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偷听
林亦神情呆滯，鼓著紅腫的屁股趴在床上，身上的傷已經被人上了藥，換了一身干淨的衣服。
旁邊坐著的李承乾不喜歡他現在的模樣，感覺太沒有生氣，就好像遲暮的老人，所以他便一會摸一下他的屁股，享受地看他眯著眼楮，痛得呲牙咧嘴的表情。
但李承乾卻沒發現，林亦的眼神根本就沒有聚焦過。他只是本能的反應著，心思就沒在這上面。
李恪恢復貴族姿態，在一旁事不關已的喝著姜湯，勉力保持著鎮定，但從他還有些發抖的手上看，他保持的不算太成功。
李泰看得眼熱，也過來拍兩下。話說這次就屬他最丟人了，他的兩個哥哥被嚇哭了，他不但哭了，還尿了。面對侍衛硬板著的臉，他簡直無地自容。
他不喜歡林亦，雖然他承認林亦非常有本事，但他仍舊不喜歡，他決定這次回去之後，一定要和林亦保持距離，不過，他認為憑著林亦的個性，他大哥跟他在一起倒是挺不錯的，至少可以闖很多禍，而他就可以順勢做個乖寶寶。不過林亦害他如此失態，這個仇，他還是要記下的。
姜湯是必須要喝的，他們已經在上面凍了幾個時辰了，體內寒氣重得很。過足了癮的李承乾一點點地喂著林亦喝姜湯。
林亦下意識的吞咽著。
尉遲恭經過稟報走了進來，先參見了幾位殿下，隨後來到林亦的床邊。
“嘿，小子，托你的福啊，今天可讓我抓到個人物呢！”一巴掌奔著林亦屁股下去。
“嗷。”的一聲，心不在焉的林亦本能地彈起來老高，把正在喝的姜湯灑了李承乾一身。
李承乾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對著尉遲恭一輯。“還請麻煩尉遲將軍叫下屬拿些燙傷膏來。”
尉遲恭眼楮一亮，上下打量著李承乾，心想︰好小子！別的不說，就這份氣度，就像皇上的種！
他哪里知道，李承乾實在是有些麻木了，本來林亦就常常出些狀況，而每次倒霉的都是他。如果是平時也許他會跳起來驚呼，但今天被驚嚇了一整天之後他覺得這點小事也不算什麼。
清醒過來的林亦歪頭呆呆瞧著這個壯實大漢，八字眉，大眼，闊口，黑燦燦的面龐，絡腮胡子。知道的是將軍，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山大王呢！
尉遲恭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呆呆的孩子，他知道他是誰，也知道皇上想封他為王爺，剛剛秦瓊都告訴他了，這孩子很聰明，就是在有些事情上腦子缺根弦，但本質是好的，何況那滿身的傷痕也確實證明了他已經知錯。
要不是听了這些話，尉遲恭想殺他的心都有，就是因為他弄出來的孔明燈，逼得他不得不出城與突厥人正面交戰，結果死傷了三千人啊！三千兒郎啊！尉遲恭心如刀割，這些可都是好漢子！本來按他的計劃至少可以活下來一半，就這麼沒了，他怎麼能不恨。
但，看著眼前這個孩子，那清澈的眼中有著懼怕、後悔，還有著一絲歉然。他只是個孩子，一個孩子再聰明，他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後果。無心之失，他能怪誰？！
尉遲恭突然沒了懲罰林亦的心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落寞地走了出去。
林亦看著他的背影，心里頭突然酸酸的，為什麼？他不解！
寂靜的夜里，林亦睡不著，硬撐著下床，一拐一拐地朝外面行去，突然間胳膊被架住了，一回頭，發現李承乾正扶著他。
“想去廁所就推醒我啊，你這樣萬一掉進去怎麼辦！”李承乾小聲抱怨著，但還是細心地為林亦挪開檔路的凳子。
“我只是睡不著，想出去走走。”
“你是想著法的折磨自己是吧？屁股都腫成那樣了，身上還那麼多傷，還出去走？”李承乾真心不理解他的想法。其實他也睡不著，眼楮一閉就能看到大軍在廝殺的場面，或者被吊在樹上的場景，所以他堅持同林亦睡在一起，借口是照顧兄弟，但其實是他自己害怕。
“陪我走走吧，我心里堵得慌。”林亦也不知道為什麼，但自從見過尉遲將軍之後，他的心就不只是痛，還好像堵了一塊大石一樣，他相信自己的直覺，這樣的感覺肯定是有道理的，所以他現在想去尋求答案。
李承乾扶著他，在院子里逛著。林亦精神力延伸出去，四處尋找著尉遲將軍的身影。
終于發現在隔壁的小院里有兩個人在喝酒，一個身影很像秦瓊，另一個肯定就是尉遲將軍了，除了他也不會有誰會能和秦瓊平起平坐地在一起喝酒的。林亦很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于是就拉著李承乾慢慢走過去，走的過程還不忘記用風元素墊在腳下，減小腳步聲。
兩人發現前門處有人守著，于是就繞到小院後方，小院的土牆並不高，林亦帶著李承乾輕巧地翻入院內，蹲在窗子下方，認真傾听屋內的對話。
李承乾倒是有點興奮了，這是他第一次听別人的牆根。
“敬德，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但身體要緊，你也不能喝這麼多的酒啊！”房里響起秦瓊的聲音。
“你別管我，我……我喝不醉……不會醉……”林亦認出這是那個尉遲將軍的聲音，只是話音有些含糊，應該已經喝多了！
“你這次抓了突厥的俟斤，也算是大功一件了。而且那些兒郎們也都立下不少功勞，殺了不少的突厥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秦瓊苦笑著勸道。
“死得其所？哼哼，秦瓊！秦叔寶！……你也是帶兵的人，這話說的就不虧心嗎！”尉遲恭嗤之以鼻。
“別跟我說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我的兵，明明可以不用死，現在卻為了個孔明燈非死不可。我知道……我知道孔明燈是個偉大的發明，在咱們皇帝手中一定會發揮出應有的功效。這些我明白！可你也該明白……看著自己的兵……前僕後繼地去送死是個什麼感覺？！咱大唐的兵強嗎？你說……跟突厥人比，強嗎？不是我看不起自己的兵……但跟突厥那些野人比起來，咱們確實要差些，要不是這段日子訓練的勤，還會死更多的人……咱們打仗用的是腦子。硬拼？！那是傻瓜才會做的事……而我今天……就做了一次傻瓜……呵呵……傻瓜啊……嗚……”尉遲恭激動地拍桌子低吼，吼完又趴桌子上嗚嗚咽咽地哭，也只有喝多了，他才能宣泄一下。他是將軍，不管心里有多苦，他也不能垮，就是哭，都不敢讓外面守著的士兵听到。
秦瓊說不出話，他也是帶兵的人，他懂！跟生命比起來，什麼語言都是蒼白的。
拍拍尉遲敬德的肩膀，他自顧地喝著悶酒。
窗外的李承乾和林亦早已淚流滿面，現在林亦才知道他到底是闖的禍引起了多少嚴重的後果。
兩人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哭出聲，林亦扯了扯李承乾的袖子，悄聲向院牆走去。
一直回到小屋，趴到床上，林亦才任由自己淚水泛濫，哽咽出聲。
李承乾緊緊挨著他，握著他的手，無聲的哭泣。
林亦哭得累了，在昏睡前告訴自己，只要能夠補救，他願意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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