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欲神殿 作者:祈言誓約(已完成)

 
uuuuuuuuuu 2013-7-21 22:42:3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6 407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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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祈言誓約,男,浙江省 - 溫州市,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異界大陸

【內容簡介】:

  表面上,他的虔誠,他的信仰堅定而純淨。
  然而誰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其實和坐鎮魔域第十三層的那個傳說中肆意玩弄人類慾望的魔主一模一樣!
  魅惑人間的惡魔因他而瘋狂,萬民敬仰的公主因他而叛國,侍奉神明的聖女因他而沉淪,聖潔高貴的女神因他而墮落……
  當信仰之火化為燎原之災,罪惡之火依舊熊熊燃燒之時,誰又能想到,他曾經只是一個單純而善良的少年?
  人間神殿萬千,唯有一座被惡魔朝拜、為神明所信,於神境、魔域之中永恆不朽……

  色欲:肉體的慾望
  貪婪,失控的慾望
  暴食:貪食的慾望
  妒忌:財產的慾望
  懶惰:逃避的慾望
  傲慢:卓越的慾望
  暴怒:復仇的慾望
  這是一個誤墮黑暗的純潔少年在重新尋求光明的道路上艱苦奮鬥的勵志故事……
  希望您不要真的相信這條簡介,以上。

【其他作品】:《在下聖人》、《最強新手劍》、《異常世界見聞錄》、《神級史萊姆》、《一品樂師》、《幽界》、《末日歌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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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1 22:44
惡魔誘惑、神明信仰、腐蝕觸手、慾望之瞳、九千青絲。

楔子 惡魔的誘惑
  

    南荒,大漠。

    庫倫沙城。

    黃昏與黑夜交接之時,炙烤了人們整個白晝的陽光,也終於黯淡了下來,從城外歸來的狩獵者有滿載獵物者,也有兩手空空者,興奮與失落,每日都在人們的心中交替跳躍。

    這個時候,也是城中的酒館點燈營業的忙碌時刻,有收穫的人會來上兩杯荒漠獨有的“沙札特”以示慶祝,空忙了一天的人也會來此抒發一下心中的鬱悶。

    庫倫沙城最熱鬧的黃昏酒館外,有一個少年正巧路過,他左手拎著被麻繩綁的結結實實的沙蟹,右手則持著一本從神殿裡免費領取的《神典》,昏黃的燈光傾灑在他的身上,映出一張略顯稚嫰的臉。

    “求我們的神,榮耀的父,將那賜給人智慧和啟示的靈賞給我們,使我們真知道他,並且照明我們心中的眼睛,使我們知道他的恩召有何等指望,他在神侍中得到的基業有何等的豐盛榮耀……”

    藉著黃昏最後的餘韻,少年虔誠地誦讀著《神典》,在他心中今日能幸運地用一根木棍和一條麻繩做出的粗陋陷阱捕捉到這樣一隻盆碗大的沙蟹,一定是自己日夜虔誠祈禱的原因。

    因為神愛世人,只要世人信仰他。

    “只要再一點,再一點我就能開啟神脈,成為神侍,到時候就有了去神殿任職的資格,也就離神更近了一分。”

    少年名為烏魯,這是他自己取的名字,因為當他從神殿中的治療間甦醒的時候,腦子裡只剩下這個名字,然後他就懵懵懂懂地在庫倫沙城定居了下來,這一晃就是五年光陰。

    帶著對未來美好的嚮往,少年從黃昏酒館走過,轉身拐進了不太有人行走的狹長甬道,穿過甬道,便是擠滿沙屋的救濟區。

    沙屋是一種半球形的簡易房屋,專門為付不起房錢,買不起房的貧困人家準備,是神殿提供給世人的福利。

    烏魯已經在這裡的沙屋中獨自居住了許多年,一直以來孑然一身,無親無故。往常的他在回家之前會在黃昏酒館坐上一會兒,聽那些狩獵者們吹噓他們的經歷與見聞,這是烏魯唯一汲取外界信息的途徑,也是唯一的娛樂。

    但是最近的幾天,烏魯每一次在經過黃昏酒館時都會不自覺地加快腳步,甚至誦讀神典的時候都偶爾出現分神的現象,這是一向虔誠的他不應該犯的錯誤。

    烏魯望著已經不遠了的屬於他的沙屋,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溫暖的笑意。

    那裡,有個女人在等他。

    五天前,烏魯在自己的沙屋附近遇到了昏倒在沙地上的若蘭。

    若蘭有一頭漂亮的金色捲髮,對他微笑的時候會露出左臉頰的酒窩,最迷人的那種。烏魯覺得自己終於遇到了命中註定的另一半,他曾經在若蘭睡著的時候盯著她的側臉默默發誓,會竭儘自己的全力保護她一生一世。

    更讓烏魯興奮的是,若蘭在甦醒後竟然教給了他一種修煉神脈的法門,這是他日思夜想​​卻求之不得的東西。像這種法門在庫倫沙城中只有神殿能夠傳授,但是需要通過神殿針對“脈絡之影”的測試,據說只有擁有脈絡之影的人才有希望修出神脈,而並不是神殿敝帚自珍什麼的。

    可惜,測試“脈絡之影”需要三個銀幣的成本費,而烏魯連吃飯都成問題,偶爾運氣好攢個十來個銅幣都會被他視為神之眷顧,更妄談三個銀幣的巨款了。

    在聽到若蘭用甜膩聲音道出那法門的時候,烏魯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四天,到今天為止已經修煉若蘭傳授的“聖煉法門”四天了,烏魯察覺到自己體內的第一條神脈已經初具其形,只要再花些時間就能完全凝形,到時候自己就是一名光榮的神侍了!

    一想到這裡,胸口就會生出淡淡的激動之情,烏魯再次加快了腳步,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若蘭分享自己捕捉到的沙蟹了。

    沙蟹在沙城中也算是難得的美味,通常只有貴族才能享受,若蘭一定會喜歡的!

    烏魯將手按在門把上,他腦中滿是若蘭品嚐最美味的蟹膏時露出的幸福笑容,自己也不自覺的浮現出微笑,然而下一瞬,烏魯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不要……”驚慌失措的呼喊從門的另一側傳來,緊接著是瓷器墜落在地產生的破碎音效,烏魯繃緊的神經幾欲斷裂。

    他猛的推開沒有上鎖的門,看到的是他心愛的若蘭正被陌生的男人壓在桌子上,那男人完全不顧若蘭的哭喊,極為粗魯地撕扯著她上身的衣物。

    荒漠中氣候炎熱,穿在身上的,也多是單薄透氣的紗衣。

    僅僅是聽到刺耳的“嘶啦”一聲,若蘭的上衣已經被從腹部​​向左肩撕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圓潤的肚臍和小半個胸部暴露在空氣之中,若蘭儘管不斷地扭腰掙扎,但她的雙手被陌生男人用一隻手緊緊扣住,高舉到頭頂的手臂反而讓那對豐胸顯得更為高挺,隨著她的掙扎不斷搖晃,反而讓那男人更加興奮,右手抓住破碎的上衣邊沿,就要將其整個撕扯下來。

    這一幕被烏魯看到,頓時如遭雷擊,他腦中瞬間充血,完全沒有去思考這男人到底是誰,又為何會出現在這無人願來的救濟區,他只知道,那滿臉淚水的女人是陪伴他渡過了人生中最快樂時光的女人,是他發誓一定要守護的心愛之人!

    憤怒中一拳搗向男人的側臉,這一拳凝聚了烏魯全身的力量,砸在男人的眼角發出沉悶的聲響,但也僅此而已。

    然而他的拳頭沒能在男人的臉上留下任何更重的傷痕,甚至沒有讓他眨一下眼睛,反倒是烏魯自己感到揮拳的手隱隱作痛。

    那男人停下了右手的動作,隨後輕蔑的看了烏魯一眼,猛的一掌扣在烏魯的腦袋上,巨大的手掌竟是將烏魯的身子從地面提起,然後重重地擲向沙屋的角落。

    烏魯在地上滑行一段距離後,一頭撞在牆壁上,裸露在外的皮膚因為與地面的摩擦而陣陣發燙,手臂和大腿上的皮肉整塊整塊地翻開,污濁的血液涓涓流下。

    烏魯只覺得渾身刺痛,酸軟無力,想要繼續對男人發起攻擊,卻無論如何努力也站不起來。

    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瘦弱體格讓他在這即使是在荒漠中也算得上高大異常的男人面前毫無反抗之力。

    “喲,你就是這女人的男人嗎?沒想到在這破旮旯裡還有這樣的大美人,不過居然跟了你這麼個孬種,真是可憐那,還好她幸運地遇到了我!”男人驟然哈哈大笑起來,“現在老子就在你面前上你的女人,讓你看看老子是怎麼讓她幸福的!”

    話音剛落,那男人就一把撕爛了若蘭下身的紗裙,讓香滑的大腿整個暴露在空氣中。

    “真嫩啊!”男人貪婪地摸了一把若蘭的大腿,粗糙的手指順著大腿往上,就準備將她的褻褲也一併除去。

    “不……”烏魯絕望地望著那男人將手指抵在若蘭的褻褲邊緣慢慢摩挲,胸口不斷出來一陣陣抽搐般的劇痛,他想到了若蘭甦醒過來的迷茫,想到了若蘭喝下他餵的稀粥時的乖巧,想到了若蘭因他講的任何一句話微笑,想到了若蘭傳授他“聖煉法門”時那種害羞的期盼,想到了若蘭因為他修煉出神脈根基時的興奮雀躍……

    “對了,神脈……要是我是神侍的話……”

    心臟的跳動越來越快,烏魯只覺得一股衝動似要從胸口鑽出,聖煉法門修煉的第一條神脈需從心臟中孕育而出,如今那條快要凝形的神脈,正在沸騰!

    “祈禱是與神最親密的交託,用心靈來誠信地向他仰望,神將吟聽你的祈願……”

    一遍一遍地念著神典上的箴言,烏魯緩緩站了起來,他的心臟不斷加速跳動,更多的血液被製造出來,凝聚到那神脈的根基之上,原本死寂的“脈絡之影”忽然搏動了起來!

    人的體內生來便有如脈絡般縱橫交錯的虛影,那些脈絡因著天賦的不同有著數量上的差距,每一條脈絡的凝實都像徵著力量的增長,無論是神脈還是魔絡,都是在這“脈絡之影”的基礎上修煉而成。

    在第一條神脈修成的瞬間,一股火熱的力量從中湧出,一息間便傳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從來沒有感覺這麼好過,身體充滿了力量……

    沒有遲疑,烏魯再一次向著那個男人衝去,他緊緊咬著牙關,用力握緊的拳頭幾乎讓指甲陷入肉中,他相信,自己這一拳一定能夠給予那男人致命一擊。

    繚繞的黑氣從拳頭中冒出,吐露出猙獰暴躁的氣息,一旦成為神侍就能明白,有神脈和無神脈將是兩個極端,僅僅只是修成一條神脈的神侍,也能夠爆發出相當於尋常人類兩倍的力量。

    但是為何?這拳頭上冒出的是黑氣?神力不該是顯現出聖光的麼?

    沒有餘暇去想這些,烏魯的拳頭已經與那男人產生接觸,這一次那男人沒有任憑拳頭打在臉上,而是伸出手擋住了拳頭,顯然是看出烏魯的拳頭對自己有了一定的威脅。

    然而這,還遠遠不夠。

    拼盡了全身的力量,體內剛剛形成的神脈甚至在一瞬間出現了空虛的感覺,烏魯本以為脫胎換骨的自己能夠輕易打敗對方,然而這樣的拳頭,卻被接住了。

    輕鬆無比地,接住了!

    望著那男人嘴角泛起的冷笑,烏魯心底泛起涼意,絕望,無力,瞬間充斥了腦海。

    男人的笑意越來越濃,烏魯心中的陰雲也逐漸瀰漫,一股不祥的預感泛起,他突然望向自己越來越痛的右手,恐懼地驚叫起來。

    “咔嚓!”

    骨骼斷裂的聲音同時響起,烏魯不斷地發出含糊不清的吼叫,腳步踉蹌地向後退縮,他右臂的肘部露出慘白的骨骼,渾濁地鮮血不斷地流出,頃刻間這小小的沙屋被血腥味充滿。

    “廢物!”那男人冷笑一聲,隨手將擰下的手臂拋向一邊,然後便是冷冷地看著烏魯,出乎意料地沒有繼續去侵犯若蘭。

    烏魯不斷地退後,直到撞到牆壁後才腳下一軟滑坐在地上,大量的失血讓他的意識逐漸消散,他努力地睜開眼睛,一點一點將臉扭向若蘭的方向,剩餘的左手在空中虛抓,似乎想要握住什麼,但最終因為過於虛弱而墜落在地。

    眼睛可以看到的範圍,世界越發的模糊,從烏魯的視角中,只能看到那男人的背後走出一個稍矮一些的人影,那人影不斷地放大,放大……鼻腔中略微聞到熟悉的夢桑花的香味……

    淡淡的,讓人心中生出暖意的味道。

    “烏魯啊,自己逃走吧,不要管我!”

    溫柔的聲音傳來,似乎近在耳邊。

    “若蘭……我怎麼可能丟下你……”

    “是嗎?可是你太弱了,留下也沒用呢!”

    “太,太弱了……沒用呢……我,我明明發過誓,發過誓要保護……”

    “嗯?”

    從桌子上下來,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到烏魯身邊,再俯身到他耳邊低語的若蘭,忽然直起身子環視四周,嘴角帶著一抹冰冷殘酷的笑意。

    只見一絲絲黑氣從地底鑽出,在空中游盪數週後,像是終於找到了歸宿,簇擁著向烏魯那斷掉的右臂湧去。

    肘部的肉芽微微顫抖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長,拉長,形成血紅色的絲線在空中舞動,下一刻,那些血絲“唆”的一聲射向掉落在沙屋另一邊的斷臂,將其整個拽了回來,連接斷面的血絲一陣收縮,原本斷掉的手臂竟是奇蹟般的恢復如初。

    緊接著,墨綠色的鱗片從右手的皮膚下鑽出,將肘部以下的部分完全覆蓋,形成了森森的鱗甲。

    整個看起來就如同蜥蜴的腳爪一般,但是手指的部分又大是不同,五根手指軟趴趴地垂下,時不時扭動幾下,像是烏賊的觸手,半透明的粘液不斷順著觸手滴落,落在沙地上發出滋滋作響,溶出了幾個淺淺的坑。

    當一切變化終止之時,烏魯睜開了眼,他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無比的臉頰上顯出異樣的紅暈,原本漆黑的雙眸呈現詭異的暗紅色,嘴角更是抽搐似地扭曲,讓清秀的小臉變得猙獰可怖。

    他的意識已經在這變化中逐漸恢復。

    “搞什麼啊,居然是下位魔器中的垃圾——腐蝕觸手。”

    “為了喚醒這種廢物魔器而整整浪費了五天的時間,這值得嗎?若是破壞'鎮魂石'的事情出現了紕漏的話怎麼辦?安娜?!”

    “怎麼?你是在質疑我嗎?”

    “不,我怎敢……”

    “哼,那天我確實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相當恐怖的氣息,雖然很像一瞬即逝的錯覺,但那種感覺至少也是上位魔器中的頂級存在,我的真紅魔瞳不可能出錯!”

    “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這傢伙不過是個廢物而已。”

    耳邊不斷傳來男女這樣的對話,眼中的畫面也逐漸恢復清晰,烏魯終於能夠清楚地看到在自己面前交談的兩人。

    “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為什麼若蘭她,她會和那個男人在說話?還有,那男人為什麼會叫她安娜?!安娜……安娜是誰?”

    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讓烏魯完全無法接受,他隱隱覺得有一個自己無法接受的真相正要被揭露。

    “要殺了他嗎?”高大的男人抬起眼皮看了眼烏魯,隨意地問道。

    “殺了他?這傢伙可是真心照顧了我五天呢,不過……”若蘭彎下腰來將臉湊到烏魯的耳邊,豐滿的胸部一陣搖晃,“你煮的粥,真的,很,難,喝,呢!”

    這溫柔熟悉的話語化為刺骨的毒箭,一瞬間刺入烏魯的心中,這一刻,他感覺到比手臂被扯斷還要強烈的劇痛。

    “所以啊,還是殺了吧……”若蘭細聲細語道。

    話音未落,烏魯已經察覺到盡在咫尺的殺機,他右臂上的腐蝕觸手在主人的意識尚未反應過來前,已經猛地像橡膠一樣拉長到極限,觸手的尖端準確地纏繞住右邊牆壁上的架子,強大的彈力瞬間將烏魯的身體拉離原地。

    “轟”的一聲,烏魯原本靠著的那面牆壁裂開無數裂痕,由沙土聚合而成的牆壁被破開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剛剛覺醒便能如此操控魔器?還真是個天生的魔器掌控者嘛,倒也不算一無是處!”緩緩收回造成如此結果的纖細手掌,若蘭稍顯意外地望著烏魯右臂上那恢復原狀的腐蝕觸手,忽然展顏一笑,那笑容分外冷艷,完全看不到半點烏魯熟悉的往日那種溫柔和乖巧。

    烏魯口中大喘著氣,後背靠在右邊的牆壁上才能夠勉強站立,他望著那個被驚人力量擊穿的牆洞,腦中像是短路一般嗡嗡作響,久久無法接受那是一向柔弱的若蘭造成的事實。

    “不,這不是若蘭……”烏魯無助地喃喃自語,但是若蘭身上那夢桑花的香味,被他牢牢記在心中的聲音,甚至他自己心中的那份直覺,都讓他無法欺騙自己。

    恍惚中,他意識到自己斷掉的右手已經接上,而且還變成瞭如此令人厭惡的噁心模樣,但是這一切變化,在心中那份珍藏的感情面前,卻是微不足道的。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我不是救了你嗎?你還教了我聖煉法門,幫助我修煉神脈。”烏魯語無倫次的吐露著自己的心聲,忽然他帶著乞求的眼光望向若蘭,“對了,你說粥不好喝是嗎?我知道的,我知道每天喝清粥很難受,所以今天特地出城抓了一隻沙蟹回來,我很幸運,那隻沙蟹就那樣自己爬進的陷阱,晚上,不,只要再給我一點點時間,我就能煮出一隻沙蟹來,肯定,肯定很美味的,到時候,到時候我們和好好不好?和好……”

    “和好?”

    “是啊,和好,給我個機會,我會讓你滿意的!”

    “哈,哈哈哈,和好?”若蘭捂著額頭哈哈大笑,金色的劉海從指縫中彈出,她好久沒有遇到這般好笑的人了,“你到現在……還沒明白過來嗎?”

    “啊?”

    “所謂重傷啊,聖煉法門啊,神脈啊,都是騙你的啦!那法門真名喚作'殘魔法門',是一門消耗生命力強行開啟魔絡的法門,開啟的不是神脈,是魔絡哦!”

    “魔……魔絡?”

    “是啊,每天看到對神明的信仰如此虔誠的你,卻在消耗生命力修煉魔絡,看著你一點點沾染上魔性,我的心中就莫名的暢快,全靠這樣才能忍受那些淡出鳥來的清粥,我可是忍受了整整五天,你居然讓高貴的我喝了整整五天的粥?!不過總算是等到你將要成為魔徒的這一天。然後呢,就迫不及待地聯合我的兄長演了這樣一場戲,以此來刺激你體內孕育的魔器的覺醒。本來如果你真的有件上位魔器什麼的,我也不是沒考慮過收你為奴僕的事呢。可惜啊,誰讓你體內的魔器是這等低賤的貨色呢?”

    “是,是嗎……原來我修煉的是魔絡……我身體裡藏著魔器,我……是魔徒了嗎?那些遭神明唾棄、被世人憎惡的魔徒嗎……”烏魯低下頭看著自己丑陋猙獰的右手,五條觸手像是蚯蚓般蠕動著,怎麼看也只能是魔器了吧,眼中的陰霾越來越深,他的語氣也越發低落。

    風,從牆洞中吹入,嗚咽作響。

    那隻被丟棄在地的沙蟹死命地揮舞著雙螯,已經有大半個身子鑽入了沙地……

    “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仰神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阿門……

    我敬畏神,遵行他的道,願將此生奉獻,為何……

    眷顧我的……

    卻是魔? ”

    傳說在萬年前的人神魔之戰中,無數神魔隕落於人界,它們的殘魂不得超生,無法進入那冥河之畔重歸輪迴,在無盡歲月的洗練下,有些神魔殘魂會因為諸般偶然而隨著轉生的靈魂而遁入嬰孩體內,伴隨著嬰孩的成長,那些神魔殘魂會吸收嬰孩的血氣精魄,孕育出蘊含神魔法則之力的器具,凡人稱之為神器或者魔器。而能夠掌握神魔器具的力量,代替神魔行使那諸般權能之人,便被稱為神眷者,或是魔顧者。

    自從五年前從庫倫沙城的神殿醫療間內甦醒,烏魯忘記了太多事,他的眼中一片茫然,他的腦中一片空白​​,他的內心一片空虛……

    那時候,神殿的老殿主笑著對他說:

    “神既然賜予了你再生的機會,你便要愛惜光陰,用智慧與外人交往,你的言語要常常帶著和氣,好像用鹽調和,就可知道該怎樣回答各人,要好好禱告,守護自己常在神的愛中,仰望我們主的憐憫,直到永生。”

    他還記得那老殿主擠滿了皺紋的臉是如何的難看,但很慈祥,很和藹,能夠從中感受到溫暖。

    從那以後,他懷抱著對神的信仰,誦讀著神典,以成為神侍為理想離開了神殿,開始了貧困但充實的生活。

    那時候,他十歲。

    這五年來,他想過自己獲得成為神侍的機遇,然後努力修煉,造福眾生;也想過自己可能沒有脈絡之影,沒有成為神侍的資格,那樣就繼續這樣安安樂樂地生活,誦讀著神典,不時到黃昏酒館聽聽外面的故事,那也是一種快樂……

    然而他從沒想過,自己……

    居然是魔顧者!

    不只是對若蘭的愛戀遭到了背叛,他持續了五年的信仰也在此刻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

    纖弱的神經,已經無法支撐這幾乎讓他的世界顛覆的事實。

    腦中只剩下一片混沌,烏魯像是無法面對現實一樣,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安娜,不要玩了,這種垃圾直接殺了吧。你不想動手的話就由我來吧。”

    “閉嘴!你不覺得欣賞神信者臨死前的絕望是一種享受麼?”

    “這倒也是啊,哈哈,畢竟我們都是魔徒啊!說起來,他也已經是魔徒了呢。”

    “魔徒……這傢伙可是一個真正的神信者……突然,想到一個有趣的主意。”

    “嗯?”

    若蘭,又或是安娜,帶著興致勃勃的笑容向烏魯走去,她的左臉頰在笑的時候很自然地露出了深深的酒窩,這是曾經讓烏魯迷醉的笑容。

    “餵。”看似隨意地踢了烏魯一腳,安娜說道,“還不想死吧?如果你發誓放棄神信,轉而信魔的話,我就饒你一命如何?”

    烏魯只是閉著雙眼,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彷彿他的世界已經死了。

    安娜捂著額頭,哀嘆一聲道:“本來還想看看神信者墮落的瞬間,到底會綻放出如何精彩的表情,看來在這蠢貨身上是沒指望了。”

    在她身後緩緩走過來的安磊露出明悟的表情,說道:“傳聞中真正的神信者在墮落的瞬間能讓天空下起血雨,不過那可是'神使'的專利,我想即使是那些虛偽的神靈,也是不需要垃圾的吧。”

    “那麼,便殺了吧。”

    失望地抬起右手,安娜輕輕拍向烏魯的腦袋,從她能夠輕易擊穿牆壁的力量來看,這一掌若是落實了,烏魯的腦袋必然會像西瓜一樣崩裂掉。

    “唆唆唆--”

    五根墨綠色的觸手在那之前便自動湧向安娜白玉般的纖手,雖然被打得粘液四濺,卻竟頑強地纏住了安娜的手腕,然後猛的向上拉扯,試圖將安娜整個吊起來。

    渾濁的粘液順著白皙的手臂留下,沾到袖口的同時發出“滋滋”作響,輕薄的衣料迅速被腐蝕,露出了胸部的邊緣,並繼續以可怕的趨勢蔓延向胸口。

    “哼,低賤的魔器!”

    一點暗紅色的魔炎從安娜的嬌軀中冒出,空氣中不自然的飄蕩起一絲暴躁的氣息。

    像是對魔炎極其畏懼一般,五根觸手反射性地退縮,然而魔炎卻沿著安娜的手以更快的速度蔓延而上,僅僅是一息之間,亂舞的觸手已經被燒成焦炭!

    那魔炎並沒有因此而熄滅,反而越燒越旺,燒得腐蝕觸手的鱗甲劈啪作響。

    灼燒的痛楚終於通過手掌反映到了烏魯的大腦,他本能地想用左手將右手上的魔炎撲滅,卻因此而將魔炎引到了左手之上,不消片刻便倒在地上翻滾著大聲慘嚎。

    “像這種只能腐蝕無生命物質的魔器,即使擁有魔魂又有何用?”

    將左手勉強摀住差點暴露的右胸,安娜的嘴角劃過一絲冷笑,看著烏魯的眼神就如同那俯視螻蟻的神明一般。

    烏魯右臂連接的“腐蝕觸手”因為受創過深而化為黑煙逃回體內,雙臂也被燒得皮開肉綻,看不到一點完整的肌膚,似乎是痛覺已經突破了某個極限,他從大聲慘嚎變為了細聲哀鳴,口中不斷地呢喃著明顯是神誌不清後的話語:“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若蘭……”

    即便是半昏迷的狀態,他心中最在意的依舊不是自己,而是那位欺瞞了他,正施加給他痛苦的女人!

    安娜怔了怔,細細的柳眉忽然上挑,眉宇間凝出好看的皺紋,雖然她並不是,也不可能被烏魯的話語所感動。

    引起她困惑的原因,是她那即便是鋼星礦也能瞬息熔化的真紅魔炎,為何在烏魯的身上燒了這麼久,卻只是燒焦了他雙臂的皮膚?

    疑惑間手指微彈,洶湧的魔炎便從烏魯身上盡數脫離,如潮水般湧入她的指尖。

    彷彿是沒有感覺到魔炎已經被抽離一般,烏魯依舊倒在地上不斷翻滾,直到體力完全衰竭,才蜷縮成一團不再動彈,只有嘴唇尚在抖動,細如蚊蟻的聲音從中溢出。

    “若蘭……”

    安娜清楚地分辨出烏魯口中那不斷重複的兩個字正是她自己隨口取的假名,明明已經很明確地告訴他一切都是虛假的,一切都是欺騙他的,為何還會……

    “一定是神誌不清的原因……”

    “安娜,這種廢物,直接殺了吧!”

    在安娜因一時的迷惑而低喃之時,一旁的安磊忽然踏前一步,邁過安娜身體的同時就是一拳揮出,黑色的魔氣從他手中爆湧而出,如狼似虎般向烏魯噬咬而去。

    竟是想要一舉將烏魯擊殺!

    “放肆!”一聲冷哼當即響起,憑空一道細長的黑影閃過,不但將那浩蕩魔氣生生震散,更是將安磊的身體抽得倒飛了出去!

    “轟隆”一聲,牆壁坍塌,沙塵飛揚,沙屋搖搖欲墜。

    “為什麼?”安磊捂著腹部從廢墟中爬起,他的口中有鮮血流出,腹部更是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下意識地怒吼了一聲後,他卻忽然閉上了嘴,臉上盡是恐懼的神色。

    因為他看到了抽飛他的黑影的實體,那是一條黝黑細長的尾巴,從殘破的紗裙中探出,似毒蛇般輕輕搖擺,彷彿隨時會擇人而噬,更重要的是,那尾巴的尖端正頂在他的喉結之上,鮮紅的液體緩緩滴落。

    “怎麼?你又想質疑我麼?我要做什麼還需要你的認可?不要因為你是我的兄長,就忘了你我之間身份的巨大差距。”安娜緩緩轉頭看向安磊,語氣孤高而冷漠,就像是在簡單地陳述事實一般。

    安磊不敢吱聲,只是俯身垂首,五體投地,顯得怯懦而卑微。

    “這樣就對了嘛,咯咯……”突兀的嬌笑聲在沙屋中響起,沾有血液的尾尖被揚至唇邊,安娜伸出小巧的香舌,輕柔地舔舐著血液,隨即舌頭在唇邊旋轉,讓那血液將粉色的唇瓣塗成艷麗的色澤。

    收斂笑聲後,安娜將視線重新定格在烏魯身上,看著他被汗跡沙土弄捂的面龐,看著他焦黑一片的雙臂,看著他肩膀與雙臂間尚算完好的肌膚,許久,之後忽然又笑了起來。

    她左臉蛋上的酒窩深深陷下,煞是迷人。

    “總覺的啊,一切都會變得更加有趣的!掩飾住那些傲慢、貪婪、暴虐、饕餮、嫉妒、懶惰的原罪吧……在往後的日子裡,你只有拼命墮落,同時在神性的光輝下隱藏住自己的魔性,這有這樣,你才能變得越來越強大,足夠的強大!那樣的話……或許你還有再度掙扎到我面前的機會呢!”

    宛若實質的音符從她口中飄出,順著纖手的指引飛向烏魯,滲入他眉心之間,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月光淒冷,寒風徹骨,兩個人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不久,那間殘破不堪的沙屋轟然倒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1 22:45
第一章 原罪與墮落
  

    “安娜麼……”

    靠窗的牆壁上交叉懸掛著劍型的蒲菖葉,頭頂的天花板上鑲嵌著填塞了數種香料的聚光珠,這裡是庫倫神殿的醫療間。

    就和五年前的那時候一模一樣,乾淨整潔,溫暖明亮,空氣中還飄蕩著有淡淡的香氣,那是蒲菖葉散發的香氣,能安神養心,祛除疲勞。

    烏魯直愣愣的坐在床上,從醒來之後他一直這樣坐著,已經坐了半個時辰有餘,些微的黑氣從他的右手中溢出,在雪白的被褥之間顯得異常醒目。

    似是被飄至眼前的黑氣吸引,烏魯轉頭看向自己的右手,右手手背上的皮膚微微蠕動,恰巧鑽出了一些墨綠色的鱗片。

    眼底閃過一絲譏諷之意,烏魯忽然舉起左手,狠狠砸向右手,似要將這右手給生生打折!

    然而當兩手即將接觸的一瞬間,右手之上陡然冒出一片片銜接緊密的鱗片,無數鱗片將右手肘部以下完全包裹,如同蜥蜴腳爪一般,與此同時,右手五指拉長變形,形成了五根長長的觸手,半透明的粘液從觸手錶面的毛孔中溢出,急速腐蝕著接觸到的被褥毛毯。

    “啪”的一聲,左手重重砸在右手之上,感到疼痛的卻是出力的左手。

    “果然,即便是這種低級的魔器中也是蘊含著魔魂麼?”烏魯望著那被粘液腐蝕而迅速消融的被褥,心中不由得如此想道。

    從右手中孕育而出的魔器--腐蝕觸手,並非是因為烏魯本人的意志而顯現,而是憑藉魔器之中那一縷惡魔殘魂的本能意識做出的自衛舉動,魔器是由惡魔隕落後的殘魂與人類的血氣精魄一同孕育而生,惡魔殘魂雖然由於過於破碎而失去了自主思考的靈智,卻還殘留著本能的意識,就像昨日也是憑藉這縷殘魂的本能意識才躲過了若蘭的致命攻擊……

    “不,她的名字是叫安娜……在此之前連真名都不肯告訴我嗎?明明應該沒有隱瞞的必要吧?”烏魯自嘲地笑笑,昨日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清晰得讓他將其認作是夢的權利都不能擁有。

    烏魯眉頭皺起,神色越發淒苦,他抖了抖右手,看著鱗片和触手一點點縮進皮膚內層,終於變回了一隻普通的右手,只要是他想的話,腐蝕觸手中的那縷殘魂並不能違抗他的命令,即便是自殘也是能夠實現的,正如安娜所說的,他確實是天生的魔器掌控者,完全不用擔心被魔器中的惡魔殘魂反噬己身。

    “神愛世人,只要世人信仰他。”念誦著《神典》中開篇的第一句箴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推門而入,他身上穿著繡有神明“庫倫”之相的白色袍服,手中極為平穩地托著擺有清粥小菜的餐盤,望著烏魯的眼神中滿是擔憂。

    烏魯卻是心中一驚,他剛剛才將腐蝕觸手收起,不想老人就走了進來,若是老人來得再早一些,他魔徒的身份將瞬間被窺破,從此之後這庫倫沙城中就再也沒有他的容身之所。

    表面上維持著平靜,烏魯不著痕跡地挪動身子將床鋪上被粘液腐蝕出的殘痕坐在屁股下,然後才雙手合十,對著老人叩首道:“祈禱是與神最親密的交託,用心靈來誠信地向他仰望,神將吟聽你的祈願。”

    來人正是這庫倫沙城中庫倫神殿的老殿主凱伊,也是這五年前烏魯醒來時第一個見到的人,今時會再次從這醫療間中醒來,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老殿主摸到了痕跡,然後到現場救回了昏倒的烏魯,

    見烏魯的精氣神並沒有什麼不對,老殿主將餐盤置於床邊的桌子上,就坐在床沿對烏魯說道:“我們都如羊走迷,各人偏行己路,然神使我們眾人的罪孽都歸在他身上,只要虔誠,便能超脫。”

    老殿主那被皺紋包圍,卻炯炯有神的雙眼直視著烏魯,看得他心中愧疚,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他能遮擋住被粘液腐蝕出的殘痕,卻無法改變自己已經成為魔徒的事實。

    他信仰的是神,尊的是神的道,而他體內卻有了惡魔的本質,一切的一切已經讓他無所適從。

    但是面對老殿主的關心,他強撐著回應道:“無論我遇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我都不會背棄神,因為神不曾倦怠我。”

    老殿主終於欣慰地點了點頭,伸手摸向烏魯的頭頂,這動作自然而然,就如同年邁的父親在撫摸兒女一般,烏魯不躲不閃,任由老殿主粗糙的大手摩挲著他略顯枯黃的黑髮。

    “從你小時候被我在城外救下後,我就看著你長大,這一轉眼已經五年過去了,五年來你一直不肯庇佑在神殿之下,而是靠著自己的努力生存至今,你常在神殿幫忙,卻又不肯收取報酬,我知道你性格堅韌,對神明的信仰比誰都虔誠,我也就沒有強迫你,但是昨日你卻遭遇了魔徒的襲擊,要是一個不好的話……我不能再放任你一個人居住在外,凱絲住過的那間房我已經吩咐人去整理了,即日起你就住在神殿吧!”

    老殿主的話似溫泉般湧入烏魯那即將枯竭的心靈,他眉間聳動,雙眼中逐漸瀰漫起一層水霧來,他想要投入老殿主的懷中狠狠哭上一場,但是屁股下被粘液腐蝕出的殘痕卻讓他不敢妄動一絲一毫,比之不能再留在這庫倫沙城,他此時更怕會讓老殿主因此而失望。

    老殿主今年七十有三,膝下只餘一名孫女喚作凱瑟琳,凱絲則是她的暱稱。

    兩年前凱瑟琳十六歲,烏魯十三歲,兩人勉強算是兒時的玩伴,可惜現在物是人非,烏魯已經有兩年沒有見到凱瑟琳,只知道她是跟隨那中定神州而來的教士去求學了。

    如今老殿主將凱瑟琳的房間讓給他,顯然是將他視為與凱瑟琳同等重要的親人,這一點烏魯如何看不出來?

    但是正因如此,烏魯才越感愧疚,只是強忍著心中的辛酸對著老殿主點了點頭。

    老殿主見烏魯同意下來,頓時眉開眼笑,反复囑咐他要好好養傷,隨後不久就離開了醫療間,庫倫沙城雖小,神殿也較為冷清,但奈何神殿之中神侍太少,因此老殿主的公務還是頗為繁忙的。

    烏魯等老殿主走後,又過了許久才逐漸平靜下來,他端起那粥喝了一口,卻食不知味。

    “我煮的粥……真的很難喝嗎?”烏魯喃喃自語著,隨即放下碗筷,他拿起床邊放著的一套教士袍換上,就步履蹣跚地走下了床。

    身上的教士袍已經有些舊了,但顯然保存得極為完好,並沒有任何破損之處,唯一特別的就是繡在胸口的那一朵有六片花瓣的小白花了。

    烏魯知道,這是老殿主的孫女凱瑟琳曾經穿過的教士袍,凱瑟琳身段高挑,兩年前的身高與現在的烏魯相仿,那教士袍穿在烏魯身上也恰好合適。

    將門從內上鎖,再從壁櫥的抽屜裡拿出一把剪刀來,烏魯將被褥和毛毯上留有腐蝕殘痕的地方小心剪下,然後重新召出腐蝕觸手,將那些剪下的碎片徹底腐蝕炲盡,想要隱瞞住自己魔徒的身份,這些痕跡是絕對不能留的。

    作完這一切後,烏魯頓感渾身無力,被褥和毛毯的體積過大,以他的能力還無法將其全部腐蝕乾淨,將那些碎塊腐蝕炲盡已經是極限,至於被剪出兩個大洞的被褥和毛毯,則是被他拖到了垃圾箱旁,裹成一團塞進了污穢之中。

    好在醫療間的被褥和毛毯都很單薄,又是一次性的,並不用過於擔心有人會翻出垃圾來研究。

    搖了搖頭,午後的陽光讓虛弱的烏魯產生了微微的暈眩感,他扶著牆壁一步步走出庫倫神殿,這庫倫神殿五年來都無甚變化,地板上有幾塊磚他都數得清摸得著。

    路上遇到前來參拜祈願的信徒民眾,大都會對著他彎腰行禮,言行舉止間都對他頗為尊重,這可不是烏魯身上的那身教士袍起的作用,畢竟庫倫神殿中的教士包括那位教士長也只有六位而已,那些耳熟能詳的面孔並沒有那麼容易認錯。

    烏魯會受到禮遇完全是因為他自己的能力,雖然因為不是神侍而無法在神殿中當職,但烏魯對神學的精通程度卻並不遜色於那幾位教士,最近的兩年中也時常在神殿中無償幫忙,行那教士所行之事。

    在庫倫神殿之中,烏魯是公認的沒有教士職稱的教士。

    若是平時,烏魯肯定會回之以正式的禮節,然而現在他卻沒有力氣一一回禮,但仍然頷首以對,然後在眾人擔憂的目光中緩緩走出神殿。

    那些目光全無惡意,反而滿是真誠的意味兒,但烏魯此時卻只覺得如芒在背,恨不得能夠早些脫離眾人的視線,他不自禁地想到,若是自己魔徒的身份暴露,那些純淨的目光是否會在瞬間變成厭惡與憎恨?

    沒有多少人比他更了解魔徒在神信者心目中的地位,幾乎每一本神學教典中都有詳述,魔徒是惡魔的爪牙,所行之事無一不污穢而醜惡,有記載的魔徒總是被萬民所唾棄,被聖騎士的長槍刺穿心臟,被異端審判者壓上火刑架燒成焦炭!

    尤其是最近幾年的傳聞裡,但凡有魔徒現身的地方都是瘟疫肆虐、詛咒遍行,死傷的無辜民眾不知凡幾。

    這更加加深了民眾對魔徒的厭惡,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就是烏魯自己也對魔徒充滿了說不出的憎惡,可他何曾能夠想到,自己居然是被惡魔眷顧的一員?

    烏魯前行的步子越來越沉重,遇到向他打招呼的商販居民,都被他一一忽視。他要去的,是他在這庫倫沙城中的容身之所,位於救濟區的沙屋。

    雖說是救濟區,但庫倫神殿所信奉的神明乃是罕見的命數係神明--“庫倫”。在“庫倫”的庇佑下,庫倫沙城常年和平安詳,並不存在太過貧困之人,因此長時間居住在救濟區的也只有烏魯一人而已,偶爾借住沙屋的也只有那些手頭資金周轉不靈的狩獵者罷了。

    《神魔紀實錄》中有記載,庫倫是擁有牛角、龜背、馬蹄、狐尾的下位神明,擁有趨兇避災的權能。

    從萬年前人神魔三界共通時流傳下來的神魔傳說中有講,凡是庫倫滯留過的地方,都將迎來數年的和平安詳。當時的古洛馬帝國皇室曾經為了在戰亂中謀求一方和平之所而下令捕捉庫倫,但舉全國之力卻一無所獲,反而因為勞民傷財而更加貧弱,很快衰敗。由此可見,庫倫雖然只是弱小的下位神明,卻是極為稀少並且極度受人歡迎的神明。

    烏魯通讀《神魔紀實錄》,對裡面記載的神魔知之甚詳,並且一直為神殿能與“庫倫”這樣的神明簽下“神之契約”而自豪著。

    救濟區內沒有其他人家居住,就是“避災”權能最好的體現。

    穿過了熟悉的狹長甬道,烏魯再次進入了救濟區,但是他的家卻已經不在,能看到的只是一片雜亂不堪的廢墟。

    徒步走入廢墟之中,完全不顧那拖到腳踝的教士袍被沙石塵土弄髒,烏魯就那樣一遍一遍地在廢墟中來回走著,似是要尋找那永遠不可能尋回的感覺,在這樣的記憶旅途中,他似乎能夠將自己的魔徒身份暫時遺忘。

    “烏魯啊,今天的粥是不是撒了夢桑花?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種花呢?夢桑花那麼小,卻能在沙漠這種嚴苛的環境中生存,散發出的香氣雖然清淡,卻能飄香千里,小時候我都是聞著它的香味才能安然入睡。”

    “烏魯啊,等我身體好些了,就帶我逛逛這庫倫沙城吧。我一路流亡到此,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呢。”

    “烏魯啊,你說,哪一天要是我和神明一起遇難,而你只能救一個,你會選擇救誰?”

    ……

    “我會選擇救誰呢……”低著頭重複呢喃著,一向信仰堅定的烏魯在神明與她之間猶豫了,不論是曾經,還是現在。

    在廢墟中茫然遊走了許久,許久,直到天色漸暗,黃昏將至,烏魯突然駐足彎腰,一塊一塊地將面前的沙石搬開,一本被掩埋在下的書籍展露出一角,卻是那本被烏魯遺落在此地的《神典》。

    沙石漸漸被挖開,《神典》呈現出全貌來,烏魯小心地將《神典》拾起,這本神典跟了他三年光景,雖然破舊卻不曾缺字少頁,如今雖然遍布塵土,看起來倒還算完整,只要仔細清理一下應該能再用一段時間。

    廢墟之中,烏魯抱著《神典》,望著那血一般紅豔的晚霞,茫然嘆道:“你說我只有墮落才能變得強大,難道不墮落,我就不能變得強大嗎?”

    他遠遠沒有意識到會發出如此嘆息的自己,對安娜的在意程度已經超越了對神明的信仰程度。

    五年的信仰,竟不如五日的相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1 22:46
第二章 普天之下莫非神土
  

    神明在三十六層神境之上照拂著人類,崇高而知性。

    惡魔在十八層魔域之下窺視著人間,貪婪而嗜血。

    吾等順應神明的旨意,在這人世間行使那神明的諸般權能,以此剷除那惡魔的爪牙,以此守護那封鎖魔域的鎮魂石,以此維護這世間的公正與和平……

    一位身穿白色袍服的老人,吟誦著宣揚神明的歌謠,踩著優雅的步伐,緩緩踱入了這南荒邊緣的小小沙城。

    此際,已是一年以後。

    庫倫沙城迎來了三年來的第一場雨。

    細雨綿綿,如煙似霧,灑在那灼熱的沙地上,頓時騰起一片濛濛的蒸氣,如夢似幻。

    對於庫倫沙城的居民來說,眼前的雨確實如同夢幻一般,讓他們不敢相信似的揉搓著眼球,好一會兒才歡快地跑出屋簷,讓雨水淋在自己的頭上,肩上,似淚水般滑過臉頰。

    一場雨,對南荒大漠的所有居民來說,都是神賜的福音,這代表著平日里只能通過吸收荒漠本就稀薄的水元素來緩慢蓄水的巨大蓄水池,終於有了蓄滿的可能,而極度缺水的居民,也很長一段時間不需要為水源發愁。

    身穿白袍的老人進入城門之後,就駐足不前,持杖而立,望著歡呼雀躍的人們露出了親切而和藹的笑容。

    這老人名喚盧森,是一位來自最高神殿--諸神殿的主祭。

    在這個神權至上的時代,主祭的地位甚至比伯爵都要來得尊貴,尤其是他還是來自諸神殿的主祭。

    這片大陸上分佈著千千萬萬座神殿,從最低一級到最高九級,而諸神殿正是那唯一超脫於等階之外的神殿,人類有三大帝國,諸神殿卻是遠遠凌駕於三大帝國的存在。

    有一句流傳在民間的話最能道出諸神殿的地位,那便是--普天之下莫非神土!

    盧森從位於中定神州中心的諸神殿來到這南荒大漠的偏遠之地,在地精飛艇坐了整整三十七個時辰,又耗費了四個時辰從附近的御方沙城步行到此,他的心情其實並沒有表面上來的那樣平靜。

    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雨從他頭頂滴下,卻未能在他身上留下一點水跡,似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將他與這雨幕隔開。

    隨著天色漸暗,那層屏障上本來極淡的白色光輝也變得明顯起來,這讓雨幕中的老人顯得神聖而高貴。

    從城門路過的行人都在盧森身上留下了好奇的視線,但是沒有一人因此而留步,他們急著回家拿出各種器皿接取雨水,可沒有心思去管這陌生的老人,更何況這老人明顯是會使用神術的神侍,還輪不到他們去擔憂。

    但是盧森可不這樣想,他保持著親切和藹的笑容站立在城門口,望著無禮的平民陸續從他身邊跑過,又逐漸消失在他的視野範圍內,他的心情不可抑制地越來越壞。

    “不知神恩,不懂禮節的粗鄙之徒!”

    許久之後,盧森在心底狠狠地啐了一口,保持著不變的笑容邁開了步子。

    --他在等待有人向他跪拜,向他獻禮,向他展示屬於信徒的熱忱,然後帶他前往這小小沙城的神殿。

    天上的雨不是自然而成,也不是神明恩賜,而是他,盧森親手施展的高階神術--“祈雨”!

    更何況,他的身上穿著純白的主祭袍,那是比黑色的神官袍,紅色的祭司袍,黃色的大祭司袍都要高貴的主祭袍,他的胸口更是戴著諸神殿專屬的權杖紋章,那被荊棘纏繞的權杖徽記,是每一個人類都必須了解認識的榮耀徽記!

    按照他的計劃,他為這小小的沙城降下大漠中最缺少的雨水,又以最平和慈祥的笑容面對那些卑微的平民,他們必然會給予他最高的禮節,為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打下良好的基礎,或許作為他此行目標的年輕人會因為感恩而乖乖地向他獻上那份珍貴的技術!

    但是事實毫不留情地在他臉上扇了個重重的耳光,他不得不自行去尋找這沙城的神殿……

    ……

    正當盧森鬱悶不已的時候,他要尋找的庫倫神殿之中,有一位少年正通過一面“水鏡”中觀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諸神殿的主祭?我們庫倫神殿不過是二級神殿,連祭司尚且沒有,又怎麼可能人人都認得主祭的袍服?而且那些認得出來的人,怕是都在正廳裡恭候您的大駕吧?”

    少年搖頭輕笑道,他的眼中看不到一絲的輕蔑,也沒有過多的崇敬,彷彿盧森主祭的所作所為都與他完全不相干似的,剛剛的話也只是隨意地自言自語而已。

    這少年自然就是烏魯了,一年後的他與一年前的他相比,不僅是樣貌體型有了明顯的變化,就是心態也大不相同,若是換成一年前那個對神明的信仰無比虔誠的他,盧森主祭這樣的身份肯定會成為他膜拜的對象,但是一年能夠改變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一年前的那件事後,老殿主凱伊以彌補烏魯無償幫助神殿宣揚神學兩年為由,免費替烏魯做了“脈絡之影”的測試,起先烏魯還擔憂自己身為魔徒的事實會因為這一測試而暴露,他跪在“庫倫神像”面前忐忑不安,神像上那對銅鈴大的眼睛似乎能透析他的身體,看穿他修有魔絡,身俱魔器的事實。

    這可不是烏魯的心理作用在作祟,每一座神殿的神像都是神殿成立的基石,人類以神像為媒介施展“神遊”之術,可讓意識進入三十六層神境的特殊區域,與身居其中的無契神明簽下“神之契約”,從此神明使用自己的權能庇佑人類,人類向神明奉納自己的信仰之力,結下這互惠互利的關係。

    就像這“庫倫”,便是老殿主凱伊在年輕時通過那“神遊”之術在第三層神境與之相遇,並以自己的誠心感動了他,這才換來了庫倫沙城數十年的和平安詳。

    如果需要,結下了“神之契約”的神明能夠將自身的投影降臨於神像之上,讓神像成為他們在這人世間的一具分身。

    除此之外,神像還是一位神侍修煉強大的根本,神侍修煉四大境界:脈絡境、術法境、引魂境、轉生境。

    其中脈絡境的修煉需要在神像面前祈禱,讓“人脈”沾染上神性,成為“神脈”,才能接下來進行下一步的修行,這一步通常被稱為“神啟”。

    而術法境的修煉更是需要在神明的輔助下才能領悟神印,習得本命神術,本命神術與普通神術大不相同,真要說的話,本命神術才算是真正的“神術”,也就是神明使用的術法!

    至於後面的引魂境與轉生境,雖然超脫於神像,卻離不開神像,因為修到了引魂境的神侍,他本身就是一尊神像,而完成轉生境的神侍,則已經能與神像簽訂神之契約!

    因此,“脈絡之影”的測試必須在神像面前進行。

    烏魯跪在神像面前,只感覺如芒在背,似有千萬支利箭在背後指著他,讓他無法冷靜下來,更不用說像曾經那樣虔誠祈禱了。

    溢出的汗水濡濕了他的衣袍,神性的光輝讓他自慚形愧,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老殿主就站在他的側前方,卻誤以為這是他興奮激動的表現,反而有些欣慰地笑了。

    柔和的白光從神像身上泛起,在老殿主的神力牽引下,如春雨般灑在烏魯身上,這便是偵測“脈絡之影”的透析神術了,那些白光中蘊含著絲絲信仰之力,平日里都是儲存在神像之中,大部分會被神明通過神之契約吸納接收,少部分則留下用以維持神明權能的顯現。

    白光落在烏魯的身上,出乎意料之外的,他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反而渾身像是被洗滌了一般清爽,那些白光融入他的體內,流經他的脈絡之影,與魔力相交之時也未曾發生任何的碰撞排斥,烏魯心中的不安消去了大半。

    透析神術以神力為引,神像為輔,其實使用卻是純粹的信仰之力,信仰之力來源於人類的精神信念,那些白光中並未沾染任何神性,自然不會與魔力產生排斥。

    最後測試安然結束,烏魯終於明白神明並不會時時刻刻關注人間,更何況庫倫從來就是嗜睡的神明,相傳它一年中至少有十一個月趴伏在山峰之巔沉眠。

    安下心來後,烏魯從老殿主那裡獲知了自己的脈絡上限,卻是不免有些失望,“脈絡之影”天生而成,是否擁有,又擁有幾條脈絡,這些決定天資禀賦的因素極難改變,幾乎釘死了人的一生所能達到的成就。

    烏魯有三百一十二條脈絡虛影,,這個數據不上不下,勉強屬於中等資質,在庫倫沙城這個偏遠之地已經算是極為少見了,但是這樣的資質如何能夠成為強者?

    烏魯不知道安娜所說的強者到底是怎樣的存在,他雖然對神學鑽研極深,卻從未走出過庫倫沙城十里之外,個人的見識實在有限。

    但是既然能夠被稱為強者,至少也是上等資質才能達到的成就,這是僅僅從字面上就能理解的事實。

    烏魯撥了撥錶盤,面前的“水鏡”波瀾湧動,消失在鏡面中的盧森再次出現,卻是切換了一個場景。

    這“水鏡銀盤”之術並非是神術,以烏魯魔徒的身份他也不可能掌握神術,當然這也不是魔徒使用的魔法,先不說他無從學習魔法,就算魔法典籍擺在眼前,他也不想去學,亦不願去學。

    “水鏡銀盤”之術是以烙銀製造的銀盤為媒介施展的煉金術,用藏在庫倫沙城各個角落的銀盤收集信息,然後傳遞到水鏡中形成圖像,算是一種最常用的煉金術,也是較少的能夠流傳開的煉金術,經常被用來維持各種大城的治安。

    不過在這個神權至高的時代,與神學在某種意義上相駁的煉金術,自然而然地受到了漠視、限制、甚至厭惡,要不是一部分煉金術已經與日常生活緊密結合在一起,說不准煉金術師就會被各方神殿視為異端送上火刑架。

    在絕大多數人的口中,煉金術師常被稱為“戲子”,煉金術也多叫做“戲法”,由此可見煉金術師的地位有多尷尬。

    烏魯開始學習煉金術也是出於諸般巧合,只是沒想到僅僅學習了一年,他的成就已經斐然。

    “差不多該去準備一下了,從諸神殿而來的主祭,或許我能從他的身上找到淨化魔性的方法……”

    低聲自語道,正準備離開實驗室的烏魯忽然雙手摀住右眼,身體痙攣著蹲下。

    他的右眼又開始發痛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1 22:46
第三章 大煉金術師
  

    烏魯緊咬牙關,面部的肌肉因為痛苦而扭曲,在那從指間溢出的絲絲紅光的映襯下,顯得有些猙獰。

    一年前,他的右臂曾經被安磊扯斷,雙臂更是差點被安娜的魔炎燒成焦炭,但那些創傷不知為何輕鬆痊癒,反倒是他的右眼卻莫名其妙地留下了後遺症。

    每隔一段時間,不定點,不定時的出現劇烈的疼痛,只有在他精神特別集中的時候,右眼的疼痛才不會突然冒出,因此他常常強迫自己將精神集中在研究上,方能享受到那短暫的安寧,也是這種強迫與專注,令得他學習煉金術的速度變得匪夷所思。

    因為懷疑這疼痛與自己魔徒的身份有關,烏魯甚至不敢向老殿主吐露半個字,害怕一​​心為他著想的老殿主會因此而憂心、失望。

    疼痛出現的規律無跡可尋,因此烏魯只能盡量地避免與人接觸,也逐漸養成了他如今這有些淡漠的性格,直到最近,右眼的狀況才出現好轉的跡象,在此之前已經有半個月沒有發作了。

    “果然是不能鬆懈啊,只是半個月沒有發作,就已經不能習慣這疼痛了……”

    三分鐘後,烏魯從原地緩緩站起,他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疼痛逝去後的輕鬆,有的只是莫名的陰鬱,汗水從他身上滴落,在實驗室的地板上積起了一汪小小的水窪。

    艱難地走出實驗室,烏魯沐浴更衣,換上了一身黑色的教士袍,他的面色才總算恢復了正常。

    神殿之中有三大主職業,分別是精通神學、傳道解惑、散播信仰的教士;掌管內務、交際通達、行商理財的執士;嚴明守紀,公正不阿,懲惡揚善的聖騎士。

    無論是神官、祭司、大祭司、主祭、大主祭,都是以這三士職業為基礎才能建立的體系。

    烏魯的志向是成為一名光榮的教士,可惜命運女神從來沒有眷顧過他,通過了“脈絡之影”測試的他又因為已經修成了魔絡而無法完成“神啟”,從而無法成為神侍,也就更不可能成為教士。

    能夠沾染神性,修成神脈,成為神侍,這一直被認為是信仰虔誠的證明,三士職業中的教士和執士,都明文規定必須是神侍才能擔當。

    烏魯的教士袍上沒有庫倫神殿的專屬紋章,就是代表著他還不是一名正式的教士。

    穿戴整齊後,烏魯在自己的身上灑下了一些晶瑩的粉末,尤其是孕有魔器的右手,更是重點照顧對象,粉末接觸到袍服、肌膚,很快就消失不見,一股淡淡的幽香隨之飄蕩而出,烏魯深深地吸了口那香氣,雙眼中閃過一瞬間的憂愁。

    那些粉末是由夢桑花研磨而成,普通人只知道夢桑花花香清淡,卻千里飄香,並且在它的附近常常存在著荒漠中極為珍貴的水源,於是夢桑花成了荒漠旅人尋找水源的指向標,甚至有人專門訓練了聞香知途的鳥兒。

    但是甚少有人知曉,夢桑花還是煉金術中最常用到的中和劑,藥劑學中用到的材料屬性駁雜不堪,沒有中和劑作為融合的橋樑,大多的藥劑都無法成形。

    烏魯卻是在此之上挖掘出了夢桑花的另一個用途,那便是遮蓋他身上的魔性氣息!

    庫倫神殿的神侍實力低微,以他們的能力還看不透烏魯刻意隱藏的魔氣,但是這次前來的可是來自諸神殿的主祭大人,烏魯不能將賭注押在自己無謂的自信上,只有灑上夢桑花的粉末後,他才能保證自己的秘密不被窺破!

    等烏魯到達正廳時,盧森已經被老殿主迎入正廳,正廳中還有庫倫神殿的三大神官:教士長佈魯斯,執士長尤金,聖騎士長法克。

    直到盧森被老殿主熱情地請到正中的位置落座,他的臉色才舒緩了一些。

    幾句介紹,幾句寒磣後,盧森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眼睛微瞇,忽然說道:“今天的雨……不錯啊!”

    正在與他交談的老殿主頓時被這話嗆到了,從來只聽過有人說今天的天氣不錯,今日這最高神殿來的主祭為何會說“雨”不錯?

    難道這句話中暗藏著什麼玄機?

    老殿主瞅了瞅外頭那越下越大的雨,來不及思索就連忙回應道:“今天的雨,確實不錯。大漠中這樣的雨實在少見,主祭大人的到來真是及時啊!”

    他這是把盧森比作了及時雨,恭維之意溢於言表。

    緊接著,教士長佈魯斯也附和道:“我庫倫沙城已經有三年未見雨水,如果這雨再不下的話,我們就只能去禦方沙城重金聘請那擅長水元素神術的神侍來蓄水了。”

    盧森輕撫白須,自得地笑道:“哪裡哪裡,這都是神明恩賜!”

    見主祭大人高興起來,執士長尤金伸手在胸前比了個十字,說道:“庫倫庇佑!”

    盧森剛剛展開的笑容頓時跨了下來,這雨是他施展的神術所引,又跟神明庫倫有什麼干係?他剛剛說神明恩賜只是自己的一時謙虛之詞,可沒打算將自己的功績歸於神明!

    盧森眉目一瞪,尤金頓時嚇了一跳,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裡招惹了這位主祭大人,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百般苦思中不得其解。

    其他三人面面相覷,也是找不到原因,他們得知諸神殿的主祭會來庫倫辦事後,一大早就推掉了所有公務在這正廳內等待,言行舉止間也都充滿了恭敬,應該沒有怠慢到他才對? !

    可是為何這​​位主祭大人從來時起就面色不善,如今更是莫名憤怒呢?

    屋外雨聲沙沙,屋內寂靜如林,忽然有人聲從外傳來,打破了這尷尬的靜默。

    “這雨也不知是哪位大人所祈,高階神術“祈雨”之術我卻是只在典籍中偶然見過名字,施展這神術的一定是位品德高尚、值得尊敬的神使!”

    正廳門外,從屋簷下走來的烏魯伸出手接住一些落下的雨滴,望著美麗的雨簾大聲讚道。

    他的讚嘆確實有些刻意了,但是正因此而鬱悶的盧森哪裡想得那麼多,頓時對這位黑髮黑眸的少年好感大增。

    盧森今年六十有三,論身份雖然是一位主祭,但他的資質其實並不算好,苦修多年也不過達到術法鏡巔峰,遲遲無法突破到引魂境成為那高高在上的神使,就是這“祈雨”神術也是藉助他那根高級神杖才能成功施展。

    若是烏魯當著他的面叫他神使,他多半會認為這是嘲諷之意居多,然而像現在這般“無意間”提到他是神使,那心裡感覺就大不一樣了。在無形間,烏魯著實拍了一記恰到好處的馬屁。

    其實烏魯哪知道這來自諸神殿,能施展“祈雨”神術的主祭居然尚不是神使,要知道神侍若能突破到引魂境,就可以獲得“神使”的稱號,介時收編侍從,聚集自己的武裝團體,其地位並不會遜色於一方殿主,甚至在不少民眾的心中,神使便是那神明的使者……

    庫倫沙城本就位於神殿勢力相對薄弱的南荒,而且還是南荒偏遠地帶的一介小城,在中州(中定​​神州)三大帝國的眼裡就是一個稍微富饒的偏僻村莊。

    盧森在這裡施展“祈雨”神術,沒有親眼見到他施術過程的人們哪里分得清人工雨和自然雨的區別?

    就是烏魯,也是因為從“水鏡”中看到了盧森的施術過程才明白過來,當下便認為他是一位神使大人。

    盧森向老殿主問道:“那邊的小兒,可是你神殿的教士?為何身穿教士袍卻不戴紋章?”

    老殿主面露笑容,神色間隱隱透出自豪來,道:“他暫時還不是教士,所以才沒有佩戴紋章,不過他精通神學,信仰虔誠,為人又聰慧善良,若是能夠成為神侍,神殿未來的殿主之位也就有著落了。”

    盧森微微瞇眼,上下打量了下烏魯,之後有些遺憾地收回視線,然後說道:“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為的是什麼,想必你已經知道,為何那年輕的大煉金術師還沒有來見我?”

    老殿主抬手指向烏魯,笑道:“主祭大人,他已經來了。”

    盧森眉間一聳,又有些不高興了,他轉頭對老殿主說道:“我雖然知道那位大煉金術師頗為年輕,但怎麼也該有二三十歲了吧,你指的人分明就是個小兒,切勿隨便找個人來誆我!”

    便在這時,烏魯已經走進了大廳,略微彎腰行禮之後,他輕聲說道:“主祭大人,如果你是來找煉金術師的話,這庫倫沙城中只有我一人會些戲法!”

    盧森愕然回首,看到的是依舊是那神色淡然、不卑不吭的少年,就是在那煉金術還未沒落的年代,也從未聽說哪怕有一位煉金術師在十八歲成年禮前完成過大煉金術師的成就!

    更何況在如今的年代,僅此的那四位大煉金術師可都是即將入土的老頭啊!

    ……

    煉金術的沒落導致現存的煉金術師越來越少,久而久之,傳統的煉金術師中更是分出了機械師這一更為人接受的職業。

    按照保留的設計圖紙製造例如地精飛艇、重裝戰車這類機械造物,機械師就是這樣的職業,不但捨棄了煉金術師必修的藥劑學、神秘學、材料學等學科,還遺忘了創新的重要性。

    如今現存的煉金術師公會只在三大帝國的帝都找得到,盡皆位於皇權和神權的籠罩之下。

    誰能想到在這偏遠的庫倫沙城之中還保留著有關煉金術的基礎典籍?

    烏魯曾經仔細地考慮過他的強者之路應當怎樣去走。在這神權當道的時代,修煉神脈成為神侍無疑是最方便也是最有可能的路,但是這條路在“神啟”失敗後已經宣告終結。

    除了神侍一途之外,還有一類門檻較低的途徑,那就是修煉靈力!

    行走天下的遊俠兒,捕殺凶獸的狩獵者,馳騁戰場的精兵強將,還有那些高貴的騎士大人,據說都是修的靈力,就算是神殿的聖騎士,也是修煉的沾染了神性的聖靈力!

    可惜仔細研究後,烏魯了解到靈力的修煉雖然不依靠脈絡,但形成靈力星雲的位置卻與脈絡之影的位置發生重疊,兩者並沒有同時修煉的可能性。

    這條途徑也只能放棄。

    現實的無奈讓烏魯很是消沉了一段時間,他想再見一面安娜,他想成為強者,但卻並不想修煉魔絡,成為那侍奉惡魔的魔徒。

    他不想墮落!

    直到某一天因懷念安娜而在神殿藏書庫查找有關夢桑花的資料時,他發現了煉金術的典籍,由此,一條全新的路在他眼前展開。

    後來右眼的疼痛又強迫他將所有的精神集中在煉金術的學習上,他對煉金術的認識在短短一年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雖然由於條件所限,絕大部分的煉金術都無法通過實驗來證明,但是他還是憑藉著自己那天馬行空的想像力發明了許多小玩意兒。

    那些小玩意兒有些在庫倫沙城中流傳開來,有些則是被他隱藏了起來。

    就像盧森此次前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購買烏魯手中的一件小玩意兒,一件被烏魯深深隱藏起來的小玩意兒!

    烏魯不知道自己從未向外展示過的小玩意兒為何會被諸神殿知曉,還因此被授予了大煉金術師的稱號,煉金術師按照成就高低分為見習、初級、中級、高級和大煉金術師五個等階,再高的等階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

    也就是說,大煉金術師已經是煉金術師的最高成就!

    這一成就達成的標準便是成功研發出能夠影響世界的煉金產物,就像地精飛艇的研發者、重裝戰車的研發者、矮人火槍的研發者,都屬於大煉金術師。

    而烏魯在不知不覺中,也已經影響到了世界!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1 22:47
第四章 神明是無所不知的
  

    “這就是‘術槍’嗎?”

    “是的,這是以矮人火槍的構造為原型進行再創造的煉金產物,也就是您口中的'術槍'!”

    在神殿內的一片空曠院落之中,半透明的光幕將大雨完全遮擋,盧森仔細觀察著手中一把外形與矮人火槍相差不大的器具,而烏魯就站在他身側為他講解著各種原理,老殿主和三位神官則站兩人後方等待著結果。

    在烏魯的提示下,盧森將一個圓柱形的彈夾塞進術槍的底部,然後對著院落的中央的木頭人扣下了扳機!

    頓時從槍管中發出一陣爆鳴聲,光焰瞬閃之間,一道火焰箭矢猛的飛掠而出,從那木頭人的頭頂擦邊而過,又撞到了院落另一邊的樹上,這才爆散開來!

    “彈夾中填充的是按照一定比例配比的香料,這些香料由富含靈力的材料碾磨而成,只要以少量的神力為融合劑激發它們,就能釋放出宛如神術一般的效果,當然其本質還是煉金術,也可以說是'戲法'吧。”

    熊熊火焰已經吞噬了那顆不幸的樹。

    老殿主和其中兩位神官望著那顆還在燃燒的樹,心中的驚駭已經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他們雖然知曉烏魯在學習煉金術,並且奇蹟般地達到了大煉金術師的高度,但是這也是第一次見到烏魯的術槍,這可是足以影響世界的煉金產物!

    他們都是脈絡境的神侍,平常能夠使用的神術不外乎“安神術”、“癒合術”等幾種低階神術,而剛剛通過術槍釋放的“火焰箭矢”也是他們掌握的幾種低階神術中的一種,但是火焰箭矢的釋放需要消耗至少十條神脈儲存的神力,而且以他們的水平要想釋放“火焰箭矢”,還需要大約半分鐘的施法準備時間。

    要知道脈絡境共分九層,第一層只需凝實兩條神脈,第二層只需要凝實六條神脈,第三層只需要凝實十四條神脈,這三層一個階段,被稱為初級神侍。

    也就是說,一個脈絡境第三層的初級神侍,也僅僅能夠釋放出一個“火焰箭矢”來,而且那半分鐘的準備時間足以讓任何正常人跑出“火焰箭矢”的施術範圍內……

    神侍的強大毋庸置疑,但那更多是在擁有了更多的神脈,積攢了更多的神力,乃至於領悟了神印,成為術法鏡的神師後才體現的出來。

    然而世界上最多的還是那些資質低下,只擁有十餘條神脈的初級神侍,這些神侍一般都成為各個神殿的普通教士和執士,行那些待人接物之事,就是成為神官也是一份奢望。

    倒不是說他們如何弱小,他們的神力雖然不足以使用大部分基礎神術,但卻可以將神力運轉到身體的各個部位,用以強化身體的力量,就算是和同等階的初級騎士比起來,也是絲毫不遜色。

    只是不能使用神術的神侍如何稱之為神侍?

    而眼前這“術槍”似乎就是專門為了解決這一問題而誕生!

    使用它不需要太多神力,又能做到理論上的瞬發,只要給神殿的每個低級神侍都配上這樣一柄術槍,那麼那些低級神侍就能發揮出中高級神侍才能發揮的戰力,這幾乎是瞬間就將神殿的武力硬生生地往上拔高不只一籌!

    盧森直愣愣地盯著手中的術槍盯了老半天,第一次真切地體會到這項技術的重要性,他受命來此偏遠之地向烏魯購買這項技術,本是極不情願的,現在卻反而覺得此行必將成為自己的一筆功績被記下。

    他忽然回味起烏魯剛才的話,隨即問道:“你說這種彈夾內填充著按照一定比例配比的香料,那麼是否還有其他種類的配方和彈夾?​​”

    烏魯從隨身小包中又掏出兩個彈夾遞給盧森,淡然說道:“除了火焰箭矢之外,還有寒冰之觸、疾風芒刺這兩種配方。”

    三種戲法都有著與之相匹配的神術,盧森只是聽到名字就了解了個大概,但是他依舊親手試驗了一番,然後才大笑著回到正廳與烏魯商量起購買事宜。

    諸神殿的購買是不能拒絕的,因為諸神殿的決議就代表著神明的諭令。

    換句話說,盧森是來向烏魯購買技術,而不是直接要求他將技術無償奉獻給神明,烏魯就應該感到萬分慶幸了。

    不過烏魯本人對交易的價格卻並不關心,就像他不知道諸神殿為何會知道他發明了“術槍”,卻還需要向他購買技術一樣。

    烏魯在意的,只是他隱藏在心底的一點小秘密是否也被發現,以及他想要尋找的答案是否能從盧森口中獲知。

    烏魯其實隱藏了很多。

    比如他掌握的香料配方遠不止以上那三種。

    比如那些配方其實只是在一些藥劑學相關的煉金術的基礎上修改而來。

    比如那些配方中只要加上一味香料,就能使用魔力來激發,而不是只能用神力來激發。

    魔力的運用會自然地溢出魔氣,神力的運用會顯現出聖光,但是藉助術槍來釋放戲法,卻既不會顯現聖光,也不會溢出魔氣,烏魯當初會去研究矮人火槍的設計,也是為了在隱藏身份的同時具備一定的自保能力,如今這術槍只能說是意外之喜。

    購買事宜商量的異常順利,其中烏魯基本沒有多說半句話,他對金錢價值的了解有限,只知道八枚銅幣能夠購買一杯“沙札特”,十四枚銅幣能夠購買一小袋糙米,三枚銀幣能夠進行一次“脈絡之影”的測試,而對於盧森口中的金幣、藍金幣則完全沒有概念,直到最後他收下了盧森交付的一張金卡,他都不清楚裡面具體存了多少錢。

    不過從旁邊老殿主的神色開來,這金卡中的存款想必不會太少。

    實際上盧森因為見識了術槍的用處而心情大好,之前又吃了烏魯一記大大的馬屁,對這年輕的大煉金術師心存好感,也就沒有在價格上有所虧待他。

    等烏魯將事前準備的“術槍”詳細製造方法和三種戲法的具體配方一一交給了盧森,又簽下了一份不得私下買賣、不得向外傳授技術、不得大量製造的協議後並以公​​正之神尤涅爾的名義立下誓言後,盧森就將那張金卡交給了烏魯。

    “這金卡必須在中州境內的商行才能兌現。除此之外,這是聖印帝國的煉金術師公會頒發給你的大煉金術師文書和徽章,恭喜你成為世間留存的第五位大煉金術師!”

    烏魯從盧森手中接過那份文書和純金打造的徽章後,小心地將其收好,這文書和徽章給他的感覺比那金卡要貴重太多了,雖然如今就算是大煉金術師也不見得多招人待見,但這份成就卻代表著烏魯這一年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這代表著他又向強者靠近了一步!

    強者是什麼?

    力量是成為強者所必須的一部分,但並不是全部。

    一年的時間下來,烏魯已經逐漸看清了自己即將去走的道路,他的心中從未放棄過那份看似逝去的感情,即便知道自己的執著是如何的愚蠢。

    收回文書和徽章後,烏魯忽然問道:“主祭大人,我從小鑽研神學,對那些神話典籍都知之甚詳,但總有一事不能明白,不知道能否向您請教一番?”

    “還是個好學的孩子,雖然這個年齡還未修成神脈著實有些可惜了。”盧森心中如此想著,也就隨口應了一聲,他是以教士的職業擔上主祭之位,傳道解惑本就是他的老本行,也沒有想過自己會被烏魯的問題難住。

    烏魯問道:“我在典籍中看到那些達到引魂境的神使若是墮落成惡魔的爪牙,那天空就會降下血雨,以此來表達神明的憤怒與哀傷。我不是懷疑神明的威能,也相信那天降血雨的真實性,但是有一事卻總是不明白,為何身俱神性的神使會墮落成魔?是他的信仰不夠堅定,還是惡魔的誘惑太過動人? ”

    他的問題突兀至極,一時間竟讓盧森都沒能反應過來,愣了片刻,盧森才看向烏魯的眼睛,發現他黑色的眼眸無比明亮,似乎並沒有別的用意,若是換成極端一點的信徒,定會認為這是褻瀆神明的話語,但盧森先入為主的印象讓他覺得烏魯只是因為對神明的信仰過於虔誠,才會深究這些不該涉及到的問題。

    盧森沉思片刻,沉吟道:“神使之所以能夠成為神使,他的信仰必然堅定,惡魔的誘惑雖然動人,卻不足以成為讓神使墮落的契機。自古以來凡是墮落的神使,卻都不是信仰的問題,而是因為他們的神性被魔性污染,從根本上扭曲了他們的心靈,抹滅了他們的良知,故此才會導致他們墮落。”

    烏魯心中一片清明,盧森的話像是給他揭開了一道緊閉的大門,讓他看了隱藏在門口的秘密,但他又覺得盧森的話不盡屬實,有些過於恭維神使的意思。

    神使為何會墮落?關於這一問題,烏魯其實早有自己的想法,神使墮落的本質無外乎就是信仰的背棄,至於是信仰的丟失導致了魔性的滋生,還是魔性的污染導致信仰的扭曲,這些都不是烏魯想要知道的事情,他想要確定的,只是神性能夠轉化為魔性,神脈能夠轉化為魔絡的事實而已。

    世間萬物,有陰則由陽,有正則有負,既然神性能夠轉化為魔性,神脈能夠轉化為魔絡,那麼魔絡又為何不能轉化為神脈?

    既然確定了那份可能性,烏魯也就毫不避諱地迎上盧森的視線,坦然問道:“我閱盡神殿的典籍,卻只看到神使墮落的事例,而不曾看到惡魔的爪牙被神明感化而化為神使的事例,難道以神明的肚量尚無法容忍惡魔的皈依嗎?”

    烏魯最後一句問的擲地有聲,卻是實實在在地道出了他的心聲,他信仰神明,但身體內卻孕有魔器,是為魔顧者,如今又修成了魔絡,想要繼續信仰神明,卻不得超脫,反而越發陷入了迷茫當中,也正是那份迷茫讓他的信仰越來越淡薄。

    盧森聽到此處,終於感到一些不對,他十三歲成為一名正式教士以來,就從來沒有從信徒口中聽到如此叛逆的問題,神愛世人,這裡的“神”指的是最初之神——眾神之父“耶魯”,世人千千萬萬,神卻能均分博愛,他的肚量之大在《神典》開篇的第一句箴言上就說的明明白白。

    “難道是生了魔障?”盧森暗自尋思著,卻發現烏魯臉上平靜無比,眼神比之前還要堅定,並沒有言辭那般激動,怎麼也不像他見過的那些心生魔障,走入歧途的背信者。

    “或許只是為了印證心中對神的信仰吧。”盧森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終於開口對烏魯說道:“神愛世人,只要世人信仰他。天離地何等的高,他對信徒的慈愛也是何等的大。東離西何等的遠,他對世人的容忍也是何等的大。惡魔並不是沒有皈依的例子,只是那些功績因為神明的謙遜而少有記載。而且在我諸神殿的耶魯神學院裡那中州最大的藏書庫中,就有保留著能將魔性淨化為神性的法門!”

    “就是它了!”烏魯心中驚喜,表面上卻不露聲色,只是在胸前畫了個十字,輕聲道:“原來如此,看來是我的見識不夠廣闊,並未真正領會神學的真諦。”

    盧森見烏魯誠懇地認錯,也是和顏悅色地說道:“這不能怪你,如此年輕能將神學專研到這種地步確實不簡單,只是這小小的沙城限制了你的視野,讓你無法看到天空的廣闊。”

    烏魯正不知如何提出接下來的要求,若是太過直接未免顯得露骨,那時就可能讓自己魔徒的身份暴露出去,但沒想到盧森這麼快就提供了一個台階,他連忙蛇隨棍上:“感謝主祭大人的教導,我有記憶的時候就在這庫倫沙城成長,長久以來從未出過方圓十里之外,如今這沙城中現有的神學典籍都已讀完。聽聞主祭大人所說,那耶魯神學院的藏書庫是中州最大的一個,不知能否請主祭大人推薦我去那裡學習?”

    門外的雨逐漸停歇,只剩下滴答滴答的零星雨點,卻顯得格外清晰,主祭大人的嘴角僵硬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1 22:48
第五章 等價交換原則


    中州境內學院林立,其中神殿直屬的神學院佔據了將近五成,而諸神殿直屬的耶魯神學院毫無疑問擁有最高的權威,能夠與它相提並論的只是建立於三大帝國帝都的三座九級神殿所直屬的三家神學院。

    不說那些拼死拼活,爭相擠入神學院的平民,就是帝國那些沒有皇位繼承權的皇子皇孫,公主郡主,也時常放棄皇家學院而選擇就讀神學院。

    這不僅僅是師資力量的問題,還因為只要是從神學院畢業的學生都能帶上相應神殿的烙印,以後無論是從事什麼職業都會方便上許多。

    烏魯對中州的事並不了解,他只在酒館中聽那些狩獵者吹噓過中州的美麗富饒,似乎與沙盜橫行,土地貧瘠的南荒相比,中州就是個黃金遍地、美女如雲的夢中神國。

    但是他卻聽說過耶魯神學院,因為老殿主的孫女凱瑟琳就是在三年前前往那耶魯神學院求學,並且直到今日也不曾回來過。

    與烏魯正好相反,凱瑟琳是天生的神眷者,她生來就有花香繚繞,氤氳顯現,長大後更能與鮮花交流,與草木為友,再加上她那鍾天地靈秀的美貌,從庫倫沙城出去的商人、狩獵者,都經常將她的事蹟掛在口頭上,久而久之,她的名聲終於傳至中州,從而引得諸神殿的教士前來接引。

    烏魯目送凱瑟琳離開的時候心中滿是羨慕,但他只從凱瑟琳的眼中看出不捨之意。

    話雖如此,烏魯其實也只是聽過“耶魯神學院”這一名字而已。

    不過無論耶魯神學院是怎樣高門檻的神學院,烏魯已經下決心一定要去,他對是否能夠入學毫無關心,只是想進入耶魯神學院的藏書庫翻閱那能將魔性淨化為神性的法門!

    即便是盧森不會推薦他入學,他也會想方設法潛入進去,而且那麼大的學院總是需要幾個清潔工的吧?

    短短的時間內,烏魯連扮作清潔工混入學院的最後法子都想好了,雖然他還並不清楚這種法子的可行性。

    從烏魯提出推薦要求以後,這正廳的氛圍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顯然這要求讓主祭大人都頗感為難,烏魯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盧森雙唇無聲開合了幾次,似是想要說什麼,卻因為拉不下面子而說不出口,但最終他還是直言道:“你讓我推薦你去耶魯神學院學習,這實在讓我很為難,耶魯神學院作為諸神殿的專屬學院,他的教學機制極為嚴苛,別說是我這樣的主祭,就是在我之上的大主祭也沒有隨意推薦人進入的資格,而且就算是暫時進入了學院,也不是說你就能以學子的身份安然待到畢業。耶魯神學院每個月都有月考,第一個月考核不通過的話,就會受到警告,被納入'留校察看'的名單,要是第二個月月考還不通過的話,就會被處以留級或者直接退學的處分,而被推薦入學的學生,則是一開始就處於'留校察看'的名單,只要當月的月考沒通過,就會被直接處以退學處分。”

    烏魯仔細地聽盧森說完,卻覺得他話中並不是沒有迴轉的餘地,似乎如果他真的去做的話,還是能夠推薦烏魯進入耶魯神學院的,只是烏魯九成九會在第一次月考中被刷下來而已。

    但是就算是第一月就被刷下來又如何?烏魯只是想要到藏書庫尋找那將魔性淨化為神性的法門,並不是真的想要成為耶魯神學院的一名學子。

    烏魯想了想,從隨身小包裡拿出一頁略顯枯黃的紙來,這頁紙的一側有明細的撕扯痕跡,顯是從一本完整的典籍中撕下來的。

    小心地將那頁紙遞給盧森後,烏魯便不再多言。

    盧森起先還不明白烏魯為何突然拿出一頁紙來,他只是帶著疑惑審視了幾眼,卻忽然臉色微變,似是羞惱,又似是欣喜,總之他拿著那頁紙的手一直在輕微顫抖,毫無疑問正處於相當激動的狀態。

    許久之後,盧森才鎮定下來,但他看著烏魯的眼色卻有些變了,他之前多半是將烏魯當做小孩來看,並未將他與自己放在同一水平線上,即便是烏魯已經成為世間僅存的第五位大煉金術師,又問出了那等問題,他對烏魯的感覺依舊沒有變化。

    但是如今,他卻是實實在在的將烏魯視為與自己平等的存在,這不是指地位上的平等,而是承認他為可以交易的對象,是一種利益上的平等關係。

    緣由只是因為那頁紙,具體的說,是記載在那頁紙上的配方。

    煉金術需要遵循的一條基礎原則便是等價交換原則,烏魯精研煉金術整整一年,對這條規則的應用早有自己的理解,想要得到必須要捨得付出,他這次拿出來的紙是從《藥劑學基礎理論》中撕下來的一頁,本來是準備用來交換將魔性淨化為神性的法門的,但如今用在這裡也不算白費。

    “如果我看得不錯的話,這頁紙上的配方應該只有上半部分……既然你都將它拿出來了,我們就敞開天窗說亮話,只要你能將完整的配方交給我,我就保證你順利進入耶魯神學院。如果效果真如上面講述的那般好的話,我甚至可以保證你第一次月考後不會被直接退學!”

    盧森死死地盯著烏魯,彷彿要將他吃了一般,這位主祭大人激動之色難以掩飾,但他的話依舊條理清晰,絲毫不混亂,更是直接做出了承諾。

    烏魯滿意地點了點頭,從隨身小包中拿出了另一頁紙。

    兩頁紙本身的內容並不出奇,重要的是有人在兩頁紙的空白縫隙中寫下的那條配方。

    在這條配方中用了許多例如“大概”、“應該”、“假如”這些不確定的詞彙,不難想像出這是一條由書寫者本人根據自己的理解編寫的配方,如果僅僅是這樣當然不能將它作為正規的配方來交易,主要的是在配方的旁邊已經註明了“已驗證”三個大字,並且還詳細抄錄了服用成品後的效果。

    實際上烏魯拿到的《藥劑學基礎理論》典籍裡到處都是書寫者的各色筆記,這本典籍幾乎被陌生的書寫者當做了筆記本來用,這本是一種壞習慣,卻意外地成全了烏魯。

    因此烏魯手中著實掌握了好幾種奇妙的配方,交給盧森的只是其中一種他認為自己絕對用不到的藥劑配方--“強腎藥劑”。

    與當今流傳於貴族圈的藍色小藥丸不同,“強腎藥劑”並不是以破壞根源為代價所換來的一時歡樂,而是從根本上改善男性功能,甚至有強身健體之效的大補藥劑。

    在有需要的人面前,它的價值簡直無法衡量。

    盧森拿到完整的配方後,雙手都猶自不住顫抖,他年事已高,卻尚未得子,這份配方對他的意義實際上比烏魯想像的還要大!

    “這是我的家族紋章,你只要在聖印帝國的帝都拿出它詢問一下,就能輕易找到我的府邸,到時候只要報上我的名字,他們自然會帶你去見我。耶魯神學院的免試錄取通知書,我也會親手交給你!不過切記要在招生日之前來取,每年的九月一日都是各方學院統一的招生時日。”

    盧森交給烏魯一個印有藍色獨角獸圖樣的家族紋章,又好好叮囑了他幾句,便在神殿留宿一宿後啟程離開了庫倫沙城,他臨走時顯然是高興的,並且還當著許多居民的面使用了凌空飛度的風元素神術,又無聲無息地釋放了安神術,最後在居民仰視的目光中飄然而去。

    烏魯通過“水鏡”看到了盧森臨走的一幕,對這位主祭大人的性格又多了解了一分,心中只是好笑。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你身上會有什麼感覺?烏魯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他只想要一個人的目光能夠在他身上聚焦。

    盧森離開了庫倫沙城,烏魯也在整理行裝準備出發。

    聖印帝國位於中州南方,與南荒大漠形成交界。從庫倫沙城前往聖印帝國帝都,若是步行的話不知要猴年馬月才能抵達,但若是乘坐地精飛艇的話,就只需要三天不到的時間。

    烏魯不可能步行而去,但也不准備直接乘坐地精飛艇。正如之前對盧森所說的,從十歲甦醒在庫倫神殿後,他就從未走出過庫倫沙城十里之外,他的認知受到了限制,他的見識不夠廣博,甚至有些生活上的常識他都不太明白。

    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他非常需要遊歷,而招生日前的兩個月,正是絕好的遊歷時間。

    一位真正的強者,並不能只有強大的力量。

    淵博的知識、豐富的體驗、堅定的信念……這些都是強者所必須擁有的。

    據說那些盛名傳世的遊俠兒,就喜歡腰掛短劍,背負長弓,孤身一人行走在世界各地,那東海群島,南荒大漠,西風獸原,北方極地,中定神州,都留有他們行俠仗義的足跡。

    烏魯曾經有段時間也嚮往過遊俠兒的生活,對他們的瀟灑不羈、孤傲不遜佩服萬分,但當時他的信仰已經相當虔誠,成為神殿的教士才是他真正的願望。

    然而幾天之後,烏魯卻要親自出發去追尋他們的足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1 22:49
第六章 橫行霸道
  

    驕陽炙烤著大地,黃沙掩埋著屍骨,蒼茫天地間盡是一片昏沉。

    行走在南荒大漠之中,看到最多的就是這樣一幅說不清是悲壯還是悲哀的景象。

    烏魯在旭日東昇之時就離開了庫倫沙城,這是他第一次離開庫倫沙城,卻選擇了獨自行走。

    步行約四五里路,烏魯駐足而立,回頭再看那居住了六年的家園,已經被黃沙堆積的丘陵遮擋,烏魯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空虛,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離自己遠去。

    他懷中揣著三枚金幣、十二枚銀幣、八枚銅幣,其中只有八枚銅幣是原屬於他的,而其餘的都是老殿主交給他的。

    庫倫神殿其實並不富有,三枚金幣、十二枚銀幣已經是庫存的三分之一,但這是取得了神殿所有人的同意才做下的決定。說是行走在外錢財是必須的,大家還等著他回來繼承庫倫神殿。

    老殿主的孫女凱瑟琳是神眷者,應該早已取得了超然的成就,繼承這二級神殿必然不在話下,但是老殿主卻固執地遵守傳男不傳女的古老條令,並未將凱瑟琳看作是繼承人選。

    烏魯是庫倫沙城年青一代資質最好的,雖然不知為何無法完成“神啟”,但大家都知道他這次前往耶魯神學院,多半是為了解決這一問題。若是真的解決了,這殿主之位也就沒有了第二人選。

    “若是真的有那一天,繼承這殿主之位也未嘗不可,但是那要等我心中的困惑解開之後……”

    摸了摸懷中的錢幣,烏魯心靈的空虛被一股暖意填上,漸漸恢復了精神。

    他舒展肩膀,將背在肩頭的巨大包裹拿了下來,那包裹被花斑布包住,整整有他半個人高,裡面放著他的行裝和煉金道具,以及庫倫沙城的居民強行塞進來的東西。

    那些居民不知道烏魯為何要去耶魯神學院,只當他是前往求學的,就像三年前的凱瑟琳也受到過這樣的待遇。

    庫倫沙城因為庫倫的庇佑而無災無患,這裡的居民也有著大漠人少有的純樸和善良,正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烏魯的善良也多半受了他們的影響。

    “他們的恩澤,我必不會忘記!”

    收起心中的一點惆悵,烏魯謹慎地觀察了一遍四周,著眼之處盡是黃沙,視野可見範圍內並無人跡,他這才小心地蹲下身子,將右手插入黃沙之下,等到手掌整個陷入進去後,他再次看了看四周,然後才凝神注視著自己的右手。

    被手掌插入的那一小片沙地逐漸開始翻滾,地底下傳出一陣陣蠕動穿梭的聲音,烏魯眼中浮現一絲厭惡之色,他知道,自己長袖遮擋下的手臂表面,肯定也已經長滿了細密的鱗片。

    他在此時,顯現出了自己的魔器--腐蝕觸手!

    濃厚的黑氣隨著向地下伸展的五根觸手鑽入地底,並未有半點溢出地面,那些魔氣一點點擴散開去,驚得地底遊走的蟲蛇倉皇逃竄,但有一隻生物卻順著那些魔氣逆行而來。無聲無息地從地底逼近烏魯。

    感受到黃沙下的觸手終於觸碰到了某樣事物,烏魯稍微鬆了口氣,將右手從黃沙中拔出,隨著右手的拔出,腐蝕觸手也悄然縮回,繼續寄居在右手之中。

    緊接著,他腳下的地面忽然出現劇烈的翻滾,一隻臉盤大的蟹螯猛的探出沙地,就那樣豎立在烏魯的眼前,但烏魯卻絲毫也不擔憂,反而流露出親切的笑容來。

    地面的翻滾越來越厲害,第二隻蟹螯緊接著探出,這只蟹螯比前一隻更大,足足有水缸大小,開合之間顯露出鋒銳的鋸齒,似是能輕易地將一個成年人攔腰夾斷!

    再之後,卻是忽然有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珠從雙螯之間的空間鑽出,眨巴著眼望著烏魯,盡是讓人感覺像是那正在對著主人討好的小狗般。

    沙土分開,一隻龐大無比的沙蟹終於顯出了完整的形體,烏魯伸手拍了拍它雙眼之間的甲殼,便將那巨大的包裹扔到了它的背上,隨後烏魯本人也坐了上去。

    在廣闊的大漠中,沙蟹是其中最常見,也是最沒有危險性的生物之一,它們不像沙蠍那般長著劇毒的尾鉤,也不像沙蜥那般力大無窮,最大的沙蟹也只有臉盤大小,最小的更是與尋常的螃蟹一般無二。但是眼前的沙蟹卻足足有小山一般大小,就是它背甲中央那塊平坦的地方也有兩米長寬,這在大漠中幾乎是不可能看到的。

    實際上這是一隻變異沙蟹,至於它是如何變異的,烏魯並不知曉,他只知道這一年來每一次看到它就會發現它又長大了一截,種群的天生限制在它身上完全不起作用。

    烏魯給它取名叫“沙舟”,還有個小名叫“咕嚕”,這兩個名字的出處都極為簡單,前者是因為這只沙蟹本是烏魯抓來代替清粥煮給安娜吃的,原本是叫“沙粥”,後來它越長越大,就像是沙漠中的一條小舟,於是就取了諧音叫做“沙舟”。

    後者則是因為這只沙蟹只會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烏魯和咕嚕,卻是相得益彰。

    咕嚕不是烏魯主動撿回家養的,而是當烏魯重遊沙屋的時候,自己夾著烏魯的褲腳跟他走的,烏魯也就將它當做對安娜的紀念留在了身邊。

    當咕嚕長到洗腳盆那麼大的時候,烏魯就將它放養在城外,庫倫沙城周邊幾乎看不到凶獸,烏魯也不擔心它會遇到危險。

    而且咕嚕似乎對烏魯的魔氣格外敏感,只要他釋放出一些魔氣,咕嚕就能在極遠之處聞到氣息,從而迅速從地底穿梭而來。

    一年來,老殿主是對烏魯最好的人,咕嚕卻是與烏魯最親密的“人”。

    咕嚕在沙地上奔跑極快,端的是一個橫行霸道,滿地的黃沙飛揚,卻不及落在烏魯身上,就已經被遠遠拋在了後面。

    偶爾遇到的狩獵者看到這一人一蟹的奇異組合,都會投來異樣的目光,大漠中奇形異獸多不勝數,能夠收服來作為坐騎的強者也不在少數,但又有誰見過騎著大隻螃蟹的人?

    烏魯卻對那些或驚訝或調侃的視線視若不見,他手持羅盤端坐在咕嚕身上,任由狂風拂面,發絮飛揚,身子卻是一動不動,穩如泰山。

    “咕嚕,你說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她?”

    沙蟹平穩的背脊忽然抖了抖,突出的眼睛迅速迴轉,似是狠狠瞪了烏魯一眼。

    “放心吧,我不會再把你煮給她吃的……我只是在想,命運女神會否讓我在路上就見到她……”

    烏魯的問題沒人回答他,咕嚕雖然通了靈智,卻尚不能言語,位於神境之上的命運女神或許還在給自己的花兒澆水,又哪來的功夫來照拂這小小的一介凡人?

    疾馳了約摸一個時辰後,烏魯忽然拍了三下咕嚕的背甲,沙蟹飛快舞動的六足驟然扣入地面,在沙地上足足滑出三四米才停下。

    烏魯也終於被掀起的沙塵弄得蓬頭垢面。

    隨手抖掉身上的沙礫,烏魯站在咕嚕的背上遙望西面,那邊正有一支狩獵小隊在圍獵一隻狼首馬身虎爪的巨大凶獸。

    烏魯從小就知道大漠中沙盜橫行,凶獸異蟲更是多如牛毛,但是那些都是在酒館從那些狩獵者的口中聽來,庫倫沙城沒遭遇過沙盜,也沒被凶獸襲擊過,他對大漠凶險的認知實在有限的可憐。

    凶獸猙獰巨大的樣貌會引起他的好奇,狩獵者繚繞在手中大劍上的璀璨光芒會引起他的羨慕,他站在咕嚕的背上望著飛灑於空中的鮮血有些發楞,忽然咕嚕的身體猛的一顫,導致烏魯的身子也向旁傾斜了一寸。

    “唆--”

    一陣猛烈地狂風從烏魯的耳側劃過,耳邊的幾縷髮絲翩然落地,烏魯驟然回頭看向背後的一塊巨岩,雪白的箭羽顫抖不斷,細密的裂紋呈蛛網狀散佈開來,一支箭深深地插入了巨岩,沒至尾端!

    方才正是那支箭從烏魯的耳側劃過,只需再偏上一點就能取他性命。

    長箭破空的嗡鳴聲依舊在烏魯的腦中嗡嗡迴響,他尚未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一箭是由誰射來?又為何而射來?

    不及細想,右眼的劇痛忽然襲來,一如每一次那樣來得突然無比,淬不及防。

    這疼痛由右眼引起,卻在向各處神經蔓延,當它發作時,一切思考都無法正常進行,腦子裡除了無法忍受的劇痛之外再無他物。

    烏魯急切地想要尋找將魔性淨化為神性的法門,未必不是想要去嘗試解除這不定時的疼痛,但現在看來,如果不盡快找到壓制的方法,他的旅途完全無法進行下去。

    這次疼痛來勢兇猛,卻去如潮水,只是恍惚間就已結束,烏魯急喘著氣,掩飾不住的虛弱感從四肢百骸傳來,在軟倒在沙蟹背上之前,他勉強撐開眼皮,最後看了一眼狩獵小隊的方向。

    隨著最後的一聲哀鳴,凶獸的頭顱在空中飛旋,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終於露出了被它遮擋住的身影,那是一個金髮披肩,身穿華服,英俊瀟灑的男子。

    他的手中,持著一柄弓。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1 22:50
第七章 脈絡境第六層
  

    烏魯徹底軟倒在沙蟹背上,他最後說了句“快跑”就閉上了眼睛,咕嚕聽到他的指示後六肢齊劃,如風一般向原來的方向疾馳而去。

    兩分鐘後,烏魯漸漸恢復了體力,和每一次疼痛結束一樣,虛弱感出現的同時就有一股暖流從右胸心臟中流出,一點一點將那份虛弱感拔除。

    隨後,他的魔絡就會多上幾根!

    這是他極不想看到的,卻又無力阻止。

    安娜傳下的殘魔法門早已被他埋葬在記憶深處,但是魔絡的增長仍在繼續,完全不受他的意志所影響。

    魔徒和神侍修的都是脈絡,境界的劃分也是一般無二,只是魔徒沾染的是魔性,神侍沾染的神性,或許也正是這樣,他們才會如水火般不能相融。

    烏魯閉上眼睛,進入了冥思狀態,這種狀態下他的精神力會高度集中,能夠感應自身的脈絡狀況,但這是成為魔徒或者神侍後才能學會的能力,烏魯學會冥思的​​目的與他人不同,他只是想要藉助冥思時精神高度集中的效果度過那漫長的夜晚,以免右眼的劇痛讓他在夢中驚醒。

    不過眼下確實是被他用在正規用途上,人體內的脈絡之影擴及五臟六腑,烏魯的脈絡虛影有三百餘條,大多聚集在心臟與腎臟附近,但肝、脾、肺周圍也有。他當初修煉殘魔法門,第一條魔絡便是吸收心血而成,如今在他的感應中散發著血紅的光彩,顯眼得讓人厭惡。

    不過之後凝成的魔絡卻並沒有銜接在第一條魔絡之後,而是從腎臟附近最邊緣的一條脈絡重新開始凝實,右眼每一次劇痛之後,就會多上幾條脈絡虛影凝實成魔絡,而且就在剛剛又增加了一條,剛好湊齊一百二十六條,達成了脈絡境第六層成就!

    脈絡境第四層需要凝聚三十條脈絡,第五層需要凝聚六十二條脈絡,第六層則需要凝聚一百二六條脈絡,這一階段屬於中級成就,已經可以學習大部分的低階神術或者魔法。

    烏魯緩緩睜開眼,他能感覺到自身的力量又變強了一分,就算不會魔法,他的肉身力量也不可小覷,每一條脈絡的凝實雖然不如第一條脈絡那樣顯著地提高肉身力量,但是也有著一定的增幅,那些同階的戰士、騎士,也不過是這種力量層次。

    神侍和魔徒是一種同時修煉力量與術法,集近戰與遠程為一體,能夠將同階的其他戰職完全踩在腳下的霸道型職業,他們的高貴和恐怖並不是全部來源於神明的光耀和惡魔的威懾……

    境界的提升讓烏魯很是煩躁,就算是他也能明白,越強大的力量肯定越難轉換性質。

    努力讓自己從厭惡的情緒中脫離,烏魯這才有功夫去思考那支差點奪了他性命的一箭!

    人心險惡的故事烏魯聽過不少,但是無怨無故取人性命的事情他還是難以想像,然而事實已經發生在他身上,這使得他不得不信。

    那一箭從凶獸的另一邊飛來,箭身附帶著靈力的波動,射箭之人除了腰間斜掛的短劍外,就只有手中的那把翡翠長弓,可以想見他是一名遊俠無疑了。

    烏魯曾經嚮往過遊俠的生活,卻從未想過自己第一次離開庫倫沙城就差點死在一位遊俠手中。

    現在想來,當時若不是咕嚕及時偏了一下身子使得他的身形變化,那一箭必定會命中他的眉心!

    “我曾聽酒館的黃大叔說過,狩獵者也有狩獵者的規矩,那些規矩沒有白紙黑字寫下來,卻記在每一個狩獵者的心中,其中有一條就是不得隨意進入他人的狩獵圈內,否則將被視作是搶奪獵物的舉動,我當時難道進入了那支狩獵小隊的狩獵圈了嗎?”

    烏魯喃喃自語,他只知道有狩獵圈的存在,卻不清楚狩獵圈的範圍如何劃定,但是就算真的進入了他們的狩獵圈,難道就能隨意殺人嗎?

    “沒有勸誡,沒有警告,只有一箭奪我性命,那麼我奪你性命是否也是應該的?”

    烏魯小心地從包裹中掏出了一把兩個巴掌大的武器,這是術槍,但外形卻與交給盧森的笨重而粗糙的術槍不同,周身塗了一層銀漆,顯得精巧而美觀。

    他默默地將術槍收入懷中,然後整了整教士袍,讓寬鬆的教士袍將術槍的存在掩蓋,然後又從包裹中抽出一條特質的布帶,布帶的內裡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填裝有各種香料的彈夾,每一個彈夾拇指粗細,總共有近百個,這是烏魯帶來的全部彈夾,庫倫沙城的資源有限,短時間內配置出這麼多彈夾已是極限。

    將布帶繞在腰間圍上一圈,從外面完全看不出異樣,只會認為它是厚重一點的腰帶,誰也不會想到裡面藏著煉金術師的秘密。

    烏魯做完這些準備後才有那麼一點安全感,他初出茅廬就差點喪命,心中的警惕心一下子拔高到極限。

    從庫倫沙城往東直走,就是這附近最大的御方沙城。

    南荒與中州不同,在這裡因為地形環境和歷史因素而沒有形成統一的帝國,甚至連王國都沒有,只有成千上萬,大大小小的沙城。

    禦方沙城是其中較大的一座沙城,也是方圓千里之內唯一有地精飛艇通行的沙城,有地精飛艇通行就意味著這裡的交通更加便利,商業往來更加頻繁,從而使得沙城更加富饒,實力更加強大,強大的實力又保障了商業的發展,如此良性循環下來,這沙城就會越來越大--只要沒有被沙盜們盯上的話。

    烏魯在離禦方沙城還有三里路的時候停了下來,吩咐咕嚕盡量藏於地底不要露面,他獨自一人背著巨大的包裹向城門方面走去。

    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咕嚕這只變異沙蟹無論從哪方面講都過於顯眼,烏魯不想平白無故惹人注意,遭人暗算,而且從另一方面考慮,方才遇到的那支狩獵小隊在夜晚到來之前肯定是要回到這禦方沙城的,到時候咕嚕顯然會成為他們的路標。

    烏魯不想惹是生非,就算是要報復也不願在明處與他們相對,畢竟他本身是一位魔徒,他的身份遭人忌諱,在掩藏身份的前提下,他只是一個力量稍大的普通人而已。

    他能依仗的,只有自己的術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3-7-21 22:53
第八章 心中的騷動
  

    禦方沙城分內城和外城,僅僅是內城就有庫倫沙城十數倍之大,四隻引頸高歌的雄雞立於內城城牆的四角之巔,似在鎮守著這一方土地。

    烏魯交了五枚銅幣的入城費後順利進城,甚至連準備好的身份文書都沒有用上,南荒大漠人流混亂,要是連入城都要身份文書,那麼多半有半數之人只能露宿城外了​​。

    不過五枚銅幣……

    烏魯捂著胸口,一陣肉疼,那是他本身積蓄的一半還多了!

    抬頭仰望那城牆角上的巨大雄雞,烏魯似是能從那銅像的眼中看到一絲輕蔑之意,他低下頭不去看它,隨著人流向前走去。

    禦方沙城和庫倫沙城一樣,都是以所信神明之名作為城名,禦方便是此城神殿所信仰之神,那雄雞就是它流傳於人間的形態。

    《神魔紀實錄》中記載,禦方單足四翼,頭頂皇冠,形如雄雞,擅使火焰,在中位神明之中屬於上級存在,是一位火焰與戰爭之神,他的啼鳴能鼓舞士氣,他的火焰象徵勝利!

    據傳無論是遇到多麼強大的神明,禦方高傲的頭顱都不會低下,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王也無法讓他俯身參拜,傳說中就有一代禦方就因為過於桀驁而被司掌勝利與誓約的上位神明阿爾托利亞一劍斬落頭顱。

    故此,烏魯在面對這一神明的銅像時選擇了低頭避讓,而非無腦頂撞,這不是怯懦之舉,而是沒有必要與之糾纏。

    離城門不遠的三岔路口中央,有一面已經掉漆的告示板,兩位穿著簡陋皮鎧的戰士就在告示板前怒目相對,烏魯的視線從他們之間掠過,一點點將告示板上的內容記下。

    這種告示板在庫倫沙城也有,除了畫有沙城的街道地形圖外,還掛著白紙紅字的官方懸賞。

    “阿賽,雷鷹沙盜團首領,懸賞三千金幣;艾恩斯,雷鷹沙盜團參謀,懸賞一千五百金幣;弗倫,午夜殺人魔,懸賞一千三百金幣……”

    相比於庫倫沙城消息流通的速度,禦方沙城顯然要快上許多,好幾張曾經在庫倫沙城裡看到過的懸賞告示都已經被打上了顯眼的“叉”,顯然那些懸賞已經被廢除,也不知是被撤消了,還是被懸賞通緝之人已經死了。

    “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就是狩​​獵者公會了……”烏魯輕聲自語道,隨即將視線從告示板上收回,跟他一起進城的人流大部分已經遠去,只有寥寥幾人在此駐足,這幾人行裝各異,多半不是御方沙城的居民,因為他們都和烏魯一樣盯著地圖看了許久,倒是那些天價懸賞,卻是沒有幾人去多看一眼,儘管那些懸賞金額足夠一個普通人富裕地過上幾輩子了。

    烏魯抬腳錯步,就準備往選中的那條路走去,他這一動,卻像是發出了什麼信號一般,那告示板前怒目對視的兩位戰士突然抽刀拔劍,不由分說就動起了手來!

    這兩人也不知道在告示板前對峙了多久,又因為什麼原因而引起的仇恨,動起手當真是毫不留情,招招直指對方要害致命之處,他們顯然已經全力運轉靈力,乳白色的靈力從身上靈穴爆湧而出,如彩帶般飛揚舞動。

    那是修煉靈力之人特有的外在表象,只要全力運轉靈力,就會有高濃度的靈力從靈穴溢出,形成宛如實體的各色彩帶,隨著靈力每增強一個階位,溢出的靈力帶也會隨之增多一條。他們通過特殊的肉身鍛煉法門在五臟六腑之間凝聚靈力星雲,而靈穴便是靈力出入的壺口,當靈力修煉到極致時,就有機會攝取生物之魂,凝成強大的靈體,而靈體也是從靈穴中出入。

    每個人的靈穴所在位置都有所不同,可以是額前頭頂,也可以是四肢百骸,而眼前這兩人中,持刀之人的靈穴位於左肩頭,持劍之人的靈穴位於後頸之上,他們修煉的都是無屬性的普通靈力,溢出的靈力帶都有七條之多,顯然已經是七階的高級戰士!

    烏魯現在凝成了一百二六條條魔絡,剛剛進入脈絡境第六層,若是他的魔絡自行增長到二百五十四條的話,就算是進入了第七層,將將達成高級成就,也就是與高級戰士同階。單從身體力量來看,烏魯尚還不如那兩人!

    那兩人的靈力帶在飛舞中攀上各自的武器,如蔓藤般蜿蜒纏繞上去,使得武器迸射出如同劍氣一般的效果,披荊斬棘自不用說,裂石穿鐵亦不在話下。

    刀劍交鋒之間,刀光劍氣四射迸散,就近的告示板不可避免地被波及,“砰”的一聲四分五裂,紙屑紛飛,腳下的地面也被切出道道裂痕,縱橫交錯。

    烏魯心中一驚,急退兩步,他的右手伸入懷中,已經緊緊地握住了術槍的槍柄,金屬材質的槍身與手中的肌膚相觸生出淡淡的涼意,卻讓烏魯心中踏實了不少。

    他不久前險些被箭矢奪去性命,現在正是警惕心極高之時,雖然不至於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但是那兩位戰士的舉止卻是有些突兀了,由不得他不提高警惕。

    與烏魯站在一塊兒的幾人也是連忙後退,生怕被兩位高級戰士的相鬥所波及,後來進城的人也因此而駐足,逐漸在這三岔路口上圍成了一個大圈。

    “差不多該有城衛軍來了吧?”身在人群中,聽著周圍之人的閒言碎語,烏魯逐漸平靜下來,不由得皺眉想道。在他想來,庫倫沙城如此之小都有維持治安的城衛軍,雖然大部分都是由庫倫神殿的聖騎士兼職,但是這禦方沙城如此之大,而且兩位高級戰士已經鬧出了這般大的動靜,這裡離城門口又近,城衛軍的出現是理所當然的。

    兩位高級戰士的爭鬥越來越激烈,相互間的喝罵也越發難聽,忽然之間,從城門口的方向終於傳來了馬蹄踐踏的聲音。

    烏魯回頭張望,看到的卻不是想像中騎著高大駝馬的城衛騎兵,而是一輛緩緩前行的馬車。

    馬車看起來普普通通,只有車身上那金色的火焰紋章較為顯眼,但是拉著它的獨角馬卻是通體漆黑,一支刀鋒般的獨角立於前額之上,卻顯得威武不凡。

    “黑玉獨角馬?”烏魯驚疑道,荒漠中遍地沙土,尋常馬匹在這裡幾乎寸步難行,唯有像駝馬這類腳掌厚實寬大的馬種才有資格成為代步工具,而這黑玉獨角馬就是那類馬種中最為珍貴的幾種之一,它不僅在沙地上奔跑如履平地,而且性情高傲,殺傷力不俗,一些弱小的凶獸都不是它的對手,算是荒漠騎士們最想擁有的坐騎之一,烏魯還記得神殿的聖騎士長法克大叔就一直嘮叨著想要這樣一匹坐騎,可惜法克大叔也不過是中級聖騎士,就算是有幸擁有一匹,也幾乎沒有馴服的希望。

    在黑玉獨角馬的背上騎著一名身披灰色斗篷的高大男性,從他能夠自由駕馭黑玉獨角馬的能力來看,他必然是一位不低於高級的尊貴騎士!

    “沒想到在庫倫沙城幾乎看不到的高級戰職者,居然一下子出現了三位!”烏魯心中如此想道,剛剛有些鬆開的手再次抓緊了槍柄,他總覺得這三位高級戰職者的出現過於巧合了,這一切當中怕是隱藏著什麼蹊蹺。

    就在他重新提高警惕之時,那輛馬車在人群外圍緩緩停下,馬車的紗簾隨之被掀開,半張俏臉從中探出,金色的長發如瀑布般灑露在陽光下……

    剎那間與記憶中的某幅畫面發生重疊,烏魯一瞬間怔住了。

    旁邊尚在怒罵爭鬥中的高級戰士,低聲交談的人群,刀劍碰撞的聲響,都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彷彿這世間在瞬息間就安靜了下來,那什麼巧合,什麼蹊蹺,都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了。

    “安娜……”烏魯出神地喃喃道,胸口漸漸衍生出難以言表的感覺,似有些胸悶堵塞,又似有些激烈動盪。

    隨著一種情愫的湧動,他忽然感到右眼之中出現了一點麻癢之感,那點麻癢之感越積越多,逐漸變成疼痛之感,胸口的感覺也轉而變得燥熱難耐起來,似有什麼東西要衝出來,又似有一種想將所有東西都給揉碎的衝動。

    “該死的,兩次疼痛的間隔怎麼會這麼短?!”烏魯猛的醒過神來,右眼不自覺地眨了一下,眼前的視線由清明到模糊,又由模糊到清明,一點烏光忽然映入眼瞳!

    他的瞳孔瞬間擴大到極限,猛的怒聲喝道:“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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