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奇談] 夜筆失魂錄 作者:藍思塵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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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reacll 2013-11-23 16:20:3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20 62766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2-25 15:00
其十 雪原洋館 第四十三節 傀儡術

  “首先……夜永咲,能不能麻煩你講講剛才你出事的經過?”林夕把目光投向夜永咲。

  夜永咲點了點頭。他早就料到林夕會讓他再說一遍,畢竟他剛才只講給林夕聽了,別人都還不知道呢。當下,他便清清嗓子,從自己不小心睡著開始講起。不過他只是說自己在夢中被人灌了咸水,至於夢境的內容卻是隻字未提。

  當然,那前後不過兩分鐘的事情,夜永咲也是寥寥幾句便講完了。待到他停口之後,林夕便點點頭,說道:“各位都瞭解了吧?”

  “說到底,那不還是不知道兇手是誰嗎?”潘屹石撇了撇嘴。

  林夕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沒錯,很可惜,他並沒有看到兇手。不過,他只是沒有看到作為‘人’的兇手,但是行兇者卻還留在現場,他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夜永咲的房間!”

  “什麼?!”

  聽了她這句話,反應最激烈的當然就是夜永咲本人。如果兇手還在他的房間裡面,他怎麼可能會沒發覺?還有……

  作為“人”的兇手?

  林夕這話是什麼意思?夜永咲和身旁的黃璃對視一眼。他們倆倒是知道,這個案件之中有靈異在參與著,但是除了他們之外,別人會相信這種荒謬的說法嗎?

  “……但是那個想法實在太過荒謬,我一直沒敢相信……”

  夜永咲不禁回想起了之前在走廊上和林夕的對話,他當時腦子還在疼痛著,並沒有反應過來。但是現在想來,那句話的意思,莫非就是——

  “我知道各位很迷茫,不過這件事情,我打算過會兒再解釋。”林夕環顧眾人一眼,說道,“眼下呢,我想要從頭說起。不是從我們來到這裡開始,而是……從袁靜小姐一家人搬到這座洋館來說起。”

  眾人又是一片嘩然。袁靜也驚訝地眨眨眼睛,不明白林夕想要說什麼,她才不過來這裡幾天而已,又怎麼會知道他們一家人搬到這裡時候的事呢?但是坐在輪椅上的亞希子小姐臉上的微笑卻不曾變動過半分,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面前的林夕,似乎不管她說什麼都不會為之所動。

  “袁靜小姐是在十多年以前搬過來的吧?”林夕詢問道,在看到袁靜點點頭之後,她笑了一下,又問道,“那麼……我不知道各位還記不記得,在第一天午餐的時候,袁靜小姐曾說,她作為‘知更鳥’所發的那些評論都是拜託沈管家下山到自己家裡去發到網上的,沒錯吧?”

  袁靜又點點頭。

  夜永咲也還記得,當時嶽子妍想要借用袁靜的電腦,可惜宅邸裡面並沒有電腦,而袁靜在解釋的時候就是這麼說的。在這一點上,她並沒有撒謊的理由,況且“知更鳥”的網絡空間確實注冊為男性,而且也從來不曾回復過他們的詢問,可以證明這一點。

  “那麼……”林夕輕聲問道,“我想問,袁靜小姐……這十多年來,你可曾走出這裡一步?”

  此言一出,旁人還沒有理解,卻見袁靜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她緊緊地盯著林夕,眼神卻並不堅定,而是飄忽著,片刻之後,她垂下頭來。

  “……沒有。”她低聲說道。

  “沒有。呵……”林夕歪了歪頭,“我想也是。事實上,從我一開始來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盡管當時已經開始下起了大雪,但是這座洋館卻並非是被大雪封閉的,而是在更早之前——或許是在它建成的同時就已經被封閉起來了。與洋館一同被封閉起來的,是你,和你的母親。你們兩人自從搬到這裡開始,十多年來,從未踏出過這裡一步。所以那天在書房的時候,當牛高大叔問你為什麼除了《荒謬論》以外沒有寫過其它的作品,你的回答是‘沒怎麼出去過,不瞭解外面的世界,怕寫出一些不合常識的作品而遭人詬病’,沒錯吧?當時我以為你是在自謙,或是想說自己不經常出門遊玩,不過現在我想明白了……恐怕你根本就是沒出過門!”

  袁靜一直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不過看在他們眼裡,這自然就是默認的表現。

  林夕繼續說道:“然後,我發現這座宅邸裡面不僅沒有電腦,甚至連電視、收音機這些最基本的瞭解外界消息的媒介都沒有,也沒有一張報紙。除了有些純文學性雜志的新刊之外,那些剪報集的編號也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停止了。這讓我有了一個初步的想法,那就是……你們活在這座宅邸裡面,卻從來沒有試圖接觸過外界!不僅是自己不到外面去,甚至連外界的資訊也不願意接收,你們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絕開了,就只在這座洋館裡,這麼小的一個空間裡面生活。當然了,這也是你們的自由,我們不該多管的……”

  她聳了聳肩,又說道:“如果我的猜想成立的話,那麼……為什麼你們會變成這樣呢?我想那一定和你們十多年以前搬到這裡的原因有關。於是昨天下午,我就在剪報集裡面找了一下,雖然沒有多大把握,不過我想說不定會有點收獲。果然,在其中一本剪報集裡面,我找到了相關的內容。”

  相比之林夕這邊,對面雪原洋館的四人對她的話語毫無反應。袁靜自從剛才開始就低著頭,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而沈管家和肖大嬸則是面容冷淡,只有亞希子夫人,一如既往地保持著微笑,傾聽著林夕的話語。

  “那本剪報集的時間段應該是在你們來這裡一年之前,因為次年的剪報集中就出現了中文報紙,想來那時候你們已經搬過來了。我也大略學過一點日文,可以看的懂報紙。而我說的那篇文章,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她清了清嗓子,說道:“在神戶當地的某個大家族裡面,發生了流血事件。有一名女子半夜睡覺時被人偷偷潛入房間,鋸掉雙腿!案件發生之前,該女子曾與丈夫一起,和家族中的長輩發生爭執,因此推測是家中的親戚發怒所為。後來雖然員警介入,但並沒有抓住兇手。”

  鋸掉雙腿?!

  夜永咲大吃一驚!林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看向亞希子夫人那並不存在的下半身,莫非她的雙腿之所以斷掉,就是被人——

  也直到這時,亞希子夫人那雙一直露著笑意的美麗雙目之中,才終於閃過了一抹陰霾。

  林夕還沒有說完。

  “關於剪報的內容,我想你們應該沒有異議吧?不然的話我們可以把剪報集拿來再看一遍。”林夕這樣提議道,但是對面的四人都沒有反應,她便繼續說道,“另外,書房墻壁上掛著的那幅油畫,就是關於‘大罪的惡魔’的那一幅。那副畫上寫著‘小穀亞希子’,想必就是亞希子夫人的作品了。那幅畫的完成時間是2020年,也就是你們搬過來的當年。那時候亞希子夫人已經嫁人了,雖然按道理應該從夫姓的,不過畫畫所用的筆名倒是沒什麼所謂了。我想說的是——吶,夜永咲。”

  林夕突然轉過頭來。夜永咲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喊自己,只得下意識應了一聲。

  “你還記得嗎?在我們和牛高大叔一起觀賞那幅畫的時候,你曾經說過——嫉妒的惡魔利維坦,它的上色比其它惡魔更重一些,對吧?”

  已經是過去了幾天的事了,夜永咲也記不太清楚了,不過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當時我聽了這句話,並沒有在意。不過後來我再去看的時候,我發現他說的沒錯,‘利維坦’的上色的確是所有惡魔裡面最重的一個。這說明什麼呢?”林夕一雙妙目瞄著亞希子夫人,“我想……這或許就代表著夫人那時的心境吧?嫉妒,沒錯,夫人在嫉妒,嫉妒所有的人,嫉妒別人都可以在天空之下自由自在的生活,卻只有自己失去了雙腿。夫人之所以不再離開這座洋館,就是因為不再信任別人,在你看來,所有雙腿健全的人都站在你的對立面!而你也不讓袁靜離開這座洋館,不讓她交朋友,甚至不讓她瞭解一點關於外界的事情,她只能通過書籍來獲得知識,這全都是你的命令吧?”

  面對林夕的詢問,亞希子夫人輕聲開口了:

  “沒錯,我確實在嫉妒。你們每一個人都完好無缺,就只有我,永遠地失去了自己曾經擁有並且本該一直擁有的東西。我不僅嫉妒你們,甚至嫉妒我的女兒。所以我不讓她離開這裡,離開這座洋館,我把她囚禁在這裡,讓她即便有雙腿也沒法走出去!”

  “媽媽!”袁靜哽咽著叫了一聲。但是亞希子夫人豎起一根食指,示意她安靜下來。夫人似乎還想要說什麼,然而林夕卻先一步說道:

  “雖然是這樣,但是在其它方面,你還是很寵愛她的,不管什麼要求你都會滿足她。比如說,她想要邀請一些作家來洋館裡聚會,你同意了。盡管你自己不想見我們,甚至不讓袁靜告訴我們你的存在。不僅如此,你還滿足了你女兒的另一個願望——也許,那也是你的願望吧?”

  林夕的臉色驀然沉了下來,她向袁靜問道:“吶,袁靜,你所寫的《荒謬論》之中,為什麼僅有最後一節‘可憐的她嫁給了一個乞丐,那乞丐統領著一個國家’兩句是真的呢?”

  “啊?”袁靜似乎沒料到她會突然向自己發問,愣了一下。然而林夕卻已經繼續講了下去:

  “我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就是一個預言了。單看這兩句確實沒什麼意思,但是如果連上最後的兩句呢?‘劊子手正在你背後站著呢,耳旁最後響起的聲音是‘哢嚓’’。你們認為這意味著什麼?如果要我來說明的話,就是連貫性的問題。前面的部分都是假的,但是《畫眉嘴國王》這個部分卻變成了真的,這也就說明這一節接下來的兩句也是真的,這不正是一個殺人預言嗎?更何況,前面還有‘殺了麻雀的知更鳥嘰嘰喳喳’這一句,我想,‘知更鳥’既然是你自己的網名,那麼我們這些人……就是你待殺的麻雀了吧?”

  林夕這一句話可謂誅心之至!她死死地盯著袁靜,眾人的視線也都看了過去。夜永咲心中更是無比驚訝,林夕這個意思……那不就是說,殺人者就是袁靜了嗎?!

  “沒、沒有啊!”突然遭到這樣的指控,袁靜當即叫了起來,“我才不是那個意思!那兩句根本就不是《畫眉嘴國王》裡面的,其實指的是《乞丐王子》啊!至於最後的兩句,我是想乾脆寫一下現實,因為前面部分都是把童話裡的內容反過來,而最後兩句則是虛假的現實內容。因為本來各位是不會死的,所以寫‘劊子手正在你背後站著呢’這一句當然就是假的了!不過那個時候我可是完全沒有想到會發生殺人案件啊!”

  《乞丐王子》?

  夜永咲皺了皺眉頭。

  的確,他現在想起來了。《乞丐王子》中的內容是講了一個王子做了乞丐,但是得到了一個神奇的袋子,可以變出吃的來。後來他喜歡上一個牧羊女,可惜牧羊女的母親把他的袋子騙走,於是王子就此淪落為一個真正的乞丐。

  如果照這個看來的話,“可憐的她嫁給了一個乞丐,那乞丐統領著一個國家”這兩句當然就是假的了。因為牧羊女並沒有嫁給乞丐王子,而王子最後也沒有能成為國王。而且,《乞丐王子》和《畫眉嘴國王》都屬於格林童話,潘屹石那天在書房中問起的時候,也難怪袁靜沒有否定。

  但是林夕可完全不買賬。

  “你可以辯解,不過能否先聽我說完?”她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繼續說道,“後來,你在書房裡面說‘如果發生連環殺人案件,那就有趣了’,然後這種事情就真的發生了,這也是巧合嗎?”

  “我、我那只是隨口說說——”

  對於袁靜帶著哭腔的辯解,林夕毫不理會。

  “如果說,把我們邀請到這裡來,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謀劃這起事件的話,那麼就好解釋了。這些事件都是在我們到達之前就已經策劃好了的,她們母女一直被困在這座宅邸裡面,不管是亞希子夫人對於雙腿健全之人的憎恨,還是袁靜對我們這些不受拘束的人的憎恨,都是她們作案的動力。而我們既然來了,照她們的意思,永遠留在這裡,自然就是最合適不過的結局。或許,袁靜還可以利用這個事件,來創作她作為‘知更鳥’的第一部小說呢。”

  “我才沒有——”

  “林夕,你說了半天都是在講她們的動機,但是作案的方法呢?”

  潘屹石難得講一句重點的話,把袁靜的抗議也壓了下去。但是林夕面對這樣的詢問卻是毫不在意,她的嘴角勾起一片動人的微笑。

  “別急,我正要說到……夜永咲,還有黃璃小姐,你們應該還記得,來這裡的第一天,我們所看到的那個人形吧?但是在吃過飯之後,人形卻不見了。還有之前,夜永咲房間裡的那個人形,為什麼會移動了位置,從墻邊到了床上?”

  “你的意思不會是說兇手搬動了那東西吧?”潘屹石皺著眉頭問道。

  “當然不是。”林夕搖了搖頭,“我是想說,如果……那人形是自己走開的呢?”

  “自己走開?它是電動的嗎?”

  “不,不,不是那樣。”

  林夕輕聲開口:“我想,我接下來所說的內容,可能各位理解起來會有些困難,但這裡恰恰是我的推理中最為重要的一個環節,我真誠希望各位能夠明白。”

  她又深吸一口氣,然後說道:“人形確實是受人的控制而行動的,不過並非是電動,而是一種更加匪夷所思的方式……名字叫做,‘傀儡術’。”

  整個房間都寂靜下來了。驚駭、疑惑和難以置信的目光在空中傳遞著,不過那也僅限於他們五人這一邊,而雪原洋館的那四個人,對於林夕剛才所說的話,卻是沒有絲毫的觸動。

  “你在開玩笑?”片刻的沉寂之後,潘屹石冷冷地說道,“雖說我們都是寫靈異小說的,但那可不代表只要你說起靈異我們就會贊同。這麼無聊的說法,你想講給誰聽?難不成大半夜把我們叫起來就是想說這種東西?”

  嶽子妍也用一副不解的神情看著她。夜永咲表面上一動不動,心裡卻是早已翻湧起來。而他身旁的黃璃卻是突然一挑眉毛,臉上浮現出恍然的神色。

  “我知道各位不會輕易相信。”

  看到潘屹石還想再奚落她兩句,嶽子妍也忍不住想要開口,林夕伸出兩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他們安靜,接著說道:

  “我是個寫偵探小說的,一開始也沒打算往這個方面想。但是我碰巧也曾經查過一些這方面的資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小穀氏在傳聞之中,應屬於是日本著名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後人一支,雖然相隔較遠。一開始我也只是懷疑而已,因為這宅邸裡面裝飾用的雕像和人偶、盔甲一類的東西,都是可以用作傀儡術的操縱物。而在看到那份剪報之後,我就確定下來了——那份報紙為了增加噱頭,特意把小穀氏的淵源也寫了出來,並且還猜測案件之所以發生,就是與陰陽師的傳承有關。‘傀儡術’自然也是陰陽師能力中的一個重要部分,據說安倍晴明可以剪紙為人,用的就是傀儡術。”

  林夕用挑釁般的目光看向亞希子夫人,似乎在等待著她的回答。亞希子夫人平靜地笑著,在片刻的沉默後,她開口了:

  “沒錯,我就是小穀氏‘傀儡術’的傳人之一。”

  此言一出,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我們小谷氏原本是先人的弟子,可惜只學了‘傀儡術’這麼一項技藝而已。而且在傳到我這一代時,本家的傳人沒有一人擁有適宜的靈媒,卻偏偏只有我這麼個偏門的女子還算勉強。於是老家主就力排眾議,把傀儡術傳給了我,包括所有先人傳下的法器遺產之類,全都成為了我的私產。”

  “但是,本家的人當然不會服氣。對吧?”林夕冷冷地問道。

  “不錯……那個時候的我還太天真,一直以為可以和他們和睦相處。誰知道當老家主去世,我又嫁給了義崇這個中國人,本家的人就開始對我發難了。他們威逼我交出身上的本事,還有先人留下的遺產。我當然不會同意,但是我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用那麼下作的方法……他們給我下了藥,趁我睡著,鋸斷了我的雙腿,讓我成了一個廢人!”

  即便是說到自己這般淒慘的經歷,亞希子夫人臉上的微笑仍舊沒有半分變動。

  “我記掛著老家主的恩情,沒有對本家的人下手。不過本家我也待不下去了,所以就帶著小靜,和義崇一併搬到了中國來。義崇在建造別墅區的同時,為我們造了這座洋館,從此我們一家人就安身在這裡。”

  不管是她的女兒袁靜還是身後的肖大嬸和沈管家,在聽到她說起這些話題時都沒有半分驚訝的表示,他們似乎早就已經知道了。

  但是這邊的人——尤其是嶽子妍和潘屹石,個個瞠目結舌。雖然他們都是寫靈異小說的,但誰會想到現實中真的會發生靈異事件呢?然而不管是林夕還是亞希子夫人卻都這麼說,除非她們一開始就串通好了。那倒真可以問一句:你們不會是在逗我吧?!

  一時之間,居然沒有人敢質疑或是反對了。

  “你們來這裡的第一天,我也想觀察一下你們,確定小靜接觸你們不會有事。所以我安排了雅麗莎在衛生間的那條走廊上等著,挨個看看你們,卻沒有想到被你們發現了。”

  她說到“雅麗莎”這個名字,夜永咲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指那個走廊上的人偶!

  “……所以我就先把它撤了回來,並且為防你們懷疑,趁午飯的時候,把我在宅邸各處佈置的孩子們都召了回來。因為不放心,我特意從樓梯爬下去,想要到二樓看一眼,卻沒想到不慎摔倒了,反而打擾了你們用餐。”

  她露出一個抱歉似的笑容。

  “那麼……我房間裡的那個人偶,也是——”夜永咲遲疑著問道。

  “嗯。”亞希子夫人向他點了點頭,“因為其它房間裡面都有了雕像,唯獨你的房間裡我忘記佈置了。而你們當時已經上二樓來休息了,若是再搬進去一個雕像,難免惹人注意,所以我就趁著你和林夕小姐說話的工夫,讓那孩子從另一邊悄悄走到你房間裡去了。”

  走進……

  夜永咲一想到那個沒有生命的人偶是自己用腿腳走進了他的房間,便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難怪那個時候我們也聽到樓梯間那邊有聲音。”夜永咲若有所思地說道,“想來是夫人不放心,下來看一下狀況,恰好被我們聽到了吧?”

  亞希子夫人點了點頭。夜永咲還想要再說什麼,但是林夕卻先一步開口了:

  “很好,很好,您承認就好。既然如此,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那麼各位,我想,這一連串的案件,如果說是人偶所犯下的,那麼就好解釋了吧?”

  她得意洋洋地說道:“牛高大叔死掉的那時候,之所以大家都有不在場證明,就是因為案件是人形所犯下的;還有常越男和何思遠,如果作案者是人形的話,不管是把匕首捅進人的身體還是把人纏上膠布裝進盔甲,只要操縱得當都是可以做得到的;而夜永咲醒來的時候看到人形趴在他床上,也恰好證明瞭這一點;還有魏解語,她是心臟病發作……大家想一下,如果她突然看到一個沒有生命的人形卻在她面前動起來的話,她可不是會被嚇死麼?也就是說,這一連串的案件,其實都是人形——”

  “等一下。”

  突然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嗯,怎麼?”

  林夕似乎對於自己的言語被打斷十分反感,她不耐煩地轉過頭去。

  夜永咲直視著她的眼睛,輕聲開口了:

  “我總覺得……有些地方還是解釋不通。”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2-25 15:17
其十 雪原洋館 第四十四節 人形的操縱者

  夜永咲看著林夕,他突然覺得自己剛才還頭痛欲裂的大腦這時候卻爆發出一股驚人的思考力。伴隨著林夕的解釋,他把迄今為止發生過的所有事情都好好理了一遍,腦子裡忽的就清明起來。在聽到“傀儡術”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和黃璃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眼中仿佛看到了肯定的答復。

  對於這位搭檔來說,他自認為還是有一點默契的。

  既然如此,答案就已經呼之欲出了。

  夜永咲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過一個聰明人,也向來沒有什麼推理的本事。這一次的事件,一環套著一環,把他折騰得稀裡糊塗。雖然在討論上也自作聰明地說了幾句,但是那種顯而易見的事情,即便他不說,只怕別人也未免看不出。而除此之外,夜永咲就像是一個瞎子一樣,只能任憑別人的引導來尋找方向。

  但就在剛才,當聽林夕把她的推理說出口之後,他卻突然有一種看到了光明的感覺。一切真相都赤*裸裸地擺在他的眼前,只可惜這樣的答案,似乎和林夕所面向的是兩個極端。

  “哪裡解釋不通?”林夕硬邦邦地問道,“你也聽到了,剛才亞希子夫人都已經承認了,她確實是會使用傀儡術的。”

  “我聽到了,謝謝您的解釋,夫人。”

  夜永咲向著那位夫人略施一禮,夫人並沒有回禮。只是看著夜永咲和林夕之間似乎意見相悖,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一些。而她身後的袁靜則是看看夜永咲,又看看林夕,好像沒有搞懂他們在說什麼似的。

  “既然如此——”

  “不過,夫人只說她會使用傀儡術,可並沒有說那些人就是她殺的。”

  不等林夕辯駁,夜永咲就先開口說道。

  “我所說‘解釋不通’的地方就在於這裡。林夕,你似乎在刻意略過案件之中的幾個重點,而那卻恰恰是我所在意的。比如說,剛才我起來的時候,雖然人偶躺在我的床上,但是我當時卻聽到了門口傳來響動,還有我的房間門,被人打開又關上,你認為那是怎麼回事呢?”

  “那——那也許是他們之中還有人是同夥!”林夕指著對面雪原洋館的四個人,“比如說袁靜,比如說那個沈管家,他們都有可能——”

  “如果是那樣的話,一開始就不要用人偶不是更方便些?”夜永咲冷冷地說道,“既讓人偶作案,同時還讓人去幫忙,我倒覺得如果只是一個人的話反而會更方便些。而且發現我要醒來的時候,比起逃跑,如果直接把我扼死在床上,那樣也更保險一些吧?”

  “也許……也許兇手是一時慌了……”

  “那好,還有一個問題,你說魏解語的死也是由於人偶造成的,她是被人偶嚇死的,對吧?既然如此,能否請告訴我,人偶是怎樣進入魏解語的房間的?那裡可是被佈置成了一個密室。即便是人偶也是有形體的,沒法穿墻而過吧?”

  “那個……那個是……”

  林夕把頭轉向一邊,似乎正在思考著該怎麼解釋。但是夜永咲步步緊逼,一點機會也不給她。

  “如果你不說到人偶,林夕,我說不定還想不到。不過現在我突然想起來了,你自己也是有人偶的,你的盒子裡裝著四個小娃娃,來這裡的第一天你就給我看過。怎麼,你不會忘了吧?”

  “她、她們跟這件事完全沒有關系!”

  林夕有些失態地叫了起來。

  “沒關系?”夜永咲笑了起來,“好吧,也許是沒關系。不過如果我的想法沒錯的話……正常人要理解靈異可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而你以前如果從來都沒有見識過靈異,僅僅是憑借查閱了一點資料,就可以那麼快在現實之中引入‘靈異’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太荒謬了一些?”

  “……你想說什麼?”

  林夕斜睨著他,面色不善。

  “我的意思……或許,你自己就是一個傀儡術師。”夜永咲這麼說道。

  不等林夕說話,他便先一步說道:“魏解語的事件,那些等身人偶自然是做不到,但如果是你那種十釐米的小娃娃,那就沒有問題了。現在我想到了,當時魏解語洗浴間裡的地漏被打開在一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利用下水道把娃娃送過去的,同時還帶上了牛高大叔的那桿記號筆。魏解語的死因你應該沒有說錯,她確實是被嚇死的,不過並非是大人偶,而是你的小娃娃嚇死了她……就算是我,如果看到一個毫無生命的娃娃突然在我面前動起來,我也會嚇個半死。更何況魏解語還有心臟病,並且那之前剛剛不慎接觸了熱水——或許那也是你的娃娃幹的。”

  林夕沒有回答,夜永咲便接著說道:“你利用娃娃嚇死了魏解語,然後在我們進入那個房間之前,你有足夠的時間控制著娃娃,用記號筆在魏解語的背上畫下紅色十字,再把娃娃通過下水道收回。你當時並沒有睡著,而是在操縱著娃娃,所以才沒有出來。魏解語死後的第二天,我去你房間討要那本《寵物公墓》的時候,你正在清理娃娃,就是因為在前一個晚上,娃娃進入下水道,弄臟了身體。”

  “好,既然你這麼說——”林夕突然反駁道,“那麼請你告訴我,牛高大叔的死又是怎麼回事?你認為僅憑我那四個孩子就可以拿得動那把鐵鍬嗎?”

  “不。”夜永咲搖了搖頭,“因為第一次殺人並不是你的娃娃做的,而是你親自下了手!”

  “啊哈!”林夕突然來了精神,她指著夜永咲,得意地說道,“你難道忘了,牛高大叔死的時候我還在房間裡面呢!你也聽到我發出的聲音了吧?後來我的不在場證明還是你幫忙說的來著,怎麼,現在想不認賬了嗎?”

  “對,對,對。”夜永咲點了點頭,“確實,我幫你作了證。因為我當時確實聽到你房間裡傳出聲音了,而如果你當時在下面作了案,又跑回來的話,理論上是不可能在我開門出來之前回到自己房間的,況且何思遠也說沒有聽到有人在走廊上跑動的聲音。”

  “那你還——”

  “所以說,當時我就被你騙過去了。”夜永咲輕笑道,“的確是很好的計策,就是因為有這麼一個不在場證明,之後我也一直都沒有懷疑過你。不過現在,我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如果,當時在你房間裡的不是你本人,那又怎麼解釋?”

  “胡扯!”林夕憤怒地說道,“你什麼意思,除了我以外還會有誰在我的房間?”

  “我剛才就已經說過了。”夜永咲說道,“整個案件只有兩個兇手,就是你和你的人偶!只不過這一次,你們的身份轉換了而已。”

  他接著解釋道:“那天中午,午餐結束之後,沈管家曾經說過,有些農用工具放在工具房。當時大家都走光了,留在餐廳的只剩下你、我和牛高大叔三人。也就是說,知道工具房位置的也就只有我們三個。當然了,其他人或許也碰巧從別的途徑知道了,這個我們暫且不談。也許後來從你決定要殺人開始,你就想到了利用‘四大推理奇書’,然後去拿了那把鐵鍬。在殺死牛高大叔之後,你把鐵鍬丟下,藏身在樓梯下面,然後利用傀儡術控制了自己房間裡面的娃娃,讓它們發出響動,以此來為自己製造不在場證明。等到我們和何思遠下樓之後,你又偷偷從樓梯下面出來,做出剛剛從樓上下來的假像迷惑我們。”

  林夕沒有回答,她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嶽子妍本來是站在她身邊的,這會兒卻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看著她,並且盡量不引人注意地向後退了兩步,想要離她遠一點。

  “然後,是常越男的死。”夜永咲毫不留情地繼續說道,“常越男死去的那天下午,我去書房的時候剛好看見你在裡面念叨什麼,但是除了那一次之外,其它時間你讀書的時候都沒有發出過聲音。我想,那個時候我撞見你,你並沒有在看書,而是正在用傀儡術操縱人偶。所以在被我打斷之後你才會那麼害怕,幸運的是我並沒有聽到內容,所以你鬆了一口氣。”

  “這、這只是你的猜測……”林夕無力地低語著。

  “也許。”夜永咲不置可否,“但是第二天,常越男死去的時候,黃璃告訴我,昨天她曾經看見常越男在走廊上撿到一個娃娃,但是在常越男死後,那個娃娃卻消失了。黃璃她並不知道那個娃娃是你的,當時也沒有多留意。而我則是以為常越男已經把娃娃還給你了,因此也沒有往別的方面想。不過現在看來,只怕是你想控制著娃娃進入常越男的房間,但卻恰好被我看到,因而打斷了你的操縱。不過常越男還是把那個娃娃拿回了房間,因此在她離開房間去吃晚飯的時候,你操縱著娃娃在她的水杯裡下了安眠藥,並且在她昏睡過去之後,從裡面打開了兩道鎖。之後把匕首捅進她心臟的應該是你本人,我想娃娃沒有那麼大的力氣。”

  “這……這是你們倆串通好了在污蔑我!”林夕指著夜永咲和黃璃說道,“對……說不定你們也是兇手的一員,你們是在——”

  “毫無新意的狡辯。”夜永咲毫不客氣地說道,“如果說這一次你沒有留下證據的話。那麼何思遠死掉的時候,你當時可是說了一句話。那時我只覺得有點兒不對,但是腦子卻沒轉過彎來,現在我想起來了。嶽子妍,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問了一個問題,你說‘何思遠怎麼沒有求救呢’,是不是?你還記不記得林夕當時是怎麼回答的?”

  “啊?哦,那個……”

  突然被點到名字,嶽子妍顯得有些慌張,但是夜永咲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讓她安下心來。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說道:

  “誒……我記不太清了,她好像是說……何思遠如果被人打暈了過去,然後又綁上膠帶塞進盔甲,當然不可能求救……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所以呢?有什麼問題?!”林夕揚著下巴,尖刻地問道。

  “問題可大了。”夜永咲眉毛一挑,“我和沈管家把何思遠身體上的膠帶拆掉之後,檢查了一下傷處就把他送去了地下室,膠帶也是扔進了那裡。而我們回來的時候,你才剛剛坐到桌邊,按理說你還不知道何思遠的死狀。當時我們可沒有提起過膠帶,你又是怎麼知道何思遠全身被膠帶纏上的?”

  “啊?我……我是聽……”

  林夕慌張地四下張望著,似乎想要尋找一個可以幫助自己的人。但是夜永咲卻冷冷一笑,戳穿了她的心思。

  “你是想找一個已死的人,說自己是從他那裡聽說的吧?可惜啊……昨天在的人,今天也都在這裡,你想殺我,但是我很走運,沒有死成。現在我想起來了,我當時沖到走廊上的時候,你也跑了出來,說是聽到我的叫聲才出來的。不過我想,恐怕你是把當時從我房間裡逃出去的人偶收了起來,然後想要出來關上門,但我當時已經在走廊上了。你若是把門關上,被我看到,反而會懷疑上你。所以你不得已,只好裝作剛剛從屋裡出來的樣子。還有……我之所以會昏昏欲睡,恐怕也是你在我的咖啡裡面混入了安眠藥吧?”

  “你……你怎麼能這麼說……”林夕的眼睛裡漸漸泛起一層淚光,“我一直都那麼相信你,你居然……再說了,你有什麼證據嗎?想憑借這些猜測就把我定罪嗎?!”

  “用不著在我這裡裝可憐。”夜永咲搖了搖頭,“證據,我自然是有的——至少我想是有的。你作案有一個習慣,或許是利用這一點來玩弄我們。你總愛拿走上一個被害者的一件東西去佈置下一個現場。你用牛高大叔的記號筆在魏解語身上劃了十字,用魏解語的匕首捅死了常越男,又用常越男的膠布纏住了何思遠,而你試圖溺死我所用的杯子則是何思遠的。我起來之後,發現我的房間裡少了一件東西,就是原本在墻壁上的箭鏃。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應該是在你的人偶對我下手之前就已經被偷走了,而後來你藏好人偶之後,就來到了走廊上跟我對話,接著我們就把大家都叫醒,上了三樓。也就是說,你應該並沒有丟掉那柄箭鏃的時間。”

  夜永咲盯著林夕,這個女人此時低著頭,急促地呼吸著,她那傲人的胸脯不斷地起伏著,卻是不再有絲毫反駁的力量。

  “現在我們可以去看一下,我想,那柄箭鏃肯定還在你的房間裡!”

  夜永咲說道。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2-25 15:23
其十 雪原洋館 第四十五節 偽名的退卻

  長達數秒的寂靜。

  林夕低垂著頭,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她原本飄逸的秀發披散下來,那種純潔的美感蕩然無存。對於夜永咲的指控,她並沒有辯駁,亦沒有承認,只是沉默地佇立著而已。而原本站在她身邊的嶽子妍和潘屹石都小心地退開了,警惕地看著她。而原本離得相對較遠的夜永咲這時反而是挨著她最近的了。

  亞希子夫人的微笑仍在,只不過那裡面多了些別的意味,像是審視,又像是嘲諷。而在她身後站著的袁靜欲言又止,目光小心地在她的母親、夜永咲和林夕之間徘徊著,仿佛還沒有搞懂是怎麼回事。

  別看夜永咲現在還能冷靜地站在那裡,但其實他心裡也有些發虛,說不定身後的黃璃反而比他要更鎮定一些。他之所以還敢這樣面對著林夕,是因為他猜測著,林夕除了傀儡術之外,應該就沒有什麼別的本事了。不然的話,若是她真的會下咒,就算借夜永咲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冒這個險。

  林夕的面龐被垂下的頭發遮住,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肩膀卻在微微抽動著,同時發出輕微的聲音。聯想到她之前曾經低聲下氣地想要博取同情,夜永咲還以為她哭了,但是——

  “呵……哈哈哈哈——”

  不等夜永咲反應過來,林夕突然仰起頭來,發出一串刺耳的尖笑聲。

  除了亞希子夫人還保持著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之外,其餘人幾乎都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夜永咲也小心地向後倒退著,擔心林夕會突然暴起傷人。但是完全沒有必要,林夕只是那樣笑著,直到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才在眾人仿佛看瘋子一樣的目光中低下頭來,看看亞希子夫人,又看看夜永咲,終於止住了笑聲。

  “哦哈哈,還真是小看你們了~~”林夕輕輕晃了晃腦袋,兩手一拍,笑嘻嘻地說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明明把那些所謂的‘推理小說家’都殺光了,臨了臨了,居然被你這麼個寫靈異文章的給抓住了,真是世事無常啊。”

  “這麼說……你承認那幾個人都是你殺的了?你為什麼要殺他們?”夜永咲沉聲問道。

  林夕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你不是都說出來了麼?還要本小姐再重復一遍?切……聽好了,那四個人都是死在本小姐手上的,至於什麼‘四大推理奇書’,那不過是本小姐為了好玩才利用一下的而已。為什麼要殺他們?喂,你不覺得這問題很幼稚嗎?殺人就是殺人,何必非要找個理由?要我說,就是因為他們命不好而已~~”

  “命不好?!”

  夜永咲一聽這話,頓時怒氣上湧,他忍不住吼道:“你殺了人,居然還敢把過錯推到別人的命運上?!你簡直——”

  “‘簡直無可救藥’,是不是?”林夕斜睨了夜永咲一眼,滿不在乎地用小指掏掏耳朵,“籲,以前也有人這麼說過本小姐,不過他已經死了,是本小姐大發慈悲賜他一死的。至於這四個人……我可沒有說錯,他們就是因為命不好才會死的。本小姐殺人可沒什麼選擇,就是想要誰死就殺誰囉~~比如說那個老大叔,要不是因為他大半夜不睡覺還在外面閑逛,人家也不會盯上他啊~~所以說來說去,還是得怨他們命不好!”

  “你——!”

  “少在那裡‘你’、‘你’的,就好像你很有資格教訓本小姐一樣。”林夕“哼”了一聲,“你這人也算是有點兒本事,說的基本都對。不過那個何思遠呢,本小姐可不是把他一下子砸暈過去的,畢竟本小姐對於自己的力氣方面也沒什麼信心呢。不過殺他倒也簡單,那傢夥一直都在埋頭書案,壓根就沒休息過,弄得頭昏腦脹。本小姐不過是好心給他沖了一杯咖啡,另外附送他一點安眠藥而已,他居然連一點懷疑都沒有——明明才剛剛有人被下藥了呢!簡直就像你一樣蠢!至於他睡過去之後,再弄死他就容易得多了。至於你——”

  她揚著下巴,用嘲弄的眼神看著夜永咲。

  “感謝你的運氣吧,本來本小姐幾乎就要成功了,卻沒想到這個女人出來礙事。哼!沒辦法,既然你已經醒了,本小姐就只好先讓孩子離開。當然了,我想你也沒笨到極點,如果你好好想想的話,說不定就會察覺到什麼。沒辦法,本小姐只好先下手為強,把事情都推到這個女人身上,結果你卻又想明白了……哼,只能說本小姐運氣不好罷了。”

  她所說的“這個女人”自然就是指的亞希子夫人。夜永咲這時候也已經明白了,想來自己在夢中被林夕的娃娃灌水差點溺死,是亞希子夫人用傀儡術操控他房間裡的那個等身人偶來救了他一命,難怪他在夢裡聽到有人喊他醒來,那應該就是亞希子夫人了。

  夜永咲正要說什麼,卻突然聽得一個怯懦的聲音傳來。

  “為、為什麼要那麼做呢?明明大家不都是喜歡文學才來的嗎?為什麼無緣無故要殺人呢?”

  是袁靜。她用驚疑和憤怒的眼神看著林夕,語氣中卻是充滿了哀傷。夜永咲知道,這個孤獨的女孩或許是真心想要通過這麼一次聚會來交上朋友,無論如何,她都不會知道也不想要發生這樣的事情。恐怕對她來說,這是一次莫大的打擊吧。

  雖然有些殘酷,但夜永咲還是開口了:

  “別搞錯了,這傢夥恐怕不是為了什麼‘文學’而來的。因為她根本就不是那個推理作家‘南柯’!”

  “什麼?!”

  袁靜驚訝地看了過來。而林夕也是向夜永咲投過來一道目光,嘻嘻笑道:“哦~~連這個都看出來啦?本小姐還以為隱藏得不錯呢。”

  “從你第一天來這裡的時候就看出來了。”夜永咲冷冷地說道,“還記得嗎,在你向我展示你的娃娃時,曾經說過,本想給它們起名為‘雪’、‘月’、‘花’的,當時我跟你開玩笑,回了你一句‘就像是《上吊之島》一樣’,現在你應該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吧?”

  “《上吊之島》?那不就是你給我推薦的那本——哦……”林夕說到這裡,便突然反應過來了。

  “明白了?《上吊之島》是折原一先生的小說《倒錯的歸結》中的一個部分,裡面有‘雪代’、‘月代’、‘花代’三姐妹。而南柯一直以來的文章中最擅長使用的‘敘述性詭計’恰恰就是折原一先生的強項。南柯本人也曾經說過,折原一是他的偶像,他還寫過一本《倒錯新解》,就是將折原一先生的‘倒錯系列’故事串聯起來。但偏偏我提起的時候,你卻反倒不明所以。所以我就對你產生了懷疑,後來在書房的時候,你要我給你推薦小說,我拿的就是那本《倒錯的歸結》,以此來試探你。而你卻高高興興地接受了!所以我可以斷定,你根本就不是南柯,甚至對‘南柯’都沒什麼瞭解!”

  夜永咲解釋道。

  “誒~~”林夕吐了吐舌頭,“這樣啊,還以為你是個老實人呢,居然給本小姐下套子,哼!不過聽上去好像很有意思,這次就放過你啦~~”

  夜永咲沒有在意她的嘲諷,只是搖頭嘆息一聲:

  “可惜,那時候我並沒有料想到你會是個殺人狂。我以為你只是出於什麼理由才代替南柯接受了這次邀請,所以也沒有揭穿你,免得面上難堪。後來發生了殺人案件,我又把這點小事給忘了,直到之前才想起來。如果我早些說出來的話,你也不能逞兇到今天!”

  “哦~~那本小姐是不是還應該感謝你一下?”林夕用誘惑的語氣說道,“你想要什麼?要本小姐獻上一個吻嗎?還是說以身相許~~?啊啦不行不行,旁邊那位黃璃小姐好像要發脾氣了呢,嘻嘻~~”

  她輕佻的語氣讓夜永咲厭惡地皺了皺眉頭。但是不等他發火,林夕又開口說道:

  “你們說的那什麼‘南柯’,其實就是一個滿身肥肉的死胖子宅男,本小姐已經把他料理掉了。這可怨不得本小姐,本來麼……本小姐開了一家網店‘鬼寶通靈’,專賣點靈異的小玩意兒,不過這胖子在本小姐店裡買了東西去研究,自己不會用卻要給差評!本小姐都低聲下氣地求他了,這死胖子居然一點兒面子都不給,還敢出言調戲本小姐!哼,他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總而言之,本小姐又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了那封請柬,上面寫著‘靈異及推理文學作家聚會’。推理什麼的本小姐沒興趣,不過靈異嘛,反正本小姐是覺得挺好玩的,就順便過來看看咯~~”

  “……你之所以隨身帶著知更鳥的《荒謬論》,也是這個原因吧?”夜永咲問道。

  林夕點了點頭:“沒錯啊,既然來參加主人的party~~總不能對主家一無所知吧。所以本小姐就列印了一份,放在提包裡帶過來了。”

  “那……你為什麼要殺人呢?”

  袁靜又戰戰兢兢地提問道,看樣子她對這個問題始終糾結不下。

  林夕無奈地搖搖頭,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我可愛的大小姐喲,你讀了那麼多偵探小說,難道都是用腳趾頭讀的嗎?殺人的動機無非就是那麼幾種,至於本小姐的目的……這女人剛才不就已經說過了嗎?”

  她指了指亞希子夫人。眾人都下意識地看過去一眼,而夜永咲看到夫人殘疾的身體,卻是緊接著就反應過來了。

  “你也想謀奪夫人的能力和財產?!”

  “賓果~~”林夕立刻向夜永咲豎起了大拇指,還附送一個媚眼,“本小姐雖然也是個傀儡師,但是學的只是些旁門的技藝而已,和正統的小穀氏當然沒法比。當然了,一開始進到這座宅邸來的時候,本小姐就發現了,這裡處處布著傀儡術的氣息,不過我們這些人一般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直到我在書房裡看到那幅畫,確定了這裡住著的是小穀氏的後人,當時我還想著,說不定可以拜會一下前輩呢。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

  “第一天晚上,你在拐角那裡,應該是看見了亞希子夫人吧?”夜永咲沉聲問道。

  “對,沒錯!哈哈哈哈——”林夕張狂地笑了起來,“沒想到啊沒想到,作為正統傳人的小穀氏,如今居然只剩下了這麼一個殘廢女人!見了本小姐居然嚇得落荒而逃,那姿勢就像是狗爬一樣!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可怕的?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都已經這樣了,還有什麼資格繼續擁有小穀氏的傳承,還不如奉送給本小姐算了!”

  “既然如此……你應該直接對她下手,幹嘛要殺無辜的人?”

  許久沒開口的潘屹石突然發問道。

  林夕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你是白癡嗎?不管再怎麼說,這也是人家的地盤,說不定她還留有什麼後手,本小姐當然要小心些才行。如果直接對她下手的話,說不定會被反制,本小姐才沒那麼笨。所以本小姐打算先找兩個倒楣蛋開刀,探探她的態度。可沒想到,在她的宅邸裡面死了人,她居然一聲也不敢吭!哼,既然如此,本小姐就沒什麼好怕的了。可惜,這大雪停的太早了,不然要是可以多留幾天,本小姐就能把你們一個一個全都宰光,也省得因為匆忙動手而壞了全域。”

  她又瞟了夜永咲一眼,不無遺憾地這麼說著。

  夜永咲終於理清了,黃璃之所以一進這座洋館,就感覺到洋館被靈異的氣息籠罩著,但是那靈異卻並沒有威脅,那就是因為亞希子夫人在用傀儡術操縱著整個洋館的雕像、盔甲和人偶之類的東西來監視他們,但並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而後來魏解語和常越男死的時候,她所感覺到的“另一種靈異氣息”則是來自林夕的人偶。只不過黃璃此前從來沒有接觸過傀儡術,所以她也無法分辨這是哪一種靈異。

  不過……

  夜永咲突然皺起了眉頭,他轉向亞希子夫人,問道:

  “夫人您既然可以通過傀儡的眼睛來監視我們……那麼這幾次案件發生的情況,您應該都看在眼裡了?”

  亞希子夫人微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您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實情呢?!”夜永咲氣憤地問道,“如果那樣的話,大家不就沒事了嗎?!”

  “我告訴你們,你們就會相信嗎?”

  亞希子夫人微笑不改,面對夜永咲的憤怒,她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

  “即便我說那是有人在利用傀儡術作案,又有幾人會相信我呢?也許夜先生你和黃璃小姐會,但是其他人呢?說不定只會認為我是個瘋女人吧?萬一這位林夕小姐再趁機反咬我一口,到時我又當如何?”

  “這……”

  夜永咲一時無言。而亞希子夫人的眼神則是驟然淩厲起來。

  “夜先生,我覺得您可沒有資格質問我,要不是我救了你一命,只怕你已經成了一具溺死的屍體了!哦,對了,說到溺死和箭鏃……我想,林夕小姐接下來打算使用的殺人方法,應該就是《上吊之島》中的方法吧?以鹽水來代替海水溺死夜永咲先生,這是花代的死法;而如果有人被箭鏃殺死,那也就和雪代的死法一樣了。”

  “沒錯!”林夕幹乾脆脆地答道。

  “你看你看,夜先生,是你自己推薦她去看那本書的,卻差點害死了你自己哦。”亞希子夫人笑道,“至於我麼,一來我是盡量奉行不管閑事的原則;二來,小靜她一直覺得被關在洋館裡的生活太過煩悶,所以就當是為了她,發生點兒連環殺人事件,增加生活的刺激性倒也不賴。”

  “為了我?!”

  袁靜指著自己,驚訝地叫道。

  “媽媽,我可從來沒要求過——”

  “現在你看到了,小靜。”

  亞希子夫人絲毫不理會自己的女兒,只是自顧自地說道:“外界的人是多麼醜惡,要麼為了利益自相殘殺,還有人知恩不報,反倒埋怨他的救命恩人。明白了吧,小靜?只有這座洋館裡是安全的,你還是好好陪著媽媽,一輩子待在這裡好了。”

  袁靜沒有回答。林夕卻突然又張狂地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哈,還真是好算計啊!”她看著面前的亞希子夫人,“好手段,好能耐!原來我們這一群人全都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了!哎呀哎呀,想不到本小姐聰明一世,居然栽在了你這個殘廢女人手上,看樣子薑還是老的辣!”

  夜永咲看著這樣的林夕,對於自己的過錯卻沒有絲毫的反悔之意,不由得心生出一股憤怒。

  “你……”他低聲說道,“你昨天在書房還對我說過,你說你認為人類的美好是與生命共存的,只有活著的事物才是美的,那也是騙我的吧?”

  孰料,林夕卻是搖了搖頭。

  “不是啊,那是本小姐的真心話哦~~”

  “真心話?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還要殺人?!為什麼要剝奪他們的生命?!”夜永咲頓時怒吼出聲。

  而面對他的憤怒,林夕卻是毫不退縮。她毫不在意地打了個哈欠,用可憐的眼光看著夜永咲:

  “我還以為你有多聰明,沒想到也是個笨蛋呢~~”

  “什——?”

  “傻瓜,我就這麼問你吧。你認為為什麼會有人把漂亮的花從枝條上摘下來?為什麼總有些壞人會去強暴美麗的女孩子呢?答案很簡單,就是因為他們的美麗會激起人們的欲望,讓人產生摧毀和佔有的想法!而這樣的摧毀和佔有又會給人以巨大的成就感!難道你不覺得嗎?你說過你有個女朋友吧,吶?難道比起和她結婚,佔有她的全部,你更願意和別的男人一起分享她?而對於那些我們渴望得到卻又一輩子得不到的東西,人的嫉妒心也會產生毀滅它的想法,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夜永咲啞口無言。

  “現在你懂了吧?我正是因為看到了他們生命的美麗,所以才會有摧毀的欲望。要知道,他們活著的時候,那種美好是屬於他們自己的,不可能歸我所有。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毀掉他們了!他們生命最後時刻的美將只能留存在我的心裡,這不也是一種佔有嗎?哈哈哈哈——”

  林夕再一次瘋狂地大笑起來。

  “你……簡直是瘋子!”夜永咲憤恨地咒罵一句。

  “哼,隨你怎麼說~~”

  林夕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接著透過窗戶向外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嗯~~天快亮了呢。本小姐也沒有時間再陪你們玩了。這一次算是本小姐栽在你手上了,不過麼……本小姐可是難纏的很呢~~下一次見面,你可要小心點喔~~”

  還不等夜永咲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一直都微笑著坐在那裡的亞希子夫人卻突然大喝一聲:

  “抓住她!”

  與此同時,那位五十多歲的老管家眼中仿佛亮起一道精光,以壓根不符合他年齡的靈巧動作從夫人的身後跳上前來,伸手便朝著林夕嬌小的身體抓去。

  “哼,慢死啦~~”

  林夕輕鬆地向旁邊一躍,居然就這麼跳到了窗戶旁邊,她迅速地伸手打開窗戶,得意洋洋地朝著眾人揮了揮手,便倒頭摔了下去!

  “啊!”嶽子妍發出一聲驚叫,“她——這可是三樓啊!”

  那位沈管家卻是沒有絲毫猶豫,轉身便朝著房間出口跑去。而夜永咲則迅速跑到了窗前,在暗色的天幕下看著那白雪覆蓋著的大地。那雪地上空空蕩蕩的,卻哪還有半個人影?

  林夕,這個神秘的女子,就這樣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不多時,沈管家折返回來,向著亞希子夫人報告說:

  “她房間裡的東西也早被拿走了,箭鏃確實在她的桌子上。還有,我在下面的雪地上發現了這個。”

  他遞過去一張紙片,亞希子夫人只是低頭掃了一眼,卻示意沈管家把它拿給夜永咲。

  “給我的?”

  夜永咲吃了一驚。他接過那張紙,卻發現這是一張裁剪好的紙人!紙人上寫著一段小字:

  “挺能幹的嘛,小子。這一次本小姐敗給你了。不過本小姐可是個記仇的人,你既然敢壞我的事,可不要隨隨便便就死了哦~~給我記住了,你的命,是歸本小姐的~~!”

  夜永咲抬起頭,和黃璃對視一眼。兩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深沉的憂鬱之色。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2-25 15:27
其十 雪原洋館 尾聲 封絕的寂寞

  上午時分,餘下的四位客人離開了這座雪原洋館。

  既無留戀,亦無厭倦。夜永咲踏在雪地上,回頭看向那座洋館的時候,心裡就只是一片平靜,哀涼的平靜。洋館斜著的屋簷上還覆蓋著未化去的積雪,將這座本來就封閉的建築更加了一層保護。

  沈管家把車子從車庫裡開出來,潘屹石自己也知道自己人緣不好,不願意和夜永咲他們一起坐,便急不可耐地打開前面的車門鉆了進去。而嶽子妍則是坐到了後面,接著是黃璃,最後,夜永咲坐到了黃璃身邊。他剛要關上車門,卻發現在三樓的某個房間中,似乎有一個人影隱藏在窗簾後面。

  夜永咲稍稍探頭,那人似乎在直視著夜永咲,但是卻沒有打招呼。兩人一高一低,就這麼對視著,誰也沒有做進一步的表示。

  那是袁靜嗎,還是亞希子夫人呢?

  “夜先生,請把門關上。”

  坐在駕駛座上的沈管家冷冷地這麼說道。夜永咲“哦”了一聲,最後看了那人影一眼,便關閉了車門。

  不管是誰都無所謂了。她們都是只屬於這裡的,同樣寂寞的生命,這座洋館就是她們的一切。在日復一日相同的景象中,不管什麼事情都會變得毫無意義,袁靜將會和她的母親一樣,成為這座洋館中的一個孤獨的人偶,一輩子也只能以這座洋館為生。

  但那種孤獨卻並不一定是壞事。夜永咲知道,他們這一行,所完成的使命僅僅是捏碎了袁靜對於外界那玻璃般脆弱的渴望而已。亞希子夫人嫉妒他們的健全,而袁靜又何嘗不憎恨他們的自由呢?如果她註定畢生都無法離開的話,讓她自己去毀滅這種想法也未必不好。

  她們將遠離塵世的一切,就連時間,對她們來說也並沒有什麼可在意的。她們將遊離於時間之外,而自己——夜永咲沉悶地想著,將會和其餘所有的俗人一樣,成為時間的傀儡。

  車子在山路上小心地緩緩而行,免得因路滑而發生事故。夜永咲看著漸去漸遠的洋館,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本《寵物公墓》。

  只不過這一次,他想起的是另一句話:

  “嘿——呵,讓我們走吧!”

  沒錯。夜永咲想著。讓我們走吧。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沒有人可以肯定自己的生活方式是正確的,也同樣無法否定別人。夜永咲認為,活在那座洋館中的人是寂寞的,但他並不知道她們的心緒,也就無從做出客觀的判斷。既然如此,她們寂寞與否又有什麼區別呢?

  雖然這時候正是客運高峰期,但從這個小鎮訂一張去程都的車票還是挺容易的。夜永咲和黃璃和另外兩人並不是一起走的,嶽子妍的車半小時內就要發車,她匆匆和夜永咲他們告別,不過臨走之前,還是沒有忘記向夜永咲要一張簽名。

  “留作紀念。”小姑娘搓著被凍得紅撲撲的臉蛋,這樣說道。

  潘屹石則要在他們之前十分鐘走。盡管和他一直不太對付,但是告別的時候,他們還是禮貌地交換了聯系方式。認識的人多並沒有什麼壞處,盡管夜永咲在他走後就把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在口袋裡揉成一團,並且打定主意這輩子都不會再找他。

  隨著熙攘的人群前進,夜永咲和黃璃擠上了他們的那節列車。兩人坐在一起,桌子對面是一對老夫婦,他們似乎非常疲倦,上車沒幾分鐘就相互依靠著睡著了。這樣也好,夜永咲和黃璃還有些話想說,被他們聽到就不好了。

  “消失了這麼多天,你的小女朋友要擔心壞了吧?”黃璃輕聲問道。

  夜永咲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有可能,不過我會好好解釋的。花音她一貫很相信我,不會有問題的。”

  夜永咲頓了頓,卻是抬頭問道:

  “對於林夕留下的紙片,你是怎麼看的呢?”

  黃璃微微一聳肩。

  “也許只是嚇唬你,也許她是真想要報復。不過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小心些,我們應該不會有事的。”

  “是嗎……”夜永咲點了點頭,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倒也是,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啊對了,亞希子夫人那邊,林夕會不會也去進行報復呢?”

  黃璃斜睨了夜永咲一眼,像極了林夕被揭穿後那不可一世的姿態。

  “怎麼,你還有閑心去管那對母女?不會是被她們迷住了吧?”

  “胡說什麼呢!”夜永咲辯解道,“只是……我畢竟是被那位夫人救了一命,算是欠了她們一個情分,所以有些擔心罷了。”

  “哼。”黃璃不置可否,只是說道,“這你盡可以放心,我想林夕應該已經知道她和那位夫人之間有多大的差距了,不會再去招惹她們。至於你,你現在就是被林夕瞄上的軟柿子,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夜永咲撇了撇嘴。

  “聽你的意思,亞希子夫人很厲害嗎?”

  對他那種不以為意的語氣,黃璃有些惱火地皺了皺眉頭,她嚴肅地說道:

  “聽好了,你別以為那個女人真的只是表面上那麼簡單。這樣吧,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她寵不寵袁靜?”

  “嗯?”夜永咲不知道黃璃為什麼突然這麼問,猶豫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那你覺得,她會把自己的女兒置於危險之中嗎?”黃璃又問道。

  “不會。”夜永咲老老實實地答道。

  “既然如此,在發生了殺人案件之後,她為什麼明明知道一切,卻只是靜觀其變?至少她應該告訴自己的女兒,讓她提防一下吧?但是她沒有,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

  不等夜永咲回答,黃璃就說了出來:“我告訴你……是因為她有著絕對的信心!她有信心可以保護好自己的女兒!所以她只是以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看著下面的人類自相殘殺,反正那些人都是她所嫉妒的‘健全人’,死掉了也沒什麼所謂。她根本就沒有把林夕放在眼裡!你真以為林夕是被你揭穿了,所以才溜走的?不是!她是看穿了那個女人的本事,自知不敵,所以才逃走的!你聽到她在走之前對亞希子夫人說什麼了?她說‘好手段!好算計!’你以為那是什麼意思?”

  黃璃說的太快了,夜永咲撓了撓頭,有些迷茫地看著她,卻是沒跟上趟。

  然而黃璃也並沒有等他的意思,她繼續說道:“那是因為,之所以會發生殺人案件,原因並不在林夕,而是在那位亞希子夫人!她一早就知道女兒的心思,也希望能在洋館裡發生些刺激的事情,既能讓袁靜不再感覺寂寞,同時也可以讓她看清人性的醜惡,安安分分地待在洋館裡。而她所使用的方法,就是引誘林夕去殺人!”

  “她——引誘林夕去殺人?!”夜永咲差點驚叫了起來,隨後又壓低了聲音,“什麼意思?林夕不是對夫人的財產心生覬覦,所以才殺人的嗎?”

  “沒錯,就是那樣。”黃璃點了點頭,“但是,真正促成了這一切的卻是亞希子夫人!你以為她為什麼會讓在我們吃午飯的時候從三樓摔下來,引起我們的注意?如果說是為了收回人偶,那麼她只要用傀儡術操縱就好,完全不需要自己下來監視!從林夕一進到宅邸裡面開始,她就看出林夕是位傀儡師,也知道自己的身家對這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所以她故意引起林夕的注意,又特意讓林夕看到她殘疾的身體,以此示弱,來讓林夕把貪婪的想法付諸行動!這就是她的算計!”

  夜永咲啞口無言。

  “是這樣……”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著,“難怪……林夕會說‘我們一群人都被玩弄在鼓掌之中’,原來是這個意思。”

  黃璃沒有搭理他。他也不再說話,只是探頭看向窗外。鐵軌經過的地方,雪還沒有化凈,處處可見白皚皚的一片。而他們之前下來的那座山,此時也在不遠處,夜永咲可以瞅見山上的別墅區,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洋館就在——

  夜永咲有些失落地看著那空無一物的山際,也許是他記錯了方向,也許那裡還在被積雪遮蓋著,也或許……

  夜永咲嘆了口氣。他沒有看到那座洋館,也打定主意不再試圖去尋找它。

  火車向前行駛著,不遠處就是一個山洞隧道。夜永咲無聊地看著兩旁被積雪遮住的路面和田地,樹木乾枯的枝椏上也還蓋著一層白色,路邊有小孩正在調皮地往樹上踹上一腳,然後在冰涼的雪落到身上之前歡快地跑開。再往那邊,是被雪蓋住了屋簷的平房,以及——

  夜永咲突然看到了一隻動物,四腳著地,說不清是狼還是狗。不過,它靜靜地看著這邊的火車,長著尖耳朵和尖嘴的頭部隨著火車的行進而轉動著。夜永咲之所以會注意它,是因為它身上的顏色,那是和雪一樣,純潔無瑕的白色;而和雪不同的是,它的白在天地間躍動著,充滿了生命的氣息。

  夜永咲有種感覺,那只奇怪的動物正在看著他的窗戶。他想要回頭喊黃璃也看一眼,卻發現黃璃也和他一樣看著窗外,似乎早就已經注意到了。不等夜永咲開口,火車已經轟隆隆地駛入了隧道。與那白色對比分明的黑暗遮蔽了夜永咲的視線。

  夜永咲頹然地縮回了身體。

  他沒有注意到,身旁的黃璃嘆了一口氣,眼睛裡閃過一抹憂鬱的色彩。

  “……來了。”

  她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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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筆失魂錄》其十——雪原洋館,完。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2-26 09:54
火焰燒灼之后,所遺留下來的,究竟是罪惡,還是新生?萬能的主啊,請您憐憫世間的生靈吧!

其十一 死瞳 引子 審判

  “你可認罪?”

  高高在上的主教大人問。

  “公正的主教大人啊,請您明察秋毫!我願以我跳動的心臟向那純潔的月光起誓!我並無罪過可言!”

  跪伏在冰冷石階下的女人用悽惶的聲音如此說道。

  “荒謬!”

  主教那比石頭還要更加冷硬三分的聲音傳來。

  “主曾說過,世人皆有罪!是聖子代我們受了上天的苛責,你我才能夠以明凈的身姿站立於此處!你所說的乃是虛假的謊言,即便是向沾染聖子鮮血的朗基努斯槍起誓,亦是無用!你這骯臟的言行只會玷污了這座聖潔的教堂!”

  “不,不,不!慈祥的主教大人啊,請您相信主的信徒吧!”女人叫了起來,“我並未說任何謊言!”

  “此言即是謊言!”

  主教大人說道。

  “死亡也是神明的聖眷,而你竟敢宣稱可用你那汙濁的眼睛將其看透,你這罪人!”

  “英明的主教大人啊,我願再次起誓,我是主忠誠的信徒,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女人哭泣起來。她說道:“神會施行拯救!神不忘記世人!是神明賜予我這樣的能力,我將以聖子的名義拯救世人!我看透他們的死亡,我解救他們的罪過!但我從未忘記神明的恩旨!我不是卑劣的女巫,我所擁有的也並未巫術。仁愛的主教大人啊,請您傾聽我真誠的禱告吧!”

  主教不屑地撇撇嘴,他已經不再打算聽這個女人說出任何辯解的話語。坐在周圍長椅上的聽眾們,個個一言不發,冷眼看著下面跪著的女人。那是罪惡的女巫,承受著主的恩惠,卻背叛了主的憐憫,理應施以極刑!

  “真理將與您同在,無私的主教大人。”

  這時,站在一旁的神父開口了。

  “吾將為萬能的主而祈願。以吾之見,這名女巫當施以火刑!”

  “不!不!我請求您不要!”女人嚎啕大哭起來,“聖子會憐憫他的子民,聖子不會讓我承受冤屈!”

  “聖子的確不會讓任何信徒蒙受不白之冤。”

  神父緩緩地從石階上走下。他的眼睛骨碌轉動著,從這名女子的身上掃過。而在看到她雖然臟兮兮卻難掩秀美的面龐和撕破的衣衫中露出的潔白肌膚與飽滿的胸脯時,他的眼中露出了淫邪的光彩。不過那目光轉瞬即逝,沒有一個信徒會知道,他們尊敬的神父大人曾經轉過怎樣的念頭。

  神父走到那名女子的身前,在她希冀的目光中這樣說道:

  “聖靈向眾教會所說的話,凡有耳的,就應當聽!得勝的,必不受第二次死的害!”

  女子眼中的希望之火逐漸被恐懼所替代。她還想要說什麼,然而神父卻已經面帶微笑地說道:“聖子會為吾等凡人驗明你的罪過。若你確為無罪之身,則主將赦免你!否則,你的身軀將會為那火光所吞噬!”

  他使了個眼色,早已等候多時的兩名尊者便走上前來。

  主教大人以一種虔誠的姿態說道:

  “行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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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的嘴被封住,她的雙臂被吊起。在眾人的視線之中,她拼命掙紮著,但那是沒有用的。綁住她的繩索結實無比,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而在火焰燒斷那繩索之前,她的身軀將先成為獻給烈火的供品。

  “各位,請仔細看好——”主教大人一揚手,指著已經點上了火的火刑臺,“若她是清白之身,神明必會護佑她,火將避開她的身體,不得傷她分毫!而若她是說謊者,則神明將降罪於她,以這熊熊的烈火將她吞噬!”

  信徒們凝神注視著臺上那即將殞身于火焰的女人。而神父則在一邊高高地佇立著,引導他們唱誦:

  “我們的形骸委身於這片大地。塵歸塵,土歸土。我打從心裡相信生命終將復活……”

  在獻給聖子的頌歌之中,火焰逐漸爬滿了女人的身體。信徒們爆發出一陣歡呼。主教滿意地看著這一幕,他用高昂的語氣宣佈道:

  “諸天哪!應當歡呼!大地啊!應當快樂!眾山哪!應當發聲歌唱!因為那耶和華已經安慰他的百姓,也要憐恤他困苦之民!”

  主教大人還在宣講著,卻渾然沒有注意到,下面的信徒們突然變了臉色!

  “耶和華的膀臂啊,興起!興起!”

  沒有人再跟著主教大人念誦,每個人都用驚恐的眼光看向他的身後,就連那留著小鬍子的神父也是。他的目光呆滯,一手緊緊地捏著掛在頸上的十字架。

  “上帝啊。”他這樣說道。

  主教大人回過頭去。

  火焰還在燃燒著,並無熄滅的跡象。然而,卻已有一個人影自那火刑架上緩步走了下來,身上的衣物早已被大火吞噬殆盡,但她雖然赤身露體,那雪白的肌膚卻並未沾染絲毫灼傷。她就這麼向著主教大人和臺下的一眾信徒走來,步履堅定,不帶絲毫的羞澀之感。

  主教大人惶然退後兩步,一不留神,居然就從高臺上摔了下去,砸倒了一干信徒。

  “不可能!”他不顧身上的疼痛和周圍信徒們的呻吟,聲嘶力竭地嚎叫道,“不可能的!你怎麼可能活下來?!你應該被燒死了才對!”

  他的聲音中再無莊嚴肅穆的感覺,主教的長袍與頭發一般淩亂,手中捧著的教典早已掉在地上,被慌亂的信徒們一人一腳踩得稀爛。

  女人走到了高臺邊緣,向下看著那位剛才還頤指氣使的主教大人。

  “健忘的主教大人啊……”她輕聲開口,“是您親口所說,若神明庇護於我,則火焰將避開我身,以證我的清白!”

  “你……你這邪惡的女巫——”

  女子的瞳孔中,不再含有一絲一毫的感情色彩,那灰色的雙眸呈現著異樣的死寂,掃視著下面的人們。

  她說:

  “聖子啊,我不願牧養他們。要死的,由他去死;要喪亡的,由他喪亡;餘下的……由他們自相殘殺!”

  在希臘神話中,有一位特洛伊的女預言家,她的名字叫做卡桑卓拉。太陽神阿波羅賜給她預知未來的能力,但是她卻拒絕了阿波羅的示愛。惱羞成怒的太陽神對她下了詛咒,使得世間沒有任何人會相信她的話。她曾預言若木馬進城,則特洛伊必亡,但這真理卻無人傾聽。特洛伊被侵佔後,她成為俘虜,被敵國王后迫害致死。

  十五世紀至十七世紀之間,宗教開始對女巫進行大肆迫害。不僅僅是崇尚與惡魔簽訂契約的女巫,有很多無辜的女子也因為各種原因被迫接受審判。其中,在某個不知名的小鎮子裡,曾有一個貧苦的少女宣稱自己是卡桑卓拉的後代,她繼承了那位偉大預言家的一部分能力,可以預知別人的死亡。而接受她預言的人,有些規避了死亡,有些卻沒能逃脫死神的鐮刀。不久以後,她被作為“蠱惑人心的女巫”而送上教會審判庭,並被處以火刑。

  然而歷史的記載至此便出現了差異。有人說她在臨死前對全鎮人下了詛咒;有人說她化身為魔鬼屠戮世人……眾說紛紜,只有一點是不變的,那就是自那日以後,這個小鎮便再無一人活著,整個鎮子成了一片空寂的地域。

  直到多年以後,某地有一個老流浪漢,他自稱是從那個小鎮上逃出來的,但幾乎沒有人相信他,因為他已經瘋了。他每天喃喃自語,說著的只有同一句話:

  “……她曾經預知我們的死亡,而現在,她……”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2-26 09:55
其十一 死瞳 第一節 死兆之眼

  楚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從床上爬了起來。宿舍裡的其他人都還沒有起身的意思,但時間卻已經不早了。早晨七點半,外面天已經亮了。楚洋從上鋪跳下來,走到窗前拉開簾子,明凈的清晨陽光就照了進來。她又打開窗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呼啊——”

  又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楚洋拿上自己的牙杯,打開宿舍的門走了出去。

  雖然楚洋宿舍裡面的人都還沒有起來,但可不代表別的宿舍的同學也都在睡懶覺。走廊上已經有不少女生穿著睡衣走來走去,要麼端著洗臉盆,要麼拿著牙刷牙膏,偶爾看到熟識的人,便打一聲招呼,然後匆匆而過。

  楚洋拿著牙杯走進洗漱間。剛好有一個女同學空出一個水龍頭,楚洋便趕緊走了過去,拿出牙刷牙膏放在一邊,先把牙杯灌上水,再擠上牙膏。就在這時,她一抬頭,卻突然發現身後有一個女同學面帶著狡黠的笑容靠近自己,頓時便生出一絲警兆。可惜還不等她反應過來,只聽那個女孩嘻嘻一笑,便伸手在楚洋挺翹的臀部上抓了一把。

  “呀!”楚洋尖叫一聲,剛剛擠好的牙膏差點都被甩掉了。她憤怒地瞪了後面那女孩一眼,然而那女生卻是毫不在意,反而像個變態大叔一樣嘿嘿笑了起來。

  “安小冉,你真討厭!”

  楚洋嘟噥一句。

  “哎呀哎呀~~”那名叫安小冉的女生絲毫不以為意,反而又伸出兩手,一邊看著楚洋睡衣下的胸部,一邊做著抓捏的動作。楚洋趕緊轉過身去,嘟著嘴不再理她。旁邊一個剛剛洗漱完的同班女生把口裡的水吐出來,笑了一聲:

  “楚洋,安小冉,你們倆真像一對百合。”

  安小冉毫不臉紅地答道:“沒錯啊,我們倆就是百合!小洋是我老婆,你們誰都不許打她的主意!”

  “才不是呢!”

  楚洋爭辯一聲,但是周圍的女生們卻都嘻嘻笑了起來。她也沒有辦法,只得把抹了牙膏的牙刷倒進嘴裡,對著鏡子刷起牙來,不去理會她們。

  “吶,老婆,你老公我先走了,班上見~~”

  安小冉笑著沖楚洋眨了眨眼,轉身提著洗臉盆走出去了。楚洋滿嘴是沫,也不能說些什麼,只是又瞪了她一眼。只不過,她的眼神中似乎還隱藏著一些別的東西,像是憂愁,又像是放心。

  楚洋有一個小小的秘密。

  雖然但凡秘密,也並沒有什麼大小之分。不過對於楚洋來說,這確實算不上是什麼大秘密。因為不管什麼時候,她都可以隨口把這個秘密說出來。

  反正,也不會有人相信她。

  自以前開始——她自己也忘記了具體是什麼時候。不過在她的記憶之中,似乎是在某次得了很嚴重的疾病之後,她從昏迷之中蘇醒過來,聽到媽媽的哭聲。而從那天她著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眼中的世界已然和以前不同了。

  映在她雙眼之中的,有哭腫了眼睛的媽媽,癱坐在一邊的爸爸,還有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們。但是……不知為何,他們的身上卻全都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黑氣,那氣體在他們身上流動著,卻始終不脫離他們的身體。楚洋當時年紀尚小,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只是直覺感受到那不是什麼好東西。而在媽媽靠近她,想要摸摸她的臉龐時,她看到那黑氣就在媽媽的手心中縈繞著,居然嚇得尖叫一聲,把身體蜷縮起來。

  她希望眼前出現的只是一個夢,盡管她才剛剛從夢中醒來。可惜的是,不管她怎麼看,那黑色的氣息都始終纏繞著眼中人的身體,揮之不散。她很害怕,也當然把這奇怪的事情告訴了爸爸媽媽,於是他們領著楚洋去了眼科。但是楚洋的視力很正常,並沒有什麼眼科疾病。在看過很多醫生之後,他們得出一個結論:楚洋的這種狀態是由於大病初愈,精神狀態還不是很好所致。

  而楚洋真正恐懼的事情,發生在那之後兩個月的一天。當天她終於可以回到學校去了,盡管在她的眼裡,每個人的身上都還是縈繞著淡淡的黑氣,但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習慣了,也並沒有什麼不適。直到她發現,班上的一個總是調皮搗蛋的孩子王,身上的黑氣格外嚴重,都已經將他整個身體覆蓋住了,烏黑一片,連他的臉龐都看不清!

  而第二天,她聽說,那個同學在昨天回家的路上出了事故。

  楚洋不寒而慄,她覺得那個同學的死亡肯定和自己看到的黑氣有什麼關系。於是她把這件事說了出去,但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她。父母說她是精神壓力過大,同學們說她騙人,嚴厲的老師也訓斥她,不可以隨便拿同學的死來開玩笑。

  楚洋沉默了。

  她也希望這僅僅只是一個巧合而已。但是從那以後,每當她看到有人身上纏繞著極重的黑氣時,就往往會在不久之後聽到那人的死訊。有時是在幾天后,而有時則只是幾個小時。與此同時,楚洋還驚恐地發現,就連她自己的父母,他們身上的黑氣也在逐漸加重!

  楚洋十二歲的某一天,她的父母在臥室中離奇死亡。

  他們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醫生也沒有檢查出什麼問題,最後得出結論,他們只是自然死亡而已。但那怎麼可能?這一對夫婦才只有四十歲,身體健康,卻就在同一天一併死在了床上?!

  楚洋沒有說話,亦沒有把她眼中所見告訴任何人。她已經不再如當初一般懵懂了,現在,她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她看著父母的屍體,那兩具身體已經完全被黑氣所包裹,她根本就看不到父母的身形。

  楚洋自己給那種黑氣起了一個名字,就叫做“死氣”。

  可不是嗎?死氣纏上誰,誰便難以倖免。但凡身上死氣濃重的人,往往都會被死神的鐮刀收去生命。楚洋已經厭倦了,但是她擺脫不了。況且,死氣也向來是毫無規律地糾纏著別人。有的人身上總也不增加一點死氣,而有的人,昨天還只是淡淡地縈繞著一絲,今天就突然遍佈全身。楚洋總也搞不清楚死氣究竟有什麼確定的條理,雖然被死氣纏上的人往往都會死去,但有些人即便死氣稀薄,有時也會被死神帶走。

  如今楚洋已經是高二的學生了。對她來說,每天眼中看到的景象早已成為了習慣,熟悉的人也好,生疏的人也罷,即便對方已經死氣纏身,她也向來不會再去說些什麼,頂多提醒對方一句,讓他們小心一些。至於之後,便請聽從天命吧。

  楚洋把口中的漱口水吐了出來,看了一眼面前的鏡子。鏡中的同學們身上都縈繞著淡淡的死氣,有輕有重,包括楚洋自己也是。多年以來,這種景象從未變過。

  楚洋垂下眼瞼,擰開了水龍頭。
本帖最後由 dureacll 於 2013-12-26 10:31 編輯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2-26 10:16
其十一 死瞳 第二節 陌生人

  安小冉是楚洋的好朋友,從剛上高中就是了。楚洋的父母過世以後,她一直在親戚家借住,等到了高中就開始住在學校的宿舍裡。由於她性格孤僻一些,即便和自己同寢室的室友,也沒到至交的地步。不過安小冉卻是個例外,就連楚洋自己也沒發覺她們是什麼時候變成好朋友的。反正現在,只有安小冉和她最為熱乎。

  當然了,即便如此,楚洋也並沒有把自己眼睛的秘密告訴她。她也擔心安小冉以為自己是在拿她開玩笑,更何況,說不定反倒會被好朋友誤認為自己是個中二病患者。若是她一笑而過,那倒還好說;可要是她就此疏遠自己,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還好,如今楚洋上高中已經一年半多了,但並沒有看到多少死氣纏身的人,也或許是因為她平時不多和人交往的緣故。在學校的生活已經逐漸穩定下來了,楚洋並沒有太多奢求,只希望平平安安,少出些事情就好。

  故而,當楚洋剛才看到,離去的安小冉身上也附著淡淡的死氣之時,她才會露出喜憂參半的表情。憂的是就連自己的好友也無可避免沾染死氣,喜的是她身上死氣並不嚴重,短時間內應該沒有禍端。

  不僅如此,她剛才一路走來,不管是在走廊上還是在洗漱間,但凡入眼的人,身上都沒有明顯濃重的死氣。楚洋松了一口氣,顯而易見,今天又將是一個好天氣。

  高中的生活是很辛苦的,不僅是高三,高一高二也不會輕鬆到哪裡去。像是楚洋的學校,不管哪一個年級,都是早晨七點鐘準時開始早讀——盡管規定的必到時間是七點二十,但誰要敢在七點之後來,保不準就會在平時分上劃掉一筆。七點五十分開始上第一堂課,連續兩節課後,就到了課間操時間。不過若是沒有上級領導來檢查,那麼這活動就是可有可無,要麼讓老師拖拖堂,要麼發一張小卷子給他們做,反正學生是閑不下來。

  再接著兩節課後就到了午飯時間,下午一連三節課,休息一小時後還有三節晚自習,一直要上到十點鐘。而高三的學生們相比起高一高二,也只不過是習題量多了些,就連下課也沒法出來休息而已。

  上午的兩節課都是主科,上完之後心神疲倦。才剛一到課間操的時間,不少學生就都跑了出去。今天他們運氣不錯,沒有一個老師要佔用他們的課間操時間,有整整四十分鐘可以揮霍呢。

  安小冉也是一下課就拉著楚洋的手跑了出去。都是高中生了,這樣拉拉扯扯難免會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安小冉向來是這個個性,楚洋也就由著她去了。兩人一路從教學樓主庭那邊逛到了操場,毫無顧忌地自一群正在踢球的男生堆裡橫穿而過,向著對面的多媒體教學樓走去。

  “那邊好像擺了不少車,以前可沒這麼滿過啊。”

  學校停車場就在操場旁邊。不過兩人以前經常從這邊走,卻很少見到停車場被擠滿的樣子。今天卻是個意外,所有的空位都被擠了個滿滿當當,還有不少車子只能放在操場邊緣,把跑道都占據了一半。放眼望去,大眾型的車子不少,但也有少數是她們從沒有見過的豪華車型。

  “又是哪個領導下來視察工作了?”楚洋自言自語著,“……誒,那也不對啊,為什麼今天沒有課間操?”

  “你沒聽說啊……哦,對了,你今天是在食堂吃的飯,沒去外面看看。”

  安小冉瞥了她一眼,解釋道:“你要是早飯在外面吃,應該就看到了。學校門口拉了條橫幅,說是歡迎以前的某屆畢業生回來母校舉行聚會。不僅停車場,學校門口也擺著不少好車呢。要我說,那些人就是存心炫耀,說不定就連住在旁邊小區的人都要開車過來,就是為了給自己以前的老同學秀秀自己現在多有本事。”

  “這樣……”楚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看了安小冉一眼,不由得笑道,“你還說別人,要我說,要是你哪天風光了,肯定也得這麼大張旗鼓地炫耀。”

  “那還用說?”

  聽了楚洋的調侃,安小冉卻是絲毫不以為忤,她大大咧咧地說道:“不過我自己是沒指望了。以後一定要找個又帥又有本事的男朋友,讓他買輛好車天天接送我!”

  “就像是君老師那樣的?”

  楚洋冷不丁說道。

  “哈?”安小冉回頭看著楚洋,笑嘻嘻地說道,“怎麼?我的好老婆,你吃醋了?!”

  “誰是你老婆?丟不丟人呀!”

  楚洋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都怨你!現在班裡同學有事沒事就管我叫安夫人!”

  “哈哈!”安小冉大笑起來,“現在人人都知道你是我老婆了,想甩也甩不掉咯!”

  楚洋不再接話,兩人就這麼走進了多媒體教學樓。至始至終,楚洋沒有問過安小冉為什麼帶她來這裡,因為她心裡早就有了答案。只要是課間操閑暇的時間,她們總會到這裡來逛逛的。

  兩人進了電梯,一路上了三樓。雖然這裡是多媒體教學樓,但也並不全是多媒體教室。最高的六層是學校領導的辦公區,五層則是高三實驗班的教室,而三樓的一邊是音樂教室和數學建模實驗室,另一邊是計算機機房和舞蹈教室。兩人下了電梯,便要朝舞蹈教室那邊拐去,卻是一下子愣住了。

  不知什麼時候,走廊上居然掛了不少彩帶,平日裡在課間也很少有人來的舞蹈教室此時居然人聲鼎沸,不斷有說笑聲從裡面傳來。楚洋和安小冉不知所措地對視了一眼,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直到安小冉“啊”了一聲,指著旁邊豎著的一塊牌子。

  “畢業生聚會……在舞蹈教室?!”

  楚洋頗為遺憾地看了安小冉一眼,只好說道:“沒戲了。今天被這些人把舞蹈教室給佔用了,看來君老師也不會來了,我們先走吧?”

  “誰說的?”

  誰料,安小冉卻是咋呼一聲,兩眼放光地朝著最近一個視窗跑去,稍稍踮起腳尖往裡面看了一眼,接著興奮地把楚洋招呼過來,說道:“你看你看,那不是君老師嗎?”

  “嗯?”

  楚洋遲疑了一下,走了過去。

  那個舞蹈教室也是被用作畢業生聚會了,裡面到處掛著彩帶和氣球等裝飾品,包括窗戶上也是用膠帶貼了不少彩花。此時兩人通過彩花之間的縫隙從外面往裡面看去,裡面的人卻看不到被裝飾品遮住的她們的身影。順著安小冉手指的方向,楚洋看了過去,果然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子站在教室中間,和兩個穿著西服的人聊得正開心。

  那男子身上也穿著一身黑色的西服,白襯衫外面打著深藍色帶白條紋的領帶,頭發打理得清清爽爽,面容清秀,活脫脫一個美男子。安小冉看在眼裡,像個花癡少女一樣小聲對身旁的楚洋說道:“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咱們君老師不管在哪裡,不管穿什麼衣服都是一樣帥氣!你看看那些人,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的!”

  楚洋沒有接話,但還是暗自點了點頭。就在這時,她卻突然感覺到一束視線射了過來,心下一驚,連忙微微轉頭,看向房間裡的另一邊。

  僅這一眼,楚洋就呆住了。

  舞蹈教室另一邊的視窗,有一個同樣穿著西服的男人站在那裡,他的臉上也帶著和煦的笑容,正和幾個同學在一起親密地交談著。不過楚洋的注意力可不是這個長著一張大眾臉的男人,而是他的身後,在墻邊站著的一個淡淡微笑著的女人。她真是一個美人!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是充滿了純潔和嫵媚的誘惑力,但那種美麗卻並沒有要吸引人的意思。她雖然笑容溫和,但卻有一種冷淡的感覺,讓人不敢隨便靠近。

  此時,她並沒有看向自己身前的男人,而是稍稍偏著腦袋,看向了窗口這邊,正和楚洋對視著。

  楚洋趕緊縮回了腦袋。

  “……前兩天啊,我聽君老師說過兩天他的同學要回來。當時我沒注意,不過剛才一想,君老師肯定也是這一批的畢業生!結果這一看果然——哎,楚洋?你怎麼了?想什麼呢?”

  安小冉才剛剛注意到楚洋的不妥。她也抬起頭來,疑惑地看了楚洋一眼。而楚洋則是神色有點緊張地望著她,輕聲說道:“吶,也快要上課了,我們回去吧。”

  “哈?你急什麼?”安小冉歪了歪頭,“還有半個小時才上課呢!再說了,君老師穿西服的樣子咱們一年也見不了一回……哎呀,可惜我沒帶手機出來,要是能拍張照片就好了。”

  “你要是不走,我就先走了!”

  楚洋心裡有點兒不太自在,剛才和那個女人對視的時候,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被人完完全全看透了一般。那個女人的目光似乎有種實質性的穿透力,讓她根本無法抵抗。雖然只是一瞬間的感受,還是讓她有些發虛,不敢再在這裡留下去了。而安小冉訝然地看著她離去,便有些不甘心地一跺腳,也只好跟了上來。

  課間操的時間有四十分鐘,但說快也快,不久以後,不知是第多少次鈴聲響起,老師離開教室,同學們也都紛紛跑了出去。現在已經是午飯時間了,楚洋和安小冉並不在一起吃飯,她朝著食堂走去。然而食堂提供的飯菜雖然不怎麼可口,中午卻也是人滿為患,楚洋好不容易打了一份飯菜,正要找個位置坐下。突然之間,身邊卻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

  “那個啊……同學,打擾一下,有點事情想麻煩你。”
本帖最後由 dureacll 於 2013-12-26 10:30 編輯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2-26 10:20
其十一 死瞳 第三節 同學會

  夜永咲雖然臉上露著人畜無害的笑容,可心裡卻不是多麼高興。

  同學聚會的邀請,他是幾天前收到的。老實說,他現在畢業也有些年頭了,對於高中時期的一些交情不錯的同學還真是挺想念的。他們有些人去了外地,有些人在異國謀生,平時確實很難見上一面。這一次聚會雖然是很早以前就通知了,但那些海外的同學們卻仍舊不能放下手中的事情趕過來,故而也只有少部分一直留在西南地區的同學們參加。

  夜永咲本來打算帶上女友舞花音一起去,可惜花音那天有工作,不能陪著他了,這多少讓他有些失望。只是,當今天早晨他走出家門,打算到樓下去打一輛出租車的時候,電梯門剛一打開,他頓時就愣在那裡了。

  “哈羅!”

  電梯裡的美女帶著柔和而不失分寸的笑容向他打了個招呼,她唇角那顆紅色的一點美人小痣更增添了一分嫵媚。夜永咲眼角抽動了一下,愣了兩秒鐘,然後翻了個白眼。

  “我……這——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夜永咲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身上穿著一條鬆快的皮夾克,裡面是淺紫色的毛衣,用那句廣告語就是“簡約而不簡單”。她笑意盈盈,微微一聳肩膀,說道:“我怎麼不能來?可別忘了,這本來就是我朋友的房子,你還只是個房客呢。”

  夜永咲頓時一窒。

  他本來就不是個擅長鬥嘴的人,更何況黃璃說的一點兒沒錯。當初要不是她幫忙,自己還找不到這麼好的房子。雖然地方偏僻了一些,但剛好處在他和花音的單位中間,去哪裡都挺方便,租金又低廉。而且所有設施一應俱全,對於夜永咲這種要求不高的人來說,這可真算得上是一塊寶地了。

  “……好吧。”夜永咲只得服了軟,低聲下氣地問道,“你來做什麼?”

  “你好像不是很歡迎我?”黃璃歪了歪頭。

  “我哪敢啊。”夜永咲一攤手,“我的美女上司來這裡視察,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言不由衷。”黃璃搖了搖頭,倒也不再和他計較,只是說道,“上來吧,我幫你按了這麼長時間開門,你要再不上來,可就坐不了電梯了。”

  夜永咲嘆了口氣,走進電梯。黃璃按了一下“1”,電梯門便緩緩合上,向著一樓下墜而去。

  “你既然來了,又不進我家門,到底是想幹什麼啊?”

  夜永咲問了幾次,但黃璃卻都只是抿嘴輕笑,並不予作答,他便也只好放棄。電梯到了一樓,伴隨著“叮”的一聲輕響,門向兩側打開,兩人一同走了出來。夜永咲剛要往小區院門那邊走,卻眼睛發直,盯住了樓前的一輛漂亮的水藍色跑車。

  但凡是男人——或至少大部分男人,對於豪車總是有些偏愛的。也正因為如此,現在有不少人都繼“房奴”之後成了“車奴”,縱使弄不來蘭博基尼、瑪莎拉蒂之類的頂級跑車,好歹有個小Q*Q也算是不錯了。而現在,一部嶄新的高級跑車出現在夜永咲面前,讓他的眼珠子都差點掉了出來。

  “你很喜歡嗎?”走在他身旁的黃璃突然說了一句。

  夜永咲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說道:“那是當然了,那可是跑車,真正的跑車誒!誰不喜歡啊?可惜,我這輩子都不一定有機會坐一回……除非哪天我寫書寫出名,賺了大錢才有可能——”

  夜永咲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就在下一刻,讓他大跌眼鏡的事情發生了!

  黃璃居然就這麼打開車門,毫不顧忌地坐了上去!

  “你——”

  夜永咲張著嘴巴,瞪著眼睛看著黃璃,不知該說些什麼好。直到坐到駕駛座上的黃璃笑著朝他望了過來,伸手點指了一下左邊的副駕駛座,他才反應過來,走到車旁邊。

  “這……這是你的?”

  這話純粹多餘,只是夜永咲現在嘴裡都能塞下一籃子雞蛋了,指望他問出點有價值的話也未免要求太高。而黃璃則是輕快地回答道:

  “嗯,順手買的。”

  “順、順手……”

  夜永咲嘴角抽動一下,又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他當然不會懷疑黃璃所說的話,一來他雖然不知道黃璃的身家到底有多好,不過在他看來,別說一輛跑車,就是順手買一套海灘別墅怕也不在話下;二來麼,黃璃說話從不摻假,至少在夜永咲記憶中是這樣的。她說是她的,那自然就是她的,毫無疑問。

  “你還愣著幹什麼,上來啊。”黃璃招呼道。

  “啊?幹嘛?”夜永咲撓了撓頭,傻乎乎地說道,“我今天不去上班,已經請過假了,要去參加一個高中同學會。”

  “我知道,你的假條還是我幫忙交給主編的呢。”黃璃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我說讓你上來就上來,我送你去你的學校。”

  “呃——”夜永咲不知所措地說道,“你、你送我去?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我想出去走走不行啊?”黃璃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又指了指頭頂陰沉沉的天空,說道,“你看現在市里天天打雷,我不想老在這裡悶著,今天順便帶你一程。你到底上來不上來?要不然我就走了!”

  她雖然這麼說著,但卻並沒有發動汽車。而夜永咲猶豫了一下,只好繞到另一邊,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與此同時,頭頂果然傳來一陣滾滾的悶雷。夜永咲有些擔心地透過窗戶往天上看了一眼,入眼之處盡是烏雲,他不由得有些犯怵。收回視線,系好安全帶,嘴裡還嘟噥一聲:“這雷都已經打了幾個月了,就沒有一天停下的,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夜永咲這話說的可不假,自從冬天以來,直到現在四月份,他就沒見過一天太陽。頭頂每時每刻似乎都有雷聲傳來,一開始那段時間夜永咲還嚇得連電腦都不敢開,生怕出了什麼事故。可後來漸漸習慣了,也就不以為意了。他並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天天都會打雷,別說他了,就連氣象專家都搞不明白。針對程都市發生的這些異象,專家學者們做了許多猜測,但沒有一人能夠真正說得清楚。最近甚囂塵上的還有“世界末日說”,弄得人心惶惶。

  有趣的是,這種反常的天氣狀況偏偏只出現在程都市里,往北蔓延到繞城高速,往南則只到梅園附近就停止了。出了這片範圍,要麼是陽光明媚,要麼是細雨霏霏,不過總歸有正常的天氣變化,比天天打雷要好得多。

  黃璃並沒有對夜永咲的問題做任何表示,只是擰動鑰匙,輕聲說道:“所以我才想出去轉轉啊。”

  “哦?”夜永咲瞟了她一眼,“這麼說的話,上次你慫恿我去參加‘知更鳥’的聚會也是出於這個原因咯?”

  “雪原洋館”事件已經過去幾個月了,夜永咲談起來也不再有什麼顧忌。一開始,他還整天記掛著那個林夕臨走前撂下的狠話,擔心她會來找自己報復。但是幾個月過去了,他周圍卻並沒有發生什麼異樣的事情,這讓他暫時放鬆了警惕。

  黃璃把車開出了院子,向西行駛而去。一路上,凡是經過的人無一不以羨慕的眼光看著這輛跑車。而夜永咲以前雖然沒有見過黃璃開車,此時看來,她的駕駛技術卻是非常嫻熟。跑車在路上輕飄飄地穿梭著,讓夜永咲有一種彷如在雲端飛行的感覺。他又看了身旁的黃璃一眼,不由得想到,這個美麗的女子身上不知還隱藏著多少秘密,當真叫人好奇。

  不過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並沒有探尋的欲望。認識黃璃已經約有兩年了,兩年下來,兩人都一起經歷過不少,彼此之間不僅僅是瞭解,更多了幾分默契。不多問,不多說,這恰恰是夜永咲的優點,或許也是黃璃願意與他相處的原因之一。

  “怎麼?老是看我幹嘛?”黃璃似乎注意到了夜永咲的視線,微微一笑,“……莫非是怕你女朋友發現你跟我在一起兜風?”

  “你只是送我一程罷了,沒什麼好怕的。”

  雖然這麼說著,但夜永咲還是有些心虛。畢竟並不是每一個女孩子都能接受自己的男朋友坐在別的女人的豪車上的。此時路邊剛好有一個郵差騎著自行車過去,夜永咲便下意識地看了那人一眼,確定不是花音才放下心來。

  “放心吧。”黃璃笑道,“我是在樓下看著你女朋友出門之後才敢上去找你的,應該不會被發現。”

  “都說了我不是怕被發現什麼!我又沒做什麼虧心事!”夜永咲撇了撇嘴。

  “哦?是嗎?”

  黃璃帶著玩味的笑意看著他。此時剛好路過一個紅綠燈,車子停了下來,黃璃便從一旁的車抽屜裡取出一個小小的陶制人偶,拿到夜永咲面前。那人偶是一個穿著黃裙子的少女,夜永咲當然是認得的,這是幾個月之前,在雪原洋館的山下,他向那個老婆婆問路的時候購買的。

  “你說……如果你的小女朋友知道他的男朋友出門一趟,沒給她這個正牌女友帶禮物,反倒是送了別的女人一件小禮品,她會不會發火呢?”

  黃璃調皮地說道。

  這人偶並沒有被夜永咲拿回家去,而是在火車上送給了黃璃。畢竟剛剛經歷過雪原洋館的事件,他對於人偶總有些顧忌。而黃璃也是毫不客氣地接收了。此時提起,夜永咲難免有些發窘。他看向窗外,不再理會黃璃,而黃璃則是嘻嘻笑了兩聲,也不再去招惹他了。

  夜永咲的高中學校在市區西南部。半路上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把那翻滾的烏雲和雷聲甩在了身後,前路陽光明媚。而在即將到達之前,應夜永咲的請求,兩人把車子停在了一家大超市的地下停車場裡面。夜永咲不想讓黃璃開車進去,以免被昔日的好友誤以為他是在故意炫富。不過在學校裡面經過停車場的時候,他倒是看到了不少好車,想來是這些年來發跡的同學的座駕吧。

  夜永咲今天穿了一身正裝,還是花音給他買的西服。他在高中時期也有不少好友,此時見面,大家分外開心。夜永咲本來還擔心帶黃璃來有些不妥,但是人家好心送他過來,他也不能讓黃璃就在外面等著。所幸此次聚會,帶上自己家眷來的人也不少,甚至都有幾位同學已經做了小爸爸、小媽媽了。老同學們都以為黃璃是夜永咲的女朋友,紛紛說他有福氣,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女人。黃璃自然是微笑著答應了下來,而夜永咲雖然心裡感覺有些對不起花音,但也並沒有出言解釋,畢竟你帶一個女人來,卻又不是自己的女朋友,這話要是說出來,周圍的同學可不一定要怎麼看他呢。只是日後若是和花音結婚的時候,也要請些老同學去,恐怕難免會有些麻煩,不過眼下還是就這麼著吧。

  “永咲!好久不見!”

  一個頗為帥氣的男子向著夜永咲走了過來,一臉歡喜的笑容。夜永咲見了他,也是開心地喊道:

  “君如海!你小子聽說混得不錯啊!”

  兩人都毫無顧忌地在對方胸口錘了一下,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雖然同學們大都四散遠方,但也有不少同學是一直待在程都的。夜永咲現在在《九州異聞》做編輯,而這位名叫君如海的美男子則是留在了母校,擔任音樂教師,同時是舞蹈特長生的輔導員。兩人在高中時期就是好朋友,此時見面,更是聊得開心。

  “哎,蘇淩那小子怎麼又沒來?”君如海嘆了口氣,“我跟他聯系來著,可惜又沒找著他。這小子,上回聚會就不來,還把不把我們這些老夥計放在眼裡?”

  他雖然這麼說著,但語氣裡卻只是惋惜,並沒有惡意。而夜永咲則是說道:“這麼說起來,我一年前好像還見過他一回。不過是在超市裡面碰到的,他現在在程都做員警,每天好像都挺忙的樣子。我這裡還有他的號碼,要不要我跟他聯系一下?”

  黃璃聽了這話,淡淡地瞟了夜永咲一眼。對於那個員警小子的命運,她當初就猜想到一二,也不願意夜永咲摻和到這種事情中去*。

  (注:詳見“其五——夢兆”。)

  “算了吧。”君如海說道,“既然他有事要忙,也就別打擾他了。下回再把他約出來,咱們幾個老哥們在一起喝個痛快!……哎,這麼說起來,辰英那小子也沒來。我之前好像聽說過他在山東那邊當個什麼老師,後來就再沒他消息了。”

  聽了這話,夜永咲頓時一陣黯然。

  辰英的命運,他自然是知道的。在“七夜鬼談”事件之中,他這位昔日好友遭到了鬼魂的報復,被拉入了舊宿舍樓的那個鬧鬼的房間,至今生死不明。當然,就夜永咲看來,肯定是兇多吉少了。

  不過眼下,他也不好說什麼。兩人又聊了幾句之後,君如海是學校的老師,自然也是這次聚會的主辦人之一,也要去和別的老同學攀談一下。而夜永咲則是跟其餘幾位交好的同學說起話來。不久之後,到了中午,眾同學們都打算吃飯了。不過地點並不固定,有些人想去外面的面館,有些人則想要再品嘗一下學校門口米線的風味,大家分開也並無不妥,只是約好下午再見面便是。

  而夜永咲則帶著黃璃在學校裡面四處逛逛,後來就走進了食堂。雖然當初對食堂裡面的飯菜厭惡至極,但是眼下重歸母校,夜永咲還是有種再品嘗一下的沖動。只可惜他並沒有這裡的飯卡,當初的舊飯卡只怕早被除名,不能用了,而且他也沒有帶來。

  “那有什麼?”黃璃倒是說道,“我也從來沒有吃過這種食堂的飯菜。吶,你去找個學生借用一下,付他錢就是了。”

  “也好。”夜永咲當即便答應下來。不過還不等他行動,黃璃卻又指著一個剛剛打完飯菜的女學生說道:“就她了,找她。”

  “啊?”

  學生那麼多,夜永咲可沒想到黃璃會指定人選。他剛要回頭問問,黃璃卻就勢一推,把他推上前去,剛剛好走到那個女生身前。夜永咲沒了辦法,只好溫和地開口,說道:

  “那個啊……同學,打擾一下,有點事情想麻煩你。”
本帖最後由 dureacll 於 2013-12-26 10:30 編輯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2-26 10:22
其十一 死瞳 第四節 言者非無心,聽者亦有意

  楚洋緊張地倒退了一步。她有些警惕地打量著面前的男人,這男人明顯不是個高中生,且不說那張臉,就是身上穿著的西服也絕對不是高中學生的裝扮。

  唔……等等?

  楚洋覺得面前這人有點兒眼熟。她想了一想,卻並沒有什麼印象,直到她的目光越過男人的肩膀,看到了後面站著的那個笑意盈盈的女人。

  是她?!

  這次,楚洋可是一下子就想起來了。畢竟像黃璃這種級別的美女,不管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注意到了,想要忘記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楚洋之前還被她的視線嚇到過一次,自然印象更是深刻。眼下又和她見面,楚洋本能地想要躲過去,但是那個男人卻擋在她的身前。現在楚洋也模模糊糊記得他一點了,他似乎是跟君老師一起參加同學會的那個男人。

  楚洋不知道的是,她心裡雖然緊張,但是夜永咲也不是多麼沉穩的人。在他看來,做這種事情還是黃璃更適合一些,只消用她那張絕美的面容,隨便沖哪個男生笑一笑,拜託一下,別說“借用”了,就算是讓他們把飯卡心甘情願的送過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可黃璃偏偏把他推了出來,而且還是推到一個女生身邊,這可讓夜永咲有些尷尬了。不過他還是輕聲說道:

  “是這樣的,同學。我們想在學校食堂這邊吃午飯,但是這裡只能刷卡,不收現金。所以我想,能不能借用一下同學你的飯卡……啊,之後會付給你錢的。”

  楚洋沒有立刻回答。夜永咲則是有些緊張地等待著。他不知道對方會不會相信他,當然了,高中時期的學生們還都是相對來說比較純潔善良的,再說他自認為也不像個壞人,而且就算真是騙子,也不會沖著一張飯卡下手。

  不過,夜永咲心裡也有些拿不準。在他的大學時期,就曾經在晚上遇到過一個女人,她自稱是從外地來的研究生,錢包和證件都在火車站被人偷了,想讓夜永咲幫她買一瓶水,夜永咲自然是爽快地同意了。可是那之後,她又想要借用夜永咲的證件和銀*行*卡,說要出去在旅館住一夜,等到第二天有人來接自己,就會把東西還給他。夜永咲可不是傻瓜,雖然到頭來也不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這種時候就要果斷的拒絕,並不是他心狠,只是他沒有受騙的本錢。

  “呃——”

  心念流轉,不過僅僅五秒鐘的工夫,但是楚洋一直沒有答話,夜永咲卻是越來越不好意思了。他當然不知道,楚洋至始至終都沒有把他當做是騙子過,她可是親眼看到這個男人來參加同學會,說起來還是她的學長呢。而且她對夜永咲也沒有什麼惡感,主要是他身後的黃璃,楚洋下意識地不想和那個女人扯上什麼關系。

  “哦,那個啊,我是來參加聚會的畢業生。”夜永咲趕緊解釋道,“對了,你們是不是有個音樂老師叫君如海?他是我高中的好朋友。”

  夜永咲這麼說著,同時忐忑不安地看著面前的女生,她還是沒有任何表示。正當夜永咲想要放棄,後退一步打算讓她過去時,她卻突然伸出一隻手來,把一張白色的卡片遞給了夜永咲。

  楚洋最後還是打算把卡片借給面前的男人。一來,比起一直被對方堵在這裡,早點解決還方便些;二來,對方提到了君老師的名字,還說是他的好朋友……

  “啊,謝謝你,同學!”

  夜永咲喜出望外,回頭示意黃璃跟他一起去點菜。楚洋把打好了飯菜的托盤放在一邊的桌子上,自然也是要跟過去的。三人又在隊伍裡面磨蹭半天,好不容易擠到前面。女士優先,夜永咲自然要先讓黃璃點菜。黃璃看了一下,倒也沒找到什麼可口的東西,畢竟是食堂的大鍋飯,只能將就一下了,她隨手點了兩個,弄了一碗米飯,便走到後面去了。楚洋雖然不想跟她有什麼交集,但她又不用打飯,自然也不好擠在這裡,便跟著黃璃一起退到了後面。

  楚洋端起托盤,打算只等那個男人一回來,她就離開。畢竟飯卡還在他手中,況且那人說了要付她錢的。楚洋現在還是靠親戚供著上學的,可沒有揮霍和請客的資本。黃璃手裡的兩個菜就值六元了,而男人飯量說不定還要更大一些,這麼算起來,說不定他們兩個就能吃掉自己一天的飯錢,她可不能就這麼白送了。

  然而,雖然她打定主意不和黃璃說一句話,但可並不代表黃璃不能和她說話。她盡量側著身體,既不直面她,也不背轉身去,免得被誤以為自己不禮貌。但是黃璃卻用她那雙靈動的眸子看著楚洋。

  然後,她說了一句話。

  夜永咲本來是想重溫一下學校食堂的味道,可等到真的把飯菜打到手的時候,他又有些後悔了。看著手中的那兩份不可名狀的菜肴,夜永咲苦著臉走了回去。說實話,就連他自己都沒法形容自己端著的到底是什麼菜。看上去像是茄子,可是那上面卻分明有一根豆芽,紅色的菜水裡面還有些菠菜葉,簡直就像是大雜燴。對於每天吃慣了花音做的美味佳餚的夜永咲來說,要把這種東西吃掉,無異為一種折磨。

  但是當他走到黃璃身邊,剛打算掏出錢包付給那女生錢的時候,卻只見到黃璃一人站在這裡,而那個靦腆的女生卻是不見了。

  “誒,人呢?”夜永咲詫異地問道。

  “跑了。”

  黃璃望著食堂門口說道。

  “跑了?”夜永咲眨了眨眼睛,“什麼意思?我還沒付她錢……而且她的飯卡可還在我手上呢!怎麼就跑了?”

  夜永咲剛剛說到這裡,卻發現黃璃的目光中似乎隱藏著什麼,她在刻意躲避著夜永咲的眼神。夜永咲皺了皺眉頭,不由得狐疑地問道:“你不會對她做什麼了吧?”

  “我哪有?”黃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聳了聳肩,“我只不過是和她開了個玩笑而已。”

  夜永咲對黃璃很瞭解,他知道黃璃雖然不會說謊,但有時卻會刻意隱瞞一些東西。當下,他便歪了歪頭,苦笑著問道:“你跟她說什麼了?居然都把人給嚇跑了,連飯卡都沒拿。”

  “我不是故意的。”黃璃爭辯道,“我沒想到她會有那麼大的反應,我只是想和她聊聊。所以要挑起一個話題,我就對她說‘你的眼睛很有趣’。然後她就跑了。”

  “哈?”夜永咲有些不明白,“這就把她嚇跑了?你確定你是這麼說的,沒說別的?”

  他沒有聽出黃璃的意思,而黃璃在說的時候,重點的部分也是刻意放輕了語氣,為的就是不想讓夜永咲察覺到什麼。此時他確實沒有明白過來,只是嘟噥著:“這就怪了……唉,而且還多了個麻煩,這飯卡得給人送回去,或者交到教導處去。”

  黃璃沒有答話。只是在夜永咲沒有注意的時候,她也同樣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楚洋一路跑到學校中庭的噴泉廣場才停下來。剛才黃璃只用一句話就把她嚇到了,在那一瞬間,她的腦子就變得空白一片,什麼飯卡什麼付錢全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她當時什麼都沒有想,只是轉頭就跑,順手把整個托盤連同裡面的飯菜全都扔進了門口的食堂回收車,惹得食堂的阿姨一聲怒罵。但她連道歉一聲都沒有,一直跑了兩百多米,確認後面那女人沒有追來,她才放心。

  平心而論,她確實有些慌張過頭了,就連她自己也聽出來了,黃璃並沒有什麼惡意。她說話的時候,語氣裡雖然平靜,卻帶著一絲好奇,還有一絲驕傲——你的事情我都知道!就是這樣的感覺。

  楚洋沒法不心驚。這個秘密她隱藏了好多年,就連她父母死去的時候恐怕都不知道,女兒能夠看到他們的死亡。她沒有辦法躲避,就讓自己盡量離這些事情遠一些。她不想要這雙眼睛能夠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她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超能力,但是她想,說不定有人會非常想要這種能力,然而那絕非楚洋自己。在楚洋看來,如果某天她起床的時候,能夠發現自己的眼前不再總是縈繞著一團一團模糊的黑氣,那將會是她今生最為開心的事情!

  但是就是這麼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卻被剛才那個女人隨口就說了出來!

  “你的眼睛,很有趣。”

  她當時是這麼說的。

  不是漂亮,不是美麗,而是……有趣!

  哪裡有趣?楚洋的眼睛是非常普通的雙眼皮,也不戴眼鏡,這個國家裡面至少有一半人擁有和她相似的眼睛,這哪裡有什麼“有趣”?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解釋……那個女人所指的,是楚洋眼睛的能力——看到死亡的能力。

  楚洋不寒而慄。

  上午當她隔著窗戶和那個女人對視的時候,就有種彷如被完全看透一樣的感覺,而現在,她更是確定了這一點。

  那個女人,她瞭解自己的秘密!

  楚洋頹然地坐在噴泉廣場的邊上。她有些害怕,不由得想起了科幻片中的情節,很多具有特殊能力的人都被科學家們抓去,當了試驗品。當然了,剛才那個女人說話和和氣氣的,完全沒有一絲威脅的意思,但這種本能的恐懼卻是無法抹消的。沒有誰會在心懷多年的秘密被戳破之後還能毫不在意,比如說有一個人,精心謀劃了一場搶劫,卻在出門的時候被鄰居一語道破,他會是什麼心情?

  就算那個女人真的一點惡意都沒有……楚洋懊惱地想著,她至少應該等著那個男人把飯卡還給她,但是她剛才跑得太快,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要是現在回食堂去,說不定還能找到那兩個人,但是楚洋實在是不想再靠近那個女人。

  怎麼辦,怎麼辦……楚洋無助地想。也許可以求助於君老師?那個男人既然是君老師的朋友,也許自己可以請君老師幫忙,幫自己把飯卡要回來。雖然為這種小事去找老師幫忙有些麻煩,但是現在,楚洋也沒有其它的好辦法了。

  手機被她放在了宿舍裡。楚洋又是一路飛奔跑回了自己的寢室,摸出手機,剛要給君老師打個電話,卻不巧看到上面有一條未讀短信。楚洋下意識地點開了那條短信,只這一眼,她便呆住了!
本帖最後由 dureacll 於 2013-12-26 10:30 編輯

dureacll 發表於 2013-12-26 10:25
其十一 死瞳 第五節 心亂

  楚洋的心情有些復雜。

  她餓了整整一中午,下午上課的時候肚子也在咕咕叫,可真不是什麼舒服的滋味。尤其是看到安小冉一臉興奮地和同學們聊天時,她就更加鬱悶了。不過她也不想跟安小冉說起自己中午的倒楣事。畢竟安小冉不知道她的眼睛有何隱秘,若是被她聽說,自己只因為一個女人的一句話就嚇跑了,連飯卡都丟在了人家那裡不敢去取,她一定會笑破肚皮的。

  就這麼一直等到三節課後,楚洋餓得前胸貼後背。她趴在課桌上,安小冉有些關心地走了過來,坐在了她前面的空位置上,那裡的同學已經去吃晚飯了。

  “怎麼了?我的好老婆?肚子不舒服嗎?”

  安小冉雖然話語中帶著調侃,但是那關切的意味卻是真心的。楚洋聽在心裡,不由得生出了一種暖意。

  也不知是因為感動還是因為餓得沒力氣了,楚洋就連她那句“好老婆”都沒反駁,只是悶悶地哼道:“我飯卡丟了……中午飯都還沒吃呢。”

  安小冉挑了挑眉毛,看著好友楚洋這個樣子,她可有些不忍,但是飯卡就算要補辦也得等到明天中午。當下她便做了決定,拍了拍楚洋的肩膀,輕聲說道:“喂,夫人,還有力氣走路沒?要不要去吃排骨飯?”

  “真的?!”

  楚洋當時就抬起頭來,眼裡冒出了小星星。

  其實她雖然沒了飯卡,手裡倒還有些現金。雖然不能去食堂,但在外面吃一頓飯還是可以的。只是丟掉飯卡,又餓了一下午,心情可不太好。不過校外馬路對過的那家排骨米飯店一直以來都是她的最愛,此時安小冉提起,自然是要帶她去飽餐一頓,並且是不用付錢的那種。朋友請客豈能輕拒?楚洋當即便感覺腹中的饑餓一掃而空,一想到香噴噴的排骨米飯,她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安小冉看她這副模樣,只得好笑地搖了搖頭。

  十分鐘後,兩人坐在那家小店的飯桌旁。安小冉倒是吃相文雅,可楚洋餓了那麼久,可就沒有多好的耐心了。她的樣子即便用狼吞虎嚥形容都毫不為過,把旁邊一個桌上的幾個男生都嚇得夠嗆。一碗米飯可吃不飽,她又讓人盛了兩次。安小冉坐在桌邊,笑道:“你呀,不過一頓飯沒吃罷了,像個餓死鬼投胎一樣。”

  “飽著說話不腰疼!”楚洋塞了滿口的米飯,說話都聽不清楚,不過她還是瞪了安小冉一眼,“有本事,你也少吃一頓飯試試!嗚——”

  她最後沒閉住嘴,半口米飯都噴了出來,還好只是灑在桌子上,沒有掉進盤子裡去。安小冉頓時哈哈大笑,直到笑得打嗝才停下來,看著楚洋忙亂地擦桌子的樣子,她雙手托腮,輕聲說道:

  “吶,君老師約我週末的時候出兜風。”

  楚洋此時又氣又窘,正在手忙腳亂地用紙巾擦掉桌上的米粒,不僅安小冉,旁邊桌上的男生們也都在竊笑。這可把她一張小臉憋得通紅,以致於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安小冉在說什麼。

  “啥?”

  “我說啊,君老師,君如海老師約我這週六出去兜兜風。”

  楚洋抬起頭來,愣愣地看著安小冉。

  “君老師?”她的嗓子有點兒發幹,“約你出去兜風?”

  “嗯。”安小冉興奮地點了點頭,“吃午飯的時候說的。我說我家離得遠,平時也都住在宿舍裡面,沒怎麼出去玩過。君老師不是有一輛車嗎?他說這週六他有空,要是我願意的話,就帶著我到市里去轉轉……唔,不過市里最近總是打雷,我倒還是想去郊外。”

  “是……嗎……”

  楚洋突然間沒了食欲。

  安小冉很容易就發現了她臉色的變動,趕緊問道:“吶,你週六有沒有空?我們可以一起去啊。反正君老師那麼大的車,也不會只帶我一個人。”

  “我?我就不用了……”楚洋擺了擺手,但是任誰都聽得出來,她的聲音有些低沉,只是即便如此,她還是說道,“我要是去了,平白給你們當了電燈泡多不好啊。”

  “哦,你不吃醋?我可愛的老婆大人?”安小冉探過身體,出言調戲她的好朋友,“你老公我要跟別的男人出門去了哦~~說不定還會發生什麼別的事情哦~~”

  “關我什麼事。”楚洋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早該找個男人管管自己了,免得整天沒事凈想著玩百合!自己下水不算,還把我給拖上了!”

  安小冉離開座位去付錢了,楚洋還坐在那裡,只感覺胸口一陣陣刺痛。

  她和安小冉同樣都是君老師舞蹈班上的學生,跟著一些舞蹈特長生一起學習,如果可以拿到證書的話,在高考的時候是有加分的。不過,安小冉加入舞蹈班卻是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君老師如今二十多歲,是學校裡出了名的美男,並且還沒有女朋友,平時自然是吸引了不少女人的目光。上到她們級部的那個三十多歲的教導主任,下到高一剛剛進入學校的新生,只要是提到君老師,就沒有幾個能把持得住的。

  楚洋也是被安小冉拉進舞蹈班裡去的,她平時並不喜歡參加什麼課外的活動,但既然好友在這裡,那麼她也來湊湊熱鬧倒是無妨。平時若是課間操沒有事,安小冉也會把楚洋拉過去找君老師——就像今天上午那樣,而找的藉口則一般都是“指導形體動作”之類的。君老師說話和氣,也很少拒絕她們的請求,能夠和學生們打成一團。再加上他雖然已經二十過半了,比這些學生至少要大上六七歲,但是為人卻還清潔得很,平時哪怕女學生說話大膽了一些,他都會臉紅起來,就像個小孩子一樣。像這樣一位帥哥,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呢?

  安小冉對君老師有意思,這一點楚洋自然是知道的。畢竟她們這麼好的朋友,安小冉有什麼事情都會告訴她,再說了,這麼明顯的事情也瞞不過楚洋。不過當然啦,安小冉對於君老師的喜歡,應該也沒有多深刻,至於做君老師女朋友這樣的想法,她肯定是沒有的。畢竟在老師看來,她不過是一個思春期的小女孩罷了。不過麼……若是偶爾能和君老師親近親近,她當然是開心得不得了。

  這一次安小冉得償所願,被君老師邀請出去兜兜風,雖然她說得平淡,但是楚洋可看得出來,她心裡絕對是激動壞了。作為安小冉的好朋友,楚洋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是,但是不知為何,她的喉嚨裡卻像是有什麼東西梗著一樣,分外難受。這種感覺甚至把她丟掉飯卡的鬱悶和被人發現秘密的恐慌都壓制了下去,暫時拋出了腦外。然而安小冉還在沒心沒肺地笑著,幻想著和君老師的旅程,絲毫沒有發現楚洋的異狀。

  而楚洋心中有事,更是沒有用她那奇異的瞳孔注意到,安小冉身上的死氣,居然在不知不覺中蔓延開來!

  晚自習的時間就要到了,兩個女孩返回學校,頭頂是許久不見一輪滿月。而在那下方,某幢樓裡,也有一個男人趴在視窗,看著月朗星稀的天空,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這倒楣催的。”他低聲罵道。
本帖最後由 dureacll 於 2013-12-26 10:2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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