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十年
丹心臉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卻心花怒放。得到了這樣的機會,才有可能真正打拚出在聯盟裡的聲威,僅憑擅長籠絡人的手段得到的別的高手的交情,從來都不是江湖上穩定的交情。尤其是在大勢力中,這樣的人或許能夠讓許多高手都給面子,但是,永遠得不到高手們足夠的尊重。說白了跟靠嘴皮子吃飯的人沒有什麼區別,丹心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要讓依韻信任自己,通過丹心的觀察,關鍵不在於表達忠心,所謂的忠心依韻幾乎不相信,依韻需要的,是有實力,有能力的高手而已。
妖瞳不動聲色的看著丹心臉上掛著的微笑,丹心的想法不必說出來,她也心知肚明。聯盟裡有許多樣的人,妖瞳最喜歡的就是丹心這樣的人,沒有野心,沒有**就沒有積極做事的源動力。倘若每個人都無慾無求,別說聯盟的存在了,即使以門派單位的勢力都根本不可能存在。那樣的江湖當然也和平了,卻也不再是江湖了。「你想什麼時候開始,需要聯盟提供哪些幫助?」
丹心微微一笑。「一個人就夠了。花語如果失敗了,什麼問題就解決了。」
這樣的回答讓妖瞳十分滿意,也讓依韻十分滿意。丹心當場告辭,一副受命而立即行動的姿態,讓妖瞳大為讚賞。「這個人收留的真好,將來一定能夠成為聯盟裡有價值的人。」小龍女也同樣贊同的點頭,聯盟裡需要這樣的人,儘管她自己並不是這樣的人,也談不上很喜歡這樣的人。
「紅塵拂衣揮別曾經的事情該怎麼處理?沒想到離開聯盟後的她竟然成就了這麼讓人意外的結果,她的表現很好,好的讓人意外。武當派未來的崛起已經成為必然,讓武當派成為扛起反對西天極樂大旗的門派,將來正義聯盟仍然會被邊緣化,就想過去天機派當盟主的時候一樣。」妖瞳為此煩憂。一品堂的許多高手都頗有微辭,認為應該殺了紅塵拂衣揮別曾經,但在這件事情上依韻一直認為沒有行動的價值,表現的並不積極,妖瞳此番重提,原本也是受了許多一品堂高手的請求託付,希望能夠在這件事情上更積極的進行,儘管有難度。但一品堂的高手們認為只要真的讓他們去做,事情就一定有成功的機會。
「再議。」
依韻的回覆讓妖瞳無可奈何的沉默,知道這件事情上依韻另有想法,或許跟加有關,轉達的心意已經做到,妖瞳也就不再無謂強勸。
「加,也被抓了很多了年了……」
的確,加被心有千千結,不,現在是叫清風徐徐囚禁了已經很多年。
「有個小和尚很刻苦。誦經禮佛十分勤奮。小和尚住的僧房前泥土中,有一條比小和尚更勤奮更早起的蚯蚓,天不亮便啼叫。誰能聽到蚯蚓的啼叫?小和尚就聽得到。小和尚一聽到蚯蚓啼叫便起床做課,做得連神佛羅漢們都讚歎。私下悄悄議論:這小和尚善緣不淺,日後必成正果,位列仙班。
一天又一天的漫長歲月,比寺前老白果樹上的葉子還稠。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小和尚終於厭煩早課誦經,貪睡懶起。可恨那蚯蚓照舊黎明即啼,打擾小和尚的甜夢。小和尚手提半壺開水。燙死那蚯蚓。
方丈下達處分通知:命小和尚「自裁」,到距雪賽寺東南方三里處的「千丈岩」捨身贖罪。那千丈岩名符其實,懸崖足有千丈。莫說跳下去。便偷看一眼,也做三夜惡夢。小和尚只瞧了半眼,一眼沒瞅完,便把雙目緊閉住,雙手捂嚴,那淚水便從手縫中流出,啼哭得山響。
東吞村的屠夫,殺豬賣肉完畢,回家路過此地,聞聽如此淒厲啼聲,雖殺豬成性也動了惻隱之心,循聲來至千丈岩。
「小師父,何故悲啼?」屠夫施禮問道。小和尚哭著具實道來。
屠夫聽罷,突然頓悟:「小師父,你傷害一條蚯蚓,方丈就命你跳崖自贖。我殺豬三千頭有餘,該當何罪,這崖麼,應該我來跳!」
說進遲,那時快,屠夫放下屠刀,縱身一跳,墜入千丈深崖,如一片落葉從參天大樹上飄落,小和尚嚇得一屁股坐到一塊棱角尖利如刀的石峰上,竟不覺疼痛。沒料眼前出現了奇蹟:一剎那,從千丈峽谷到萬里云天,鼓樂齊鳴,祥云朵朵,只見那跳崖屠夫,從峽谷中徐徐升騰而起,跨一隻羽毛潔麗的白鶴,飄飄搖搖竟向敞開著的金碧輝煌的南天門升天而去,小和尚驚嘆得連呼「阿彌陀佛」不迭。唉,剛才為什麼自己不先跳呢?小和尚後悔了。
原來,西天佛祖憐憫小和尚平日苦修,日誦經課,很是難得。所犯燙死蚯蚓之錯誤,如跳崖自贖,則更見其悔悟的決心,說明這小僧善根不淺。特派仙鶴仙樂於千丈崖迎候,待小和尚縱身一跳,便叫他落在鶴背上升天而去。沒料到小和尚貪生怕死,一念之差錯過「天機」。於是被屠夫以快速頓悟法捷足先跳,又捷足先登天界佛國了。
於是小和尚在千丈崖岩畔,手捂著臉直哭得化成一塊山石。」
清風徐徐輕輕說罷故事,收起了面前的木魚。
加靜靜端坐在床邊,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語氣淡然的反問道「這就是你講的最後一個故事?」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殺生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殺人呢?」清風徐徐微笑說著,但這樣的話實在沒有什麼說服力,比起十年來她講過的許許多多別的故事而已,今天的故事顯得十分沒有說服力。
「你知道一流高手跟超一流高手的根本差距在哪裡?」加淡淡然反問。
「難道不是武功的高低,意境的修為高低嗎?」
「真正的超一流高手都一定有自己的,堅定不移的信念和判斷。其中或許有許多是荒誕和注定滅亡的,但是他們有共同點,那就是,相信自己的信念,即使是錯誤的信念。失去這一點,就不可能是一個真正的超一流高手。真正的超一流高手絕對不會人云亦云,所以他們才會擁有獨到的武功,倘若人云亦云,如江湖上無數人那樣追隨江湖錄上談論的那些所謂的強者武功修煉路線而走,最多不過是一個一流高手,或者成為超一流高手裡墊底之列。」加淡淡然的一番話,似乎跟回應清風徐徐的佛法故事全部相關。
「所以,最後一個故事仍然沒能夠改變你的心,你仍然不願意向佛。是嗎?」
十年前,加因為清風徐徐的錯誤,自己回到心有千千結這裡,只當從來沒有被人救出去過。十年來,他的殺氣早就被清風徐徐的佛法消化殆盡,雖然失去了殺氣的力量,但是加並沒有失去殺境,只是沒有了殺氣力量的殺境,原本就力量大減,幾乎沒有什麼特別的威力可言。當時兩人就約定,十年的時間,如果清風徐徐無法讓加從此一心向佛,那麼,她就跟加走。
這是十年之約裡,最後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很可笑,編造這種故事的人更可笑。既然一個和尚已經放棄了修行,失去了向佛之心,成了佛又能如何?偏偏那方丈憐憫他的過去給他機會,說好聽點是善良,說難聽點是以個人喜惡粉碎公平,粉碎規則,跟大勢力中任人唯親的本質有什麼不同?」加語氣淡然,沒有什麼激烈的情緒,因為在他眼裡,原本這些佛教的故事全都可笑的不堪一擊,編故事的人的水平不值一提,還不如江湖錄上許多的八卦事情。「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更可笑了,以你的說法知殺戮之錯本就是修行,故而能夠從錯誤中修行出正果。那麼,置那些一心向佛勤奮修行的人於何地?一個百無禁忌的殺生之人,突然一天立地成佛;無數勤奮修行自幼遵循佛教修行之法,忍受諸般戒律的人反而一夕之間成了佛。佛是倡導人前去殺生三千成佛更容易更輕鬆,還是在倡導人苦苦修行?這種自相矛盾,漏洞百出,純屬為了矇騙勸導人而編造的故事你竟然也拿來跟我說?」
清風徐徐脫下了一身佛衣,就那麼赤著身子在加面前換上了一襲淡綠色的長裙。對著鏡子,挽起長發,細心的收拾整齊。「十年之期已至,當年說好,十年後你仍然無心向佛,這裡就再也不是囚禁之地,從此你也不再是囚禁之人。來去自如,你可以走了,無論想去哪裡都可以。」
十年,過的真快。加其實並沒有記著時間,因為時間太久,已經懶得去記憶。反而是清風徐徐卻每天細數,甚至連時辰,刻都記著。最後一個故事說完的時候,其實就是十年之期達到的時候。
十年前,清風徐徐說過,她相信加離開的時候,一定會帶上他。
加沉默的走出了小木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