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養妖記 作者:君不見 (已完成)

 
mk2258 2013-12-26 23:49:4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857492
mk2258 發表於 2014-1-1 10:42
第二十章:一響鐘鼓官上堂

  子柏風連日漏夜,一直忙到了子時,這才算是把整個賬目理清楚,小石頭早就已經被老爹背回去睡覺去了,子柏風終於整理完時,頓時覺得腦袋發昏頭髮漲,差點直接倒在地上。

  子柏風只聽過殫精竭慮這個詞,卻真沒真正自己體驗過,現在算是明白了。

  不但精神透支,而且靈力也已經枯竭,他走出門去,夜風清冷,吹在身上,讓他的腦袋一清,抬起頭去,鳥鼠山半山腰上,青石叔正在對月吞吐靈氣,靈氣幻化成一行字:「尚好?」

  「尚好。」子柏風伸了一個懶腰,骨節噼噼啪啪響,卻聽到一陣鼾聲從一側傳來,然後子堅的聲音傳來:「都算完了?」

  呼呼大睡的是四狗,他鋪了一個蓆子在地上。而子堅和燕老五卻是在旁邊壓低了聲音聊家常。原來這些人一直都沒走。

  「完了。」看到父親和燕老五關切的臉,子柏風笑道,「幸不辱使命。」

  看兩人都瞪著眼看著他,子柏風轉身進屋,拿出了兩張賬本來。

  他把兩張賬本遞了出去,燕老五翻了翻,頓時瞪了過來:「打我臉不是?」

  子堅雖然看得有些吃力,卻是能夠看懂,皺眉看了片刻,道:「這兩個,怎麼數字不一樣?」

  「同樣的賬目,這個是夠數的,這個是不夠數的。」子柏風指了指老爹手中的賬本,道,「五十三年的賬目,都在這裡了,一筆也沒有漏掉。」

  「為什麼會得出來不同的結果……」子堅翻了翻,每一筆數字似乎都是一樣的。

  「天機不可洩露。」子柏風打了個哈欠,「明天一早,我就去拜見府君,哈欠……睏死我了。」

  「辛苦秀才郎了。」燕老五皺著眉頭看著兩個賬本,他是看不懂,但總覺得不靠譜。

  明明是不夠的,但怎麼又夠了?這是變的什麼戲法?

  但是,如果他能夠看出來這是什麼戲法,子柏風怎麼還能混?

  「咱們村子實在是太窮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村裡每家每戶的大致財產,公共的財產,現在子柏風都算了一個差不多,只是數字實在是超出子柏風的預料。

  這樣一個窮困的村子,要如何發展起來呢?

  子柏風搞定了賬目,卻又開始為未來發愁了。

  不論如何發愁,到了第二天日頭剛剛升起時,子柏風就已經準備好打算去城裡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子堅早就準備好了擔子,燕吳氏也準備好了乾糧。

  兩個人剛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後面噼噼啪啪一陣響,小石頭狂奔過來:「伯伯,哥,我和你們一起去!」

  兩人順著小石頭的方向看過去,燕吳氏正站在門口,一臉關切地看著他們。

  「回去吧,我們明兒個就回來了。」子堅道。

  燕吳氏笑了笑,揮了揮手,依然站在門口不肯離開,一直目送著幾個人完全消失了,這才回轉。

  到了村口,就看到燕老五也跟了上來,道:「前腳老四剛走。」

  他倒不是來送子堅父子的,只是在村口蹲著抽了會煙。

  燕老五畢竟年齡大了,這一路遙遠,他是不願意再去了。再說了,子柏風這是去見府君,他在下燕村經營了幾十年,卻連府君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呢,去了也沒用。

  他遞過來一個小籠子,道:「有什麼進展,寫個條子回來,讓村民也安心。」

  小石頭把那籠子抱在手裡,裡面有兩隻紅眼睛白羽毛的信鴿,這是老爺子的心愛之物,本來有十來隻,但大多都進了熊孩子們的肚皮,這兩隻是碩果僅存的了。

  「老爺子您確定寫條子你能看懂?」子柏風剛剛張嘴,就又忍不住虛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這管不住的賤嘴!不管場合亂吐槽!

  「老子我十七個大字個個堂堂正正……」

  在老爺子老生常談之中,一行三人挑著擔子,拎著箱子,抱著籠子遠去了。

  ……

  ……

  ……

  蒙城大門四敞大開,今天不是集市,進門不收進城費,子氏父子三人一路行來已經疲憊不堪,在城門下放下擔子稍稍歇了一會,喝口茶水解渴。而後父子三人分道揚鑣,子堅帶著小石頭去走街串巷接活兒,子柏風自己去蒙城府。

  再過了十來分鐘,子柏風已經來到了蒙城府前,通報了自己的名號,說了自己的來意,守門的官差就放他去裡面廊房稍作等待,等到府君空閒時再去面見。他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村正,但蒙城府也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城。

  但左等右等不見府君召喚,他出了廊房向裡面走去。

  這蒙城府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子柏風也是熟門熟路,直接向府君書房的方向走去,誰知道剛剛走了幾步,就看到裡面一人袍袖展展地走了過來。

  左側,左擋。右向,右擋。

  子柏風定睛看著這人,冷冷不說話。

  他實在是不想和這個人說話。

  「吆,這不是子大才子嗎?」扈才俊自從當了府君的文書之後,對什麼人都恭恭敬敬彬彬有禮,維持自己好學本分的形象,但是眼前這個人顯然要例外——已經撕破臉皮一次了,這還需要裝什麼呢?

  聽到對方這宛若京城名妓——身邊的老鴇一樣的口氣,子柏風就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剛想開口譏諷,到底還是忍住了,微微一拱手,道:「我來面見府君。」

  「府君正為政務繁忙,現在沒時間見你。」身為府君文書,理論上這些文人士子來面見府君,是要他去通傳的,別人的他當然會通傳,還會交代一番府君的喜好,以此贏取別人的感激。但是子柏風嘛——

  等去吧,等個天荒地老,水滴石穿,順便敲爛幾百個木魚什麼的,反正是別想見到府君的。任你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獃子,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說實話扈才俊還真是看不起子柏風,不過是一個讀書讀傻了的呆子罷了,這樣的人就該回自己的山窩窩窮讀經書去,當官那是謀財害命。

  用屁股想也知道,子柏風之所以來面見府君,是為了賦稅,這樣一個呆子,為了點點讀書人的風骨,那是什麼事情也做得出來吧。為民請命這種事情,是隨隨便便能做的嗎?即便是讓他碰個頭破血流,扈才俊也不用去管。但是賦稅這事情卻是扈才俊自己推動的,他可不想因此讓自己在府君面前留下壞印象,得不償失。

  阻子柏風見府君,其實是救子柏風,小利大義,扈才俊拎得比誰都清楚。一個小小的子柏風,不過是那只車前的螳螂,若不是擋住了前行的道路,哪個惜得去踩他?

  「府君不見我?」子柏風冷冷一笑。

  「不見。」扈才俊腦袋一歪,哪兒來的滾哪去。

  子柏風轉身就走了,扈才俊看他背影消失了,這才心滿意足地回去了,誰知道剛剛坐下,就聽到外面鐘鼓齊鳴。

  每個衙門外,都擺著鐘鼓用以鳴冤,朝廷鐵律,鐘鼓一鳴,官必上堂,但是這鳴冤鐘鼓響的次數,卻屈指可數,至少扈才俊到了蒙城府之後,從未聽到過。

  「難不成……」扈才俊猛然一驚,「這子柏風是找死!」

  雖然如此,他的心卻蹦蹦跳起來,幾乎無法自已,這子柏風,竟然敢擊鼓鳴冤!

  ……

  蒙城大門之外官道之上,一人一騎飛奔而來,守城衛兵剛打算上前攔截,就看到那人的面目,改攔為迎:「落將軍辛苦了!」

  落將軍風塵僕僕卻面色嚴肅,一言未發,打馬就進了城門,直奔蒙城府。

  他懷中揣著一封密信,雖然他未曾打開,卻也知道,府君所擔心的事情已然成真,現在必須早點讓府君知曉,多一點時間,就多一分準備。若非如此,可是真的會掉烏沙的。

  誰知道還未到蒙城府之前,就聽到鐘鼓齊鳴,路上的行人紛紛側目。

  落將軍下意識地一拉馬韁,奔跑中的駿馬希律律一聲長嘶,前蹄揚起,硬生生停了下來。

  輕輕撫了撫胯下的駿馬,安撫著不安地踏動蹄子的坐騎,落將軍側身看去。

  坐北朝南的衙門之外,一名身著青衿的年輕學士,一手鼓槌,一手撞鐘,正敲得不亦樂乎。

  「胡鬧!」擊鼓鳴冤是給平民百姓申冤用的,文人想要伸冤,那定然要走遞書的程序,落將軍執掌過刑法,自然懂得這點,看到一名學士竟然在擊鼓鳴冤,便怒上心頭。府君日理萬機,為了民眾殫精竭慮,而這些學士們竟然還忙中添亂,好不知羞。

  落千山翻身下馬,招手喚過一名差人,著他把馬送到官驛,自己向衙門口走去。

  「何人擊鼓鳴冤?」一個師爺打扮的人推門走出來,道:「進來陳述冤情!」

  「學生子柏風。」子柏風一抱拳,朗聲道。

  看到子柏風,那師爺打扮的人也略有些頭痛。子柏風的名聲其實挺響的,一小半是才名,另外一小半是嘴名,還有一小半,是倒霉鬼。

  「進來吧!」那師爺轉身讓開,子柏風放下鐘鼓,拎著一個木箱就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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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1-1 10:42
第二十一章:一言既出滿堂驚

  差役們攔住了看熱鬧的民眾,就要關門,落千山眼疾手快,也擠了進去,擺擺手阻止別人的招呼,活動了一下手腕,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骨節響聲。說不得一會就要在這個學子身上發洩一下怒氣了。

  正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些秀才們嘴巴碎,打起來還算是舒服,至少比麻袋舒服多了。想到那拳拳到肉的快感,落千山頓時發出了兩聲怪笑。

  子柏風聽到背後動靜詭異,悄然一回頭,就看到一個人高馬大作軍士打扮的男人正緊緊地拎著自己,看他看過來,對他咧嘴一笑,白牙森森,一隻手在腰間的長刀卡簧上彈了一下,殺氣凜然!

  「阿勒,這什麼狀況?莫非鴻門宴?不會上堂就把我砍了吧。」

  剛才敲鼓的時候,子柏風玩的還很嗨的。這會兒突然覺得兩腿發軟了,似乎……哥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不過,已經到了這裡,想要退也退不了了。

  子柏風腦袋一橫,氣勢反而更橫了一點。

  子柏風進了正堂片刻,略顯疲憊的府君就從裡面走了出來,他坐到了正中間,揉了揉眉心,道:「何人擊鼓鳴冤?」

  他一抬頭,首先看到的不是子柏風,卻是落千山,以詢問的目光投過去,卻看到落千山緩緩搖頭。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府君卻依然失望不已,心中更是煩躁,再看堂下的小子,怎麼看怎麼可惡。

  「學生子柏風。」面對府君那嚴肅的面容,子柏風一抱拳,不卑不亢道。

  「你有何冤情?為何不投書陳情?」文人和平民百姓申冤的渠道是不同的。

  「學生本打算求見府君大人,奈何府君公務繁忙,久等不及,故而出此下策,請府君恕罪。」

  「恕罪?」府君心情非常不好,不耐煩道,「是否恕罪還要看你有沒有罪。說吧,你有何冤情,狀告何人?」

  子柏風左右看了一眼,出來的只有府君一個人,主薄之類的都沒來,兩邊各七八個衙役,一側擺著個小桌,一個師爺正在奮筆疾書,顯然是在做記錄。而身後不遠的地方,那個兇惡的大兵正玩著腰間長刀的卡簧,發出了有節奏的卡嚓卡嚓聲,看到子柏風看過來,又露出了一個兇惡的表情。

  子柏風把心一橫,道:「啟稟府君,學生乃是為了下燕村三百餘口百姓申冤,學生要狀告的,就是府君大人您!」

  一言既出滿堂皆驚!

  兩邊的差役們面面相覷,師爺張大了嘴巴,手中墨水滴落胸口,而那擾人的卡嚓聲也停了下來。

  所有人都呆住了。

  「說啥子?」不知道誰驚訝出聲,一口土話方言。

  「什麼?」連府君都以為自己聽錯了,這子柏風莫不是戲子出身,這種戲文裡的故事,竟然能夠到現實中來?他以為自己連日忙碌出現了幻聽,連忙掏了掏耳朵,喝了一口茶水壓驚,道:「你再說一遍!」

  子柏風又說了一遍,聲音朗朗,絲毫不見心虛。

  府君頓時就凌亂了,他又氣又笑,道:「你為什麼狀告我,又要狀告我什麼?」

  他擺擺手示意後面摩拳擦掌的落千山稍安勿躁,且聽這個子柏風怎麼說。

  「我告府君三罪,一罪任人不明,二罪監管不力,三罪無理加稅。」

  府君居高臨下看著子柏風。

  這個子柏風確實是略有才名,而且那一篇錦繡文章確實是天花亂墜,自己看了也是讚不絕口,不過這點點的好感,都被木雕事件沖淡了,當初怒氣勃發的府君雖然沒有繼續追查,卻也知道把他心愛的木根雕變成了兩個胖娃娃的,就是眼前這個子柏風。

  這小子,煞是可惡!

  而且,加稅這倆字,又戳到了府君的痛楚,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看府君又端起杯子,兩邊的衙役們都抓緊了手中的殺威棒,只等府君潤完喉嚨,一聲怒喝就上前亂棍暴打。

  明顯感覺到氣氛遽然緊張,子柏風也不在賣關子,他朗聲道:「府君任由無能之輩監管賦稅,一紙賬目錯誤百出,豈非任人不明?而竟然以這錯誤百出的賬目為因由,加徵賦稅,豈非監管不力?而諸般因由本就站不住腳,府君這無理加稅的罪名,難道有錯?」

  「大膽!」落千山暴喝一聲,就要上前把子柏風拿下,府君那是他視若親父的人,豈能容許別人如此冒犯!

  更何況,府君的難處,別人不懂,他豈能不懂?府君宅心仁厚,心懷子民,諸般壓力自己一力扛下,絕對是百載難見的好官。

  「且慢。」府君面容雖然陰沉地能夠滴出水來,卻依然抬手阻止了落千山,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子柏風,久居高位,他的官威便像是滔天洪水,向子柏風一浪浪的壓過來。

  在子柏風的眼裡,眼前的這位府君大人,全身有類似靈力的東西在流轉,給人的壓力愈發巨大。

  子柏風深吸一口氣,道:「我有證據,府君可敢讓主管賦稅的吏員當面對質?」

  他從隨身的木盒裡取出了一本賬目:「這是我下燕村五十三年來的所有賬目,一筆一劃,清晰無比,歷年賦稅,無不結清。為何又讓我下燕村再交三年賦稅?府君可知,為了這三年賦稅,我下燕村村民搜腸刮肚,賣兒鬻女。這三年賦稅收上來,世間再無下燕村!」

  這一生斷喝,擲地有聲,讓滿堂人馬都安靜下來。

  三年賦稅收上來,世間再無下燕村!

  府君瞪大了眼睛,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自問為官清廉,治下有方,民眾們不說發財致富,卻也能安居樂業才對,怎麼收繳往年欠下的賦稅,就能夠村毀人滅?

  「你胡說!你危言聳聽!你胡說八道!你無理取鬧!你……你……」府君還沒說話,後面就有人不應了,扈才俊怒吼著從後面衝出來,指著子柏風一通狂罵。

  罵完之後,扈才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實在是太衝動了,連忙向府君告罪。

  子柏風冷眼看向了扈才俊:「原來蒙蔽鼓動府君大人的就是你,你說我胡說八道無理取鬧,我且問你,我子柏風何時說過假話?」

  扈才俊張口結舌,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說真話子柏風,這響噹噹的金字招牌實在是太響亮了,當初得罪的人能夠從蒙城府排到城門外,而現在卻沒有一個人能夠反駁這句話。

  沒錯,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堂堂「只說真話子柏風」是也。

  府君以手加額,原本以為來的是個好助手,誰知道竟然是個豬隊友。

  「府君大人,學生懇請府君大人允許學生和扈才俊當面核對賬目,若是學生有絲毫差錯,願領冒犯府君,誹謗上官之罪!若是學生正確無誤,還請府君大人給我下燕村三百餘人一個公道。」

  府君皺眉片刻,道:「扈才俊,你可願意?」

  扈才俊心中一喜,府君記住自己的名字了,他連忙道:「學生願意!」

  他自信自己明算上的造詣遠超子柏風,更不要說,他所計算的一筆筆賬目,都是經過了賬房核對的。子柏風膽敢和他對簿公堂,這真是自尋死路。

  不多時,幾個案桌就擺在了公堂之上,子柏風和扈才俊互相看對方的賬目,扈才俊越看越心驚,這一筆筆賬目清晰明瞭,真不像是外行人所為,他心中驚訝,莫非子柏風其實也精於明算?這可要小心了。

  不過,他翻查片刻,就找到了幾筆可疑的地方,一一記下來,心中暗暗高興,這些地方他專門核算過,絕對是子柏風錯了。

  子柏風面無表情看著手中的賬目,雙方互相檢查賬目,檢查完之後,就又交給兩個賬房先生對賬,許久之後,賬目核對完畢,賬房先生先向府君匯報道:「稟大人,小人已經核對完畢,這兩本賬目裡,絕大部分是相同的,相悖的有此幾處地方……」

  說完之後,府君名人拿上賬目來,他對著那幾個地方核對了幾遍,輕輕點頭,抬頭道:「子柏風,你有何話可說?」

  子柏風聽到了賬房先生的口氣,心中頓時一輕。

  那幾個賬目不對的地方,是他留下的陷阱,而真正做手腳的地方,外行人是看不出來的,現在看來,這幾個傢伙也只能算是外行。

  他神態輕鬆,道:「府君所說的可是第三十六頁,第一百二十二頁,第一百五十七頁……」子柏風如數家珍地背了出來,微微一笑,道:「這些地方正是謬誤的地方,賦稅收取向來隨行就市,七年前的那年冬天格外長,春來得晚,收成也就晚,當年收稅其實在收成之前,而卻以收成之後的糧價做的計算,所以有其謬誤……五年前曾經大雪封山,毛皮價格暴漲,少算了三分之一的價格……」

  一番解說之後,扈才俊不服地叫道:「你是胡說!」

  「你可敢跟我去找人求證?十年內的賬目,各商行定然還有,看看他們的均價多少便知。」

  「你胡說八道,即便是這樣,最終的價格也不會差這麼多!」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5-8-24 18:56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4-1-1 10:43
第二十二章:一脈連環皆壞賬

  「會不會差這麼多,你自己算算就知道了。」子柏風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

  他們在下面爭論,府君輕輕抬手,招了那個最信任的賬房過來,悄聲詢問著。

  「大人,眼下來看,應該是扈才俊他算錯了。」

  「有沒有其他可能?」

  「除非子柏風做的假賬我都看不出來,否則斷然沒有其他可能。」

  這一瞬間,府君的眼睛亮了。

  就像是兩盞小燈泡,亮得怕人,那一刻,子柏風的心神都為之悸動,他本就對靈力與靈性非常敏感,而在府君的身上,竟然也有類似「執念」的東西加身,這是無數人的信念聚攏而成,定然要許多人時時敬著他,念著他。

  看到府君的神色一變,一直等待著的落千山頓時像是聽到了口令的獵犬一般,全身都繃緊了起來,這是府君要砍人的前兆!

  他舔了舔嘴唇,就打算把這個可惡的書生拿下。

  「來人吶!」府君提高聲音。

  「末將在!」不等那幾個差役回話,落千山已經向前一步,猛然一抱拳,朗聲道。

  這小子,搶的倒是快……

  府君微微搖頭,吩咐道:「把扈才俊帶下去,讓他閉門反省,同時核對賬目,若是再有差錯,定斬不饒!」

  「府君大人!」扈才俊一聽,頓時五雷轟頂一般,呆愣在原地。

  落千山一聽不是打人砍人的活兒,頓時沒了興趣,一擺手,道:「還不把他押下去!」卻是不著痕跡地把這個差使又轉手給了差役了。

  幾個差役還沒看夠好戲呢,這不情不願地上前把扈才俊拖下去了,扈才俊一路高喊著:「大人,我沒算錯,我絕對不會算錯的……」被人拖出去了。

  子柏風在袍袖裡面悄悄鼓了幾下掌,對扈才俊做了一個鬼臉,扈才俊那個怒啊,破口就罵。

  「閉嘴!」落千山隨手一拳搗在他腋窩,頓時讓他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落千山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打秀才就是爽。

  等到扈才俊被拖下去了,府君大人站了起來,道:「子柏風,你跟我來。千山,你也過來。」

  「我?」子柏風眨巴著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子,自己這不是已經逆轉了嗎?怎麼突然又有後戲?

  「對,就是你。」府君點點頭。

  落千山龍行虎步地走上來,在子柏風肩膀上推了一把,子柏風轉頭瞪他一眼,雖然彼此之間武力值差距很大,身材上差距也有些大,互相瞪起來卻是棋逢對手。

  府君走到了側門,發現沒人跟上來,轉頭一看,發現子柏風和落千山正在大眼瞪小眼,頓時哭笑不得,他整了整面容,道:「還不趕快跟上來!」

  兩個人連忙拾步跟上。

  府君帶著兩人一路向書房走去,子柏風還看到扈才俊被兩個差役拉著,其中一個人還捂著他的嘴,不讓他再亂叫,兩人的目光對視,子柏風聳了聳肩。

  早說讓你直接幫我通報了,你非不肯,這不,你自己倒霉了吧,大爺我還是要去書房——唉,府君大人不會是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把我砍了吧。

  「子柏風,你可知罪?」府君邊走,邊問道,不像是興師問罪,倒像是在拉家常。

  「學生知罪。」子柏風正左顧右盼呢,聞言慌忙回答。

  「你有何罪?」看子柏風呆呆的樣子,府君又是哭笑不得。

  「這個……學生有何罪?」子柏風小聲問,他自問自己也就是囂張了點,應該算不上是有罪吧。

  府君差點翻白眼,這傢伙真的是一個讓人頭痛的傢伙啊,難怪蒙城的三百學子,就沒有一個不煩他的。

  「冒犯府君,該當死罪!」落千山替他回答,直接就把鋼刀抽出了一半,雪亮的鋼刀閃的嚇人。

  子柏風向一邊閃閃,離他遠點。

  「除了冒犯本府,你還偽造賬本做假賬,這也是死罪,你可知曉?」府君冷哼一聲。

  「快快跪下受死!」落千山當即就打算讓子柏風血濺五步,這個傢伙忒煩人,趕快砍了省心。

  「府君何出此言?」子柏風瞪大眼睛,兩眼無辜:「學生的賬本一筆一劃,一清二楚,府君若是不信,可以隨便讓人來查賬核對,若是有一筆偏差,學生願意領死!」

  「府君說你有罪,你就有罪,還不快快跪下!」落千山不耐煩道,「軍爺的鋼刀都快抽出來了,你就給我演這個?」

  他伸出一隻手,在旁邊比劃著,到時候手起刀落,然後抬腳一踹,血都向前噴出去了,一點也沾不到身上,簡直完美。鮮血灑在石階和鮮花之上,這就是軍人的浪漫啊!

  誰知道府君卻是瞪了他一眼,讓他滿臉茫然。

  「賬本查不出差錯,卻不見得賬本沒有問題。」府君笑著搖搖頭,道:「本府為官多年,豈能被這種小手段騙過去?」

  「府君大人,您位高權重,可不能信口開河,學生子柏風從未說過假話。」

  「只說真話子柏風?」府君轉頭看著子柏風那無辜正義的臉龐,情不自禁地搖搖頭,然後哈哈大笑。

  怎麼回事?府君的心情似乎挺好?這是不是不殺了?

  本將軍刀都拔出來了,你又說不殺了?落千山敲敲腦殼,突然想到了一點,頓時瞪大眼睛。

  再看子柏風的時候,眼神頓時就變了。

  落千山本就不是駑鈍之人,只是一路風塵僕僕,又怒火填膺,所以腦袋轉的慢了一些,此時轉過腦袋來,看子柏風的眼神,那就不再是看一個即將被砍頭的小秀才了。

  帶子柏風來到了自己的書房裡,自有人奉上熱茶然後推出去,等到落千山把房門關上,府君這才對落千山道:「千山,把信拿來。」

  落千山連忙從懷中掏出了密封著的書信,雙手遞上去。

  雖然早就知道了結果,看信的時候,府君卻還是皺起了眉頭,搖頭不已。

  「府君大人……」落千山有些擔憂地看著府君,府君卻是搖搖頭,抬起頭來,看向了子柏風,道:「柏風,你可知道本府為何要著人徵稅?」

  聽到府君的口氣回暖,子柏風心知自己是死不了了,卻是疑惑府君為何要和自己說這些。

  「你看了這封書信便知。」府君把書信遞過來,子柏風猶豫了一下,還是雙手接了過來。

  搭眼看去,子柏風頓時一驚。落款一個方方正正的紅印,印信不大,那名字卻讓人吃驚不已。

  曲州府長史孫!

  這種大人物的信給自己看,沒問題嗎?

  子柏風隱約覺得,自己應該是捲入了什麼大麻煩之中了。

  不過此時已經騎虎難下,子柏風就低頭看了下去,幾個呼吸之後,書信就已經看完,他愕然抬起頭,看向了眼前的府君:「曲州府要清稅?」

  「正是如此,今年年初時,曲州府著人把歷年來的賦稅清理了一遍,各城無一例外積欠許多,曲州府嚴令今年之內必須把稅款結清,若是不能結清,便要罷免官職。而從明年開始,加稅三成……」

  「這消息……」子柏風只是不太願意相信。

  「絕對屬實。」府君輕輕點頭。

  子柏風頓時無語,原來,府君大人自己都快官職不保了,加稅什麼的有問題他當然知道,但是若是官職丟了,什麼也挽回不了了。誰不留戀這個位置?

  「你可以以為我是貪戀官位,但是你也曾說過,三年賦稅收上來,世間再無下燕村。而若是三年賦稅交上去,世間再無蒙城府啊!」

  蒙城的財政,已經艱難到了如此程度?

  子柏風猛地想起了那蒙在天地之間的死氣,這天地之間,竟然無人不艱,無處不難啊。

  「府君大人是想……」

  「你能平了你下燕村的帳,你可能平了我蒙城府的帳?」府君正色道。

  子柏風沉吟不語,落千山已經站了起來,手中的鋼刀拿在手中,現在子柏風已經知道了這一切,若是不肯去做,說不得落將軍真要手起刀落了。

  子柏風感受到了背後如同實質的殺氣,苦笑道:「學生可還有別的選擇?」

  「你說呢?」落千山陰惻惻地開口。

  「那學生有什麼好處?」子柏風問道,既然都攤開來說了,總不能讓自己白忙活一番吧。

  「有,你若做到,我拼著前程不要,也會送你一路好功名。」

  「功名我不會自己去考?」子柏風翻了個白眼,「來點實際的。」

  「你要什麼實際的?」府君卻是笑了。

  剛才還市儈無比的小秀才此時就開始抓耳撓腮了:「要什麼呢……」

  他還真不知道要什麼。

  要錢?要權?要女人?

  「只要你能夠做到,你要什麼,只要我有,我便給你。」府君道。

  「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那好,賬目都在什麼地方?」子柏風回憶起昨日的辛苦,頓時有一種想要呻吟的衝動。

  「賬目我現在就命人去收攏,你先不必著急,我讓千山幫你尋個住處先住下來,然後我把帳下的賬房都調到你那裡聽用,你不必太辛苦,一些瑣事讓他們去做便是。」

  府君很是上道,子柏風一聽,這才點點頭,很是滿意。

  「府君大人,我弟弟和我父親現在還在城中,還在等我的消息。」子柏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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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一處居所暫落腳

  「你想要辦什麼事情,可以自己去辦,也可以讓千山著人幫你去辦,只要你辦好了我這件事情,這蒙城上下隨你調用,蒙城內外任你出入。」府君真個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讓人心中很舒服,雖然子柏風知道,這個兇惡的大頭兵怕是要整天跟著自己了。

  「千山,這段時間還要辛苦你保護柏風,不要讓他被人打擾。」府君看著風塵僕僕的落千山,道。

  「末將領命!」落千山一抱拳,乾脆利落地回答,在這件事情上,府君的信任,讓他敢不效死?

  子柏風出了府君的書房,府君一把拉住了落千山,道:「南兒,看好這小子,別讓這小子出么蛾子。」

  「義父請放心。」落千山拍拍胸膛,他縱橫沙場,殺人無數,哪能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書生玩出么蛾子?

  「你小心點,這小子精著呢。」

  「末將曉得。」落千山把玩了一下腰間的鋼刀,卡嚓一聲響。

  ……

  ……

  ……

  小石頭跨在牆頭上看著子堅和灰泥,修補著院牆邊縫,待的有些無聊了,就左顧右盼,越過一條街道,對面就是蒙城府的大院子,一個穿著花團錦簇的小胖女孩兒正在裡面玩耍,她手中拿著一對木雕,一男一女,看起來像是哥哥雕刻的,旁邊一個青衣女子看著她,不時叫著表小姐。

  那是秋兒?

  小石頭左右看看,見子堅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悄悄滑下牆頭,跑到接到另一邊,攀著一顆大樹,爬到了蒙城府的院牆上,趴在牆頭悄聲喊:「秋兒!秋兒!」

  秋兒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那個髒兮兮的腦袋,疑惑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我是你的小石頭哥哥啊!」小石頭理所當然道,「我當然知道秋兒的名字,秋兒也知道我的名字對不對?」

  「小石頭哥哥?」秋兒眨巴了一下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木雕,雖然只是寥寥幾筆,卻是栩栩如生,秋兒頓時笑起來:「你是小石頭哥哥?下來陪秋兒玩好不好?」

  「你等著……」小石頭左右看看,翻身從牆頭上滑過去,撅著小屁股,蕩著倆腿慢慢從牆上滑下來,落地還摔了一個屁股蹲兒,不過立刻就像是沒事人一般,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子柏風從府君的書房裡走出來,隔著幾叢樹木,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他翻了一個白眼,心想為兄擊鼓鳴冤,小石頭翻牆會妻,這水準一般的強悍,不愧是咱家的小石頭!

  不過他可不敢讓落千山看到,看落千山出來了,立刻一指另一側的天空:「看,灰機!」

  落千山順著他的手指看去,藍天空曠,白雲悠悠,難得的一個好天氣。

  「哪裡有灰機?」落千山疑惑。

  「沒看到就算了。」子柏風聳聳肩,向前就走。

  落千山抓抓腦袋,立刻跟上去。

  看到了小石頭從那邊爬牆過來,便大致知道了父親在什麼地方,子柏風出了府門,稍稍一轉彎,就看到父親的身影。

  看到了子柏風,子堅慌忙站起來,道:「怎麼樣了?」

  然後看到子柏風身後跟著的一個官兵,頓時一驚,莫不是出什麼事了,這是讓柏風來交代後事的?

  卻見那官兵一拱手,道:「伯父!」

  「都成了。」子柏風嘿嘿一笑,道:「咱們下燕村的賦稅不用交了。」

  「真的?」子堅喜出望外,卻不敢怠慢落千山,道:「柏風,你還沒介紹這位大人。」

  「在下落千山,乃是令郎的好友。」落千山自我介紹道,「伯父叫我千山就好。」

  落千山此時雖然穿著戎裝,子堅卻不認得他們的職階,所以聞言只是略一疑惑,子柏風在蒙城上學一年時間,有兩三個好友總是不奇怪,卻不知道為什麼兒子的好友竟然是個大頭兵。

  「落將軍……」子堅猶豫著稱呼著,然後拉著子柏風讓他詳細說說。

  子柏風便得意洋洋地把自己如何擊鼓鳴冤,如何雄辯公堂,如何讓扈才俊鬼哭狼嚎說了一遍,後面的事情隱而不說,只說府君想要讓自己幫忙整理一下府裡的賬目,還要再在城裡待上幾天。

  看子柏風那得意洋洋的樣子,落千山微微搖頭,雖然一直想要砍掉子柏風,但是落千山心中對剛剛那雄辯公堂的少年才俊還是蠻佩服的,此時一看,這原形畢露,不過是個張牙舞爪的毛孩子罷了,自己下屬一抓一大把,一個個都被自己訓得服服帖帖,比猴子都乖。

  「我本想待會兒去醫館看看柱子娘,你若是有時間就和我一起去。然後我和小石頭就先回去。」

  「爹你還沒吃飯呢。」子柏風拉住了老爹,「咱們先去吃飯。」

  末了又加了一句:「反正有人請客。」

  總不能我幫你們幹活,還要自己掏錢吃飯吧。

  「我來做東。」落千山擠出一絲笑容,道。

  「那怎麼好意思。」子堅是真不好意思,他左右看看,疑惑道:「小石頭呢?」

  「我剛才看到他在那邊和城裡的小孩子們玩耍,我們吃完了給他帶些過來就好。」子柏風道,現在小石頭還在那邊和他未來的媳婦兒玩著呢,子柏風當然不能告訴子堅,否則老實本分的子堅豈非要嚇出病來?」

  落千山也沒怠慢子柏風,他知道子柏風乃是府君倚重的人才,帶著他們直接到了一處酒樓,點了好酒好菜。

  「嘖嘖,好久沒吃一頓好的了。」子柏風吞了吞口水,「唉,在村子裡待著,嘴裡都淡出鳥來了。」

  子堅看著兒子眉開眼笑的樣子,心中有些心痛,自己沒啥用,兒子跟著自己,確實是沒吃過什麼好的。

  不過,子柏風前世好吃的東西不知道吃了多少,這一邊吃一邊品評,一邊為小石頭可惜,不知道他是願意和媳婦玩,還是願意吃一頓大餐呢?

  此時的小石頭正在和秋兒分享點心,吃完之後,還悄悄在口袋裡藏了一個,要帶回去給伯伯和哥哥嘗嘗。

  「爹,你別客氣,我和千山關係很好的,這幾天都要和千山在一起。」子柏風拍拍落千山的肩膀,道,「是吧,千山。」

  「沒錯,您別客氣。」落千山強笑道,我的俸祿啊……

  看子柏風吃的滿嘴流油,頓時心一橫,也敞開了肚皮大吃,總不能讓好吃的都進了子柏風的肚子。

  這一頓酒足飯飽之後,子堅父子就去了醫館看望柱子娘,距離挺遠就看到一個平板車放在醫館門外,柱子正蹲在平板車旁邊,乾噎著饅頭,不時翻下白眼。

  這和子柏風所想的全不同,原來醫館並不收容病人,雖然來城裡看病,卻並沒有病房可住,好在現在天氣較熱,晚上倒是不冷,柱子娘就蓋上被子在平板車上休息,而柱子則是在平板車旁邊窩了兩三夜。此時他頭髮蓬亂,雙眼紅的就像是兔子一般。

  往日裡子堅來城裡幹活,若是當晚不走,也是隨便找個角落裡對付一晚,只有天氣不好的時候,才去野店投宿,擠的還是八人的大通鋪,賺錢不容易,住一晚上,一天的收入就要泡湯了。

  「柱子,些許酒菜,你拿去吃。」子堅走上前道。剛才的時候,子堅只是吃了一些酒菜,剩下的就全部打包,除了給小石頭留了幾個包子,其他都在這裡了,這些殘羹剩飯,對窮人們來說,也是拿得出手的禮物了。

  柱子這才看到來的三人竟然是子堅父子和一個不認識的大頭兵,他站起來,目光落在落千山身上,頓時心中一驚,好一個漢子!

  柱子是下燕村最好的獵戶,但是和落千山一比,精氣神兒顯然差了一截,看對方雖然風塵僕僕,衣服卻依然筆挺,顯然不是普通小兵。

  「這位是柏風的好友落將軍,我們一起來看看大嬸。」

  「娘,子堅大哥來看您了。還有落將軍和……柏風。」說到子柏風的名字,柱子又回頭看了他一眼,頓時讓子柏風無語,多大仇恨啊。

  柱子娘握住了子堅的手,看到柱子娘乾瘦的手指,子柏風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瞎婆婆,心中頓時莫名難言。

  「柱子叔,您怎麼讓奶奶在這裡待著?」子柏風道,養病不就是要養嗎?風吹日曬的,那算什麼養病?

  子柏風轉頭看了落千山一眼,然後對柱子道:「柱子叔,我在蒙城有一處暫居之所,你若是不嫌棄,就帶著奶奶一起過來吧,總也比在外面好些。」

  柱子張口結舌看著子柏風,卻是沒想到他打了子柏風一巴掌,子柏風卻並沒有記恨他。

  不過他想起子柏風當初所說的話,頓時又生氣起來,梗著脖子,道:「不用了。」

  「柱子,你身體壯不怕風吹日曬,但是大嬸身體虛,可受不了這苦,你還是跟我們去吧。」

  「我們不用進屋,有一個門廊讓我們遮風擋雨就好了。」柱子這才答應下來。

  「爹,您也在城裡多待幾天吧。」子柏風道,這幾日裡府君定然好吃好喝供著自己,也讓老爹和小石頭多沾點油水,肚子裡連二兩油都沒有,生活實在是太清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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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一車一馬再還鄉

  「可是五叔那邊還在等消息,你嬸兒一個人在家……」子堅有些猶豫。

  「老爺子不是給了信鴿嗎?我一會兒放一隻鴿子回去通風報信便是了。」

  「無需如此。」落千山道,「我從營中選一健兒快馬加鞭,幫你把書信送回去。有什麼需要傳的話,也可以一併告訴我。」

  落千山知道,自己現在的任務,就是讓子柏風無後顧之憂,專心工作,讓他囂張點,也算不得什麼。把子堅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稍稍拉近點關係,有益於控制住子柏風。這傢伙奸猾無比,但是他的父親卻是一個老實人。

  「如此,就多謝將軍了。」子堅猶豫了一下,答應了下來。

  接上摸著肚子,皺著眉頭回來了的小石頭,落千山給子堅等人安排了住處,這住處是府君名下的一處產業,平日裡正是落千山自己來居住,除了一個親兵別無他人,三間空屋,子柏風、子堅和小石頭、柱子母子各自住了一間。

  處理完瑣事,在落千山的不停督促下,子柏風下午就去幹活了,小石頭玩累了,在床上呼呼大睡。

  柱子安排照顧好自家老娘,尋到了子堅,就落下淚來。

  「大哥,大夫說我娘活不過這個夏天了……」

  「柱子……柱子……」子堅想要安慰柱子,卻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

  這世間諸般苦難,又何曾因人力為轉移?若不是子柏風據理力爭,為下燕村免除了一場苦難,活不過這個夏天的,又何止柱子娘?

  「吉人自有天相,柱子,總有辦法的……」子堅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安慰如此蒼白無力,但是卻又不得不如此安慰他。

  柱子還是帶著自己的老娘回家了,在城裡住了許多天,病沒治好,錢卻基本上全花進去了。柱子他娘死活不願意再治療了,說再不回家,柱子娘就死給柱子看。

  子柏風也終於大功告成,雖然調集了大量的賬房給他用,卻依然把他的兩隻眼熬成了兔子。

  子柏風離開這天,府君親自來送行,一輛官驛的馬車停在一旁,府君拉著子柏風的手,道:「柏風,不如你留在府中,你和千山一文一武,做我臂助,我就後顧無憂了。」

  府君是真的很欣賞這個子柏風,有能力不說,還不顯山露水,那做出來的賬目,竟然連幫忙做賬的幾個賬房都看不出問題來。

  落千山?子柏風稍稍偏偏腦袋,看向了府君背後,那傢伙又拿出刀子恐嚇他。

  「我還是回去當我的村正吧,天高皇帝遠,樂得逍遙。」子柏風笑了笑,道:「府君若是過意不去,就給我點盤纏吧,這日子過得苦著呢……」

  府君頓時無語,搖頭道:「唉,你這個子柏風,唉……」

  其實子柏風發現,原來「只說真話」這個名頭還是挺好的,平日裡說話直白點,也沒什麼人怪罪,畢竟都知道這就是他的屬性嘛。

  「你向後看。」府君執著子柏風的手在一邊說話,除了隨侍在側的落千山,其他人都不敢靠近,子柏風回頭看去,就看到一名差役正拿著一個包袱,遞給子堅,子堅接過來,雙手一沉,頓時面色一變。

  「後日我就帶著賬目前往曲州府,這一去至少十日才能回來,千山不隨我去,若是你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便派人來找千山,千山的人脈比較熟,一般的事情,他都能幫你辦到。」

  子柏風又側頭看向了落千山的方向,他還在把玩自己的刀,子柏風覺得這意思很明顯:「沒事別煩哥,有事也別煩哥。」

  子柏風覺得沒事還是少煩他為好。

  子柏風上了車子,左右看看,發現小石頭不在,他抬頭看去,就看到小石頭正一路狂奔著從城門裡跑出來,毫無疑問,剛剛小石頭是去找秋兒作別去了。這小傢伙,臉上不知道是淚痕還是汗水,髒兮兮的,跟個花貓一般,手裡還拿著一個木人,仔細一看,正是子柏風雕刻的兩隻木人中的一隻,不過不是小石頭那隻,而是秋兒那隻。

  「那柏風就預祝府君馬到成功。」子柏風抱拳一禮,餘光處看到了先生也在人群中送行,子柏風這幾天忙碌不堪,只去見過先生一次,先生對他大加勉勵。

  轉身回到了車裡,父親子堅正抱著一個包袱,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顯得很是僵硬。

  對這報酬,子柏風收的倒是心安理得,在這裡,自己怎麼著也是一個高級會計師了吧,按說要按照百分比收費的,這點錢還算是少的呢。

  車轔轔前行,不多時,後面傳來馬蹄篤篤,子柏風從窗戶裡探出頭去,就看到落千山騎了一匹馬跟了上來。

  「府君讓我護送你們一程。」落千山騎在馬上,身穿戎裝,腰挎鋼刀,上身挺得筆直,英姿勃發。

  坐在車裡,子柏風不多時就昏昏欲睡,迷濛中聽到落千山一聲叱喝,馬車似乎停下了,子柏風掀開窗簾,問馬伕道:「怎麼了?」

  旁邊一塊黑色石頭形如奔馬,原來已經到了奔馬石附近了。

  「秀才爺睡醒了?剛才有幾個小毛賊想要搶咱們,軍爺追過去了。」

  從蒙城到下燕村,離開官道就是荒山野嶺,其中常有強人出沒,之前子柏風他們身無長物,一眼看上去就沒啥油水,自然沒人會去搶,但是這次乘坐馬車而來,看起來油水頗足,強盜就出現了。這也是落千山親自保護他們的原因,不然怕是府君贈送的金銀還沒回到家就被人搶走了。

  子柏風抬頭看去,落千山一人一騎正追著四五個人,追到近處手起刀落,跑在最後面的一個人就被砍倒在地,而其他人則是發一聲喊,四下散開,跑進了路邊的林子裡去了。

  落千山回轉過來時,鋼刀已然入鞘,身上連絲血跡都沒有,似乎做了什麼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但他身上煞氣逼人,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讓子柏風心中打了一個突兒。

  看到子柏風臉色煞白,落千山嘟囔了一句什麼,似乎是在鄙視子柏風,對馬伕道:「走吧,量那些賊人不敢再來了。」

  落千山的名頭在這蒙城也是極其響亮的,用子柏風的話來說,這傢伙的武力值極高,幾個毛賊壓根就不放在眼裡。

  只是之前的時候,子柏風和他沒啥交集,所以一直不太瞭解罷了。

  一路行來,果然安然無恙,等到了村口,落千山就駐足不前,不是不肯進村,而是因為村口已經被密密麻麻的村民們擠滿了。

  沒有口號,沒有什麼組織,村民們只是你推我擠地在村口看著,子柏風卻突然有些感動。

  上次回來時,家家關門閉戶,除了燕吳氏,竟然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而這次回來,村民們自發地前來迎接。

  為村民做了事,村民們都是知道,都是瞭解的,他們雖然不說出來,但是都記在了心裡。

  「看什麼看,都散了,都散了!」燕老五從人群中出來,揮手讓眾人退走,眾人呼啦啦一聲就都跑光了,一下子就剩下了燕老五和幾個村中地位較高的人。

  子柏風頓時翻了下白眼,這老傢伙,又跟我來下馬威啊。

  「軍爺辛苦,大把式辛苦,趕快進來喝口水吧!讓馬匹也歇歇。」燕老五一副主人的架勢招呼著。

  落千山在馬上一拱手,道:「甲冑在身,不宜下馬,公務在身,不敢久留,落某就送到這裡了,子兄保重。」

  一板一眼,一副我和你不熟的樣子。

  「落兄保重。」子柏風也拱了拱手,「感謝落兄相送之恩。」

  兩個人一板一眼地互相感謝完,落千山轉身就打馬而去,車伕連忙趕著馬車跟上,他倒是想要喝口水,奈何沒有發言權。

  目送著落千山等人遠去,子柏風轉過頭去,看向了身後的下燕村。

  依然破敗不堪,依然窮山惡水,但看起來卻比往日裡舒服了許多。

  至少站在這裡,已經感受不到惡意,自己終於被這個村子接納了,成為了這個村子的一部分。

  子柏風抬頭看向了半山腰,那巍巍青石反射著陽光,吞吐著靈氣,靈氣在空中化作了兩個字。

  無恙。

  「嗯,無恙。」子柏風點點頭,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

  然後,那笑容化作了開懷大笑。

  子柏風對著大山大聲歡笑著,回聲從遙遠的山巒之上反射回來,然後,天空在笑,大地在笑,整個世界都在笑。

  大地之下,如同有什麼東西在轟鳴著,翻滾著,就連燕老五的面色都蒼白起來,手舞足蹈地阻止子柏風:「別……別笑了……」

  他一臉驚異地看著子柏風,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少年的聲音竟然那麼大。

  「我知道,這是科學。」小石頭跳出來道。

  「沒錯,這是科學。」子柏風扭了扭小石頭的臉。

  「娘!娘!」小石頭突然撒歡兒一般跑了出去。

  子家父子抬頭看去,燕吳氏正藏在一顆樹後,掩著半邊臉兒,抿著嘴,笑看著這邊。

  剛才人多,她不好意思過來。

  「爹,還看啥,咱們趕快回家吧。」

  「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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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1-1 10:46
第二十五章:一方講台做人師

  老爹帶回來銀錢之後,很是緊張了一陣,有個風吹草動老爹都爬起來出去看看,光看外面還不放心。連續好幾天晚上,子柏風都見到老爹把錢挖了埋,埋了挖,院子裡的大槐樹下面全是坑,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把錢藏在哪裡去似的。

  老爹就像是故事書裡面寫的守財奴,半夜挖出來,數上一遍,然後再埋進去,這才能睡著,子柏風還聽到他在那裡嘿嘿笑:「我兒進京趕考的盤纏這下可算是夠了。」

  時間長了,子柏風真擔心老爹為了這點錢鬧出心病來,他問老爹道:「老爹,不如你把這錢拿出來,給嬸兒置辦一筆聘禮,把嬸兒娶回家裡來吧。」

  子柏風的大膽建議,換來的是子堅的一巴掌拍在腦門上:「你胡說八道什麼!這些錢是拿來給你進京趕考的,別的誰都不能動!」

  進京趕考什麼的,子柏風還真不著急,他現在最大的依仗就是養妖訣,而現在養妖訣還沒養出來妖怪呢,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一隻妖怪,就是青石叔,偏偏青石叔還是一塊大石頭,根本就動不了,帶不走。

  按照子柏風前世的記憶,錢要麼拿來花掉,要麼拿來投資,攥在手裡那是等著貶值啊。

  可惜的是,子堅窮了半輩子,已經窮怕了,所以說什麼也不肯把錢花了,勢必要把錢留到發霉生蛆才罷休,這有錢了,就連桌子上的飯菜都沒豐富一點。

  「怎麼說我也有俸祿吧,爹你怎麼就不捨得多花點錢做點好吃的……」子柏風確實是有俸祿的,不過那點東西,也僅夠餬口,老爹瞪他一眼,道:「你懂個什麼?你進京趕考需要花錢,你娶媳婦也要花錢,現在要花錢的事情多著呢……這樣吧,現在家裡也有點閒錢了,不如我去求人幫你尋個好人家的女子……」

  眼看立刻就要引火燒身,子柏風只能敗逃,道:「爹,我以後可是要高中狀元的人,你給我找個糟糠之妻,到時候上不了廳堂,帶出去不丟咱子家的人嗎?」

  「沒錯,我兒子是要高中狀元的人,確實不能隨便找個人就娶了……日後若是宰相家的千金要嫁入咱們子家,那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哎呀,要是皇帝招女婿那可怎麼辦?」老爹頓時陷入了幸福的煩惱之中,把其他的事情都忘記了。

  子柏風的冷汗都快下來了,子家老爹比自己的想像力強多了。還皇帝招女婿?子柏風記得歷史上的駙馬沒幾個過得舒心的,咱還是不受那種氣了。若是宰相家招女婿,那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咱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前途無量光明遠大,若不是宰相家的女婿,怎麼也要當個大將軍的女婿不是?

  子柏風也越想越高興,哼著歌就從家裡走了出來,誰知道燕老五就堵在門口,抱著肩膀,虎著臉看著子柏風。

  「老爺子,您這是……」子柏風覺得自己這幾天沒得罪這老爺子啊,幹嗎堵門啊。

  「秀才郎您貴人多忘事。」燕老五劈臉就是一句話。

  「啊,沒錯……不對,我忘了什麼了?」子柏風滿臉茫然。

  「秀才郎果然忘記了哈。」燕老五冷嘲熱諷的,對子柏風極為不滿:「我記得當初誰曾經說過來著,只要三個月的時間,就能夠讓我下燕村的娃兒考進書院。這都過去了十天半個月了,也沒見秀才郎開堂講課。」

  「老爺子您可別挖坑陷害我。」子柏風連忙澄清,「我說的是至少三個人,有幾個人實在是太駑鈍,我可沒那能力搞定他們。再說了,當時說這事以後再說的,不是您老爺子嗎?」

  老爺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把這事情混過去了,一把抓住了子柏風,道:「既然你說過了,那就趕快走吧,我們燕家兒郎都在私塾裡面等著呢。」

  被老爺子拽著到了私塾裡,不過這次不是進入子柏風的書房,而是直接被拽進了最大的房屋裡,村裡大大小小的娃兒都在那裡等著呢,一個個眨巴著眼睛,乖乖背著手,看著子柏風。

  這其中幾個,比子柏風的年齡都大。

  「私塾先生呢?」看到這陣仗,子柏風頓時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私塾先生?那個老書迂子,我已經讓他捲鋪蓋回家了。」燕老五一揮手,「有你蒙城第一大才子在,還要那老沒用的幹嗎?」

  子柏風頓時無語,道:「你是心痛那點教習錢吧。」

  他還想要親眼看看能夠把彼子柏風硬生生從天才教導成呆子的那位傳說中的私塾先生呢。

  老爺子倒是光棍,能省錢為啥不省?大大咧咧就認了下來,道:「你身為村正,理應為村子的發展貢獻力量,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子柏風還真沒話說。就算是燕老五挖了坑讓他跳,關鍵是這坑還是自己遞上去的鎯頭。

  「放心,咱們也不會讓你免費幹活,日後你們農田裡的那些活,我燕老五包了,每天中午我燕老五管飯。」

  「那早上和晚上呢?」

  燕老五用口型說了一個滾。

  子柏風無奈攤攤手,燕老五不懂這個動作什麼意思,只當他在搞怪,道:「反正村裡的後生都在這裡了,一共三十一個,你可要教導好了。」

  子柏風一聽,定睛看去,頓時一愣。

  村子裡的學齡孩童都在這裡了,就連小石頭都坐在側前方,背著倆手,眨巴著眼看著子柏風。他都在這裡坐了許久了,就像是屁股上扎了錐子一般,不停地磨來磨去。他旁邊的小坨子就比他乖的多了,腰桿挺得筆直,瞪著眼睛看著子柏風。雖然眼睛紅紅的,看起來似乎是哭過。

  「怎麼這麼多人?」子柏風訝然問道。

  別的不說,小石頭都來了,這還真是稀奇。

  「誰家不想孩子出人頭地?」燕老五這句話說的有些感慨,他燕老五雖然只識十七個大字,但也知道能讀書能寫字是好事,但是農人們寧願讓自家的孩子到地裡幫忙幹活或者在家裡看看弟弟妹妹。

  但是子柏風成了秀才,回來當了村正,更幫村裡消弭了一場大難,得到了府君的賞識之後,這些人的想法都變了,都想著自家的孩子也能當個村正,不但不用交稅,還能有個好前程。

  就連燕吳氏都存了這個想法,好說歹說把小石頭也送了過來。

  子柏風只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柏風你聽著,只要能夠讓他們成才,他們隨便你折騰,如果有人不聽話,就給我往死裡打,打死了我兜著。」燕老五的這句話說的是殺氣騰騰。

  不過子柏風知道,這世界上,還真沒哪個成功人士是被打出來的。

  「既然老爺子你把他們交給我了,我也就不矯情了。」子柏風道,「放心吧,三個月之內,我保管讓他們中有三個考上書院。」

  「其實今年考不上也沒關係……」其實燕老五對自家兒郎還真沒有太大的信心。

  「我說到做到。」子柏風道。

  子柏風倒背著手走上了講台,一眼看過去,心中倒是有了數。

  這些人裡,有一些是子柏風的同窗,識字是沒問題了,但是那些字湊到一塊就不認識了。

  有一些是半大小子,字還沒識幾個。

  還有一些是小石頭這樣的頑劣孩童,斗大的字也不識得半個。子柏風決定把他們分成三個部分,可以對應成幼兒園、小學和初中。

  子柏風先訓誡了一番,下面的這些人倒也聽話,乖乖聽著。燕老五看子柏風確實是這麼回事兒,便放了心,道:「你在這邊忙著,我去找幾個獵手到山上轉一圈。」

  「獵手?」子柏風送出門來,訝然道,「發生什麼事了?」

  「昨天晚上有大傢伙下山來了,不知道是什麼,咬死了幾個牲口。」燕老五道,「好些年沒有傢伙敢來村裡了,難不成忘記我燕老五還活著了?」

  燕老五這話說的雖然自傲,但確實在理。山裡的野狼曾經被燕老五帶著幾個獵手差點打絕了,很久不敢來村子裡為禍。

  「大傢伙?」子柏風真有點擔心了,他們家就住在最靠近山上的地方,若是有大傢伙來,他們首當其衝。若是只是傷了牲畜還沒事,若是傷了人……

  子柏風都不敢想下去。

  不過,村子裡確實是有好幾年沒出過這種事情了,一個好獵手,便能保一方平安,燕老五雖然老了,雄風猶在,他每天在村子外面轉一圈,到後山上撒泡尿,那些野狼聞到味兒就不敢來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燕老五也是一頭猛獸。

  子柏風突然心中一動,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眉心一點,思維之中便出現了那旋轉的瓷片,灰濛濛的世界之中,只有下燕村這針尖大小亮著,然後亮點放大,呈現出了完整的下燕村來。

  往日裡下燕村裡只有景物,所有的東西都籠罩著一層死氣,但現在,在這下燕村的版圖之上,卻有幾個光點在發出濛濛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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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1-1 10:47
第二十六章:一隻白狐聽講道

  一個光點在半山腰上,正是那青石所在。

  一個光點在下燕村直通蒙城的路上,是奔馬石。

  一個光點在家祠,是燕氏祖先的神像。

  一個光點在子柏風的書房,應當是那只子柏風施展了養妖訣的算盤。

  這四個光點,亮度不一,大小不一,但確實是發亮的。而在這四個光點的附近,那籠罩著的死氣變得淡薄了起來,特別是青石附近,死氣幾乎完全被驅散。

  雖然這四個光點之中,只有青石真正成了妖,其他的都只是承接了子柏風的靈氣,但這畢竟是養妖訣的靈氣,有其特殊之處,與其他靈氣截然不同。

  在這四個光點的映襯之下,整個下燕村的死氣似乎也被驅除了,變得生機勃勃起來,俯瞰而下,可以看到,村子四周的綠色植物都比之前多了不少。

  春夏之交,正是萬物發軔的季節,那死氣被祛除,生靈立刻變得多了起來。

  而除了這四個光點之外,還有這一個個黑點在移動著。黑點深淺不一,有的淡淡的看不清楚,有的濃濃重重的一筆。

  其中有很多的黑點,都集中在私塾裡。

  這些……是人?

  濃重無比的有四個,一個在子柏風家裡,那是老爹;一個在對面不遠,那是燕吳氏,一個在私塾裡,那是小石頭,還有一個正從私塾裡移動出去,竟然是燕老五!

  子柏風心中一動,頓時明白,這定然也是一種信念,對自己是信任,或者是親近,老爹三人是絕對信任著自己的,而燕老五竟然也對自己這般信任?

  另外還有一個黑點,只比這四個黑點稍弱一點,看位置,竟然是四狗。

  這傢伙真的是被子柏風嚇怕了,降服了。

  仔細看去,子柏風發現自己還能夠看到這些人在做些什麼,老爹正在鋸木頭,燕吳氏在燒飯,四狗在睡懶覺,燕老五在疾走,小石頭……在衝自己做鬼臉。

  還想繼續看下去,誰知道腦袋猛然一昏,子柏風踉蹌了一下,連忙抓住門框,這才發現,自己的靈力已然消耗一空,近日早上起來,還沒來得及去補充靈力。

  略一思忖,子柏風就明白了為何會如此。

  正所謂相由心生,這瓷片落到了別人手裡,或許就是傳說中的天視地聽之術,又或許會發作一方銅鏡,映出天下萬物,又或者會化作一方畫卷,繪製芸芸眾生,但是對子柏風來說,這些都不夠直觀,最直觀的,便是前世玩遊戲那俯瞰視角的衛星地圖,高高在上,洞悉萬物。

  只是把芸芸眾生轉化成可以看的圖像,也不是無所消耗的,它所消耗的就是靈力,子柏風的靈力。

  這是瓷片帶來的另外一個好處,目前看來,應該是和養妖訣有著一定的關係,但具體關係如何,卻不得而知。

  子柏風是一個求知慾很強的人,剛剛遇到了新玩具,不搞明白真的是非常不爽,但是身後還有一大群熊孩子等著他去調教呢,到底要怎麼辦呢?

  子柏風眼珠子一轉,就有了主意,他回到私塾裡面,道:「今天第一天,咱們換個形式上課,來,大家帶著各自的東西跟我到山上去!」

  到山上去?不論是大的還是小的,都驚訝莫名,只有小石頭笑了起來,他知道子柏風定然是帶著這些人去山上的大石那裡。

  一行人出了私塾,浩浩蕩蕩向山上走去,隊伍迤邐,大的拉著小的,小的跟著大的,還有幾個大孩子背著自己的弟弟們,倒是很友愛。

  到了大青石前面,子柏風讓大小孩子們席地坐下——雖然這裡遠沒有私塾的桌椅那麼舒服,但是大小孩子們明顯放鬆了許多,特別是從未到過私塾的那些人,不再像剛剛那樣牴觸了。

  子柏風背靠在大青石上,道:「你們先坐下,我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嗯,就講一個狐仙的故事吧……」

  這些小孩子們,最喜歡的就是神神怪怪的事情,聞言頓時一個個豎起了耳朵。

  「說是汾州府的通判是一位姓朱的男人……」

  「汾州府是哪裡?」

  「通判是什麼?」立刻就有好奇寶寶打斷他發問道。

  「汾州府是個很遠的地方,說了你們也不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有人問,頓時一團亂糟糟的發問。

  子柏風頓時發現,自己實在是小瞧了當私塾先生這件事情的困難度,好在子柏風現在好歹也有點權威,板起臉來,道:「聽我講就是了!」

  這才把眾人亂糟糟的聲音壓下來。

  其實子柏風講的這個故事是聊齋中一個很小的小故事,不過子柏風自己添油加醋講了起來,一個短小精悍的汾州狐的故事,卻也是跌宕起伏,聽到朱公和狐狸日久生情,這些傢伙一個個心生嚮往,恨不得立刻就有一個狐仙也跑到自己面前來,解決了娶妻大業。而聽到兩人就要分離,紛紛忍不住流下了同情的淚水,聽到最後兩人還是分離了,最後久久悵然不語。

  看到不論是大孩子還是小孩子,都能夠聽懂,都聽的津津有味,子柏風心中暗暗點頭,這固然和子柏風講的引人入勝有關,但同時也是因為在這大青石旁邊,靈氣格外充足,注意力也特別容易集中,理解力也有所增強。這本就是子柏風學習的風水寶地,現在來的人多了,看起來非但沒有影響到青石叔吸收靈氣,反而感覺青石叔更歡悅了,似乎更多人的思考,更多人的言語,讓他可以得到更多的靈性。而子柏風更驚訝的是,他發現自己在講課的過程中,已經不知不覺地用上了養妖訣。

  前些日子裡,養妖訣確確實實是只能用筆寫出來,而且目標也只能針對一個人,而現在,卻已經發生了變化,竟然可以「講道」了。

  難道養妖訣已經提升到了第二階「陰陽生」了?細細體悟片刻,卻又搖了搖頭,養妖訣第一階自己也不過是水準「過半」,這「講道」只是養妖訣第一階過半之後生出來的變化,雖然可以覆蓋更多人,卻更像是潛移默化,而非提筆寫字那種近乎畫龍點睛的絕妙。

  抬頭看去,學子們聚精會神;回過頭去,青石叔也在認真傾聽,靈氣、靈智形成了完美的循環,以子柏風為中心,以養妖訣為支撐,在這裡搭建了一方自我循環的新天地。

  子柏風驚訝莫名,若是人類和妖類可以這樣共生,那麼之前那些妖怪為禍的傳說又是從哪裡來的?或許,這其實是養妖訣的特殊作用?

  子柏風不解,但是沒人能夠給他解惑,他背靠青石講故事,靈氣就已經自主自發地進入了他的身體,現在的青石已經不再需要用筆去寫,它已經可以聽,可以感知四周的一切了。

  因為往日裡總是在青石上寫字,所以青石可以通過用靈氣幻化字跡和子柏風交流。而若是從現在開始每天在這裡講故事,那說不定過段時間青石叔就可以說話了?

  很有可能啊!

  「哥,哥!」子柏風講完了之後,小石頭立刻就把小手高高舉起來,生怕子柏風看不到他。

  「現在要叫我先生,你有什麼問題?」子柏風頗覺好笑。

  「先生……」小石頭別彆扭扭地問了一句:「狐狸為什麼不和那個豬公在一起?他們不是喜歡對方嗎?」

  「為什麼呢?」子柏風抬起頭,看向了小溪的方向,一邊思索,一邊回答著:「或許這就是狐的本性吧,見到你就想要靠近你,但若是你想要追上去,牠卻又會離開……」

  故事之中的狐仙,似乎最終都會選擇離開,若即若離,不願受到束縛,或許這就是狐狸吧。

  子柏風說完,卻突然一愣,咦了一聲。

  小溪旁的一處草叢裡,一隻通體雪白的狐狸正豎著兩隻尖尖的耳朵,歪著腦袋看著他。那白狐發現子柏風已經發現了牠,頓時轉身跑走了。

  「啊,狐狸!」

  「追!」一群大大小小的崽子們看到了那隻狐狸,頓時像獵犬一樣大叫著衝了上去,追過了小溪,發現狐狸早就不見了。

  「你們別打牠,說不定牠是狐仙呢!」

  「回來吧,一隻小狐狸而已。」子柏風道,那些學生們這才怏怏地回來了。

  「故事講完了,下面我們來上課。」子柏風轉過身去,沾滿了濃墨,在青石上一筆一劃地寫下了「汾州狐」這個故事,讓大孩子們背誦,讓半大孩子們誦讀,然後又把小石頭等一群小孩子集中在一處,教他們識字寫字。

  不在私塾裡面,讓這些孩子們沒啥壓力,學習的效果還不錯。當然,他們不知道這是因為青石的神效。就連小石頭都能夠坐住,雖然好幾次想要溜走,都被小坨子告發,被子柏風抓了回來。

  眼下這狀況能夠溜走才怪呢,這個小傢伙,恐怕是覺得自己同時教那麼多的人,沒有注意他,所以故意做出來一些出格的事情來吸引自己注意力吧。子柏風對小石頭的心理倒是有些瞭解,於是子柏風故意誇獎小石頭學得不錯,學得很快,頓時讓小石頭的興趣轉到了學習上來。

  想到往日的自己,只知道訓斥小石頭,而不知道因勢利導,害的小石頭見到自己就害怕,對學習也充滿了抗拒心理,而現在,小石頭學習東西的時候,兩隻眼睛亮晶晶的,緊緊盯著子柏風。子柏風也絕對不吝給他以適當的獎勵,對子柏風來說,小石頭就是親弟弟,什麼一視同仁那是假的,對自己弟弟不好,那能對誰好?

  子柏風倒不在乎小石頭考不考功名,卻希望小石頭能夠有更多的知識。

  一上午過去,子柏風宣佈放學時,眾人竟然還有些意猶未盡,戀戀不捨的樣子。

  村裡的私塾只開課半天,剩下的半天,這些孩子們還要去幫家裡幹活。

  「先生,明天咱們還在這裡上課嗎?」說話的是燕老五的小孫子燕小六,今天一天他已經心悅誠服,甚至喜歡上了上課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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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1-1 10:48
第二十七章:一座大陣聚靈氣

  「你們若是喜歡,咱們就在這裡上課了。」子柏風左右看去,青石所在之處有一塊平坦的空地,只要是天氣晴好,在這裡擺放一些桌椅,就把學堂開在這裡,一方面為學生們講課,一方面還能夠幫青石叔開啟靈智……嗯,這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回去和燕老五商議一番。

  眨眼間,學生們你追我趕地走光了,只剩下小石頭一個人還待在青石旁,子柏風伸手點在眉心,透過瓷片看到一個個黑點從山上湧下山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裡,這才放心地點點頭。

  而且,子柏風還發現,和早上比,這些黑點要濃了許多,顯然他們對自己更加信服了。

  但反而有一個淡到幾乎看不見的黑點從山下向山上移動過來。

  子柏風抬頭看去,柱子身上背著一隻粗劣的獵弓,手中拎著幾個獸夾走上山來。子柏風心中暗嘆,這個柱子,現在還是恨自己入骨,他是性情中人,這種人認定了一件事情,怕是很難逆轉。就連子柏風曾經幫他尋找住處的事情,他也只是把好記在子堅的頭上,對子柏風還是不肯諒解。

  柱子走上山來,理也不理子柏風,伸出一隻手摸了摸小石頭,道:「小石頭,我在四周下了一些夾子,你四周亂跑的時候小心點,可別踩到了。」

  「嗯,我曉得的。」小石頭點點頭,獵人放了獸夾總是要做上記號,也不會放在人們常走的路線上,村子裡的小孩子們都懂得如何分辨。

  柱子又摸了摸小石頭的脖子,瞟了子柏風一眼,背著長弓向山上走去。

  小石頭就摸摸癟癟的小肚子,道:「哥,我餓了,咱們回家吃飯去吧!」

  「走!」子柏風對青石揮揮手,沿著山路走了下去。

  走到山腳下,就看到燕老五正站在子柏風家門外,抬頭看著山上的石頭:「我怎麼總覺得,那顆大石頭變大了呢?」

  子柏風回頭看了一眼,悄悄擦了擦汗,子柏風還以為自己的錯覺,原來燕老五也感覺到了,看來……青石叔真的是變大了。

  子柏風此時還不清楚,其實這和他的養妖訣有關,養妖訣以一種奇異的方式將俗世權力、天地靈氣、人間知識和妖之靈智結合在一起,在三界五道之外,建立了另外一個奇特的循環,這個循環不斷運轉,就不斷壯大,終將建立一種全新的輪迴之道,而冥冥之中,這種全新建立的輪迴之道,終將動搖早就已經垂垂老矣,腐朽不堪的舊有天道,改變天地軌跡,俗世命運乃至天下萬物。

  但此時,這全新的輪迴之道還是如此的稚嫩,稚嫩到身為其中關鍵環節的子柏風,都不曾意識到這點。

  青石不但變大了,而且在養妖訣的奇異功效之下,青石的靈氣和整個下燕村的靈氣結合在一起,便如同定海神針,擎天巨柱,牢牢鎮守住了整個下燕村的靈氣,讓靈氣固鎖在下燕村的範圍內,自我循環,不再像往日那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抽取出去,化作了別人的養料。

  下燕村北方半山腰上,距離子柏風家二百餘米的距離,就是那青色巨石;而青色巨石再向北方里許,山坡更高處,柱子正在幾條獸徑下套;再向山的深處行去,山勢徒然陡峭,鳥鼠山直插入雲,不知其高。

  在那雲霧籠罩的峰頂,宛若仙境之地的一處山崖上,坐落著一座道觀,面對著山崖有一個牌坊,上書「鳥鼠觀」三字,這便是道觀的山門。道觀不大,也就是和下燕村差不多的規模,其中許多的建築都已經年久失修,破落不堪,只有在靠近山門的地方才有著人氣。

  一名老道從山門中走出,老道五柳長鬚,鬚髮皆白,兩道壽眉垂在臉側,他一路探探轉轉,終於停下來,皺眉檢查著地上的聚靈大陣。

  從十多日前開始,聚靈大陣吸取來的靈氣便遽然降低,已經不夠山門中師兄弟們修煉所用。而為了吸取到足夠的靈力,老道不得不加大了聚靈陣的運轉效率,但即便如此,情況也沒有好轉,反而使得聚靈陣中的許多玉石超負荷產生了破損。

  他從袖中取出一些玉石,替換掉碎裂的玉石,心中思忖:「若是這樣下去,怕是用不了兩個月,就要再去蒙城索取玉稅了。」

  但這治標不治本,雖然從千年前開始,天地之間的靈氣就一天天的稀薄下去,但這些日子以來,似乎降低的太快了一些。

  正所謂事出反常即為妖,老道掐指計算,卻總有什麼東西蒙蔽天機,難以看清。

  再細細檢查了一番聚靈陣,卻發現原來是南方的靈氣似乎被什麼東西截留了一支,讓整個聚靈陣聚集的靈氣遽然降低了十分之一還多。

  「莫非是有大妖降世,劃地封疆,獨霸靈氣,為禍世間?」老道壽眉一蹙,看向了南方,卻未曾見到妖氣沖天,氣沖斗牛。

  「此事倒是奇怪,少不得要下山探查一番……只是我若離開,聚靈大陣怕是要停止運轉……」正在猶豫之中,就聽到有人呼喊著奔了過來。

  老道轉身看去,身穿白色道袍的小師弟非間子正疾步奔來,看到老道,立刻叫道:「師兄,二師兄讓我叫你回去!」

  看到依然少年模樣的小師弟,老道的面上露出了笑容。自己這個師弟天資聰慧,資質極高,若非是現在天地之間靈氣稀薄,修為怕是早就超過自己了。

  「師弟,你上山也有三十年了吧。」老道說道。

  「嗯,我來山上有三十二年了。」非間子笑道,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歲月並未在潛心修道的非間子身上留下痕跡,這種根骨,這種通透,這種悟性,讓身為鳥鼠觀觀主的老道都極為羨慕。

  「那你有沒有想過要下山?」輕輕撫著非間子的後背,老道笑著問道。老道先師收徒之後不到一年就駕鶴西去,眼前的少年更像是他的徒弟。

  「下山?」非間子一愣,「為何要下山?」

  山中悟道,閒散恬淡,非間子很喜歡這種生活,上山之前的種種,他幾乎已經忘記的差不多了。

  「此事我和你二師兄商議之後再與你細說。」老道笑道。

  只是修道之人壽命漫長,老道再提起這件事情時,已然是兩月之後。

  兩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這兩個月的時間,子柏風每日早上去青石那裡開堂講課,順便養妖。下午就回到自己的書房裡,讀書寫字,試驗養妖。偶爾會和燕老五一起處理一點雜事。

  到了某月月中時,蒙城有信使來,遞了一封信給子柏風,這信是府君親手所書,大略交代了去曲州府的所見所聞,府君雄辯曲州府,終於把蒙城的賦稅免了去,引得其他數城的人羨慕不已,自然是揚眉吐氣一番。信中還說,若是子柏風願意,蒙城府的大門永遠為子柏風敞開。子柏風一笑置之,將之放在火上焚燬了。

  世人只知道他雄辯蒙城府,說服了府君免除了下燕村的賦稅,卻不知道,他其實是通過做假賬做來的這結果,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現在子柏風的精力,絕大多數放在了下燕村的小傢伙們身上,這些天來,子柏風發現,下燕村除了老實巴交的農戶就是吊兒郎當的混子,一個可堪大用的人才都沒有,許多事情都沒辦法去做,現在最先要做的,就是培養出來一批可用的人才。

  成年人已經不堪造就,還是年輕人更有可塑性,可是這些人實在是太年輕了一些,想要成才,時間太長,怎麼也要在書院學習一年以上的時間。

  這兩月的時間,他的學生們進步神速,年齡大的已經可以背誦經典,年齡小的也可以默寫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經,年齡最小的那些,也已經認識了許多的字,可以自己磕磕絆絆地讀書了,子柏風就編撰了許多的小人書給他們讀。捧著一本書在街上邊走邊讀的小書迷現在隨處可見,這等有趣的,圖文並茂的小人書,這些小孩子們哪裡見過?小石頭睡覺的時候,都要抱著一本入睡。

  不過,這幾日眼看著書院的考試就要臨近,子柏風就開始把重點放在了許多應試技巧上。

  子柏風決定,等到把這些人送到了書院,他就在下燕村開辦一個掃盲班,先把下燕村那些大字不識幾個,還膽敢說自己每一個字都堂堂正正的傢伙給掃了。

  不知道為什麼,此事燕老五堅決不同意,雙方正在爭執之中。

  隨著書院考試的時間一天天臨近,子柏風帶著自己的學生們開始了最後的衝刺,參加考試的一共有六個人,考試之前一天,村民們敲鑼打鼓送他們出村,就連燕老五都親自出馬帶隊,還帶了三四個精壯漢子護送,盼子成龍的心情極為殷切。對參加書院的考試,子柏風是信心十足,這六個人都是極有把握的,至少也能考上五個。

  子柏風這邊進展順利,但是那為禍村裡的大傢伙卻一直沒有被抓住,村裡零星的還會有家畜被咬死,燕老五組織了丁壯,每天晚上巡邏,卻也於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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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1-1 10:49
第二十八章:一顆美玉如晨露

  子柏風等人在蒙城待了三天的時間,第四天才回到了村子裡,一路疲憊,子柏風讓其他人各自回家,自己也緊走了幾步,趕快回家。

  走到自家門口,就看到柱子帶著一條瘦的皮包骨頭的母獵犬從山上下來,那母狗的肚子下面懸垂著,顯然是生了小狗了。

  「柱子叔。」子柏風打了聲招呼,本來沒打算有人回答的,但是今天柱子叔似乎心情很好,竟然向子柏風點了點頭,算是回了一聲招呼。

  子堅估摸著子柏風就要回來了,早就在家裡等著了,沒想到柱子和子柏風一起進來了。

  剛進門,柱子就喜不自禁地叫道:「大哥,你看我在山上找到了什麼!」

  子柏風偷眼看去,柱子寬大厚實的手掌裡,一顆通體潔白,晶瑩圓潤的石頭正靜靜躺在那裡。

  「這是……玉?」子堅看了一眼,頓時驚喜地叫了起來:「從哪裡找到的?」

  他從柱子手裡拿過那塊玉,仔細端詳著,雖然不是玉工出身,但是在下燕村耳濡目染了那麼多年,多少還是懂點的,子堅翻來覆去看了片刻,道:「這……好像是一塊上好的美玉啊!」

  「是呀,自從我爹去世之後,我就再沒見到過這麼好的玉了。」柱子喜不自禁,「我在山上下套的時候,細腿從一顆大石頭下面發現的。」

  說著,他彎下身子,使勁揉了揉腳邊那只瘦骨嶙峋母狗的腦袋。

  其實村子裡的狗,大多不是獵狗,而是尋玉犬,幾十代的甄選馴養,天生就對玉石非常敏感。只是這些年無用武之地,只能客串獵犬了。

  「我看看。」子柏風從老爹手中接過來,翻來覆去看著,柱子也沒在意,他雖然不喜歡子柏風,卻也信得過子柏風。

  拿到那塊玉之後,子柏風頓時就是一驚。

  以子柏風看來,眼前的這塊玉石,其實和子柏風前世所認識的玉石有著細微的不同,一面平整,一面渾圓,如同清晨樹葉上的露珠凝結而成,形狀極為規則。但最重要的是,子柏風能夠看到那玉石中蘊含著的靈氣。

  這玉石不像是一種礦物,反而像是……靈氣的結晶!

  下燕村代代相傳的《玉經》上也曾經說過:「玉,乃地脈之精華也。地脈盈則玉現,地脈竭而玉無蹤。」玉不是礦物或者寶石,而像是一種特殊的生物,正如雨後春筍,雪下靈芝,是生長出來的。

  摩挲著這美玉,子柏風似乎看到靈氣如水,從地脈的縫隙之中滲出,然後在夜半之中凝結,化作了無暇美玉。

  近百年來,下燕村的村民所尋到的玉石逐年降低,這十年來,幾乎再也沒人找到過玉石了。當年的尋玉人,現在都變成了獵戶,農民,手工藝者。

  但是,對玉的執著是刻在下燕村人骨子裡的,那種執著和喜悅,是子柏風所不能理解的。

  「我去拿去給五爺看看。」拿回了玉石,柱子喜不自勝地走了,能夠再次找到玉石,對這個村子來說,是一件意義極為重大的事情,如果日後還能夠發現玉石,那就說明地脈已經開始復甦,也意味著往日下燕村的榮光將會再臨。

  柱子轉身去了,那條老母狗卻沒有跟著去,而是邁著細長的腿,直接進了廂房,子柏風還在疑惑呢,就聽到裡面小石頭的大叫聲:「哥,哥,快來看啊!」

  子柏風剛才還疑惑這小傢伙跑哪裡去了,聞聲進了廂房,就看到小石頭正趴在一個大木箱子旁邊,對子柏風拚命招手,那隻老母狗在小石頭身上嗅了嗅,就邁著腿腳進了箱子,輕手輕腳地躺了下來。

  子柏風低頭看去,箱子裡七八個粉撲撲的小肉球正在老母狗的懷裡拱來拱去,這些小肉團兒還沒睜眼呢,一個個粉嫩粉嫩的,抽動著紅紅的鼻頭在母親腹下找著奶頭。

  子堅端著一碗稀粥進來,放在了箱子旁邊,那老母狗就拿鼻子碰了碰子堅的褲腳表示感謝,然後低下頭去,舔了起來。

  「柱子叔說給我一隻,哥你說我要哪只比較好?」小石頭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那小狗,然後又揚起小臉,一臉期盼地說道:「哥,我能不能給秋兒一隻?」

  子柏風聞言失笑,這小石頭還真是會為自己媳婦著想。

  子堅在旁邊解釋道:「那天你們剛走,你柱子叔家的細腿就生了一窩小狗,家裡沒人照顧,這才送到咱們家裡來。」

  「大哥,大哥!」外面柱子的聲音又響起來,子堅出去,就看到柱子把腰間掛著的一隻山雞解了下來,道:「大哥,這山雞你燉著吃,把骨頭留給細腿就行了。」

  「你拿回去給大嬸補補身子吧。」子堅推辭著。

  「我打了三隻,這隻大的留給我娘,這隻給五爺送去。」柱子道,然後聲音就消失了,就聽見子堅在外面磨刀嚯嚯。子柏風笑了,今天有口福了,子堅不擅長打獵,前些年山上的獵物也少,子柏風吃山雞的次數屈指可數。

  「今天可是沾了你的光啊。」子柏風伸手撫摸著細腿瘦骨嶙峋的腦袋,硬硬的,毛也有些稀疏。柱子家現在家徒四壁,就連柱子都吃不飽,更不要說細腿了。

  正所謂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柱子孝敬娘,這狗也對柱子忠心。

  看著那七八個小肉球在細腿身子下面一直吸奶,吸得細腿有氣無力的,喝進去的稀粥估計還沒吸出來的奶水多,子柏風心中也有些不忍,他摩挲著細腿的背部,運起了養妖訣,手指在牠嶙峋的背部輕輕描著:「西江賈客珠百斛,船中養犬長食肉。」吃不到肉,那就給兩句詩安慰一下吧。

  養妖訣的靈氣和靈性入體,細腿立刻感覺到了不同,牠弓起身子,輕輕舔著子柏風的手背,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看著子柏風。都說狗通人性,牠們雖然不會說話,但智商卻和小孩子差不多,牠能感覺到子柏風在對牠做一些事情,卻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只能模糊地表示一下謝意。

  描了三四遍,細腿的精神就好了許多,牠低下頭去,挨個舔著那些小狗。看著那些毛茸茸的小傢伙,子柏風越看越喜歡,揚聲道:「爹,咱們也寄養一隻吧。」

  「嗯,我也打算選一隻,也好看家。」最近村裡頻繁發生家畜被咬死的事情,子家又在靠近鳥鼠山的地方,子堅也有些擔心家裡闖進畜生來。

  「我要這隻……」小石頭伸手要去摸小狗,被子柏風一巴掌打開,「小狗太小,還不能碰!」

  小石頭就只能怏怏地在旁邊看著流口水,過了一會又問:「哥,小狗什麼時候睜眼啊。」

  「總還有十來天吧。」子柏風回答道。

  「好久……」小石頭有些等不及,悄悄伸手又想要摸一摸小狗,這次被細腿拿鼻子拱了出去。

  「我也要帶著小狗到山上尋玉去……」小石頭兩眼望天,充滿了期冀。

  不多時,外面飄來了山雞的香氣,小石頭頓時被吸引了出去,子柏風伸出手指,在那幾隻小狗的身上虛虛劃了幾下,不多不少,八個「長」字,唯願這些小狗無病無災,長得快些。

  不知道管不管用,但至少做到了自己心安。

  這邊子柏風還沒吃上自家的山雞,就聽到外面燕老五在大聲喊他,出門就看到老爺子樂呵呵地站在大門口,一隻手叉著腰,肩膀上還披著自己的老皮衣,裸著古銅色的胸膛,看到子柏風就一把拽住了他,道:「柏風,快點,大伙都等著呢!」

  「等著?等著什麼?」子柏風愣了一下。

  「等著你啊……」燕老五拽了子柏風,然後又到了屋裡拽了子堅,道:「你們父子倆都去,快點,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小石頭,你去叫你娘看著點鍋……」子堅還沒叮囑完,就被燕老五拉走了。

  燕老五家裡,人聲鼎沸,子柏風定睛一看,剛剛從蒙城回來的人都在這裡了。還有幾個村裡的老人也都在,柱子在這裡沒說話的份兒,正被指使著蹲在角落裡收拾山雞,桌子上的菜已經擺上了幾個了,酒也已經熱好了,燕老五大手一揮:「秀才郎上座!」

  「折煞我了!」子柏風連忙推辭,別的不說,自家老子還在這裡了,自己怎麼能夠上座?推來推去,還是燕老五坐了上座,然後子柏風和子堅父子一人一邊,這倆人現在也是下燕村的貴人,待遇比之前不知道高了多少。

  「柱子,這些菜給你娘帶去,等你送完回來,咱們不醉不歸!來,乾了這杯!狀元郎,你看不起我燕老五啊,乾了,對就這樣,乾了!」燕老五在那邊咋咋呼呼的。

  子柏風喝了不知道多少,反正也是高興,酒到杯乾,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飄乎乎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再有意識的時候,就是夜半了。

  他窗邊不遠的地方,就是那一窩小狗,細腿團在木箱,把小狗圍在身體裡,此時卻抬起頭來,口中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子柏風心中一動,難道說外面有畜生來了?

  他剛打算從床上爬起來,就聽到外面一聲輕響,窗戶竟然被人從外面打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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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4-1-1 10:49
第二十九章:一尾白狐竊書來

  是小偷?

  子柏風裝作熟睡,卻伸出一隻手到枕頭下面,那裡放著一隻磨尖了的鑿子,三角形的刃口,很是鋒利。

  下一秒,子柏風卻是愣了一下,從窗外擠進來的不是人,而是一隻通體雪白的小傢伙。

  是白狐,那只曾經被熊孩子們狂追的白狐。

  這些天子柏風在青石旁講課的時候,經常會看到這只白狐在小溪旁的草叢裡趴著,熊孩子們追了幾次追不上,就不再追了。燕老五等人下過幾次套子,卻從未被觸發過,幾次鬥智鬥勇,都無功而返,就連燕老五都不得不搖頭嘆息,說狡猾的狐狸見多了,但這麼狡猾的還是第一次見。

  但是這隻狐狸現在卻出現在了子柏風的面前,最讓子柏風驚訝的是,牠的嘴裡竟然還咬著一本書。

  一本子柏風書畫裝訂之後,給小石頭等人啟蒙用的連環畫書。

  獵犬和狐狸是天敵,看到小狐狸進來,細腿就從箱子裡跳了出來,俯低了身體,口中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白狐看起來體型嬌小,遠不如細腿身高腿長,但面對細腿卻怡然不懼,牠向前一步,直接向細腿衝去,在細腿衝上來迎戰的瞬間,一晃身子,從細腿的胯下鑽過去,直撲木箱子。

  「不行!」子柏風連忙大呼,那白狐躍到箱子上,低頭看了一眼箱子中兀自熟睡的八隻小狗,回頭細細地叫了一聲,似是聽懂了牠的意思,細腿停了下來,口中發出了嗚嗚的威脅聲。

  狐狸縱身一躍,跳上了子柏風的書桌,鬆口把口中的連環畫放在桌子上,然後又從桌子上咬起了一本,回頭看向了子柏風。

  細腿連忙跳回了箱子,再也不敢離開自己的小狗,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白狐。

  「好吧,你拿去吧,下次不要偷了,我借給你。」子柏風道。

  他這些天在講課的時候,總是默運養妖訣第一訣一元化,對青石叔來說,效果不如直接在青石上書寫,但有一個好處,就是說話的速度比寫字要快,所以相差不多。

  而對總是悄悄來聽子柏風講課的白狐來說,這便是講道,子柏風的養妖訣同樣滋潤了牠,也幫牠開啟了靈智。

  子柏風曾想過,這隻白狐會不會也成妖,但卻從未想過,這白狐竟然會看連環畫小人書。

  白狐抬起雙腿拜了拜,咬住了那書冊,轉身跳下書桌。

  說時遲那時快,細腿猛然從木箱中躥出,一口咬向了白狐的背脊。

  白狐嗷嗚一聲,一個打滾滾到了子柏風的床下,子柏風的床下雜物堆積,這下子可是走進了死胡同。細腿似乎早就有所準備,牠挪動腳步,伏低身軀,堵住了向外的道路,白狐向外衝了幾次,都被他擋了回去。

  細腿這傢伙,也滿狡猾嘛!而且深諳孫子兵法,剛才明顯是在示敵以弱,現在就來甕中捉鱉了。

  「別打架!」子柏風連忙下床,抱住了細腿,把牠拉回了木箱,然後對床下兀自不肯放開口中書冊的白狐道:「快去吧,下次來的時候記得敲門。」

  細腿掙扎了一下,不甘地嗚嗚兩聲,剛剛被人用自己的孩子威脅,牠可是氣壞了。不過子柏風不肯放手,牠也只能用聲音威脅一番。白狐也回了牠幾句,轉身一躍,跳出窗外跑掉了。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子柏風撫摸一番細腿的背脊,這才讓牠順下氣來。子柏風擔心再來什麼大牲口,出去檢查了一番,大門關得緊緊的,四周也靜悄悄的,小狐狸已經不見了。走到東廂,卻聽到隔壁老爹鼾聲震天,剛才的騷動都沒有驚醒他,不知道喝了多少。

  推門看了一眼,老爹身上酒氣沖天,床邊放著的一隻空碗,顯然已經被他喝光了。推了推老爹,老爹只是哼哼了兩聲,翻個身繼續打呼嚕,子柏風無奈,幫老爹倒了一些水,洗乾淨毛巾幫他擦了擦臉,這才回去自己房間。

  房間裡,細腿還在如臨大敵地張望著,看到子柏風進來,委屈地對子柏風嗚咽了兩聲。

  「好了好了,不要生氣了。」子柏風又上前安撫了牠幾下,摸了摸牠的耳朵,細腿不理他,俯下身子,圍起了小狗,閉上了眼睛。

  「好吧,柱子叔討厭我,你也討厭我。」子柏風無奈地聳聳肩,他對這家子實在是沒轍。

  細腿睜開一隻眼睛,嗚咽了幾句,似乎又數落了他一番,閉上眼睛,把一隻不安分的小狗舔到了自己的身下,又白了子柏風一眼,這才又閉上眼睛。

  「女人啊……」這小性子,怎麼也不像是一條狗,就跟一個任性的小女孩似的,「都當媽了還這樣。」

  細腿嗚咽著,似乎在抗議,當媽了便不能任性了嗎?

  子柏風來到了桌前,翻看著那本被狐狸偷走的小人書。

  小人書是用粗劣的草紙釘成的,前後各有一道不太清晰的咬痕,子柏風看到這咬痕,這才想起來,之前似乎也曾經在其他書上看到過,他還當是熊孩子們不愛惜書籍,還教育了他們一頓。

  這本小人書上寫著《白蛇傳肆》,是子柏風按照前世的白蛇傳畫成的,仔細看看,另外幾本有咬痕的,正是白蛇傳二和三,而白蛇傳一被借出去了還沒回來,白蛇傳五,正是被小白狐借走的那本。

  這個小東西,竟然真的是在借書,而且順序完全沒亂,顯然真的是識字了。

  都說狐狸有靈性,容易成精,書上那些妖怪的傳說裡,十個裡面有八個是狐仙的傳說,現在子柏風算是見識到了。

  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子柏風費了大力氣,每天都在上面書寫一遍珠算口訣的算盤君現在還處在妖怪的第一階段「墨痕中」,推一推動一動,不推便不動,即便是偶爾做些出格的事情,也只是「應激」行動的感覺,就像是單細胞生物一般,只會被動地對外界產生反應。

  現在子柏風已經明瞭了,對這些天生沒有慧根的東西,輸入多少,逸散多少,怕是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也不見得能夠讓其跨過第一階「墨痕中」這個坎,真正在身上凝聚一點靈性。

  當年的青石叔是子柏風十年如一日全神貫注地在其上書寫,這才養出來的。十年時間養一個,即便是能夠活一百歲,也不過養出來十個青石叔這樣的妖怪罷了,效率不可謂不低。而這世界上,又怎麼會有第二個人,像子柏風這般,十年練筆在青石?

  而對這些活物生靈來說,則沒有這種困擾,可以說它們天生就算是妖怪第二階「點頑石」的初期。子柏風的養妖訣現在依然在第一階「一元化」,對非生靈的死物如石像、紙張、算盤效果顯著,對第二階「點頑石」的諸般生靈來說,只能算是一種補充靈氣和靈性的手段罷了,其他方面的效果乏善可陳。所以他可以號令石像擒拿四狗,命令奔馬石疾奔數十里,卻不能勸服細腿不生他的氣。

  但畢竟「一元化」是養妖訣中的奇特技巧,和養妖訣第二階的「陰陽生」相比,就像是一文錢和一兩銀子,攢夠一弔錢,也能換取一兩銀子的。日積月累之下,一元化對那些等級稍高的妖怪,也是有著好處的,正如同現在的青石叔。

  子柏風又蹲下來,撫摸著細腿的背脊,好姑娘好孩子地勸了半天,才換來細腿輕輕舔了舔他的手背,這算是原諒他了。

  「這才乖嘛,等我好好練練養妖訣,讓你也變成妖怪,然後化身成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專門去勾引柱子叔,哼哼……」子柏風低頭看看細腿,雖然餓得瘦骨嶙峋,但是身體修長,臉盤端正,以人類的審美觀來說,是一條漂亮的狗。這麼一隻漂亮的狗如果化成妖怪的話,定然也是漂亮的狗妖,到時候把柱子叔迷得神魂顛倒,到最後再告訴他,其實他喜歡的是他家的狗,而且還是生了八個小狗崽子的狗……

  這樣一想,子柏風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齷蹉太惡毒了,連忙搖搖頭把這個念頭甩出去。細腿也甩甩腦袋,又趴了下來,腦袋放在兩隻前爪上,張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乖孩子,睡覺吧。明天再去多尋幾塊玉石,就有好吃好喝了。」子柏風又拍了拍細腿,他很喜歡狗,而下燕村當年輝煌時,玉工最在乎自己的尋玉犬,好吃好喝的供著,也就是現在人都吃不起飯了,才委屈了這些為下燕村立下汗馬功勞的生靈。

  第二天一大早,子柏風就聽到外面吵吵嚷嚷的,然後柱子在外面拍門:「大哥,大哥,起來沒有?」

  「起來了!」子堅出去開門,趴在木箱裡的細腿也刺溜一聲跳了出去,直奔門外。

  「哼,養不熟的白眼狼!」子柏風心中腹誹一聲,虧我給你用了那麼多次養妖訣。

  他走到木箱前面,看到八隻小狗擠成一團睡的正香,心裡就又變得柔柔的。

  子堅一打開門,細腿就衝了出去,興奮地伸著舌頭,在柱子腿邊轉來轉去。柱子蹲下來,使勁揉了揉牠的脖子。

  子堅卻是愣住了,門外一群人怕不是有三五十號人,牽著十多隻瘦的皮包骨頭的尋玉犬,一個個面色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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