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礦仙 作者：影‧魔 (已完成)

第四十一章 跟蹤

    中午蕭問和石廣為踫了下頭，稍一核對，便知他們得到的信息完全就是大同小異︰他們似乎真的低估了錢福的實力！

    錢福在長青城中的身份並不是礦主，而是錢老板。他一個人在萬古長青仙集經營著十幾家店，其範圍已經涵蓋了器、符、獸、陣四道，蕭問和石廣為甚至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去過錢福開的店！

    那十幾家店的生意相當不錯，以之為基礎，錢福在這長青城中當真算得上一號人物了，結交的人非富即貴。

    在這樣的情況下，想扳倒他還會那麼容易嗎？實際上，原來也沒簡單到哪去……

    “石大哥，接下來怎麼辦？”兩人坐在酒樓的角落里，看似在吃飯，實則在小聲商議著。

    “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還按原計劃行事吧。”石廣為沉聲道。

    蕭問听了精神立時一振，他原本還怕石廣為會猶豫不決，當即道︰“我也是這麼想的。那錢福再怎麼有錢，也只不過是一個商人罷了，仙機府要拿他，他根本就沒有反抗的余地。”

    “他只是個商人還不是關鍵，最關鍵的是他私拘數百初階小仙為奴，實在罪大惡極，就算他是羅運開的親兒子，也沒人敢包庇他。”

    “戚瑞文副府主嫉惡如仇，但是性子太直了些，我們若是直接找他，只怕他第一時間不是去救人，而是先去將錢福擒下，而以錢福的心計，哪怕他人被抓了也有可能做出一些安排吧；王望岳執事執法甚嚴，從不徇私舞弊，但是凡事都講究拿證據說話，我們若找他，他如果非要慢慢查怎麼辦……”

蕭問忍不住將自己的擔心說了出來，他們選中的兩個目標正是此城的副府主戚瑞文和一名執事王望岳。

    石廣為也有些發愁，好一會才道︰“還是找王執事吧。”

    “為什麼？”

    “戚副府主脾氣暴烈，萬一他動起怒來，只怕根本听不進我倆的建議，有可能壞了大事。咱們直接去找王執事，把黑礦場的情況跟他說清楚，他應該知道先救人要緊的。”石廣為解釋道。

    “那好，就找王執事了。白天只怕不太方便，我們還是晚上再去吧。”

    “嗯，今天下午你我繼續分頭行動，主要就是摸錢福的底細。”

    片刻後倆人出了酒樓，同行了一會便又分頭行事，哪怕有人監視他們也很難看出問題來。倆人本來就一個修的器道一個修的符道，若總是同行才是真有問題。

    下午的查探就變得有針對性了，反正蕭問早就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去過錢福的店鋪，這時候再去依然不怕會被認出來，便直接一頭鑽進了錢福開的一家仙器店。

    店面頗大，裝飾也相當豪華，一看就是個賣高檔貨的地方。蕭問這時候已經不是器道菜鳥了，對小仙境界的仙器好壞還是能看出來一二的。

稍一用心打量，便知這里賣的仙器的確都是中等以上的。

    不過，這麼大家店，雇的人手好像少了點，蕭問總覺得再多加一倍的人才是最正常的。難道說，這又是錢福在發揚那把勞力往死里壓榨的傳統？

    這他媽還真是個人才！

    這樣的人，怎麼不下雨天被雷劈死？！

    蕭問不自覺地就皺起了眉，卻引起了一個小掌櫃的注意，對方當即就問道︰“這位客官，沒找到滿意的仙器嗎？”

    蕭問一下反應過來，順口就道︰“的確。”他本身對錢福無比反感，自然不吝貶低一下錢福的店鋪。

    那小掌櫃卻是很敬業，又問道︰“不知客官想要哪種仙器，或許我可以幫你推薦一下。”

    “不用了，我再去別家看看。”

    “客官慢走。”

    那小掌櫃表現越好，蕭問心中便越是慍怒，當他討厭一個人時，當真是見不得那個人有任何好的地方。便如眼下，他厭憎錢福，就也不希望看見錢福開的店生意興隆、雇工敬業……

    我炸炸炸炸炸炸！！！

    心里暗罵著，蕭問直接向錢福開的下一家店走去，幸虧兩家店離得不太近，不然的話蕭問趕到地方的時候恐怕氣還沒消……

    就這麼一家家逛下去，間中也不動聲色地套幾句話，蕭問至少看出了兩個明顯與別家店不同的地方來。

    第一，錢福的店里雇工全都挺少，甚至會常常出現忙不過來的情況；第二，想套話竟是格外艱難，尤其是直接問到錢福的時候，若是他多問兩句，對方便會明顯警覺起來。

    蕭問由此斷定，錢福是個好商人，卻不是個好老板，還有就是錢福警惕性很強，曾嚴令雇工們不許泄露他的信息。

    從最後一家店出來後，蕭問便打算回聚祥客棧。

    這三天來他和石廣為一直偷偷摸摸打探消息，警惕性還是挺強的，到了現在甚至都習慣了。結果還沒出仙集他便覺得有些不對勁，好像有人跟蹤他！

    一時間蕭問也難辨真假，索性不急著回去了，又在仙集里瞎逛起來。

    一柱香功夫後，蕭問已是判斷出確實是有人跟蹤，不是別人，正是他逛的錢福的最後一家店里的一個小掌櫃，只不過對方換了一身衣服罷了。

    我炸！別是被發現了！！

    那一刻蕭問的心一下就狂跳起來，並不是怕被抓，這光天化日之下也沒人敢抓他，他怕的是他和石廣為的計劃被錢福識破，功虧一簣！

    冷靜，一定要冷靜！

    仔細回憶了一下，蕭問便知定然是之前套話時引起了對方的警覺，知道原因就好辦了！

    蕭問當即不動聲色地隨便進了一家仙材鋪，先是隨意看了一會，直到那個跟蹤的家伙也進了鋪子里，蕭問才有意無意地和鋪子里的伙計攀談起來。

    如是再三，蕭問甚至在某家鋪子里和一個伙計聊得興起，干脆買了些他根本用不著的東西出來，終于，那個跟蹤的家伙都快要打瞌睡了，再也沒了跟蹤下去的興趣，待蕭問又鑽進一家鋪子時便直接離開了。

    蕭問長出了一口氣，待完全確認沒人跟蹤他了，這才出了仙集。

    只不知，石廣為那邊如何？

    晚上兩人再次在聚祥客棧踫頭，石廣為的收獲和蕭問差不多，不過卻沒人跟蹤他。

至于原因，蕭問本還以為是石廣為比較會掩飾，結果石廣為卻說很可能是因為他是高階小仙，那些雇工們根本就跟蹤不了他，而不是不想。

    這他奶奶的到底怎麼回事？錢福店里的那些伙計未免警覺過頭了吧？

    這個時候，蕭問和石廣為兩人也不認為錢福店里人少是因為錢福想壓榨勞動力了，很可能是店里的人全都派出去了！

    難道說，錢福已經知道什麼了？！

第四十二章 小爺

    蕭問和石廣為全都覺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很簡單，若他們和錢福一起籌劃，時間越久只會對他們越不利，因為錢福根本就是個地頭蛇，他早已扎根于此！

    反正他們也計劃著今夜行事的，至少那位王望岳執事的人品還是可以保證的，就不必管錢福是否已經做了安排了。只要能說動王執事，其人有宗門底蘊，就算十個錢福也只是盤菜！

    好不容易熬到了深夜，兩人以出去飲酒為由出了聚祥客棧，直奔那王望岳執事的府邸而去。

    此時街上已是燈火闌珊，行人稀少，仙機府的巡守倒是多了起來，幸而並不會主動拉住行人盤查。

    “這王執事看樣子是打算在長青城安家立業了，其他府主、執事大都住在仙機府，就他一人住在外面。”夜路上，蕭問小聲嘀咕道。

    石廣為卻听出了蕭問的潛台詞，直接道︰“蕭兄弟，你現在還沒怎麼出過門，等你見多了世面，就知道咱們這天機仙界放棄修行的人太多了。

其實，世俗的生活中也自有樂趣，安享天倫之樂，平平凡凡地過完一生也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石大哥，你今年多大？听你這番話，怎麼也像不將修行當回事的模樣？”

    “我今年三十有六，快比你大一半了。”

石廣為笑道，而後略頓了頓，明顯是在思索什麼，然後才道，“我不是不將修行當回事，這些年間我的修行一直都沒有落下，我只不過是覺得這世上還有比修行更重要的東西罷了。”

    “這我明白，但是修行佔了多大比重呢？”蕭問不依不饒地問道。

    石廣為並未回答，卻是反問道︰“那你呢？”

    蕭問其實還是挺喜歡別人問他這種問題的，正可以借此抒發他的理想、抱負，當即道︰“我覺得我就是為修行而生的，我會把這輩子的絕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修行上，以求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我喜歡找一件可以從一而終的事去做，最好等同于永恆，而據說修行路是根本沒有終點的，正合我意。”

    石廣為當即笑了起來，輕聲道︰“蕭兄弟，其實我年輕時也有這種想法，天機仙界任何一個時代都會有無數的年輕人有這樣的想法，但是能堅持到最後根本沒有幾個，你就看看咱們天機仙界飛升的人簡直鳳毛麟角就可以知道了。”

    “嗯，我知道，但是我相信我可以堅持到最後，甚至比那些已經飛升的人堅持得更遠。”蕭問無比堅定地道。

    石廣為听了不由心中一凜，這蕭問好強的信心！正欲鼓勵蕭問兩句，促其激流勇進，卻發現已經到了那王執事家的大院之外，當即閉了嘴。

    兩人並未立刻上前，而是隱在黑暗中觀察起來，王府所在的街上還有幾個行人，府邸門口更是有兩個守衛，現在過去並不是最佳時機。

    “等街上沒人了再過去，讓守衛幫咱們稟報？”蕭問皺著眉小聲問道。

    “怎麼，你打算偷偷摸進去？”

    “有這想法，走正門的話，連王執事肯不肯見咱們都不知道，而且還會踫到很多不必要的人。”

    “不過此時府中燈火通明，就算摸進去了，想不聲不響地見到王執事也頗有難度，還是先等等再說吧。”

    “好。”蕭問只得應道。

    他們兩人也是太過迫切，明明覺得出來的已經夠晚了，其實還是有些早。

    就那麼耐著性子在陰影中等著，街上的人總算越來越少，府中的燈火也暗淡了許多。這時候倆人早已商定，不走正門，直接潛進去，大不了見了王執事的時候先告個罪就是了。

    眼見倆人就要行動了，街上卻是急匆匆地走來兩人，直接在王府門前停了下來。

    借著門前照明石的光芒，蕭問依稀覺得其中一個身著華服的老者有些眼熟，不過卻暫時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見過那老者。另一人則是個衣著樸素的中年男子，乍一看普普通通，其實卻頗有氣度，比那個老者要強得多。

    兩人在門口等了一會，片刻後便有人將兩人帶了進去，過程中可見那老者唯唯諾諾，一臉諂笑，市儈氣十足。

    這時蕭問總算是想起來了，那老頭乃是錢福開的一家名叫六福通的店鋪的大掌櫃！

    我炸你全家啊！！！

    這他媽到底是什麼情況？！！

    蕭問跟石廣為一說，石廣為也是愣了一下，然後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且等他出來再說，看看是什麼情況。”石廣為沉聲道。

    “嗯。”

    兩人耐著性子在那等著，石廣為還好，比蕭問沉穩得多，蕭問卻只覺著有一股邪火在心底升起，怎麼壓都壓不住。

    良久之後，王府大門再次打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把兩人送了出來。

    那中年人表現淡然，六福通的大掌櫃卻已是笑逐顏開，先向那管家道謝，與中年人一同離開時對那中年人愈發恭敬。

    這他娘的要壞事啊！！

    蕭問和石廣為只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就齊齊決定不必進王府了，直接跟蹤那大掌櫃，只要那老家伙一和那中年人分開，就上去將其放倒！

    “旁邊那人的境界已經是高階小仙頂峰，很快就要突破了，我們兩個別跟那麼緊。”石廣為小聲提醒道。

    蕭問自然看得出石廣為的謹慎，也沒應聲，直接點了點頭。

    尾隨著那兩人穿過了幾條街，卻是到了長青城的主干道上，那中年人自行離去，而六福通的大掌櫃則是急急地走向了街邊的一家酒樓。

    干道上頗有幾個仙機府的巡守，兩人根本就沒辦法動手，不由面面相覷。

    蕭問咬牙道︰“反正也沒人認識咱們，咱們也進那酒樓吧，說不定能有別的收獲。”

    蕭問有此氣魄，石廣為自然更不示弱，當即道︰“走。”

    倆人也從黑暗中進入了干道，有說有笑，與一名巡守擦肩而過時甚至還和對方點頭打了個招呼……

    攬月樓，長青城數一數二的大酒樓，內部裝飾奢華，酒菜全都貴得離譜，來這里的人幾乎沒有正經吃飯的，全都是談事，又或接風、送行，就圖個有面子。

    石廣為和蕭問直接進去略顯突兀，但是蕭問只一個動作一句話就打消了樓下掌櫃的所有疑慮。

    蕭問直接將他那裝著中品仙石的錢袋拋到了掌櫃手上，撇了撇嘴道︰“就讓小爺看看你們長青城的第一大酒樓都有什麼了不得的地方，這些仙石夠不夠？”

    “夠了夠了。”掌櫃賠笑道，還小心地把那錢袋還了回去。

    “不夠還有，別怕小爺吃不起。可有雅間？”

    “有，現在只有一個雅間里的客人，剩下的您隨便挑。”

    就挑有客人那間的旁邊那間！

    蕭問當然不可能直說，而是道︰“行，帶路，先看看再說。”

    說著話，蕭問隨手捏了一塊中品仙石出來，拋向了領路的店小二。

第四十三章 策反

    夜已極深，像攬月樓這樣的大酒樓這個時候也已經沒什麼人了，二樓的雅間中只有一間隱隱傳出人聲。

蕭問擺足了大少爺的派頭，裝模作樣地打量著攬月樓的擺設，離那間有人的雅間越來越近。

    “雅思，嘖嘖嘖，這個名字倒挺別致，就這間吧。”蕭問終于停了下來，向小二道。

    小二剛得了蕭問的打賞，那可是一枚中品仙石，這時候都恨不得喊蕭問親爹，哪會說半個不字，當即先進了雅間內，拉開楠木金邊椅，恭敬地讓蕭問和石廣為坐下。

    點完了酒菜，沒多大會功夫便流水一般上來，速度是一等一的快。

這時候整個攬月樓就他們一桌是剛來的，可以說所有的大廚都在為他們這一桌酒席忙活，菜上的要不快才有鬼了。

    “行了，你們都出去吧，我師兄弟二人還有事商議，有事自會叫你們。”待酒菜上完，蕭問便不耐煩地道。

    “好　。”小二痛快地應了一聲，轉身便出雅間，還知趣地給兩人帶上了門。

    屋里已經只剩下蕭問、石廣為二人，倆人先是隨意地聊著，邊聊邊吃喝，就算有人偷听也完全听不出個所以然來。

    好一會之後，蕭問才壓低了聲音笑問道︰“石大哥，怎麼樣，我這闊少裝得還像吧？”

    石廣為哭笑不得地道︰“說實話，很像個沒見過世面的暴發戶。”

    “嘿，慢慢練吧，多裝幾次就像了。”蕭問一本正經地道。

    石廣為笑了笑，終是又收斂了笑容，扭頭看向了側面的牆壁，並用眼神示意蕭問靠過去。

    而後兩人無聲起身，迅速到了那堵牆邊上，隔壁便是攬月樓另一間有人的雅間！

蕭問在樓下並沒有看到那個六福通的大掌櫃，此人八成就在隔壁的雅間內！

    但是攬月樓的老板也真是下得了本錢，牆體真不知有多厚，蕭問站在牆這邊，完全听不到那邊的任何動靜。

    蕭問暗惱的時候，石廣為已是微一凝神，右手劍指在空中寫畫起來！

    十幾個小小的淡金色符文在空中組成了一個大圓，而後石廣為又在這個大圓後寫畫出另一個更小的符文圈，然後是第三圈，第四圈，第五圈。

    五個符文圈凝立于空中，便構成了一個立體的喇叭狀圖形，石廣為倏地化劍指為掌，那個喇叭狀的圖形便驟然一亮，凝為了一個整體，隨著他的手掌移動起來。

    石廣為將手對準了牆面，緩緩推了過去，那喇叭狀的符文圖形便盡數沒入了牆體之中。

    當石廣為的右掌完全貼在了牆上時，他伸出左手示意蕭問靠近些，而後直接以劍指點在了蕭問耳際。

    “來來來，這次要多謝大哥了，小弟再敬你一杯！”

    “哈哈哈，好，干了！”

    “痛快！大哥果然痛快！快倒酒，給我大哥滿上。”

    “是。府爺，小的給您滿上。”

    ……

    蕭問的耳朵里清楚地傳來對話聲，最開始的驚奇一過，他便被對方的談話內容徹底吸引。

    他並不知道對面都是些什麼人，但是有一個人的聲音他當真相當耳熟，便是自稱小弟幾乎每句話都帶著五分恭敬五分諂媚的那個。

    錢福！

    絕對是錢福！！

    只是，這位向來高高在上，有一幫高、中階小仙當跟班，一言可決礦奴們生死，也真的徹徹底底改變了很多人很多家庭命運的黑礦主，也有這樣低三下四的時候？

    在那些礦奴心中，錢福就是皇帝般的存在啊！！他也有像太監一樣低聲下氣的時候？

    蕭問別提有多震驚了，但是事實就在眼前擺著。

    直到這一刻蕭問終于第一次意識到一個問題，他的見識還是太短淺了，因為他也一度將錢福當成了皇帝般的人物。只不過，那時候他就不是個良民，早就有心造反。

而眼下，蕭問卻是意識到，錢福就是錢福，沒必要給錢福戴上任何光環。

他直到進這雅間之前都將錢福當成了一個高大的存在，其實僅僅是因為他無意識地選擇了仰望，而不是錢福真的很高大。

    這是一個讓蕭問感到惱怒的自我認識。

    解決了這件事，就立刻離開天機仙界東南，去中部、北方游歷吧，是長見識、開闊眼界的時候了。

    其實早就知道不必仰視任何人，但真做起來實在太難了，很多時候完全是無意地選擇了仰視，這其實沒什麼，也不必氣餒，一點點成長，慢慢地，慢慢地，總有一天會做到！

    蕭問終于再一次冷靜下來，心中已是充滿了力量。

    牆那頭傳來的對話在經過漫長的吹捧和擺譜之後，也終于第一次傳來了有用的信息。

    “大哥，你給小弟出的這個主意真是絕了，要不是從王執事的師弟下手，小弟哪里可能說得通王執事？來，我再敬你一杯。”

    “這都是小事一樁，不過錢老弟，為了保險起見，你明天最好再親自去王執事那一趟。”

    “多謝大哥提醒，來，干了！”

    “好，干了。”對面立刻傳來了飲酒之聲，然後便是“啪、啪”兩聲，明顯酒杯被放在了桌子上，那人又忽然道，“先不忙斟上。”

    “噢？”

    “錢老弟，咱們兄弟的交情自然是不必提的，你出了事戚某肯定會給你罩著，但是，你自己這邊也必須小心行事才行。”那人忽地認真起來，那邊的一屋子人也立時安靜下來。

    果然，錢福再接話時也嚴肅了許多︰“大哥放心，出了這檔子事，我怎能不加倍小心？”

    “依我看，你現在在城中的生意也做大了，那礦場何不干脆關了，徹底洗干淨？”

    “不瞞大哥，小弟也早有此意，只是南越派那里不好交待。等這件事的風頭過去，我便馬上去南越派一趟，趕緊把礦場關了了事。”

    “嗯。這幾天我自會派人盯嚴了，你那邊也務必不能放松，無論如何，先等風頭過去再說。”

    ……

    听著那些話，蕭問的心頭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這他媽到底怎麼回事？

    看這情況，那王執事已經被收買了，而對面那位被錢福稱做大哥的又自稱“戚某”，更有下人稱其為“府爺”，這他娘的除了戚瑞文還能是誰？

    感情，他們費了老大勁挑出來的兩個值得信任的大人物已經先被錢福策反了……

    不過，對面說的“這檔子事”是什麼事？還說什麼“先等風頭過去再說”，什麼風頭？

    具體情況蕭問不清楚，但是稍加判斷蕭問就知道，必然和黑礦場那邊有關！

第四十四章 驚雷

    難道說，牛通也成功逃跑了，而且正在采取行動？

    但是，只是一個小小的牛通，足以做出“這檔子事”，並且讓錢福說出“先避過風頭再說”這樣的話嗎，蕭問總覺得牛通不可能有那麼大的能量。

錢福是什麼人，仙機府里有靠山，曾經有人明著去告發他都沒有將之告倒的啊，也未免太把牛通當回事了吧？

    蕭問和石廣為就那麼一直听著，直到隔壁的那幫人離開了攬月樓。

    名為雅思的雅間里，蕭問和石廣為面面相覷，好一會沒有人說話。

    “我們肯定忽略了什麼信息。”石廣為忽然皺眉道。

    “我也這麼覺得。這樣吧，咱們明天再多打探一天。”

    “不管他們說的‘這檔子事’是什麼，肯定十分注意保密，知道的人絕對會很少，我看再打探也根本不可能打探到真實情況來。”

    “那就直接抓個錢福的手下來問好了，呃……”蕭問忽然不說了，眉頭也是緊皺起來。

    石廣為看了蕭問一眼，苦笑道︰“你也想到了？”

    “以錢福現在的警覺程度，咱們抓那些無關緊要的人物根本不可能問出什麼消息來，若是抓他的心腹，難度肯定又極大……”蕭問慢慢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不錯。咱們不能再這麼干下去了，說不定會一頭撞進錢福的陷阱里。”

    “王望岳和戚瑞文已經都指望不上了，唯一還有可能幫咱們的，就是那位一向不怎麼管事的羅府主了吧？我就炸了！”

    感覺到了蕭問的消極情緒，石廣為伸手拍了拍蕭問的肩膀，沉聲道︰“咱們倆平頭百姓，干的卻是讓一個黑礦主、長青城有名有姓的大商人身敗名裂、傾家蕩產的勾當，哪有那麼容易成功？蕭兄弟，要頂住啊。”

    “我明白，就是心里那股火實在憋得難受。這個狗賊，我要是境界高了，直接一劍削了他狗頭，哪用得著費這麼大勁。”

    “哈哈，言之有理，不過你這才初階小仙一個，路可還長著呢。”

    “咱修心上火候可已經到了，再過倆仨月就是中階小仙一個了，嘿嘿，和石大哥也只差一個小境界罷了。”

    “你還挺樂觀，走吧，先回客棧再說。”

    平靜地過了一個晚上，次日一早兩人便一起出了門，卻沒去仙集，而是直接到了仙機府外面。

    長青城的仙機府規模頗是不小，外圍的很多場所完全就是為了更好地為修仙者們服務而設的，簡直跟公共的一樣，所以基本上每天都會有很多外來人到這里參觀。

    蕭問和石廣為混在了人群中看似漫無目的地看著，實則在留意身邊的人。

    只用了一個上午他們就看出了問題，有那麼一部分府衛對游人的關注簡直有些過分，還有大約二三十個游人完全是由本地人假扮的，蕭問甚至從中找到了錢福店鋪里的伙計！

    一個上午過去，總共有兩波人上前套蕭問和石廣為的話，都被他們搪塞過去，雖是有驚無險，蕭問仍是忍不住在心中大罵，該老子套你們的話好不好……

    如此興師動重，蕭問和石廣為全都覺得，若是他們再這麼迫切地急于扳倒錢福，絕對會露了馬腳；還有就是，他們確實是有什麼重要的對錢福不利的訊息遺漏了，不然的話錢福哪用得著擺這麼大的陣勢？

    進，有危險，退，又豈能甘心？

    而後兩人悶悶不樂地吃了一頓午飯，蕭問還難得地陪著石廣為喝了點酒。

    “蕭兄弟，這事急也急不來。你看這樣如何，咱們先退出長青城，去左近的城鎮轉轉？”

    “去左近的城鎮轉轉？”蕭問瞪大眼楮問道。

    石廣為微笑不語，依然認真地看著蕭問。

    蕭問立刻知道，這是石大哥又在考較他了，當下立刻開動了腦筋。

    好一會之後，蕭問忽然眼前一亮︰“你是說，在長青城里咱們得不到那個消息，在左近城鎮卻有可能？”

    “不錯！”石廣為欣賞地點了點頭，進一步分析道，“錢福勢力再大，也只是在長青城里罷了。另一方面，不管給他造成麻煩的是什麼人，對方大概也不介意先將消息散布到那些長青城邊緣的小地方去。”

    “好，反正這邊也沒什麼事了，那咱們這就走吧。”

    石廣為就喜歡蕭問這種行事風格，當即應道︰“走，這就去將客棧的房間退了。”

    剛到下午兩人便出了長青城，本欲直奔最近的一個小城鎮，半道上蕭問卻是看出了石廣為有些猶豫，略一思忖便明白過來，于是主動道︰“石大哥，咱們這一次還不知要在外面打探多久，而且從棲雲鎮出來也有幾天了，恐怕崔靜已經等得急了，不如咱們先去知會她一聲，然後再繼續行事？”

    “哈哈，你小子眼楮挺毒啊。事情有變，我也覺得確實該跟崔靜說一聲，那咱們這就先回棲雲鎮一趟。”

    “沒這點眼力勁我還出來混什麼，嘿嘿。”

    倆人當即改變了反向，全速向著棲雲鎮趕去。

    通過幾天的相處，兩人也算是有些了解了。

    在蕭問眼中，石廣為絕對是個值得一交的朋友，此人只因崔靜有難，便立刻投身于此事中，明知有危險也從無退意。

更難能可貴的是，他早已看出來蕭問的錢和仙器來的有問題，卻從不多問一句，那感覺就像是凡是他不關心的，哪怕再不合理他也毫不在乎。

    在石廣為眼中，蕭問則更為簡單一些，就是個初入仙界的正直青年，本性純良，對未來滿懷希望，卻又不是那麼青澀，半年多的礦奴生涯讓他比同齡人成熟許多。

    一路無事，日落月升，繁星滿天之時，兩人終于是距棲雲鎮近了。

    之前恨不得馬上趕回來，好告訴崔靜一切，但是此刻倆人卻都又有了別樣心情。

    一想到老崔頭還在水深火熱之中，更有可能其實已經死了，而他們卻暫時沒做成任何事，無功而返，還哪好意思見崔靜？

    這可真是個操蛋的現實！

    心中動搖，倆人腳下卻是絲毫未停，很快到了棲雲鎮外，一看街上還有稀稀落落的行人，就連土遁之術也懶得用了，直接向崔靜家的那條小石巷子奔去。

    片刻間就到了巷口，兩人終是放慢了腳步，一步步向著包子鋪門口走去。

    便在這時，兩人卻幾乎同時听到了從包子鋪里隱隱傳來的哭聲，崔靜的！

    怎麼回事？！

    兩人對視一眼，俱是加快了腳步，很快到了門口，只見鋪門大開，屋里竟有一堆鄰居！

    崔靜完全被圍在了人群之中，石廣為心中甚是關切，立刻喊了一聲︰“崔靜！”

    這一聲立刻驚動了滿屋子的人，那些鄰居們立時分開，往門口望來的同時也將里面的兩人讓了出來。

    崔靜已經哭的梨花帶雨，雖是往門口望來，猶自和一個乞丐一樣的老頭抱在一起。

    石廣為還沒啥，蕭問卻是“呃”了一聲，然後完全愣在了當場，真有種睡夢中忽有驚雷于耳邊炸響的感覺。

    那個抱住了崔靜的老乞丐，他娘的就是老崔頭！！！

第四十五章 嫉妒
   
石廣為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直接喊崔靜的名字，這完全就是心緒激動下的結果，可惜的是，兩人之間接下來再沒有進行什麼特別的交流，因為老崔頭才是此時的主角。

    看起來比一個乞丐還要慘的老崔頭就像一個磁石一樣徹底地把石廣為和蕭問的目光吸引了過去，甚至讓他們兩人的思維都陷入了停滯。

    石廣為是第一次見老崔頭，不過如此情境之下，他要再推斷不出那就是崔靜的父親的話就可以一頭撞死了；至于蕭問，這時心底已經只剩下一個念頭︰這是真的嗎？

    “崔老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蕭問有些機械地問道，說著話已是無意識地走進屋里，想要將老崔頭看得更清楚一些。

    老崔頭早已放開了他閨女，雙眼含淚，以一種只有蕭問才能理解的眼神看著蕭問，只有很少很少的驚喜在里面，絕大多數都是劫後余生的慶幸還有恍如隔世的感喟。

    “蕭問……”老崔頭以沙啞的聲音喊了一聲，眼神中有越來越多的感激升起。

    直到這時，蕭問終于完全確信，這活生生站在他眼前的就是老崔頭，這個因放不下女兒說什麼都不肯死的老人家已經重獲自由了！

    蕭問如何能不激動？終是笑著走上前去，傻呵呵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老崔頭伸手抓住了蕭問的胳膊，用力緊了緊，輕聲應道︰“嗯。”

    而後老崔頭才放開了手，看著蕭問身後的石廣為並走了過去，滿懷敬意地地道︰“這位就是石廣為石先生了吧？”

    “實在不敢當，在下正是石廣為。”

    “請受崔三生一拜！”老崔頭肅容道，而後納頭便拜。

    石廣為吃了一驚，連忙扶住老崔頭，並道︰“使不得。崔老伯返家，廣為一點忙都沒幫上，豈敢受崔老伯如此大禮？！”

    老崔頭終究沒拜下去，只得起身，先向石廣為點了點，這才轉向了那些街坊鄰居，揚聲道︰“多謝諸位掛念，崔三生總算是活著回來了，這些年小女全靠大伙照料，小老兒無以為報，請諸位受小老兒一拜！”

    老崔頭這一窮二白的，也著實沒什麼東西能感謝別人，只能一次次下拜了，卻看得蕭問有些心酸，崔靜的淚水更是又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了下來。

    鄰居們忙攙起了老崔頭，全都說著“不用”、“回來就好”之類的話。

    “各位叔叔嬸嬸，我爹爹剛回來，又餓又累，今天就先這樣吧，等明個我再和爹爹一起登門道謝。”

崔靜看她爹氣色哪麼差，便忍不住道。

    “還是小靜這妮子孝順，大伙，咱們就先散了吧，讓他們父女倆好好團聚團聚。”

    “好，都走吧都走吧。崔哥，你歇著吧，我們先走了。”

    忙活了一陣，那些街坊鄰居終于全退了出去，包子鋪里已經只剩下老崔頭父女還有蕭問、石廣為四人。

    這個時候石廣為就有些尷尬了，他本是為救老崔頭才參與進來的，現在老崔頭已經回來了，他似乎就沒有繼續在這里呆著的必要了……

    還好蕭問頗有眼力勁，先拍了石廣為一下，然後直接跑去關了店門，這下石廣為再說走就顯得矯情了，只能默不作聲地留了下來。

    “都坐吧，崔老伯，你跟我們說說，你到底是怎麼回來的？”蕭問主動道。

    “你們先坐，包子好了，我去端上來。”崔靜說完便向套間里快步走去，生怕她爹餓著。

    老崔頭三人先後落了坐，蕭問和石廣為還好，老崔頭還愣是目送崔靜進了套間，眼中滿是慈愛。

    “崔老伯，你應該也回來沒多大會吧？”蕭問率先問道。

    老崔頭終于轉回頭來，點頭道︰“還不到半柱香時間，很多事也都沒來得及跟小靜說呢。”

    “這也太巧了……”蕭問張口結舌感嘆道。

    老崔頭卻是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下午就已經到了城外了，怕引起別人注意，這才深夜才入的城。”

    “快跟我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蕭問急道。

    這時崔靜已是把包子端了上來，又把店里有的小菜一樣上了一碟，外加兩瓶白酒，讓老崔頭美美地吃喝著，老崔頭這才慢慢說了起來。

崔靜就坐在老崔頭左側，伸出胳膊緊緊抱著老崔頭的左臂，只這情景，便讓人覺得好不幸福。

這要是擱普通人身上其實也沒什麼，但是對老崔頭一家來說，這樣的生活卻實在是太難得了。

    隨著老崔頭的敘述，蕭問和石廣為也終于漸漸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原來，當天蕭問和牛通逃走後，三個監工先後追了出去，只留下幾十名礦奴和一個中階的監工在，最初的時間里，不論監工還是礦奴全都覺得蕭問和牛通一定會被抓回去。

但是一等再等，眼看都天亮了，外面還是沒個人影，那個監工便有些急了，其余的礦奴們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而後天已大亮，連飯點都過了，依然是沒人回來。這時候礦奴們還全都餓著呢，唯一的監工也完全沒心情讓他們吃飯，不過也沒讓他們干活去。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心理都起了變化，尤其是那些礦奴。如果大家都老老實實當奴隸，習慣之後其實也就沒什麼了，反正要受罪也是大家一起受。

但是現在，那倆人遲遲沒被抓回來，難不成是成功逃走了？

這可就讓礦奴們太難接受了，憑什麼他們繼續在這里沒日沒夜地受苦，但是那倆人卻獲得了新生？

    嫉妒不是病，但是一點染上就很可能讓人喪失理智。就在這時，偏偏那個監工表現出了不自信來，貌似他也覺得那倆礦奴很可能是追不回來了，這無疑更增礦奴們的嫉妒之心。

那監工也是窩了一肚子火，見那些礦奴們還敢時不時往他這邊瞄上一眼，一氣之下抄起鞭子就奔上前去，在人群中一頓狂抽。

    監工發過火後，又氣喘吁吁地去一邊歇著去了，他那副樣子其實主要還不是累的，而是氣的。

    監工走後，礦奴們蹲在那里，默默地彼此打量著，雖是沒有任何聲息，但是卻有一種情緒暗暗燃燒起來，並迅速感染著所有人。

第四十六章 沸騰
   
“拼了！！！”

    那個曾經和蕭問打過架的魏勇第一個喊了出來，下一刻便不知有多少人猛地同時站了起來，一起大喊著“拼了”向著唯一的那名監工沖了過去。

    礦奴畢竟還是剛睡了一晚上的，雖然沒有打坐，道力多多少少恢復了一點，力氣方面則恢復的更多，此時一擁而上，竟大有狼群搏虎的感覺。

    那監工先是愣了愣，然後才反應過來，而後雙方短兵相接。

    十息的功夫不到，礦場里就留下了十多具尸體，其中也包括那個監工的，剩下的人全都沖出了黑礦場！

    老崔頭身體是最弱的，所以一直都是沖在最後面，不過那一刻，他同樣也覺得自己又年輕了一把。

    沖到山路上後，眾人也知一起逃根本不是辦法，很快便三兩一組漫山遍野分散開來。

    老崔頭先是跑了半天，直到累的不能動了才停下來休息，而後晝伏夜出，用了整整五天時間，一個人穿過了四百多里的地域，回到了棲雲鎮。

    五天里老崔頭共有三次與死亡擦肩而過，一次是踫上了野獸，另兩次卻是踫上了追來的監工，其中有一個竟是呂宗旺！

    說踫上其實並不確切，應該說是遠遠地看到了。老崔頭記憶猶深的正是呂宗旺，當時呂宗旺全身的衣服都已經被血染紅，跟個血人一樣，真不知已經追殺了多少人。

至于另一名監工，明顯是從那個大礦場那邊趕來的，至于此人是如何得到的消息，老崔頭就不得而知了。

    說起來，老崔頭能逃回來，大概一半要多虧了他的身體虛弱，幾乎使不出任何神通來，正因為如此他才逃的甚是隱蔽，而他本身也分外小心；至于另一半，只能說是上蒼保佑了。

    等老崔頭說完，蕭問和石廣為連道“竟然如此”，顯然全都感覺到了其中艱難凶險。

    然則，蕭問和石廣為這兩個旁听者就算再感同身受，又如何能比得上老崔頭這個當事人？

此時老崔頭早生再世為人之感，已是將一切都看得淡了，眼前對他來說重要的不是仇恨、報復，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女兒。

能和女兒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直到離開這個世界，便是他此時最大的心願。

    老崔頭講了多久，崔靜就無聲地哭了多久，近幾年間磨練出的獨立、堅強已經蕩然無存。

    而後屋里就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也不知過了多久，蕭問第一個打起了精神，然後道︰“崔老伯，你暫時還是不要將這幾年的真實情況告訴任何人，以免引起注意。現在你既然已經安然回家，只要你不出棲雲鎮，一不犯法二不欠誰的，想來就算那錢福查到了你，也不能把你怎麼樣。”

    “我也正有此意。若實在不行，我和小靜搬家就是了。”老崔頭點頭道。

    “搬家應該不必……”蕭問說著話聲音已是漸漸轉寒，眼中也射出冷冽光芒來。

    “蕭問，你還打算對付錢福？”老崔頭問道。

    “這狗賊一日不死，我心里的那股火便熄不了。我也不管他對別人如何，至少他是關了我大半年，整日于黑礦場中為奴，此仇不得不報！”

    老崔頭是不可能有蕭問那種勁頭和銳氣了，一時間也不知是該勸還是該鼓勵。

若以他的想法，獲得自由就已經該謝天謝地了，過去的也就算了，沒必要再主動找上門去平添危險。但是，蕭問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啊，才入仙界便吃此大虧，若讓蕭問真咽下這口氣，蕭問這一生有此基調，豈不全毀了？

更何況，蕭問的志向本就是修行，而修行又極重修心，這一關過不了，蕭問還怎麼在這條修行路上走下去？

    此時屋里根本沒人知道，就因為老崔頭的回歸，蕭問終于挪開了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他的心境又有提升！他一下子變得無比輕松，腦筋越轉越快，而且自信心又強了數分！

    不必再投鼠忌器，扳倒錢福，還會那麼難嗎？

    當然不！

    屁股根本沒動地方，蕭問腦子里甚至已經有了一個比較生猛的主意，心中暗道，一旦實施出來，也許就算老天爺也護不住錢福吧？

    “崔老伯，你不必為我擔心，估計這次絕不止你一個人逃了出來，此時錢福正急的焦頭爛額，我行事小心些，不會有什麼危險的。”蕭問笑著向老崔頭道。

    “蕭兄弟，你難道忘了我了嗎？”旁邊的石廣為忽然不悅道。

    “石大哥，現在崔老伯已經回來了……”

    “近三年來我一直無所事事，眼下踫上錢福這麼個狗賊，如何能不整治一番？更何況，我這人向來沒有半途而廢的習慣。”石廣為笑道。

    這就絕不是因為崔靜的原因才幫忙了，而是品性問題，興許還有和蕭問在這短短幾天內建立起的交情在里面，蕭問不由大是感動，再難說出什麼推辭的話，鄭重地向石廣為點了下頭。

    老崔頭顯然是不可能再勸了，倒是崔靜還有年輕人的銳氣，用眼神向兩人傳達著她的感激和鼓勵。

    當晚石廣為將儲物戒里固本培元的藥物全都留給了老崔頭，蕭問則是把剩下的所有的中品仙石留了下來，而後兩人悄無聲息地離開包子鋪，在石廣為租的那個小院里休息了一個晚上。

    次日一早，兩人又去包子鋪和老崔頭、崔靜打了個招呼，而後便不緊不慢地出了棲雲鎮。

    兩人早已定好了計劃，只要晚上能趕到長青城就行，若兩人全速趕路的話，其實半天就差不多了。

    當天傍晚，蕭問和石廣為再次進入長青城，隨便找了家客棧，而後認真準備起來。

    及至深夜，整個長青城都進入了熟睡中，石廣為施展起土遁之術，帶著蕭問開始了行動。

    忙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快亮時兩人才摸回客棧休息。

    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兩人便被吵鬧聲吵醒，立刻匆匆洗漱後到了外面。

    昨天晚上，客棧的大部分房間里都被塞進了紙條，紙條上的內容不盡相同，簡單者只有幾句話“長青城六福通等十余家店幕後老板錢福開黑礦，私拘數百小仙為奴為其挖礦，動輒打殺”；

詳細者則干脆將黑礦場的大體位置，礦奴的具體人數，最早的礦奴被關了幾年，監工們叫什麼都寫了出來……

    出了客棧，外面同樣相當亂，只因整個長青城不知有多少人家都在夜里收到了同樣的字條……

    這里面還有個頗有意思的現象就是幾乎每一家收到的字條都信息不全，鄰里之間需要相互對照才能知道更多，這使得很多人單純地為了滿足好奇心也會去收集這些內容。

    而一旦集全就相當不得了了，其中的信息量大的嚇人，也詳細的嚇人。

從錢福何時開的礦場，到如何抓礦奴，又聘監工以什麼樣的方式看管、虐待礦奴，再到工錢、自由的謊言，又到幾天前有礦奴逃走，錢福大為驚慌，不得不采取行動，又是賄賂仙機府重要成員，又是派人在仙機府外守株待兔，全都說的有聲有色。

    只有神經病才會以這種方式開玩笑，所以，這件事八成不是假的！

    只是，這光天化日的，在仙機府的統轄之下，竟真的會有一個叫錢福的人敢干出這種事？

    私拘四百多名初階小仙為奴，就為了開點礦材，此人得喪心病狂到什麼程度？

    也別管真假了，直接用事實說話！依照那些信息，想驗明真假一點都不難。

    長青城也是平靜太久了，好不容易整出點事來，就算有活要干的人也願意暫時放下跑來攙和攙和，更別提別的人了。

    越來越多的人聚向了仙機府和錢福的店鋪，要讓府主和錢福出來說話。在府主和錢福出面之前，人們甚至已經自行將此事和近幾年間時不時傳出的有人失蹤的消息聯系了起來，巧合的是，一些當年失蹤的人竟然能和那些信息中給出的一部分礦奴的名字對得上號！

    長青城內的聲浪一浪高過一浪，幾乎整座城都沸騰了起來，蕭問和石廣為混在人群之中煽風點火，卻是不亦樂乎。

    其實所有人都已經達成了共識，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錢福罪該萬死，而這件事八成是真的！

第四十七章 蔽日

    天機仙界以仙機府為橋梁，將此界所有的勢力和個人以或緊密或松散的方式聯系在一起，這種傳統已經由來已久，甚至可以說已經是每一代人都必須遵守的死規則。

    在這個體系中，天機仙界五大巨頭是仙機府的實際掌控者，除五大巨頭外的大、中、小型宗門相當于在五大巨頭手下討飯吃，沒有五大巨頭的首肯，這些宗門根本無權參與到仙機府的運營中去。

而做為天機仙界人數最多的小老百姓，這其中又包括了普通人，低境界者以及散修，他們是仙機府的支持者和監督者。

    如果這個體系不夠公允，膽敢直接侵犯底層人群的利益，甚至哪怕是在一些事情的處理上表現的不夠積極，那麼，那些生活在這個體系最底層的人們會以最快的速度聯合起來，讓那些大、中、小型宗門還有五大巨頭看看他們的力量！

這听似不可思議，但是道理卻極簡單，那便是單單是宗門勢力的存在並不足以實現傳承上的循環，沒有基層人群的支持，他們的宗門早晚都會物資短缺，人才凋零，徹底完蛋。

    另外，五大巨頭的之間的爭端也是一個重要原因，當有哪一方巨頭直接犯錯或者其轄下地區發生了特別離譜的事時，這一方巨頭的對頭絕對不會放充打擊他的機會。

這種相互的打壓，使得那些宗門在辦事時不得不更加盡心盡力，以免被對頭抓住把柄。

    天機仙界的人其實早就習慣了這種情況，這其中也包括蕭問。在他真正被抓進黑礦場之前，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竟敢有人在仙機府的眼皮底下干這種事的。

那時候的他和天機仙界的大多數人一樣，都認為此界在仙機府的治理下一切井井有條，是著非常好的修行大環境。

    所以可想而知，當蕭問和石廣為在長青城里散布出了這樣的消息後，會引起什麼樣轟動，那些剛剛得到這一消息的人又會以怎樣的勁頭去追查這件事。

    實際上，此時不肯善罷甘休的人已經遠遠不再局限于底層人群，出于各種各樣的目的，又或者僅僅是心中憤怒，一些仙機府的成員還有雲游于此的一些宗門成員也參與了進來。

    羅運開府主不得不放下了修行，從手下的那里了解了個大概後來到仙機府外，當眾宣布，這件事，他一定會查下去。

但是他必須提醒大家，這也很可能只是某些別有用心者在造謠，希望大家先不要那麼激動。

    羅運開已經出面了，就剩下當事人錢福了。

    從早晨到現在，這事鬧了也快兩個時辰了，讓人極為不滿的是，這個過程中錢福竟然從未露面，也沒派手下出來解釋只言片語。

    心虛了？還是已經逃跑了？

    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錢福偌大家業可都在長青城里呢，還有十幾房小妾也全在這呢，所以盡管錢福沒有露面，倒也沒人直接沖進錢府搜人去。

    而後，便在越來越多的人都圍在了錢府還有那十幾家店鋪外時，錢福終于出現了，不過卻不是從屋里出來的，而是從城外飛來的。

    錢福似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當所有人都對著他大呼小叫時，他一臉的錯愕和無辜，一時間倒讓不少人以為他真的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不過那些之前包圍仙機府的民眾可都清楚著呢，他們讓仙機府的庫管找出了長青城附近的礦山承包賬本，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從十二年前開始，長青城仙機府就將一坐礦山包給了錢福，而且後來也一直沒換人。

錢福承包的礦山的位置，和人們晚上收到的那信息中提到的那坐根本就是重合的，只不過賬本中描述的比較專業，而那信息中卻是以非正式的大白話描述出來的罷了。

    這又怎麼解釋？

    錢福了解了情況之後，立刻向眾人高聲道，他確實是承包了仙機府的礦山，但是他當初剛剛承包的時候那坐山里還全是富礦，後來越挖越少，沒幾年就入不敷出，所以他從五年前就把那邊的礦場關了。

    礦場都關了，自然是不可能再需要礦奴挖礦的，但是眾人哪可能听錢福的一面之詞？

    “去礦場！”

    越來越多的人吼了出來，這局面別說錢福，就算羅運開也控制不了，很快所有人就達成了一致，去礦場！

    這時不知有多少真仙也參與進來，這些人精善飛行，捎幾個人一起飛完全不在話下，神通大的，帶幾十上百個人都綽綽有余。

此刻眾人也算是出于同一個目的聯合在了一起，那些真仙們自然不會吝嗇道力，能帶人的全都帶著人飛了起來，化為一道道遁光向著長青城南邊沖去。

    蕭問和石廣為別的時候還會和別人謙讓一下，這時候絕對是當仁不讓，當他們看到不遠處有個真仙抬起雙手要使神通時，全都以最快的速度沖了上去……

    而後便見那位真仙丹田內忽然沖出一股乳白色氣流，迅速在其身邊凝成了一個白皮犀牛之形！那犀牛和普通的水牛差不多大小，但是白皮電楮，看起來好不靈動。

    這真仙竟然是個獸道修士！

    不過，那犀牛就那麼大點，帶兩個人就頂天了吧？

    要真是如此，那位真仙還怎麼好意思把這白犀召出來？！！

    “前輩，請捎我們一程！”蕭問和石廣為上去就行了一禮，厚著臉皮道。

    那真仙看起來四十歲出頭，相貌平凡，但眼楮甚是有神，聞言後點了點頭，並向四周道︰“我這通靈玉犀可帶三五十人，願意和我一起走的快過來吧。”

    話一說完，那真仙微一凝神，右掌一翻便將掌心遙遙對準了那白犀，立刻便一道精純的異樣能量從其手中涌出，直灌入白犀體內。

接著便見那白犀舒服地打了一個響鼻，身形更是飛速漲大，不片刻腿已經有桌面般粗，個頭更是直追兩層的閣樓。

    長青城中修獸道的真仙可不止這一個，此時別處早已是各種獸鳴聲響成一片，各種平時根本看不到的稀奇古怪的仙獸出現在人群之中，有的更是早已飛上了天。

    蕭問和石廣為哪會客氣，直接從白犀肚子底下向著對面的那位真仙又施了一禮，而後先後躍起，落在了那白犀背上。

    很快便有四十多個小仙擠上了犀背，那真仙也一躍而起，正落在白犀頭頂上，輕斥了一聲“走”，那白犀立刻鼻中噴氣，腳下更是氤氳出異樣靈光來。

    “大家坐穩。”

    那真仙才提醒了這麼一句，那白犀已是奮起了四蹄，既在向前，又在上升，沒幾步已是奔到了幾十丈的高處，犀背上的眾人完全可以俯瞰整個長青城了。

    再往天上望去，除了白犀之外，還有幾十種仙獸飛翔、奔行于空中，除此之外，多是各種器、符、訣、陣神通，但見滿天都是人和遁光，大有遮天蔽日的架勢！

    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天機仙界！

第四十八章 腥氣

    這其實不是蕭問第一次被人帶著飛行了，在他少年時期，曾有一位很好說話的修仙者游歷到他的家鄉，在孩子們的央求下帶著他們在天上飛了好久才下來。

    不過時隔數年，對他來說飛行的感覺已然相當陌生了，此時再次體會，心中甚是感慨。

    什麼時候自己才可以獨自飛行？

    答案肯定得在石畫里找。

    逃出來的這幾天，每天晚上他都會去石畫中挖礦、打坐，前者的作用是多方面的，豐富他在礦材上的認識，增加《器典》里的仙器數量，還有練習那神秘的地氣訣；後者則是純粹地溫養道基，以期待盡快提升境界。

    雖說天機仙界高階小仙才可以飛行乃是普遍現象，但是這世上卻絕對存在著一些比較特殊的手段，讓中階小仙也可以飛！器道當中，就沒有此類仙器？肯定有，而且不止一種，只不過每一種都極為稀少罷了！

    但是蕭問根本不必管什麼稀少不稀少，《器典》中一旦出現那樣的仙器，他就可以馬上著手煉制！

而他和中階小仙的距離，真的已經沒有多遠了，因為在石畫中打坐的效果要比在外面強的多。

    蕭問唯一的疑惑是，《器典》中真的會包含此界的所有仙器嗎？

畢竟，此界還是有一些仙器不是用金屬礦材煉制的，還有一些仙器則是只有部分材料是金屬礦材。

    這麼走了下神，那白犀已經帶著眾人奔出長青城，奔過原野，進入了連綿群山上空，這速度可比小仙的遁速快太多了。

兩百多里的路程，小仙們需要整整一個白天才能到，在真仙的神通下最多也就一個多時辰就行了。

    見蕭問回過神來，石廣為便附在蕭問耳邊小聲問道︰“怎麼樣，你覺得錢福會耍什麼把戲？”

    蕭問立刻知道，石廣為是誤會了，他剛才出神根本就不是在想錢福的事，于是先沉吟了一下，然後才道︰“肯定是不認賬，但是礦場他還能完全毀了不成？”

    “那就看情況再說吧。”

    “嗯，必要時刻，我會當面和他對質。”

    一個初階小仙和真仙當面對質，別管誰有理，那初階小仙都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石廣為對蕭問的這一點相當欣賞。

在他看來，蕭問明顯並不是傻大膽，第一次帶蕭問潛入地底時便將蕭問嚇了一跳，可見蕭問的膽子其實一般，但是一旦涉及到了內心，有人讓他心里不爽甚至憤怒，他就會變得冷靜、無畏起來，身上就像是有使不完的勁。

年輕人本就常常意氣用事，蕭問好像更過分一些，幸而蕭問並不莽撞。

    石廣為哪會知道，蕭問如此表現，固然有一定的天性在里面，另一方面卻還是受到了石畫中大氛圍的影響！

那無比磅礡、無比厚重的暗紅色氛圍！壓抑、悲愴與陰暗並存，更多的卻是壓抑還想挺直，悲愴卻不死心，陰暗卻渴望光明的情緒……

    每晚都在如此大氛圍下挖礦、打坐，尤其是那大氛圍和他的心性有些相近，蕭問本就願意朝著那個方向發展，日積月累之下，蕭問已經不可能對錢福這種人產生懼意，他唯一應該有的念頭就是如何干倒那個人渣！

    終于，飛在最前面的人已經率先到了礦場附近，全都徑直落在了礦場入口處。馱著蕭問、石廣為等人的那頭白犀也開始向下奔行，距礦場越來越近。

    白犀塊頭那麼大，落地時卻是悄無聲息，蕭問和石廣為齊齊道了聲謝，然後率先從犀背上跳了下去。站在山腰上向下一看，便能看到地面上其實也有不少仙獸和修仙者奔行而來，一點都不比天空中的少。

    略等了片刻，礦場入口處的人已是越來越多，根本就擠不開了，不少人干脆就停在了天上沒下來。

    羅運開和錢福還全都沒有趕到，這讓眾人相當的不滿，另一方面，礦場入口處竟然明顯有個禁制，但是錢福之前不是說礦場五年前就關了嗎？

這他娘的白白留一個禁制在這里封存五年，得浪費多少仙石，錢福有錢沒地花了？

    眾人強行打破禁制的能力還是有的，但是未免太過野蠻，既然暫時進不去，有些人干脆去了小礦場那邊，也就是後來關蕭問、老崔頭等人的地方，就在礦山的另一面。

    片刻後，錢福和仙機府的一應重要成員們終于趕到了礦山，才一落下，這邊便有人大吼起來︰“姓錢的，你不是說這礦場五年前就關了嗎，這禁制又是怎麼回事？”

    “對啊！這是怎麼回事？！”

    “要是你留的，就趕緊打開，要不是，我們可就直接破開了！”

    ……

    “大家先靜一靜，听我解釋。”

錢福高聲喊道，待周圍安靜了些，然後才又心平氣和地道，“這礦場的確是五年前就關了，但是近兩年我一位妻弟有心找些事做，我就干脆把這礦場交給了他打理，如今應該正是他在這礦場里，不過都是小打小鬧，上不了台面。我這就喊他。”

    錢福說完後便到了禁制前，高喊了兩聲“孟翔”，語氣倒頗為親切，可惜卻沒人應。

錢福只得雙手掐訣打出一道靈光，便見那靈光竟是直接鑽進禁制向著礦洞深處飛去。

那靈光雖是沒任何殺傷力，也足見錢福是很有一手的。

    十息不到，禁制內側就跑來兩個人，在里面略一鼓搗，便听“嗡”一聲響，禁制便徹底消失。

    “姐夫，你怎麼來了？怎麼這麼多人，出什麼事了？”兩人中左側的那個高階小仙有些惶恐地道。

    蕭問站在人群中看的一清二楚，一听那高階小仙說話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什麼姐夫、妻弟的，那家伙根本就是礦場里的一個監工，右側那人同樣也是。

    一瞬間，蕭問就知道了錢福打的是什麼主意，顯然，這邊已是早有準備，只怕今天想扳倒錢福還真得費些力氣。

    那邊錢福和孟翔已是自顧自說上話了，甚至連仙機府的人也參與進來，畢竟這是需要給所有人一個交待的。

    情況和錢福說的大同小異，近兩年一直是孟翔在這邊打理，不過卻沒雇人，來這里開礦的全是孟翔的狐朋狗友，大家也不圖賺大錢，采多采少全都算自己的。

    光說是肯定糊弄不了那些特意趕來的人群的，進去！

    蕭問和石廣為見機的早，算是第一批進入礦洞的人，沒走多遠，他們便同時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不止他們，其他人也顯然聞到了。

    蕭問的眉頭一下就皺了起來，說實話，他並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猜測。

第四十九章 明遠

    蕭問並沒有繼續猜下去，因為他已經看到了那血腥氣的來源。

    當初錢福發話時所站的那個高台上，幾個人正在洗剝一頭體型碩大的野豬。

    不待眾人發問，錢福曾經的手下如今的妻弟孟翔便道︰“這頭畜牲是今天早晨剛捉到的，大伙正準備收拾干淨當午飯吃。”

    高台上正對付野豬的那幾個家伙也看到外面來了人，全都有些不知所措，顯然並不明白出什麼事了。

    蕭問這時卻在心中暗嘆，那幾個家伙演技未免太好了吧？對他來說，那幾人沒有一個不熟的，只因全是當初的監工！只不過那幾個監工已經換了一身行頭，更像是挖礦的！

    “就這幾個人？”有人注意到礦場頗大，忍不住問道。

    “還有三四十個，這時都在礦道里開礦呢。”孟翔隨口解釋道。

    “必須檢查這里的每一個角落！”有人吼道。

    人群中立刻響起了一片附和聲，羅運開只得向錢福道︰“錢老板，你沒什麼意見吧？”

    錢福面露難色，然後道︰“這兩年礦場一直是孟翔打理，是否方便……”

    錢福話沒說完，孟翔已是爽利地道︰“方便，只要能還姐夫一個清白，別說四處看看，讓我立刻退出礦場都行。”

    “那好，大家這就去查看一番吧，盡量不要破壞礦場里的東西。”羅運開立刻道。

    “且慢！”突然說話之人聲音甚是洪亮，再看其人，身高接近九尺，好一個彪形大漢，很多人已是立刻認出他來，正是長青城仙機府的副府主之一戚瑞文。

    傳聞戚瑞文嫉惡如仇，性子剛烈，接下來說的話果然與傳聞十分相符︰“若今天的消息被證實是真的，老戚今天就當眾把錢福的腦袋揪下來！但是如果是假的，戚某也定然不會放過那造謠之人，一定追查到底！”

    直到這時大伙才想起來，那些訊息中還透露出這樣的情況︰仙機府有兩個高層被錢福收買了，矛頭隱隱指向了戚瑞文和王望岳。

    王望岳也還罷了，這戚瑞文乃中階真仙，又性子暴烈，無端被人冤枉，豈能善罷甘休？所以今天這事是肯定沒辦法善了了，要麼錢福這邊露馬腳，戚瑞文和王望岳也被拖下水，要麼那些訊息被證實屬于謠言，然後戚瑞文、錢福開始反擊！

    就因為戚瑞文這番話，人群立時安靜了些，而後眾人才在礦場中分散開來，氣氛已是相當嚴肅。

    蕭問和石廣為疾行在礦道中，並小聲嘀咕著。

    “那些礦奴會被藏在哪？”

    “有幾個地方比較容易藏人，先過去看看。”

    “事起倉促，錢福這個狗賊要是真能掩飾的天衣無縫，我也不得不佩服他。”石廣為由衷地道。

    “石大哥，你這是贊他壞的有水平嗎？”

    “嘿，正有此意。不夠格的都已經被揪出來了，也就錢福這種有水平的，才會留給你我收拾。”

    “你一說‘揪’，我就很想把那個狗賊痦子上的那兩根毛揪下來。”

    石廣為竟是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看了蕭問一眼才皺眉道︰“可真惡心。”

    蕭問對礦場了如指掌，很快便將那幾個容易藏人的地方找了一遍，結果卻是毫無收獲。看過了這幾個地方，蕭問甚至覺得都不必去其他地方了，礦奴們八成是被轉移了。

    如何進一步下手？

    微皺著眉頭，蕭問和石廣為還是去別的礦道搜索了一番，然後才回了那個大礦洞。

    此時大多數人都已經回到了大礦洞中，只看他們的表情便知也是一無所獲。

    “諸位可有什麼發現？”錢福主動問題，語氣甚是和善。

    這一回卻是沒人接話了，不過眾人也不可能立刻就相信錢福是清白的，就算小孩犯了錯當大人問起時還知道撒謊呢，更何況是錢福？

    “錢福，你今晨是從外面回的長青城，不知那時你去做什麼去了？”人群中有一個真仙問道。

    “昨日有一位老友來訪，今天一早錢某便是送那位老友去了。”

    “你那老友的姓名可方便告知，可敢找回他來與我等當面對峙？”

    “南越派項昆山，如果與他當面對質便能證明我的清白，錢某自然樂意。”錢福不緊不慢地道。

    那真仙還要再問話，毫無征兆地，人群中卻是傳來了一聲激動、憤怒的大吼，一下子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不必了！！！”

    那是一個干瘦干瘦的中年人，從身上的靈壓判斷，應該是個初階小仙。

那中年人分開人群快速到了正中央錢福和仙機府羅運開等人處，直接指著錢福，渾身顫抖著罵道︰“錢福，你這個天殺的，可認得我！！”

    錢福一直甚是和善，此時卻一下板起臉來，甚至再不掩飾真仙靈壓，皺眉道︰“你是何人？竟敢無端罵我？！”

那中年人明顯縮了下脖子，不過馬上就又恢復了勇氣，卻是轉向了羅運開，一聲跪了一下來，哭罵道︰“府主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小人路明遠，乃是長青城西北方七十里外路家莊人氏，七年前被錢福的手下騙到了這礦場來，本以為是當礦工，卻是當了整整七年奴隸！七年里錢福不許我們出礦場一步，吃喝的全都是喂豬的東西，每天只讓我們睡兩個時辰，動輒打罵，甚至直接打死啊！”

    “他許諾我們只要挖夠份額，便能拿著五千下品仙石重獲自由，所有人都信以為真。結果小人有幸湊足了分額，此賊明著放我走了，等我到了外面，卻又將我擒住，抓進了另一邊的小礦場里徹底為奴啊！！要不是七天前的晚上小礦場中有兩人逃走，四個監工被那兩人引走了三個，我等趁機殺了最後一個逃了出來，這一生一世就都要給這個天殺的當奴隸啊！”

    “府主大人啊，你可一定要為我們做主，殺了此賊還我們一個公道，為那些死去的礦奴們報仇雪恨哪！咚、咚、咚……”

    那中年人說到後來情緒已是極度不穩定，干脆哭著給羅運開磕起頭來，只兩下就已經頭破血流，猶自未覺。

    這一幕大出所有人預料，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個中年人不可能是裝的！

    羅運開其實並無多少威嚴，這時也是氣得全身打顫，疾步走上前去將那中年人扶了起來，而後轉頭向錢福暴喝道︰“錢福，你如何解釋？！！”

第五十章 崩潰

    “稟府主，錢某根本不認識此人，實在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錢某在長青城雖是本分做生意，卻也難免與人起爭端，結仇怨，圖謀侵吞錢某家產的更是不在少數，府主不可偏听此人一面之詞啊。”

錢福鄭重地向羅運開施了一禮，然後頗為沉重地道。

    羅運開深深地看了錢福一眼，錢福卻坦然與之四目相對，似是心中坦蕩。

    羅運開只得再次轉向那路明遠，溫聲道︰“你且別急，再想想可還有別的證據？”

    那路明遠一下脫下了上衣，露出傷痕累累又瘦的皮包骨頭的上身來，哭喊道︰“這就是證據！在咱們這長青城左近，除了在黑礦場中為奴，還有哪里可以能把我折磨成這個樣！”

    人群中響起倒吸涼氣聲，路明遠的上身讓很多人根本不忍心再看第二眼，實在是太慘了！如果單單為了誣陷錢福把自己弄成這樣，下的本也未免太大了。

    這還不算完，那路明遠又伸手指向了錢福的妻弟孟翔還有孟翔的那一堆狐朋狗友，大罵道︰“這些狗東西，他們根本就不是來這里挖礦的，他們就是黑礦場里的監工啊！！你，你，你，還有你呂宗旺！！你們四個，全都親手用鞭子打過我！！你們倒是說話啊！不敢承認了嗎？！！”

    路明遠罵的激烈，但是他所指的那些監工卻一個個眉頭微皺，神情中頗是憤懣，一副被冤枉了的表情。

    “操！**少含血噴人！”有個家伙終于忍不住了，向路明遠回罵了一句，看起來明顯是個直性子。

    “哈哈哈哈，終于有個敢開口的了！你是不是很想打我，要是換了以前，你是不是早就把我死里打了？哈哈哈哈，老天爺啊，你可開開眼吧，今天讓這幫狗東西全都血債血償！”

路明遠狀若瘋癲，大笑著罵道。

    “哪來的瘋狗，我等個個是中階境界，天天挖礦已經耽誤了修行，哪有功夫去欺負你，趕緊哪來的滾回哪去！”又有一個家伙指著路明遠罵了出來。

    這時孟翔突然吼道︰“都給我閉嘴！現在是吵架的時候嗎？還不趕快向府主說明這里的真實情況？”

    “稟府主，我們這些人全都是有些交情的兄弟、朋友，近兩年間只有我們這些人在這礦場里挖礦，實在和這個姓路的說的沒有任何關系，根本就沒人認識他。”監工們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而後其中一人道。

    兩邊各執一詞，而且明顯是錢福一方人多，這要沒有進一步的證據，還真沒法下結論。

    便在這時，戚瑞文看向了路明遠，大聲問道︰“路明遠，你可還有別的證據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這能有個屁證據？就算是蕭問，一時半會也想不出能有什麼證據。

    “我能！”

    “我也能！！”

    “還有我！！！”

    接連三聲大吼從人群中傳來，而且是來自三個方向，數息之間，便有三個人來到了人群正中。

    三個人年齡相差很大，卻和路明遠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便是骨瘦如柴，靈壓微弱。

    三人見面後頗是唏噓，而後先後跪在了羅運開身前，由其中一人道︰“府主，我三人也全是七天前從錢福黑礦場里逃出去的礦奴，我們全都可以證明，路明遠說的全是真的。其中若有半句假話，便上我們不得好死！”

    “請府主為我們做主！”

    此時蕭問便知，算上老崔頭在內，後來至少又有五個礦奴逃出來了。

    但是接下來的情況卻再次變得不明朗起來，因為路明遠一方人雖然是多了，卻全都是人證，只能口頭哭罵，哪怕將錢福的罪狀描述的再詳細，也沒有什麼物證。

而錢福那邊人其實更多，他們死不承認，其他人又憑什麼只信那四個礦奴的而不信他們的？

    一個很重要的原因便是路明遠四名礦奴對錢福和監工們沒有絲毫威懾力，四名礦奴再怎麼賭咒發誓、破口大罵，錢福和監工們全都不痛不癢，心底里連一絲波瀾都不會起。

像那呂宗旺，當初不知追殺了多少礦奴，此時隱在人群中，甚至反而會給路明遠四人無盡威壓，哪會怕礦奴？

假若礦奴中有一人能是真仙境界，就肯定是另一個樣子了，說不定幾句話便能讓那些中階的監工露了馬腳。

    羅運開似乎更傾向于相信那些礦奴，但是沒有物證，尤其是那訊息中提到幾百礦奴連個影都沒有，他不可能只憑直覺就抓了錢福。

此時他的身份是長青城仙機府的府主，而不是一個普通的修仙者，若是後者反而好辦了。

    羅運開正沒頭緒，戚瑞文卻再次開了口︰“你們雙方各執一詞，只听你們任何一方都有失公允。若不能拿出進一步的證據來，就只能先把你們帶回仙機府慢慢稽查了。”

    “錢某問心無愧，全听府主安排。但是，若事後證明是這幾個人誣蔑錢某，還請府主還我一個公道！”錢福說到最後，已是瞪向了路明遠四人。

    傻子都能看出來，若真是回仙機府慢慢查，這事恐怕就不了了之了，錢福等人的生活未必會受什麼影響，但是路明遠那四人還能不能從仙機府出來都是未知數。

    怪只怪他們境界實在太低了，連讓監工們出現破綻都做不到。

    此時沒有人會心服，但是又沒有人有辦法。

    而後毫無征兆地，礦洞中的僵局再次被人打破。

    “啪、啪、啪！”

    人群中竟是有一人突兀地鼓起掌來，在礦洞中顯得特別刺耳。

    那人邊鼓掌邊前行，待離中心位置近了，慨然開口道︰“精彩，真是精彩，佩服，真心佩服啊。”

    听到那聲音的一瞬，蕭問面色先是一變，而後便有掩藏不住的驚喜。

    牛通！！

    那聲音竟然是牛通的！！！

    蕭問本以為牛通早就被呂宗旺殺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活著！！

    蕭問當真有種沖上前去和牛通擁抱一下的沖動，而後就見牛通已是來到了人群中間的空處。

    幾天不見，牛通氣色大好，身上靈壓更是大增，不對，那已經不是初階小仙的靈壓了！牛通已經是中階小仙了！！

    蕭問還在震驚中，牛通卻是淡然地看了錢福一眼，還禮貌地向錢福點了點頭，看得圍觀的人有些莫明其妙，一時間根本不知道牛通到底是來幫誰的。

    而後牛通又認真地向羅運開行了一禮，這才轉身看向了人群中的呂宗旺。

    “又見面了，呂宗旺。”

    牛通語氣淡然，呂宗旺卻是面色劇變，眼神中不受控制地流露出畏懼之意。

    之前還飛揚跋扈，單憑一個眼神就能嚇得路明遠等人縮脖子的監工呂宗旺，這時候自己竟是先害怕起來，全身微微顫抖著，眼神還忍不住瞄向了錢福那邊。

    錢福面上已現隱怒，興許是怕露了餡，干脆不再看呂宗旺。

    “呂宗旺，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當著我的面再扯出什麼彌天大謊來。”牛通雙手環抱胸前，向著呂宗旺微笑道。

    呂宗旺全身抖的更厲害了，竟大有崩潰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