的聲音,醉意立刻去了四五分,原本扶都扶不起來,這時全都乖乖起身,站到一邊去。

    苗三問轉過身,“紫鶴真人,晚輩今晚要領教崆峒派的倏忽掌法。”

    真人不喝酒,皺紋叢生的臉上神情模糊不清,聲音卻是和善的,“唉,八十歲了還得打架,江湖真是不好混啊,也不知道別人會不會笑話。”

    施青覺對這場“打架”非常支持,“紫鶴真人當世活神仙,絕世神功凡人難得一見,誰敢笑話?”

    眾匪跟著起哄,周羽清與周懷玉爭著要替掌門出頭,苗三問大搖其頭,“不行不行,就得是老神仙,你們兄弟兩個的身手我知根知底,打敗你們也沒意思。”

    苗三問酒後口無遮攔,周氏兄弟臉上掛不住,越發想要上場,都被紫鶴真人攔住,“眾意不可違,大家興致這麼高,我不露兩手怎麼行?唉,勉為其難吧。”

    真人活動腿腳,苗三問也手舞足蹈,他這時想的已經不是蕭王和大將軍龐甯,只希望擊敗老神仙,成就一段江湖傳奇。

    上官飛在屋頂一動不敢動,心急如同火燎,緊接著又發生了更讓他著急的事情。

    施青覺在一名手下耳邊低語幾句,那人接到命令。竟然直奔上官成的房間,顯然是要讓他出來見識一下。

    也不知道上官成吃下甜糕沒有。上官飛覺得今晚的運氣實在不好,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沒有暴露真實身份。

    紫鶴真人一拍腦門,“哎呀,忘了重要的事情,咱們三更半夜大吵大嚷,會不會打擾別人休息啊?”

    “崆峒、泰山兩派掌門比武,幾十年難遇的大事,還睡什麼覺?都叫起來。”苗三問豪情洋溢。只嫌觀眾太少。

    “不妥不妥,定武鎮是重鎮,官府看管甚嚴,咱們打一架走了,榮東道豈不要受牽連?住人家的、吃人家的,最後卻留下一堆麻煩,我看不好。”

    榮貴快要向紫鶴真人跪下了。臉上卻裝出無所謂的樣子,“沒事,我榮貴要是連這點麻煩都解決不了,今後哪還有臉接待天下英雄?有官兵上門,我去應對。”

    施青覺招手,命令手下止步。“老神仙說得有道理,這裡的確不適合比武,咱們換個地方不就行了?榮兄是此間地主,給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吧。”

    榮貴再不敢裝大膽了,立刻給出回答:“離此不遠有處小山坳。離此不遠,隨大家叫嚷。外面聽不到也看不到。”

    “那還等什麼,這就出發。”苗三問再次帶頭向前院走去,在門口停下,他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更不認得路徑。

    人群哄然離去,施青覺稍做猶豫,對手下兄弟說:“讓他休息吧,小孩子經不起折騰,你留下看守。”

    匪徒更想看熱鬧,可鐵和尚的話不敢不聽,只得應是。

    上官飛心中一塊石頭落地,繼續等待時機,他雖然害怕施青覺,可是對付一對期待還是信心十足的。

    匪徒在院子裡走來走去,覺得無聊,坐在欄杆上,背靠廊柱,打算小憩片刻。

    上官飛覺得時機到了,正要動手,只見斜對面房頂上跳下一人,落地無聲,一晃就到了匪徒身邊,一掌下去,匪徒連動都沒動,不是被點穴就是中了"mi yao"。

    上官飛大吃一驚,想不到竟然有人捷足行登。

    沒一會,那人抗著昏睡的上官成出屋,躍上房頂準備離開。

    上官飛心中一動,以為是紫鶴真人玩陰招,縱身攔住去路,低聲道:“老神仙,這麼做可不地道……咦,小初?”

    初南屏沒有入住客店,他總是獨來獨往,從未試圖救人,鐵山上下都快把他忘了。

    “讓開。”初南屏低聲說,右手握住劍柄。

    “不行,他是我的。”

    話音剛落,初南屏的長劍已經抵在他的咽喉,“現在呢?”

    初南屏居然也會不講道理,上官飛大感意外,“是你的。”

    初南屏收起劍。

    “等等,反正你要救人,把我和南宮壞一塊救走吧。”上官飛急切地說。

    鐵山的看守並不嚴密,上官飛隨時都能將南宮壞帶走的,他害怕的是沒有保護,兩人又不認得路,逃不出多遠就會被追上,所以他向紫鶴真人求助,見到初南屏,當場改了主意。

    初南屏沉默片刻,“我在東牆下等你,就一會。”

    上官飛大喜,跳下房頂,去找南宮壞。

    院子裡的人幾乎都去觀看比武了,剩下的人也喝多了酒,正在呼呼大睡。

    最好多比一會,上官飛暗自祈禱,將熟睡的南宮壞抱在懷裡,其它東西都不帶,很快來到東牆外與初南屏會合。

    沒人。

    上官飛失望得都快哭了,在他的印象中,初南屏不是言而無信的人啊。

    正進退不得,初南屏從牆頭跳下來。

    “你去哪了?”上官飛小聲問。

    “中原人帶著一名俘虜,我去前院看看是誰?”

    “跟咱們有關係嗎?”

    “我不知道,是你們璧玉城叫蘇藹的人,讓龍王決定吧。”

    “龍王來了?”上官飛暗叫倒楣,才脫離施青覺的虎穴,他和南宮壞又要落入龍王的魔爪了。
1月23 發表於 2014-4-16 20:40
第九卷 刀在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小巷

    在顧慎為與紫鶴真人之間猶豫片刻,上官飛還是決定投奔前者,他瞭解龍王,老道卻顯得深不可測,隨時都可能出賣他。

    初南屏將上官成抗在肩上,貼著牆角,向鎮內快速行進。

    顧慎為一行人以普通商旅的身份入住鎮內的一家客棧,沒有攜帶貨物,有男有女,身上還帶著兵器,本來是有點惹人注目的,可是苗三問等百餘名江湖豪客轟動了定武鎮,他們得以避免成為焦點。

    夜晚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對於見過世面的定武鎮居民來說,榮貴店裡這兩天入住的客人還是顯得過於與眾不同,因此家家緊閉門戶,早早上床睡覺,打定主意,只要不影響到自己家,任他們鬧去。

    因此,當一隊官兵順著街道跑來時,初南屏與上官飛都有點意外,立刻躲進最近的小巷,讓他們經過。

    榮貴看來是惹大麻煩了,這隊官兵少說也有三四百人,由十餘名騎馬軍官帶隊,目標似乎正是榮貴的家。

    隊伍已經過去一半,前面突然傳來命令,全體止步,轉向小巷,排成密集陣型,長槍林立,指著巷內。

    騎馬軍官調頭回來,一名五十餘歲的老軍官喝道:“什麼人深夜在鎮內行走?出來。”

    小巷內漆黑一片,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名異常俊美的年輕人走出來,站在巷口中間,手中握著出鞘的長劍。

    老軍官大怒,用馬鞭指著劍客。“混帳東西,見到本官還不下跪?把劍放下。身後還有誰?趕快出來。”

    “莫管閒事。”初南屏說。

    老軍官一愣,隨後大笑,左右同僚也跟著笑,都覺得這名劍客是瘋了,“他娘的,瞧你長得跟娘們兒一樣,難不成是女扮男裝?來人,把他抓起來。本官要細細檢查。”

    老軍官表面上對劍客極為輕視,可是在他的示意下,二十名士兵分為兩隊,持槍逼近初南屏。

    最近的槍尖相距不到一尺,初南屏突然縱身躍起,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從一片槍尖上飛過。奔撲老軍官。

    老軍官吃了一驚,急忙拔刀自保,可他的反應還不如身邊一名小校快。

    小校其貌不揚,身手卻極為俐落,像猴子一樣從馬背上跳起,身體蜷成一團。雙手各持一柄短刀,向初南屏頭頂落去。

    官兵調頭的一瞬間,初南屏就已明白他們有高手指點,他早已注意到這名小校,撲向老軍官只是誘招。小校縱身的剎那,他的劍也改變了方向。

    兩人都相信自己佔據了先機。也都以為對方並非高手,第一次交鋒,不免同時吃了一驚。

    初南屏的這一劍發揮了自己的最佳水準,比當年痴迷於劍法時的狀態沒差多少,竟然沒有刺中目標。

    小校更是未留餘力,這一跳如電光火石,身邊的軍官與士兵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可還是遭到突如其來的一劍,不得已轉攻為守,短刀格擋。

    兩人各自借力,一個跳得更高,一個迅速墜地。

    老軍官手中握刀,茫然地望著眼前的場景,竟然忘了自保,猛然覺得坐騎微沉,隨後脖子一涼,已經落入敵手,一個女人的聲音厲聲問:“要死要活?”

    同一瞬間,初南屏落地,小校跳到附近的屋頂上,發出連串大笑,“龍王手下果然無弱兵,它日再戰。”說罷竟然一溜煙地跑了。

    老軍官比所有人都吃驚,事情發生得太快,他忘了自己遭劫持,抬手叫道:“等等!”隨後才反應過來,忙補充道:“要活,女俠手下留情。”

    數百名官兵持槍待命,沒人敢上前,初南屏對附近的長槍毫不在意,抬頭望著馬匹上的女子,“妳到的及時。”

    “哼,他敢說你像女人,我先讓他當不成男人。”鐵玲瓏出來接應,對老軍官剛才的語言極為不滿。

    老軍官雖然年紀大了,對當不當男人還是很在意的,心中一慌,扔掉手中的刀,“女俠饒命,不是我多管閒事,全是這個牛三兒的主意,他自己跑得倒快,肯定去找同夥幫忙……”

    初南屏一驚,飛身衝過巷口的二十名官兵。

    巷子裡本應藏著三個人,現在卻只剩下上官飛與南宮壞,上官成不見了。

    上官飛被點中穴道,驚慌地望著初南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數百名官兵橫穿定武鎮,驚動了許多人,從鎮外衝來一大群持刀拿劍的豪客,叫嚷著“殺官兵”,人數雖然不占優,氣勢上卻高出一大截。

    定武雖是重鎮,駐紮此地的官兵多達數千,卻不是那種能上得戰場的正規軍隊,一聽到黑暗中有人叫喊“殺官兵”,影影綽綽似乎有成千上萬人之多,帶頭軍官又已落入一個女人手裡,眾兵不用命令,齊發一聲喊,扔下兵器,轉身順著來路就跑,奔向鎮外軍營。

    紫鶴真人與苗三問的比武還是沒打起來,榮貴為人謹慎,派出夥計監視官府動向,發現官兵有異動,立刻回報,苗三問等江湖豪傑滿腦子都是投奔龐寧造反的想法,聽說官兵要來抓人,仗著酒勁兒,轉身殺了回來。

    街上撇了一地的刀槍與旗幟,官兵卻只剩下一個,老軍官孤零零地騎在馬背上,雙臂張開,像木偶一樣僵硬。

    眾人將他包圍,苗三問上下打量著他,“你被點穴了?”

    老軍官眼珠亂轉,發現眾人看自己的神色不太對,壯膽回頭,“咦?那個女人呢?”

    他身後空無一人,支持者早已不見蹤影。

    苗三問一把將老軍官拉下來,“說,你是奉誰的命令來抓人的?是不是蕭王?”

    老軍官哭喪著臉。“道爺饒命,我哪知道那個孩子有道爺護著?全是牛三兒。他說孩子是賊人後代,活捉到手能得三千兩賞銀……”

    “什麼孩子?”苗三問莫名其妙。

    “昨天進鎮的一個孩子,也住在榮貴家裡,道爺不認識嗎?”

    “榮貴?鐵和尚?老鶴?”苗三問叫出三個名字,沒得到一次回應,這才發現跟隨自己的只有十四家門派的弟子,“搞什麼名堂?”

    施青覺一聽說官兵出動,立刻率領手下返回客店。榮貴與崆峒派四人都跟在他身後。

    客店裡沒有變化,前院的帳篷裡睡著喝多的酒徒,後院空蕩蕩的,只有一名鐵山匪徒坐在欄杆上,一動不動。

    施青覺幾步衝進上官成房間,很快出來,對紫鶴真人說:“老神仙。動作夠快的。”

    紫鶴真人一臉嚴肅,“還行,骨頭沒散架,你的這位弟兄只是暈過去,沒事。”

    “他沒事,我有事。上官成呢?”

    紫鶴真人兩手一攤,“啊,不在屋裡嗎?”

    十幾名匪徒聚到領袖身邊。

    “去把上官飛帶過來。”施青覺厲聲下令,目光緊緊盯著紫鶴真人。

    一名匪徒匆匆趕去,沒一會站在門口大聲報告:“人沒了。應該沒走遠,現在去追嗎?”

    “不著急。”施青覺全身開始蓄勁。“先跟老神仙打一架再說。”

    “哎,我長得這麼不順眼嗎?八十歲了,每個人都想找我打架。”

    施青覺非常確信,劫走上官成的就是紫鶴真人。

    “還有我,也想向老神仙討教。”從屋頂上跳下一個人來,持劍走來。

    “初南屏?你不是一直看著上官成嗎?他去哪了,你肯定知道。”紫鶴真人說。

    “被你派人搶走了。”初南屏止步,站在庭院中間。

    紫鶴真人一臉苦相,周懷玉得替掌門出頭了,大聲道:“崆峒派四個人都在這兒,從來沒脫離你鐵和尚的視線,栽贓陷害也沒有這麼明目張膽的。”

    “老神仙與上官飛眉來眼去,以為我沒看到嗎?”施青覺冷冷地說,“上官飛騙走了上官成,過後再交給你們,換取崆峒派保護,我說得有錯嗎?”

    “有錯。”說出這兩個字的是初南屏,“上官飛只是誘餌,崆峒派早已在鎮上安排了更多高手。”

    這回紫鶴真人是真的迷糊了,“等等,更多高手?事情不對勁兒,上官飛呢?”

    “在龍王那裡。”

    “顧慎為來了?”紫鶴鬆了口氣,“總算來個講道理的人。快出來吧,大家一塊把事情說出清楚。”

    顧慎為是從前院走過來的,身後跟著警覺的鐵玲瓏、慌張的上官飛和萎靡的蘇藹,他先在前院將俘虜救出來。

    三方人各占一邊,顧慎為先開口,他晚了一步,必須儘快弄清真相,“紫鶴真人拉攏了上官飛。”

    “互相幫助,算不上拉攏。”紫鶴真人不再否認,臉上仍然笑嘻嘻的。

    “我帶走了上官成,可是在小巷裡被官兵包圍,初南屏迎敵的時候,悄悄來了兩個人,一個點中我的穴道,一個偷走了上官成,我覺得那是崆峒派的人。”

    “和我動手是的是個高手,手裡拿著兩把一尺長的短刀。”初南屏補充道。

    “那不可能是崆峒派的人。”紫鶴真人驚訝地說,“崆峒派沒有雙刀功夫,再說我要上官成是與顧慎為談判,幹嘛要藏著掖著?”

    “我不相信你。”施青覺生硬地說,從顧慎為出現的那一刻起,他蓄的勁更盛了,不是為了比武,而是為了顯示自己是鐵山領袖,能與龍王平起平坐。

    “我相信。”顧慎為的聲音相比之下就平淡多了,“咱們面對同一個敵人,最好聯手應對。”

    “我同意。”紫鶴真人第一個贊同。

    施青覺還在尋思,外面傳來吵吵嚷嚷的叫聲,苗三問等人回來了。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4-4-16 20:47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4-4-17 10:27
第九卷 刀在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挫銳

    老軍官姓倪,是一名軍侯,不大不小的官兒,他謙卑地表示,自己年輕的時候曾經拜一名高手為師,可惜不記得高手的名字了,因此他算半個江湖人士,雖然身在軍營,卻一直保持著與江湖的交往,榮貴可以證明,他這些年來仗義疏財,解救不少豪傑於困境之中,只是他做事不為名,也從來不留對方的姓名。

    榮貴勉強點點頭,擠出笑容,“倪軍侯是個好人。”

    倪軍侯眉飛色舞,“不是在下自吹,在這定武鎮我說的算,瞧諸位好像是有點小誤會,希望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化干戈為玉帛,坐下來談談,可好?”

    要不是雙腿抖得太厲害,倪軍侯這番話還是有一些感染力的。

    苗三問首先瞧不起他,“在這裡你說的算?”

    “不不不,大俠別誤會,不是‘這裡’,是定武鎮,準確地說,是定武鎮軍營,當然,我上面還有一位軍司馬,不過他不怎麼管事,與我乃是生死之交,什麼事情都交給我管。”

    “這位軍司馬真是瞎了眼睛。”苗三問將倪軍侯推到一邊,邁前三步,衝顧慎為一拱手,“龍王,從前是錯怪你了,沒什麼說的,江湖人敢做敢擔,我向你道歉。”

    苗三問語氣頗衝,沒有一點“道歉”的意思,看他的樣子,對方若不接受,他就要大打出手了。

    顧慎為點下頭,“請不要再叫我龍王。我姓顧,叫我顧慎為就好。”

    “叫什麼不重要。其實我們一直想見龍王,可是你神出鬼沒的,誰也找不著,我們想問一句:當今天下大亂,蕭王暗害天子明奪帝位,江湖義士都要去投奔大將軍龐寧,一道鏟奸除惡,恢復朝綱。你要不要參加?”

    “我不是中原人。”顧慎為用這句話回答。

    “那些西域殺手……”苗三問大手一揮,“算了,我也只是問問,你既然不願意,我們也沒什麼可說的,大家今後井水不犯河水,請你將俘虜還給我們。”

    苗三問指著蘇藹。蘇藹對他怒目而視。

    蘇藹知道上官如與公主要去刺殺蕭王,因此冒險潛行至前面的廳堂附近,結果沒找到蕭王,也沒發現上官如的足跡,天黑之後,撞上一群江湖豪客。他行為隱蔽,被當成西域殺手,雙方打了一場,蘇藹寡不敵眾,失手被擒。要不是有人認出他是龍王身邊侍者,當場就會被殺死。

    “我也想問一句。既然誤會已經澄清,諸位為何還要扣押我的隨從?”

    “嘿,顧老弟不用騙我們,這人叫蘇藹,來自西域璧玉國,是上官教頭的傳令官,那個女人護著公主,與蕭王狼狽為奸……”

    “虧你還是一派掌門,嘴裡放尊重些。”蘇藹不能忍受有人對上官如不敬。

    苗三問性子急躁,在執掌泰山派的這些年間,一直遵守師訓,凡事三思而後行,他做到了,心裡也積鬱不少悶氣,自從參加程屹組織的京城暴亂,他的真實性格就一點點顯示出來,如脫韁野馬,再也不受控制了。

    “他娘的,不尊重又怎樣?我早就看清了,什麼鐵山、崆峒派、龍王,全是一丘之貉,不就是想阻止我們前往西北嗎?別等了,今晚就決出勝負!”

    “被看穿了。”紫鶴真人無奈地說,他倒是很願意與另外兩方成為“一丘之貉”。

    苗三問隊中不乏謹慎之士,一是酒勁未退,二是群情激昂,因此沒人站出來緩和氣氛,除了醉倒不起的,還剩七十餘人,全都圍上來。

    倪軍侯嚇得臉都白了,喃喃道:“巔峰之決,難得一見,我還是站在一邊……”剛退後半步,就被人推出兩三步。

    混戰一觸即發,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號角聲。

    倪軍侯心中大喜,臉上卻皺眉,顯得很不滿,“怎麼回事,沒我的命令竟然有人調兵?哦,肯定是軍司馬大人,他是個古板人,對江湖一竅不通,估計是聽說我被抓,帶領全軍來救人,八千……一萬士兵,足足一萬,諸位還是暫避鋒芒為好,我指條路……不想逃走,那也好辦,待我前去勸退大軍,一句話的事兒……”

    苗三問長劍在倪軍侯眼前一晃,“閉嘴,我們就算走,也要先殺了你這個貪官。”

    倪軍侯腳底一軟,險些摔倒,再不敢開口了。

    自從決定投奔大將軍龐寧對抗蕭王,苗三問就已經變得不顧一切了,這時更是如此,大聲道:“號角聲還遠,夠咱們打一架的,先殺崆峒派敗類,再除鐵山盜匪,顧慎為不給面子,也一塊殺,他們都是蕭王的狗腿子,一個別留!全拿去給大將軍當見面禮。”

    鐵山已經投靠龐寧,施青覺在酒桌上沒有提起,苗三問本來猜出幾分,一時興起,全給忘在腦後。

    紫鶴真人借用顧慎為剛才說過的話,“看來咱們真是遇到共同的敵人了,不如先撤退再商量對策吧。”

    施青覺卻是吃軟不吃硬的人,就在苗三問說話期間,四五十名鐵山匪徒已經聚齊,一個也沒醉倒,他們的武功或許比不上各派弟子,比勇鬥狠卻高出一大截,面對數量占優的對手,沒有絲毫怯意,即使剛才還齊聚一桌拼酒,這時也一律投以兇狠的目光。

    苗三問與施青覺都起了殺心,紫鶴真人希望越亂越好,唯一想要阻止殺戮的就只有顧慎為了。

    “想殺人,好!”顧慎為第一個動手,可是選擇的目標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一掌擊向了施青覺。

    施青覺更意外,反應卻不慢,揮拳迎擊。

    兩人都沒使用技巧,比拚的只是速度與力道。拳掌相交,發出砰的一聲悶響。隨後兩人又各出三招,每一次都是實打實地硬拚。

    紫鶴真人帶著弟子們避讓,苗三問等人則站在對面,呆呆地望著這一幕,不明所以。

    匪徒們知道鐵和尚的脾氣,都沒有上前幫忙。

    四招已過,顧慎為站在原地,“四諦伽藍好神功。”

    施青覺也站在原地。與顧慎為相隔不過數尺,臉上一片赤紅,唇上的疤痕像是要破裂流血,他硬接顧慎為掌力,又不肯後退緩解,一股濁氣在經脈內亂衝亂撞,再打下去必受重傷。

    聽到“四諦伽藍”四個字。施青覺一愣,終於後退三步,臉上赤潮稍減,“須彌芥?”

    “嗯。”

    顧慎為剛才沒用無道神功與死人經,全憑須彌芥真氣與施青覺鬥力,他用合和勁對它稍加改造。就算是四諦伽藍的高僧親自領教,也看不出破綻來。

    施青覺服氣了,明白顧慎為為什麼第一個向自己出手,微微躬身,“一日為主。終身為主,鐵山唯顧公子馬首是瞻。請您下令。”

    鐵山匪徒大多數是當年西域的老人,對龍王不自覺地懷有敬畏,鐵和尚服軟,他們坦然接受,少量新人心中有疑惑也不敢表現出來。

    顧慎為挫掉施青覺銳氣,轉向崆峒派四人,“老神仙一直說要與我聯手,我習慣做主,貴派能接受嗎?”

    “接受。”紫鶴真人馬上說,背後擺手,不讓周氏兄弟開口。

    顧慎為大步走到苗三問面前,“我不是中原人,不關心誰當皇帝,沒人能讓我俯首稱臣,也不怕挑戰,你想打,咱們就來打一場。”

    苗三問突然心生怯意,可他是大派掌門,將面子看得比性命還重,於是誇張地哈哈大笑,猛地揮劍刺去。

    要不是先發出大笑,苗三問還是有實力與顧慎為大鬥一場的,可他太想在氣勢上壓過對方,將心中意圖暴露得一乾二淨。

    在大多數人看來,泰山派掌門先發制人,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其實是對方先拔刀,他的劍招才發出一半,明晃晃的刀尖已經逼近咽喉。

    壞了,苗三問心一沉,手中的劍仍然繼續刺出,卻已不剩半分氣勢。

    刀鋒一轉,貼著苗三問的脖子掠過,顧慎為上前一步,將泰山派掌門手中長劍奪了過來。

    這又是苗三問意想不到的一招,他的力道半途而廢,擋不住顧慎為的奪刃。

    顧慎為收回狹刀,將長劍向地上一插,與苗三問並肩,方向完全相反,對七八十名各派弟子說:“諸位都來自山東門派,卻要去西北投靠大將軍龐寧,難道不怕老家遭殃嗎?”

    包括苗三問在內,每個人都怕,但他們被逼上絕路,盼望著龐寧能夠一舉獲勝,令蕭王來不及處置各家門派。

    眾人面面相覷,被顧慎為的話打動,又納悶泰山派掌門是怎麼敗的,幹嘛站在原地不動。

    苗三問沒被點穴,只是陷入茫然,不知道該怎麼動,自己的長劍一招就被奪走,雖然不服氣,卻沒法解釋,認輸與再戰,都不是好選擇。

    顧慎為非常清楚,時機比語言更重要,眼下就是時機,稍縱即逝,他得牢牢抓住,“江湖是江湖,朝堂是朝堂,你們被朝堂騙過一次,為何還要攪在其中?大將軍龐寧孤立無援,自身難保,絕非好去處,諸位不如重返江湖,隔山觀虎鬥。”

    “蕭王不會放過我們的。”一人說道。

    “而且他殺了我們那麼多人,此仇必須得報。”另一人說道。

    “想報仇,就更要以長搏短,你們誰會帶兵打仗?誰會運籌帷幄?”

    沒人吱聲了。

    “大軍面前,江湖人如散沙,再多也沒用;十步之內,百萬士兵無立足之地。你們想報仇,不求十步之內,反而離仇人越來越遠,想成功,比登天還難。”

    還是沒人吱聲,苗三問抬手撓頭,不想再打了。

    紫鶴真人扭頭對徒弟周羽清小聲說:“學一學,我也說過類似的話,效果可差遠了,這個人能在西域呼風喚雨,靠的不只是刀,還有嘴巴。”

    周羽清說不了話,心裡卻不太服氣,憑他的經驗,苗三問等人還是會隨時反目,定武鎮的軍隊也快要到了,顧慎為的嘴巴怕是要失去用武之地。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4-4-17 10:33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hardlabor

LV:6 爵士

追蹤
  • 14

    主題

  • 443

    回文

  • 2

    粉絲

娑婆世界.如戲人生.自分妄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