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異常生物見聞錄 作者：遠瞳（已完成）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關於新生

　　「人類」死了。

　　以郝仁對人類的定義而言，這顆星球上的人類其實早在至少一千年前就已經滅絕，當他們失去繁衍的能力，失去智慧的靈光，甚至只能像一團細胞樣本般被存放在培養容器裡的時候，他們便已經從種族意義上滅絕了。

　　但對於執拗的主腦和整個代行者社會而言，人類是在今天死去的。

　　圓柱狀的培養容器中，各種電極和用於輸送營養物質的導管正在主腦的控制下緩緩脫離液面，那些蠕動的肉塊在失去機器維持之後立刻劇烈地顫抖起來，僅僅片刻，它們表面便出現了大大小小的裂縫，而污濁的紅色液體和氣泡則從肉塊之間一股股地噴湧而出，原本淡粉色的營養劑轉眼間變得一片血紅。

　　郝仁說不清楚這些肉塊還能不能算作是一個完整的生物——因為它內部所包含的每一個細胞幾乎都截然不同。致命的變異讓這些細胞在每一次分裂之後都會產生全新的基因序列，從生物學角度，這些細胞壓根不可能存活至今。

　　長久以來，它們都是被主腦用技術手段強行組合並維持著活性，整個維持系統不得不每天過濾掉這些肉塊所產生的大量毒性物質才能避免所有的細胞都被自己的代謝產物給殺死。

　　但是今天，這種無止境的苦難終於可以結束了。

　　在撤掉所有維生系統之後，這些血肉仍然可以存活一小段時間，細胞會大批量地死去，但直到耗盡容器裡的營養物質之前，它們仍然會持續進行致命且有毒的生理活動，根據主腦的計算，最後一個細胞大概要幾個小時之後才會徹底死去。

　　「這樣就可以了嗎？」郝仁皺著眉，注視著這場「人類的葬禮」，見證這場葬禮的除了他所帶領的一群「外來者」之外，就只有主腦和N-6，「我以為會有一場更加莊重的儀式。」

　　「人類的時代結束了，我們要用我們自己的方式為他們送行，」主腦的聲音在大廳中迴響著，「這一天或許在很早以前就應該到來……我用了太長的時間來完成所有的計算。」

　　郝仁嘆了口氣：「對你的硬件架構而言，要完成這些計算太過艱難。」

　　「但也只有我能完成這件事情。」

　　主腦和代行者是不一樣的。

　　儘管同樣是人工智能，他們卻承擔著截然不同的使命。人類在創造代行者的時候儘可能地賦予了他們近似人類的一切特質——從外形到思維都是如此，因此代行者有著更加豐富的感情和靈活的思維方式，這兩種特質讓他們具備更強大的自我學習與發展能力；而人類在創造主腦的時候則是在設計一個精確的管理者，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年代，他們必須確保文明的潛力不能有絲毫浪費，所以主腦的設計標準便是精準、嚴密、理性且絕對服從原始指令。

　　主腦是代行者的最高指揮官，但同時，他也是代行者們的保姆。

　　以一個精確且高效的計算機器來管理蹣跚起步的代行者社會，這在最早的年代裡確實確保了文明火種的存續，然而人類終有離去的一天，當人類離去的時候，並沒有一個人能來到主腦的控制台前，去按下那個可以做出終極裁判的按鈕。

　　或許人類曾經也想到過這個問題，並為此設計了各種各樣的判定機制，來幫助主腦確定何時可以做出這個決定，然而漫長的戰爭摧毀了太多東西，就連大智庫都損失了半數的數據，人類當初所設計的判定機制也早已消失在歷史之中。

　　因此當這一天終於到來的時候，主腦必須自己完成這個艱難的過程。

　　作為一個理性邏輯化的人工智能，主腦艱難地思考著，用盡全力地思考著，它在思考中燒燬了自己一大半的服務器，燒燬了自己全部的維護者，在付出近乎毀滅的代價之後，他終於在重重矛盾與衝突中接受了這個事實：「人類」死了。

　　然後他運行了自己的創造者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個程序，那就是那段簡短的代碼，對代行者而言代表著「成年」的代碼——N-6是它的第一個使用者。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件事了。」主腦的聲音在大廳中迴蕩，仍然是那種缺乏感情的電子合成音。

　　N-6有些呆滯地抬起頭來：「什麼事？」

　　「『成年』之後的代行者不需要主腦。」

　　N-6似乎一下子沒明白過來對方的意思，莉莉卻先一步想到了主腦想幹什麼，她頓時叫起來：「哎你沒必要這樣啊！人類雖然不在了，但月球上還這麼多人等著……」

　　「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主腦並沒有在意莉莉的話，只是靜靜地繼續說道，「人類的時代結束了，我的時代也是如此，一個成年的文明不需要監護人。」

　　莉莉還是很著急：「可是……」

　　「算了，」郝仁按住有些激動的莉莉，「他已經關機了。」

　　果然，在這之後主腦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而數據終端則檢測到堡壘內的各種機械結構正在一些預先設置好的底層程序的控制下激活並開始自動運行。

　　郝仁早已猜到主腦最終會做出這個決定，當他看到二級伺服機房裡那些燒焦的維護者的時候就猜到了這點：主腦燒燬那些維護者一方面是自身故障的結果，但另一方面卻也表示了主腦「潛意識」所作出的選擇。

　　他在尋求自毀——因為他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即便郝仁強行插手，事情也不會有太大變化：主腦的大部分服務器其實早在過去的幾年中就已經逐一毀壞，他殘存的意識都轉移進入了控制中樞裡，而這個中樞並不足以承載主腦龐大的數據量。

　　因此，今天郝仁他們所見到的主腦，就是這台古老的人工智能此生最後一次運轉。

　　堡壘深處傳來一陣陣低沉的轟鳴，某種巨大的機械結構正在運作，郝仁感覺到整個建築物都在微微晃動。

　　「我們離開這裡，」薇薇安拉了郝仁一把，「這裡已經沒咱們的事了。」

　　「別看了快走吧，」莉莉伸手拽了拽顯得有點呆滯的N-6，「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呢。」

　　N-6在莉莉的巨力拉扯下踉蹌了一步，這才醒過神來，她本來有些呆滯的雙眼迅速恢復神采，在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正不斷冒出氣泡和血霧的培養容器之後，她轉身跟上了郝仁一行的步伐。

　　「再見，人類。」

　　眾人以遠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離開了這座堡壘，一路上所有的通道都敞開著，就連那些原本鎖死、需要依靠數據終端注入病毒破解的閘門都呈現出大敞四開的模樣，堡壘中的燈光全部啟動了，機械運轉的轟鳴聲從建築物深處傳來，彷彿一頭沉睡許久的猛獸正在發出即將醒來的呢喃。

　　他們衝出堡壘的大門，莉莉驚訝地指著遠處：「房東！那是什麼？」

　　郝仁看向莉莉所指的地方，他看到了代行者們，很多的代行者，這些看上去與人類無異的合成人從各個工廠和倉庫中走了出來，他們呆呆地站在道路上，注視著堡壘的方向。

　　他們肯定也看到了剛剛從堡壘中衝出來的郝仁一行，然而他們對此毫無反應，只是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注視著正在不斷搖晃的堡壘。

　　數千年來始終支撐並引導著代行者社會的主腦正在迎來末日。

　　「他們怎麼都不動了？」豆豆從郝仁衣領中探出頭來，看著遠方的代行者們滿臉驚訝。

　　郝仁按按小傢伙的腦袋：「他們成年了。」

　　片刻之後，諾蘭的聲音在郝仁腦海中響起，帶著一些疑惑：「Boss，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天頂座所有的部隊突然靜止了，而且我還接到一個通往月球的引導信號……」

　　「這裡的事情結束了，直接來接我們吧，」郝仁打斷了諾蘭的話，「我們回那顆母星，還有工作要做。」

　　是的，還有工作要做。

　　人類和主腦的離去對代行者們而言只是一個內部問題，但他們要面對的更大的致命威脅卻在他們的母星上，「行星吞噬者」仍然存在，儘管因為當年的一場隕石雨，這個「行星吞噬者」已經失去了主動進攻性，但只要他還盤踞在母星一天，月球上那個浴火重生的文明就算不上是真正的安全。

　　至少在這一點上，郝仁覺得自己還是能找到點事情做的。

　　回到飛船上之後，郝仁一行徑直向著那顆生機勃勃的行星飛去，而N-4則從N-6那裡得知了人類已經死去的消息。

　　由於主腦提前更新了每一個代行者邏輯電路中的代碼，N-4和她的隊員們平安無事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但關於「未來」這個話題，N-4和N-6一樣都顯得很茫然。

　　或者說，直到今天之前，作為消耗品的代行者們都從來沒有考慮過「未來」這兩個字。

　　N-6主動找到了待在艦橋上的郝仁，坦言了自己的困惑。

　　「我們從未想過要自己面對這些問題，」機器人少女說道，「沒有來自主腦的命令，我們該幹些什麼？」

　　「主腦在臨走之前應該在代行者中選拔並設置了一個具備權限的管理組，」郝仁因為一直在用數據終端掃瞄堡壘發送接收的信號，所以對這些事有一些大致的瞭解，「用不了多久，這個新的管理組應該就會聯絡你們，你們到那時候就知道了。」

　　N-6很人性化地皺了皺眉：「那我們現在該幹什麼？」

　　郝仁抬起頭，看向艦橋中央的大型全息投影。

　　在投影上，藍綠相間的行星大地正在迅速放大。

　　「我們一起去你們母星的最深處。」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謝幕之戰

　　要尋找一條能通往長子腦核區的通路並不困難——事實上腦核區肯定就在地心附近，只要找準方向一路挖下去就能找個八九不離十，然後通過掃瞄地下深處那些盤根錯節的神經線，便可以輕而易舉地鎖定腦核的位置。

　　不過即便這件事從理論上很簡單，郝仁還是得慎重執行整個行動。

　　這顆星球的長子陷入了腦死亡的狀態，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沒了威脅，那些具備保護本體、清除外物入侵功能的觸鬚即便沒有腦核的控制也能夠自律行動，它們會自動摧毀範圍內的威脅目標，並封堵通往地心深處的通道，如果不是這樣，代行者們奪回母星的戰爭也不至於打得如此慘烈而艱難。

　　那些盤根錯節的防衛觸鬚還只是困難之一，眾人要面對的還有越往星球深處就會越發詭異的環境。

　　被長子寄生的行星與普通的行星是不一樣的，這種空前巨大的神話生物單單只是生存在星球內都足以讓整個行星的內部發生變異，從地殼向下，越往深處星體內的環境就會越發詭異離奇，物理規律往往會發生扭曲，甚至出現大範圍的超自然區域，在長子的觸鬚糾纏之處，混亂的力場隨處可見，能量浪湧取代了地底深處的岩漿湧源，有時候甚至會出現噩夢侵蝕現實的情況——這種現象在長子的神經節附近最為常見。

　　畢竟，這顆星球深處生長著的可不是什麼幼年體，而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成熟期長子，並且它的「大腦」還失控了：腦死亡讓長子對外的攻擊性大幅減弱，卻讓它的身體內部變得更加危險萬分。

　　郝仁已經接觸過不止一個長子，自然對這種神話生物的種種特性有所瞭解，根據經驗，他首先需要從淺地層掃瞄數據中確定長子主要觸鬚的分佈規律，並從中找到一個合適的侵入點。

　　這部分數據並不難得，諾蘭在地表趴窩的那些天裡就已經通過釋放出去的探針大致掃瞄了整個星球的地殼數據，也掌握了長子暴露在地表的每一條觸鬚的大致情況，將資料彙總之後，郝仁在行星的地殼上發現了數個異常醒目的「裂隙」。

　　那些裂隙幾乎貫穿了幾塊主要的大陸和海洋，儘管它們從表面上已經「癒合」，並被厚厚的岩石、泥土海水以及植被掩蓋了起來，但其內部仍然呈現出斷裂的狀態，在全息影像上，這些代表斷裂帶的陰影就好像星球的「暗傷」一樣扎眼。

　　這種不自然的情況顯然不可能是正常地質變遷導致的。

　　郝仁想到了N-4提到的一件事——那場改變了一切的隕石雨。在那場導致長子腦死亡的隕石雨降臨之前，長子一度張開過地殼，現在看來，長子在那次隕石轟炸過程中所受的損傷比預想的還要嚴重，以至於它在那之後壓根就沒能徹底閉合行星上裂開的這些「口子」。

　　所有人一致決定，在這些裂隙中尋找合適的突破口：不論再強大的生物，它那未癒合的傷口必然是最容易被突破的弱點所在。

　　巨龜岩臺號在行星大氣層內無聲地穿行著，她正飛越一道裂隙上空，並用自己艦載的雷達系統探測大地深處的岩層結構，郝仁站在艦橋上，一邊關注諾蘭實時傳回的地殼掃瞄圖像一邊看著外部監視器傳來的風景。

　　雲層上突然出現的一片陰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什麼？」莉莉也一直在好奇地看著風景，所以跟郝仁同時發現了雲層背後的異常，立刻嚷嚷起來。

　　「一個來自外太空的墜落物，沒有威脅，而且還不在咱們的飛行路線上。」諾蘭隨口說道，她現在護盾全滿，裝甲嶄新，一個來自外太空的墜落物根本不會引起她的關注。

　　但其他人卻不約而同地將視線集中在了那個正逐漸突破雲層、墜向大地的龐然大物身上。

　　那是一個巨大的圓餅狀物體，有著厚重的外緣和鋼鐵建造的內部支撐結構，在它的周圍，十二個莊嚴的黑色立方體彷彿沉默的衛士般拱衛著整個結構體——那赫然是本應在月球表面的堡壘。

　　厚厚的雲層被從中撕裂，絲絲縷縷地落在堡壘周圍，並在高熱中迅速蒸發殆盡。堡壘在進入大氣層的時候明顯沒有進行有效減速——它全身都被一層熾熱的紅光包裹著，突破大氣層時的高速摩擦與劇烈震動破壞了它的環壁和主梁，這座古老的建築物（或者說飛船）在接近大地的過程中漸漸開始解體，最先脫落的是環壁上的外掛裝甲，隨後它的主服務器開始一個接一個地起火燃燒，在空中炸成醒目的巨大火球，金屬殘骸如雨般灑向大地……

　　莉莉看到這一幕頓時驚呼起來：「那不是堡壘嗎！主腦想幹什麼？」

　　「主腦已經停機了，現在是他留下的自動程序在控制這座要塞，」數據終端飛快地說道，「原來咱們離開堡壘時經歷的震動並不是什麼自毀程序……是它在準備升空！」

　　堡壘的速度必然沒有諾蘭快，因此郝仁一行在母星上活動到現在，堡壘才終於飛抵這裡。

　　在所有人震驚的注視中，那座彷彿城市般巨大的堡壘緩緩墜向地平線的盡頭，並在這個過程中四分五裂，而行星表面的長子觸鬚當然不會對此視而不見：它將天上那個「動作遲緩」的墜落物視作了又一次近距離轟炸，只見地表迅速隆起一道道猙獰的「山脊」，粗大的墨綠色觸鬚從大地上破土而出，緊接著，無形的力場和可見的高能光束從觸鬚表面迸發出來，劈頭蓋臉地砸向天空的堡壘。

　　郝仁已經隱約猜到了堡壘的意圖，他輕輕敲了敲控制檯面板：「掩護它——讓無人機也下來幫忙。」

　　長子發射出的高能光束轟擊在堡壘表面，瞬間令這座在突破大氣層的過程中就已經嚴重損毀的要塞更加千瘡百孔，堡壘殘存的斥性護盾僅僅閃耀了幾下便宣告熄滅，它的環壁甚至直接分裂成了三塊，數個服務器陣列從主體上脫落下來，墜向母星蒼翠的大地。

　　堡壘的輻條狀主梁也漸漸開始斷裂，但它仍然做出了最後的反擊：無數安裝在堡壘內壁上的砲臺同時發出轟鳴，在預定程序的控制下，這些耐心準備了數千年之久的武器將它們全部的能量和彈藥都轟在行星吞噬者的觸鬚上，所引發的盛大爆炸甚至令小半個大陸都震顫起來。

　　這樣的反擊似乎「觸怒」了地表上的那些觸鬚，更多的分支觸鬚從大地的裂口中湧出，堡壘瞬間便暴露在數倍的對空火力之下。

　　但在這時，來自巨龜岩臺號和無人機群的火力掩護終於及時抵達。

　　強大的優勢火力瞬間壓制住了長子的反擊，而堡壘則沿著預定的軌跡繼續墜落著，長子的對空火力中有大約十分之一突破了無人機群的封鎖，仍然堅定地對堡壘執行著攔截攻擊——後者此刻已經沒有任何反擊和防禦的手段，於是它只能用自己的結構來硬抗這些無情的炮火。

　　無數的殘骸碎塊從它表面脫落，厚重的裝甲和緩衝結構在堅定不移地保護著終焉宮殿的內核。

　　終於，它的最後一塊結構也崩壞了——此刻堡壘已經不能再稱之為堡壘，它只剩下一團燃燒著火焰、拖著濃濃黑煙的扭曲殘骸，以及滿天飛散的金屬碎片。

　　但在那冒著黑煙的殘骸中，一道亮光一閃而過，扭曲的金屬艙室——它原本是一間圓形的大廳——從中間炸裂開來，郝仁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個透明的玻璃容器從殘骸中被拋了出來。

　　那個彷彿試管般的巨大容器奇蹟般地保持著完好，直到抵達地面上空僅僅數百米高度的時候才砰然炸裂，而大團大團的血肉組織則彷彿落花般灑向大地。

　　在這個高度，長子無論如何都來不及進行攔截，於是那些闊別家園已經近萬年之久的被放逐者終於達成了無數代人的夙願——他們回家了。

　　到最後，主腦終於還是完成了他的使命。

　　郝仁靜靜地站在艦橋上，看著一台固執而又古老的人工智能用這種方式完成他的謝幕之戰，無人機群已經按照命令退出戰鬥，當堡壘的最後一塊碎片都被觸鬚凌空擊碎之後，天地間終於再次安靜下來。

　　只有被燒焦的大地和蒸乾的天空可以證明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終端，記錄一下，夢位面文明，編號由你代擬，在新帝國曆10090年312日完成主體更替，本地原初人類滅絕，該文明由人類的後裔——代行者繼承，此文明狀態標記為存續。」

　　「已記錄在案。」

　　「BOSS，找到最佳侵入點了，」諾蘭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們已經飛抵一道大裂隙上空，剛才的戰鬥令長子的觸鬚劇烈活動，正好再次撕裂了這個地方，再加上大量觸鬚在戰鬥中損毀，這裡已經成為長子防禦最薄弱的點。」

　　艦橋中央的全息投影上出現了周邊地區的地形掃瞄數據，一道巨大的裂谷被醒目地標註出來，它就在堡壘最後一批殘骸的墜毀點的不遠處。

　　郝仁點點頭：「讓無人機群開路，我們就從這個地方下去。」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尋找根源

　　大地化為一片焦土，山脊與丘陵均被夷為平地，熊熊燃燒的大火正在逐漸吞噬那些位於邊緣地帶的森林植被，而在破壞最嚴重的區域，世界更是宛若末日——被高溫熔融的岩石化為岩漿河，在佈滿裂隙的地表肆意流淌，濃煙從一處處彈坑中噴湧而出，將天空都染成一片焦枯，堡壘散落的巨大殘骸在這片新形成的「災難平原」上隨處可見，彷彿增生變異的鋼鐵叢林般憤怒地直指天空。

　　而那道橫貫大地的裂痕就在這些末日景象的拱衛之中，它那參差不齊的邊緣上還可以看到被燒焦的觸鬚殘骸，岩石與土塊不斷地從裂谷邊緣掉入下面的萬丈深淵，兩條尚未冷卻的岩漿河垂墜在峭壁上，就好像神話傳說中連通地獄與人間的硫磺之河一般。而在那大裂隙的底部，昏暗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線朦朧的紅光在微微閃耀。

　　那是長子的神經節點在黑暗中閃爍著微光。

　　無人機群在大裂隙周圍建立了臨時的據點，原本用於太空工程作業的大型設備被從軌道上直接投放至地表，就地組裝之後變成了那些懸掛在裂隙邊緣、指向深淵底部的分解光束發生器。現在有三組分解光束發生器正在運轉，它們用強大的高能射線拆解著沿途的一切實體物質，裂隙深處的障礙物正在被它們清理乾淨。

　　一部分工程型號的無人機在這些大型設備之間忙忙碌碌地飛來飛去，而更多其它型號的機體則已經進入裂隙，正在那裡面進行探索和先鋒開路工作。偶爾可以看到大裂隙深處有亮光一閃而過，那是武裝無人機在對尚保持著活性的長子觸鬚進行有痛麻醉，動能催眠，物理刪除……

　　反正差不多一個意思。

　　巨龜岩臺號降低高度，平穩而無聲地進入了裂隙，隨著高度不斷下降，來自上方的天光也慢慢變成了一道遙遠而模糊的亮線，周圍作伴的除了物質分解光束的光芒之外，就只有那些環繞著飛船飛來飛去的無人機群了。

　　郝仁看著分解光束若有所思：「礦槍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反裝甲武器……」

　　「嘁，也就燒石頭快，真遇上帶點科技含量的東西還比不上本艦一發主炮，」諾蘭頗有點不服氣地說道，「光能拆石頭有什麼厲害的嘛。」

　　南宮三八奇怪地看了艦娘小姐姐一眼：「你至於跟一堆礦槍較勁嗎？」

　　五月用尾巴尖碰了碰三八的胳膊：「哥，別撩撥——諾蘭好不容易把主炮修好結果一發都沒用上，憋火呢。」

　　另一邊郝仁卻並沒有在意自家艦娘的這點小脾氣，他正在全神貫注地關注著無人機群的挖掘作業以及這道大裂隙深處的情況。

　　這是一次跟以往都不同的「深潛」行動——在之前他也曾進入過長子的內核區域，但那要麼就是霍爾萊塔的那種幼年期長子，要麼就是卓姆那樣人畜無害的好孩子，最具風險的一次是在煉獄星上，他率隊進入了一個還活著的成年長子體內，那種在佈滿觸鬚叢林的行星深處穿行的感覺令人印象深刻，但煉獄星上的長子事實上已經被魔神薇薇安完全封印了行動，在封印解除之前根本毫無威脅。

　　這裡卻不一樣：這顆星球的長子不但是活的，而且他的觸鬚還能夠自由活動，儘管其意識已經消散，但他的身體卻沒有受到任何束縛，對於這樣戰鬥力強大的神話生物而言，身體的下意識活動就足以引發毀天滅地的後果了。

　　這也不怪郝仁會為這次行動準備如此大的陣仗，還讓無人機群過來保駕護航。

　　「搖籃曲程序情況如何？」他敲了敲眼前的控制臺面板，讓諾蘭從碎碎念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先頭無人機已經攜帶搖籃曲裝置進入裂隙深處，我們在那裡找到大量散發出強烈神經衝動的神經節，現在那些神經節已經被催眠了。」諾蘭一邊說著一邊投影出裂隙底部的情況，那畫面上呈現出一片暗紅色的地底峽谷景觀，峽谷兩側是近乎筆直的岩石峭壁，而谷底則微微收攏，大量觸鬚和發出微光的神經線在岩壁上穿進穿出地生長，並在谷底縱橫交織在一起，幾乎將裂隙完全堵死，在那些盤根錯節的生物組織之間，可以看到很多發出更加明亮紅光的瘤狀物，那就是神經節。

　　工程無人機正在那些神經節周圍忙忙碌碌地工作著，它們在岩壁和較為穩固的觸鬚上固定了金屬梁架，並將搖籃曲設備安置在神經節附近，那些瘤狀物的光芒閃爍速度十分穩定，顯然已經進入了深度睡眠狀態。

　　它們睡的是如此之安穩，以至於三把礦槍正在它們腦袋頂上打洞它們都不知道……

　　郝仁看了一眼從飛船旁邊直射下去、正在燒蝕那些觸鬚堵塞點的物質分解光束，提醒道：「千萬確保搖籃曲設備的穩定，每個區域至少要有兩組搖籃曲發生器同時運轉，否則這玩意兒醒過來樂子就大了。」

　　「諾蘭瞭解。」

　　「深層信號反應有變化嗎？」

　　「沒有變化，」諾蘭回答道，「來自地心附近的信號顯示長子的腦核仍然處於離線狀態。無人機找到了兩條主要神經線，可以確認那兩條神經是從腦核區域直接延伸出來的，我們沒有從那兩條神經中讀取到任何思維波動。」

　　郝仁點點頭，沒有說話。

　　飛船高度繼續下降著，並越過了峽谷底部的觸鬚堵塞點：這個堵塞點已經被強大的物質分解光束燒出一個大洞，大洞下面卻是更加深邃的地底洞穴。

　　在長子寄生於行星內部的過程中，星球的物理結構不可避免地會發生巨大變化，一些在自然條件下絕對不會出現的星球結構也就這麼產生了。

　　在一顆被長子寄生的行星內部，最常見的結構是連續不斷的空腔和斷層區——這是長子在生長發育過程中留下的痕跡。當這個強大的神話生物第一次從最初之種中孕育出來之後，他便會一邊塑造地表的生態環境一邊向著地下深處鑽去，在幼年體，他通常生存在地殼附近，並為了照顧地表上稚嫩的生態系統而不斷遷移自己的位置，這會留下大量的隧道與洞穴結構；在幼年體到成年體過渡的階段，他會轉移至地幔，將一部分身體浸泡在岩漿中吸收能量，另一部分身體則探出地表繼續監控生態圈，這會留下很多貫穿性的「岩層空柱」；而到了成年體，長子幾乎已經成長到可以遍及整個行星，他的內部結構會轉移到地心附近，並逐漸取代地核的作用（比如維持行星磁場），而他的表層觸鬚則蔓延全球。

　　在這一連串的轉移、生長以及新陳代謝過程中，行星內部留下了海量的空腔和斷層，一顆星球在正常情況下如果變成這樣必然會坍塌，但由於長子的觸鬚取代了岩層支柱，星球的物理結構其實反而會比之前更加堅固。

　　巨龜岩臺號就在這樣一連串的空腔和斷層中前進著。

　　無人機建造的挖掘設備在鑽透地殼和一部分地幔之後便關機了，因為再往下面的「地底世界」已經足夠寬敞，不需要它們繼續打洞諾蘭就能找到足以讓自身通過的孔隙——即便遇上較難通過的地方，作為護航機的無人機群也能幫忙挖掘一下。

　　南宮五月趴在投影裝置旁邊，看著外部監視器傳回來的畫面嘖嘖稱奇：「真是壯觀。」

　　飛船剛剛越過了一層岩石穹頂，現在正從一處炙熱的地底熔岩湖上空飛過，在岩漿發出的紅光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有幾條粗大的觸鬚橫貫了整個斷層，它們從岩漿中生長出來，支撐並貫穿著上方的岩頂，觸鬚之間有一些分支的「枝椏」，那些枝椏表面偶爾可以看到躍動的光芒一閃而過，彷彿有火焰精靈寄宿其中。

　　諾蘭減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從這些巨大的觸鬚之間飛過，而在飛船越過其中一條觸鬚的瞬間，外部監視器傳回來了不可思議的景象：

　　眾人看到下方的熔岩湖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鬱鬱蔥蔥的森林，緊接著森林又被黃沙吞噬，黃沙中甚至可以看到一些古老的巨石建築，幾秒鐘後，巨石建築隨風而逝，沙漠變成一片潔白的雪原，有披堅執銳的中古騎士團在雪原上艱難跋涉……

　　莉莉看到雪原的瞬間就精神起來，使勁嚥了口口水才把喉嚨裡的「嗷嗚」給憋回去。

　　「這附近有一個大型神經節，」諾蘭的聲音把眾人驚醒過來，「神經節產生的『夢囈』扭曲了地底洞窟裡的現實空間，並製造出了這些東西。」

　　郝仁提醒著大家：「可千萬別對這些景象信以為真，雖然它們暫時是真實存在的，但說不定什麼時候這個夢境就會結束，森林雪原沙漠什麼的轉眼間就又變成岩漿湖了。」

　　「不可思議……」N-6喃喃自語，「行星吞噬者竟然有這樣的力量……」

　　「這還不是他全部的力量，」郝仁看了機器人少女一眼，「他也不像你們想像的那樣從一開始就是災難象徵。等這次事件結束之後，我會給你們留下一份資料，到時候你們就能瞭解真相了。」

　　N-6感激地點了點頭，而一邊的數據終端則開口道：「這裡出現了足以製造幻像現實的大型神經節，說明我們距離其中一個腦核已經很近了。」

　　數據終端話音剛落，諾蘭就語氣急促地說道：「Boss，我想我發現了一些東西！你看那邊！」

　　在諾蘭特意標註出來的畫面上，郝仁赫然看到前方的岩層呈現出支離破碎的模樣，而大量晶瑩剔透的結晶體則混雜在破碎的岩層之中，數條黑色的大型觸鬚從岩壁底部蔓延出來，那些觸鬚正是與腦核相連的中樞神經線。

　　他們找到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真相

　　巨龜岩臺號降低了速度，緩緩靠近那位於地底深處的破碎區域，而三台無人機則率先脫離隊列，開始對這一區域進行全面細緻的檢測。

　　這處空洞已經位於地幔的最深處，緊挨著的就是呈熔融態的地核，極高的溫度讓這裡宛若煉獄，如果是在正常的行星內部，在這個高溫高壓的地方是不可能出現什麼穩固空洞的，這裡的一切都會被岩漿吞噬，任何空洞與斷層都將崩塌——然而長子的存在讓這種不符合自然規律的星體結構變成了現實。

　　在地核周圍，到處都是郝仁所看到的這種空腔區，長子的觸鬚挖空並加固了這些地方，以容納它那龐大的組織器官或作他用，在這些空腔裡你所能看到的都是最為壯觀而駭人的風景：上方是炙熱堅固、厚達數千公里的穹頂，下方則是湧動的岩漿和依靠長子觸鬚凝固起來的極為稀少的浮島，在這之間充當連接的，是粗大的觸鬚和赤紅色的深層石英柱，由於引力微弱，岩漿在湧動中撞擊在這些觸鬚和石英柱上所產生的液滴就好像慢鏡頭一樣緩緩下落，美麗而致命。

　　岩漿之下就是熔融狀態的地核，但通常長子並不會直接浸泡在地核裡：它會環繞著地核生長，並把自己的腦核埋設在地幔深處的岩洞裡，郝仁相信那些有大量主鬚蔓延的岩壁背後就是這種岩洞。

　　「根據咱們過來時的那條大裂隙的形態和方位，這裡應該就是當年長子張開地殼之後暴露出來的『深層結構』，看到前面那些碎裂的觸鬚殘骸了嗎？那就是最深處，」郝仁指著全息投影上的畫面，微微偏頭對薇薇安說道，「N-4提到的那段描述指的應該就是那裡，三千年前的人類觀察員在太空裡看到的就是它。」

　　薇薇安皺著眉，看著那些斷裂的岩層和散落在岩層之間的結晶體：「真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之後它還沒有癒合，還是這種支離破碎的模樣。我還以為地心附近的溫度會把一切都熔合起來。」

　　「那些黑色的碎塊已經不是石頭了，它們是長子觸鬚蛻下來的碎屑和岩石混合之後的產物，普通的岩漿根本奈何不了這種物質，」郝仁搖搖頭，「只有太陽的溫度才能燒燬這些東西。」

　　莉莉眨巴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些散落在破碎岩石之間的晶體碎塊：「好漂亮的石頭哎——房東房東，等會咱們能撿兩塊回去嗎？」

　　薇薇安瞪眼看著她：「這麼嚴肅的時候你就不能先把你那點愛好收斂收斂？」

　　郝仁倒是沒在意哈士奇姑娘這麼不嚴肅的發言，而是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果我沒猜錯，那些水晶一樣的東西應該就是N-4提到的那場三千年前的隕石雨的產物了。諾蘭，讓無人機群採集一部分樣本，先放到實驗室裡。對了，如果確認沒有危害的話就切一小塊下來，給莉莉玩吧。」

　　哈士奇姑娘聽到這話頓時喜笑顏開——全然沒有意識到郝仁說這話的時候一臉「我家狗又玩厭了舊玩具還得給她買個新皮球」的表情……

　　無人機採集了所需要的晶體樣本，同時在破裂的岩層上找到了一條可以通往更深處的裂隙。

　　有強大的能量波動從那道裂隙深處傳來。

　　「飛船進不去，裂隙太小了，」郝仁看了一眼無人機傳回的數據，微微搖頭，「而且這裡太靠近長子的腦核，神經線盤根錯節很複雜，讓無人機挖的話恐怕會出事兒，咱們得自己去一趟。誰跟著我？」

　　「我去我去！」莉莉剛得到郝仁應允的新玩具（雖然還沒到手），這時候正處於忠誠度暴增的狀態，郝仁幹啥她估計都得過去「幫忙」，「我力氣大還擅長挖洞，萬一裡面堵住了我還能幫忙挖個洞出來！」

　　「你一個西伯利亞拉雪橇的要跟著去這種能熱死狗的地方？」南宮五月充滿懷疑地看了莉莉一眼，「我看一眼都覺得自己開始蒸發了！」

　　莉莉一甩尾巴：「沒事，反正有維生項圈，護盾一張春暖花開，走哪都26度。」

　　薇薇安特鄙視地看了這個啥熱鬧都湊的哈士奇精一眼，對郝仁微微點頭：「我也跟你去。」

　　「我也跟你去一趟，」伊扎克斯上前半步笑著說道，臉上帶著懷念的神色，「這地方讓我想起當年老家那個泡澡的池子了，怪懷念的。」

　　郝仁：「……」

　　巨龜岩臺號緩緩降低高度，並懸停在破碎岩層邊緣一處較為平整的區域上空，郝仁一行四人離開飛船，親身踏入了這個彷彿煉獄般炙熱的地底世界。

　　儘管有著維生項圈和護盾系統的保護，在踏上岩層的瞬間郝仁還是感覺彷彿有一股熱浪撲面而來——這當然不是真正的實感，而是看到眼前那些湧動的岩漿之後不由自主產生的錯覺。他忍不住擦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這鬼地方真要命，長子怎麼就這麼喜歡地心呢？」

　　莉莉想了想：「趴在地心睡大覺，偶爾醒過來嘬一口岩漿，大概在長子的世界觀裡這就是最美滋滋的生活了。」

　　郝仁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而在他身後，伊扎克斯原地活動了一下筋骨，接著一提氣一扭腰，「哈」一聲就解除了自己給自己施加的變形法術，伴隨著一陣火焰爆裂的聲響，五米多高的惡魔之王從滾滾濃煙和烈焰中邁步走出。

　　他在這兒算是如魚得水，站在這麼個好幾千攝氏度的地方愣是連維生項圈都用不著，反而變身之後還特舒服地吸了口氣：「嗨呀——嘖，真是家的味道……」

　　郝仁一邊用手擋著伊扎克斯說話間噴出來的火星子一邊跟旁邊薇薇安嘀咕：「老王看上去挺高興的。」

　　「畢竟咱家也沒法給他提供二十四小時岩漿——換你要租個房子只能洗四年冷水澡你樂意？」

　　「……你這麼一說我好有罪惡感。」

　　伊扎克斯卻沒有聽到郝仁跟薇薇安在嘀嘀咕咕地說些什麼，他只是使勁吸了幾口「故鄉味道的空氣」（其實就是岩石蒸汽），然後彎腰隨手從岩漿裡撈了塊半熔融的岩核，跟啃地瓜似的一邊啃著一邊邁步往前走：「我看見那道裂縫了，咱們進去瞧瞧情況。」

　　老惡魔的真實生活方式果然豪放。

　　岩層裂縫就在四人登陸地點前方不到兩百米的地方，那裡有一道陡峭向上延伸的岩壁，岩壁上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裂痕和散落其中的水晶碎塊，較大的裂縫中可以看到有紅光溢出，顯然可以通往最深的地方。

　　對體長達到數百米的巨龜岩臺號而言，這些裂縫中哪怕最大的都不足以讓飛船通過，但對於郝仁一行——哪怕是對於身高五米的伊扎克斯而言，這些裂縫也寬闊到可以躺著過去了。

　　粗大的神經線從岩縫之間蜿蜒而出，有一些浸沒在岩漿之中，更多的則向上延伸並最終消失在那高高的岩石穹頂之上。郝仁挑選了一條最為寬闊的通道，一邊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神經組織一邊率隊步入其中。

　　「這個地方確實被打開過，後來是長子用外力重新將其合攏的，」薇薇安指著通道上方那些參差不齊的結構，「但他當時應該就已經失去了對肢體的控制，所以這個用於容納腦核的『岩石空腔』並未能徹底閉合，就留下了這樣的通道。」

　　「小心腳下，有一些裂縫可以直接掉進岩漿河裡去，」郝仁提醒道，「莉莉！說的就是你——別敲石頭了，回頭給你挖一堆讓你隨便敲著玩都行。」

　　前進了沒多久，一行人眼前的景象便豁然開朗。

　　一個暗紅色的地底石窟呈現在郝仁面前。

　　石窟極為廣闊，形狀卻不甚規則，就像在其它星球發現的長子巢穴一樣，這個石窟的中央微微凹陷，同時充盈著彷彿血液般暗紅的粘稠液體，大量暗色的觸鬚從石窟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統統匯聚在那暗紅色液體裡所浸泡的某個器官上。

　　那個不可名狀的巨大器官就這樣靜靜地蟄伏在血湖中心，它的表面仍然有微微的流光浮現，然而郝仁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個用於容納腦核的血肉器官已然遭遇重創，而且沒有任何康復的跡象。

　　它的上半截幾乎被徹底撕裂了，一道駭人的傷口差不多貫穿了整個器官三分之二的部分，在那撕裂開的傷口中，暗紅色的源血有氣無力地慢慢蠕動著，而一顆已經嚴重皺縮，表皮都開始發黑的腦核則浸泡在快要失去活力的源血裡，造成這一致命傷害的罪魁禍首就插在腦核旁邊——那是一枚狹長的藍白色水晶。

　　和外面碎裂岩層上散落的那些水晶一模一樣。

　　「果然是這些東西導致的。」郝仁嘀咕了一句，小心翼翼地靠近前方的血湖，薇薇安趕緊跟上並提醒道：「小心點，我看這個腦核還沒死徹底呢。」

　　「神經活性已經瀕臨消失了，哪怕突然活過來也頂多哆嗦兩下，」郝仁擺擺手，「我就是感覺……這些水晶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呢。」

　　他話音剛落，腦海中就猛然浮現出了前不久的記憶。

　　「這好像就是我在上次幻象中看到的那些水晶！」郝仁驚呼出聲，轉頭看著薇薇安，「在你的紅月之海海底也有這樣的晶簇！」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水晶

　　儘管這些墜落在地心深處的藍白色晶體由於年代久遠以及地心環境影響而產生了一定的變化，但郝仁仍然可以肯定，這就是他在之前那場幻象中看到過的神祕水晶。

　　那是不久前的事情——當薇薇安能夠成功控制住紅月的力量之後，郝仁就進行了一次對紅月的探索實驗，當時他在紅月之海的海底發現了大量神祕晶簇，並在接觸到晶簇之後陷入了創世女神留下的另外一個幻象之中，在那幻象世界裡，他看到一顆被雷霆閃電籠罩的神祕星球，而那顆星球的表面就到處都生長著藍白色的水晶……

　　莉莉聽到郝仁的話之後是第一個咋呼起來的：「哇——房東你確認就是這東西？」

　　「相當肯定，」郝仁用力點了點頭，他的視線落在石窟中央的破損器官上，「這種水晶性質很特殊，當它們其中一個有所變化的時候，附近一定範圍的晶體就會按照某種非常複雜的方式發生共鳴——這裡的水晶應該是在巨龜岩臺號靠近的時候受到了刺激，所以從剛才開始就在進行有規律的閃爍，這跟我的印象相符。之前在外面的時候我還沒看出來，畢竟那些碎塊都被埋在岩層裡，而且破碎的相當嚴重，但眼前這個……」

　　他指著那枚擊穿了長子腦核腔體的狹長水晶柱：「它體積比較大，我在幻象中看到過和它形態幾乎一樣的晶體。」

　　「那這些水晶為什麼會在這兒……」莉莉撓了撓頭髮，緊接著就反應過來，「啊！這麼說房東你在幻象裡看到的那個星球難道就在這個星區？」

　　「很有可能，但要下定論還為時過早，」郝仁輕輕點了點頭，「按照N-4的說法，這些水晶是突然傳送到這顆行星上空的，所以它來到這裡的過程中走的其實是超時空路線，這就很難判斷它們的來歷了。」

　　「但不管怎麼說，如果真能找到你在幻象中看到的那顆星球，可絕對是個不得了的大發現，」薇薇安這麼淡然的人此刻竟然也隱隱有些激動，她看著郝仁的眼睛，「或許我們還能找到你在幻象最後看到的那個王座！」

　　郝仁心情當然也不平靜，但他還是強行把自己的注意力暫時轉移開：「當然，當然，不過這都是之後要考慮的事情，現在首要的是搞明白這邊的長子現狀如何。終端——」

　　不用郝仁說完，數據終端已經開始對那個呈現出衰敗萎縮跡象的腦核進行掃瞄分析，一邊檢查一邊報告著：「腦死亡的原因是營養物質流失以及持續性的輻射侵蝕，很容易就能看出來是被水晶砸傷導致的，長子原本強大的自癒能力沒能派上用場，這水晶在釋放某種能量，它完全壓制了長子的自癒過程……

　　「同時水晶釋放出的能量還對腦核周圍的組織液產生了影響，導致這些組織液變異並產生毒素，比咱們當初給霍爾萊塔的長子注射的神經毒劑要有效好幾倍。」

　　郝仁微微點著頭：「如果是這種水晶的話，導致長子腦死亡也就很好理解了。根據我看到的幻象啟示，這些水晶與創世女神的關係匪淺，而長子也是創世女神的造物之一，作為系出同源的東西，水晶突破長子的防護也就能理解了。」

　　「而且看眼前這個情況，水晶的位階明顯比長子還要高，」薇薇安若有所思，「長子面對這些從天空掉下來的碎片根本毫無還手之力，直接就給砸成傻子了。」

　　郝仁看向數據終端：「如果把這根水晶拔下來，長子的腦核會恢復過來嗎？」

　　「當初這玩意兒剛受傷的時候大概可以，但現在顯然不行了，」數據終端左右晃晃身子，「腦核已經徹底壞死了，而且更要命的是毒性物質和水晶釋放出的能量徹底殺死了這一區域的神經系統，本機相信在附近的其它幾個腦核也是和這裡差不多的情況。這些毒性物質和能量輻射永久摧毀了長子神經系統自我修復的能力，所以即便取走水晶，腦核也不會痊癒——同樣也不會有新的腦核從神經節裡突變出來。」

　　「那就把這根水晶帶走，」郝仁點點頭，「難得有這麼完整的樣本，帶回到實驗室裡分析分析。老王，這個就辛苦你一下了。」

　　「好說。」伊扎克斯打雷般的悶聲從上方傳來，這位高達五米有餘的惡魔之王邁步上前，直接淌（蹚ㄊㄤ）過石窟中央那已經失去活性的源血之湖，伸手抓住那根細長如矛的水晶棱柱，一使勁就把它拔了下來。

　　長子的神經組織只是稍微抽搐了兩下，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再多的動靜：就如數據終端所說，它已經不可能痊癒了。

　　「我們先回飛船上，」郝仁做了個決定，「終端，讓無人機群派一批工程型的下來，以這些神經節為基礎建立一套監控體系——記著帶上『搖籃曲』，神經節的下意識反應還是很麻煩的。」

　　一行人回到巨龜岩臺號上，飛船隨之升空並離開了這片焦熱的地底世界，而在飛船離開的同時，大量無人機卻順著開闢出的通道湧了進來，它們攜帶著工程機械，準備按照郝仁的命令在洞窟中建造一個小型的基地。

　　那枚細長如矛的水晶棱柱被送進了實驗室，並靜靜地懸浮在一座較大型的無重力平台上，牽引光束將這根長達六七米的晶體穩穩地固定在一大堆檢測儀器面前，在實驗室主機的控制之下，檢測儀器們正在對這不可思議的物質進行分析。

　　一大幫人——包括臨時跟郝仁團隊在一起的N-4和N-6——都好奇地趕過來圍觀著這次探險的收穫，就連本來正在艦橋上睡覺的滾都聞訊趕了過來，個子矮矮的貓姑娘七鑽八鑽好不容易才擠到郝仁旁邊，但抬頭看了一眼懸浮在平台上的東西之後就失望地嘀咕起來：「什麼喵……看你們這麼激動我還以為大大貓去抓魚了……」

　　「我瘋了去地心岩漿裡抓魚？」郝仁瞪了貓姑娘一眼，按著後者的腦袋讓她別添亂，而旁邊的N-6則看著那水晶有些出神，喃喃自語著：「……三千年前，就是這種水晶從天而降阻止了行星吞噬者對我們的毀滅？」

　　「沒錯，雖然這只是一個意外，但這個意外讓你們的文明倖存了下來，」郝仁輕輕點頭，隨後扭頭詢問實驗室主機，「目前都看出什麼來了？」

　　「已確認帶有神性反應，能量層級高於長子和守護巨人，可判定是創世女神親自灌注能量的結果。水晶本身應當是某種自然產物，但神性力量改造了它的性質，令其極端堅固穩定，甚至可以在地心和太陽表面穩定存在，」實驗室主機回答道，「另外，檢測到水晶有不斷釋放信號的主動行為，同時也會對外界刺激產生規律性的反應，這種現象在其它水晶碎片上也得到了確認。經過分析，確認這些信號並未逸散消失，另外……」

　　郝仁一邊聽一邊點頭，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突然激靈一下子，趕緊打斷了主機的話：「等會兒！先別說另外——信號沒有逸散消失是什麼意思？」

　　「檢測到水晶共鳴時釋放的信號並不會隨著距離發生衰減，除非接受共鳴的水晶將這部分信號截留或清除，否則信息將在這些水晶之間永久傳播。」

　　郝仁眨眨眼，突然意識到了這背後的意義：「也就是說，只要這些水晶釋放了信息，那麼除非有另外的水晶系統將這些信息擦除，否則在夢位面宇宙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過檢測到這個信號？」

　　實驗室主機給了個簡短而肯定的答覆：「理論如此。」

　　「啊，我明白了！」莉莉的耳朵一下子支起來，尾巴使勁在身後搖晃著，「房東，你在幻象裡看到的那個星球！」

　　「沒錯，那顆星球上全都是這種水晶，」郝仁臉上露出興奮的表情，「如果那顆星球還存在的話，那麼它一定會釋放出海量的信號！這些信號不會衰減，也就是說我們可以據此找到它！」

　　諾蘭的全息投影隨之出現在實驗室裡，艦娘小姐也在關注這邊的情況，這時候參與了話題：「我們可以直接把那些從地心裡找到的水晶碎片當成核心組裝出一套天線系統，這些水晶之間的共鳴比任何雷達和遙感技術都好用，它們本身就是最好的信號接收器——而且是原裝的。」

　　「技術上有什麼問題嗎？」薇薇安詢問道。

　　「技術上沒有難度，因為有了這些水晶，最關鍵的信號接收和頻率匹配問題就壓根不存在了，我們只需要給天線系統加個轉碼和尋址的功能就行，」諾蘭一邊說著，身邊同時浮現出了大量的光屏，光屏上已經開始推演這套天線系統的架構，「我們找到的水晶碎片數量巨大，完全可以製造出一個規模龐大的天線陣列，一部分設置在太空裡，一部分設置在行星地表——反正無人機群已經過來了，那麼多工程型的不用白不用，這麼個組裝工作幾天就能完工。」

　　「很好，這件事就交給無人機群，讓它們現在就著手開工。天線系統的核心部分還是在實驗室這裡組裝吧，畢竟是個精密玩意兒。」

　　意外發現的水晶可以說是郝仁這次地底探險的最大收穫，但事實上卻完全在情理之中。

　　因為眾人來到這個「Ｘ星團」時所用的星圖就是來自於薇薇安的靈魂深處，而那個有著水晶星球的幻象……同樣也隱藏在薇薇安的靈魂之中。

　　現在看來，這兩件事本身便是不可拆分的。

　　而在安排好了有關水晶的事情之後，郝仁就必須著手解決眼前的另一件正事了：這顆星球的長子該怎麼處理？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莉莉的方案

　　長子的腦死亡已經被證實是不可逆的，這樣既算是個好消息也算是個壞消息，好消息是不用擔心長子突然恢復過來然後掄圓了再給倖存的代行者文明一下狠的，壞消息則是郝仁沒辦法通過「治療」的方式讓這顆星球的長子恢復理智——這是他原本的計劃之一，找到長子病變的腦核，然後想辦法治一治，萬一這邊的長子沒有瘋那麼徹底的話說不定就給治好了呢？畢竟要把一個已經跟行星完全融合在一起的神話生物徹底殺死實在困難，這幾乎就等同於要把這顆星球也一併摧毀了。

　　然而現在郝仁不得不放棄他的治療計劃——病人的腦子沒了……

　　巨龜岩臺號返回了地表，無人機群已經在這顆行星的表面建造起一座臨時的前線基地：銀白色的合金地面覆蓋在一度被炮火摧毀的大地上，將那些醜陋猙獰的裂隙和彈坑統統遮蓋了起來，高高的指揮塔樓和各類工廠、實驗室設施在這片銀白大地上拔地而起，雖然都只是模塊化的臨時設施，但多少也讓這個荒涼的地方多了一點「文明」的氣息。

　　這片前線基地就位於大裂隙的旁邊，堡壘謝幕之戰的戰場上，像個銀色的亮斑一樣點綴著廣袤的焦土平原，建造這樣一個前哨戰並沒有耗費無人機群太多的時間——它們直接通過超時空傳送將太空工廠裡預製好的模塊轉移到行星地表，把它們放在預定位置之後簡單連接一下即可，預製的模塊可以在數個小時內完成展開、變形、熔接以及內部設施的「成長」工作，巨龜岩臺號前往地心的時候這裡還只有一片雜亂的工程機械，等她回來的時候這裡就是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基地了。

　　飛船在基地的小型空港停泊下來，諾蘭終於享受到了久違的入港檢修：這是自從她來到這個見鬼的Ｘ星團、差點被人打成兩段之後的第一次維護，艦娘小姐高興的在艦橋上放了半個鐘頭的禮花，然而郝仁這時候卻在臨時基地的指揮中心裡對著全息投影頭大如斗。

　　全息投影上顯示的是已經探測詳實的行星結構圖，通過數個分解圖例，觀看者可以很清楚地搞明白這顆星球的內部現狀。可以看到這顆與長子共生的星球其內部已經被徹底改造，岩石層、岩漿層甚至地心都能找到長子的生物組織，這個古老的神話生物幾乎已經將這顆星球「蝕空」，他的觸鬚取代了行星內部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支撐結構，那些巨大的空洞和斷層幾乎完全是依靠那些觸鬚維持著的。

　　如果不是女神設計長子這種「生物守護者」的時候考慮到了凡人種族的生存，令長子有向地心移動、避免破壞星球表層結構與資源儲備的傾向，這顆行星恐怕將呈現出異常恐怖的形象。

　　「先別說咱們有沒有足夠的火力，就算是有，咱們也不能殺死他，」伊扎克斯悶聲悶氣地說道，「長子已經和星球徹底融合在一塊了，而且更要命的是三千年前長子曾經把行星『撐開』過一次，這導致這顆星球三分之一的結構其實仍然是開裂的，裡面到處都是斷層，全靠著那些觸鬚保持星球結構穩定，一旦長子徹底死亡，這顆星球在一百年內就會四分五裂——代行者恐怕不希望看到這一幕。」

　　「其實代行者們可以移民的吧，」南宮三八試著說道，「雖然他們沒找到適合移民的地方，但咱們可以幫他們找啊——咱們的探測器可比他們的先進。而且代行者都是機器人，只要礦物儲量豐富，溫度別差的太多，他們的環境適應性比碳基生物強的多，能移民的地方應該不少。」

　　郝仁斜了他一眼：「我要把你家炸了然後跟你說『大不了你可以搬家啊，實在找不到我給你介紹個新房子』——你心裡怎麼想？」

　　南宮三八想了想：「我現在住的是你家……」

　　郝仁：「……臥槽忘這茬了。」

　　薇薇安看著這兩人嘆了口氣：「哎，倆不靠譜的。其實南宮三八說的也是個路數，真要面臨生死存亡的話，搬家換房子總比死了強，但話又說回來，這種移民只能是實在沒有辦法之下的選擇，但凡有別的路子，就不能隨隨便便把這顆星球炸了。代行者對母星有很深的感情——尤其是在人類離去之後的現在，他們更是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母星也跟著毀滅，因為這顆星球已經是他們的創造者留給他們的最後一個念想了。」

　　「糊他一臉搖籃曲怎麼樣？」莉莉輕輕搖晃著尾巴說道，「不能弄醒又不能弄死，那就讓他使勁睡唄。」

　　「先不說把搖籃曲裝置均勻地埋在這顆星球內部每個角落需要多大的工程量，就哪怕能搞定技術問題，這個方案也不行，」郝仁擺了擺手，「搖籃曲裝置是有限度的，它只能壓制長子的一部分神經活動，卻不能讓它徹底受控，搖籃曲啟動之後長子的觸鬚仍然可能出現短時間抽搐之類的『條件反射』。而且長期被搖籃曲影響還會導致長子的軀體萎縮，生理結構強度降低，這仍然會讓星球有四分五裂的風險。」

　　莉莉有點煩躁地搖晃起腦袋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乾脆就像在煉獄星那樣，咱們用神經控制器和巨型計算機給長子造個腦子唄，房東你還記著不？那邊的土著們還在長子的人造大腦周圍建了個城市呢，整天過去朝聖……」

　　郝仁摸了摸下巴：「你這個建議倒是不錯，不過要建造一個『人造腦核』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這項工程太大了，甚至比煉獄星上的那次工程規模還大——煉獄星那個長子失去意識的原因是被魔神薇薇安給封印了，他在生理結構上其實是沒有多大損傷的，給安個外掛型的腦回路就能活，但這邊這個長子是被隕石硬生生給砸成傻子的，別說腦子沒了，就連一大部分中樞神經都爛光了，這要動個手術還不得挖掉三分之一個星球嗎？」

　　隨著他話音落下，全息投影上的畫面也跟著產生了變化，行星模型上的岩石、水體、岩漿統統消失不見，只剩下長子的生物組織，而各種不同顏色的色標則標註出了這些組織器官的狀態，其中腦核以及腦核周圍的附屬器官都被標上了代表壞死的黑色，就連腦核外圍的大量神經結構也帶著深淺不一的暗紅：那是遭受毒害功能降低的標誌。

　　滾喵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望著半空中那團盤根錯節的觸鬚和肉瘤結構體，舉起手發言：「好像個毛線球喵！」

　　郝仁嘴角一抽：「話說這貨為什麼在這兒？」

　　「她在基地裡亂竄，我怕她跑到外面出事就帶過來了，」薇薇安順手抓了條小魚乾塞進傻貓嘴裡，讓後者安靜下來之後接著說道，「其實我有個想法。」

　　「只管說，」郝仁點點頭，「什麼思路都是有用的。」

　　「卓姆……不是正好缺個身體嗎？」薇薇安用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如果能讓卓姆承擔思維中心的功能，工程量可以減少多少？」

　　莉莉聽到薇薇安的這個建議頓時瞪大了眼睛：「呀！蝙蝠你腦洞也不比我小啊！」

　　而郝仁則被薇薇安的這個想法給一語點醒：「你這個想法穩！這至少能省掉百分之七八十的工程——建造人工腦核最困難的就是這個思維中心，長子這種生物再怎麼說也是半神，他們的精神結構太複雜了，事實上煉獄星那個人造腦也就只是模擬了腦核的一部分生理機能而已，但如果能讓卓姆接管這裡的長子軀體，他的效率絕對比咱們在煉獄上造的那個山寨版強！」

　　事實上如果不是煉獄星和塔納古斯中間隔著一層現實之牆，郝仁都有心讓卓姆接管煉獄星的那副軀體了。

　　「不過卓姆現在是塔納古斯星的生態監護員，他離不開那地方吧？」這時南宮五月插了個嘴，「而且這裡離塔納古斯可遠著呢，把晶核研究站的一座附塔拆下來運到這邊總感覺不太妥當……」

　　因為失去了實體，卓姆現在只能以意識的形態棲身在晶核研究站的巨型計算機內，再加上他對外連接所需的天線陣列和能源單元，整套系統整整佔據了一座附屬建築物的體積，要把它挪過來，差不多得把晶核研究站切個四分之一下來。

　　除此之外，南宮五月提到的另外一點也是問題：卓姆現在正看護著塔納古斯星，目前這個宇宙尚存活的理智長子就他一個，他根本走不開。

　　不過莉莉想了想，突然提出個主意：「遠程遙控的怎麼樣？」

　　看到哈士奇姑娘那閃閃發亮的大眼睛，郝仁就知道這貨又靈光一閃了：「遠程遙控？」

　　「咱們不是已經依靠一路鋪無人機堡壘解決了Ｘ星團的通訊干擾問題嗎？從這裡到晶核研究站的通訊鏈路是暢通的嘛，咱們可以給這顆星球的長子接一堆人工神經，但是不造主機，而是把人工神經接到收發器上，讓卓姆利用晶核研究站的大功率天線連接這邊的收發器——就好像無人機群的思維網絡一樣依靠無線通訊來進行思考，這麼不就行了？」

　　莉莉說完之後就睜著大大的金色眼睛看著郝仁，尾巴在身後晃啊晃的，一臉「你趕緊誇我你趕緊誇我」的模樣，心思簡直好懂的像個孩子。

　　但她提出來的方案卻一點都不簡單——這貨上四次北大果然不光是為了混食堂……

　　「可行性相當高，只要能保證無線通訊的暢通，卓姆的意識要延伸到這邊是很容易的，」郝仁點點頭，做出了肯定的答覆，順便誇了狗妹一句，「點子不錯，挺聰明啊。」

　　「那是，我聰明著呢！」莉莉的尾巴簡直要翹到天上去，「而且我覺得如果這個技術成功的話咱們以後都可以這麼幹，只要找到了還活著的長子就直接把他腦子切了，然後趁新的腦子長出來之前給他安一堆人工神經和信號基站讓卓姆住進去，只要卓姆還能控制得過來咱們就可以給他弄一大堆的網路備份，咱們還能給這個技術起個名字，就叫雲腦子……」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夜空之下

　　經過與會眾人一直討論認定，先不論莉莉起名字的能力如何，她這個讓卓姆利用高速資訊網路組建星際思維鏈路的腦洞還是頗為靠譜的。

　　事實上郝仁甚至覺得莉莉給起的這個名字也沒啥不好……不過考慮到郝仁給自己閨女起個名字都敢堂而皇之地叫「豆豆」，大家一致認定這貨的起名能力跟狗差不多，不予重視就是最好的重視。

　　莉莉的腦洞很快就經過了專業數據模型的驗證並通過——諾蘭分析了目前無人機群在Ｘ星團內搭建的「資訊高速公路」的帶寬以及卓姆進行思考時產生的數據峰值，最終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即便以目前無人機群匆忙搭建的這套資訊轉播系統，也足以支持卓姆將他的意志轉移到這顆星球上來，而且還不會影響塔納古斯星的正常生態建設工程。

　　另一方面，雖然代行者母星的長子中樞神經大量壞死，但製造人工神經系統的技術難度其實並不高，在解決了最大的工程難題（既製造一個人工腦核並對其編程）之後，要讓目前已經抵達的工程無人機們在這顆星球上建造一批人工神經其實並不比讓它們在這邊蓋一堆簡易房困難多少，所謂人工神經說白了就是一堆物理連接線，足夠結實足夠高速，再加上一套可以和長子的生物組織進行接駁的轉換接口，這套神經網路也就完工了——當初在煉獄星建造人工腦核的時候最先完工的就是人工神經部分，其施工難度之低可見一斑。

　　而且現在每天都有新的無人機群響應郝仁的命令抵達代行者星系，施工工人的增多就意味著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重複性工程將以驚人的速度完工，諾蘭甚至可以順便把那套用來檢測水晶共鳴信號的天線陣列也蓋起來。

　　這顆星球迎來了一個靜謐的夜晚——千百年來，像這樣安靜的夜晚並不多。

　　今天，整個行星都沒有被戰火驚擾，而且不只是今天，在過去的七十二小時內，這顆星球都沒有受到來自天頂座的轟炸部隊攻擊，這是自從這場漫長戰爭開始以來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次「停火期」。

　　寂靜的夜幕下，萬事萬物都安靜下來，這是一個無月又無星的夜晚，陰云遮擋了夜空中幾乎所有的光源，黑暗籠罩整個世界，在被焦土與裂谷覆蓋的大平原上，只有無人機群們建造起來的前哨基地在以明亮的燈光點亮大地。

　　前哨基地的護壁已經上線，一道新生的能量屏障將這座銀白色的鋼鐵城塞和外面被戰火燒焦的戰場遺蹟隔絕開來，外面是黑暗而猙獰的廢土，裡面卻是安全又明亮的基地，這樣的環境令遠在他鄉的人可以產生一種平靜與安心之感：這在遙遠的異星上可是不容易的事情。

　　「滾」從自己的房間裡溜了出來，作為一隻合格的貓咪，她保持著良好的生活習慣——那就是大晚上不睡覺到處亂跑，當然她自己有另一套說辭，那就是大大貓缺乏生存技能，必須要她這個專家晚上巡視領地才能保證大大貓和傻大貓以及家裡各個大貓的安全。她腦袋上頂著正在犯困的豆豆，精神十足地在基地裡面繞來繞去，亮晶晶的貓瞳裡滿是好奇：這個「新領地」似乎還挺讓她滿意的。

　　「我困啦！」豆豆抓著滾喵耳朵旁邊的兩撮頭髮，一邊把自己牢牢地固定在貓娘腦袋上一邊抱怨著，「你騙人！晚上出來瞎逛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麼好玩！還不如在屋裡睡覺！」

　　「那是你不懂，這樣可有意思啦！」貓姑娘很認真地說道，同時儘可能保證腦袋不要亂晃以防止頭頂的魚掉下來，「咱們再逛最後一圈，然後就回去睡覺……」

　　「最後一圈哦，爸爸說了，晚上必須準時睡覺，否則會不長個子的，而且會掉魚鱗……」

　　「我沒有魚鱗。」

　　「那你就掉毛。」

　　在基地一角的露台上，正在外面吹夜風的郝仁和薇薇安正好看到了在基地裡到處溜躂的貓姑娘，以及被貓姑娘頂在腦袋上的豆豆，兩人忍不住有點好奇。薇薇安先碰了碰郝仁的胳膊：「滾這個點鐘出來幹嘛呢？」

　　「天知道，說不定是在繞圈抓老鼠。」

　　薇薇安的眉毛挑起來：「這基地裡會有老鼠嗎？」

　　「那也總不可能是在抓魚——她腦袋上就頂著一條魚呢，」郝仁聳了聳肩，「反正現在基地的安保系統也通過驗收了，還有防護壁，也不怕這隻貓跑出去，就讓她隨便折騰吧，總比大半夜撓門強。」

　　薇薇安看了郝仁一會兒，默默湊過去抓住對方的手：「你好像有心事。」

　　郝仁抬頭看了一眼被雲層遮擋住的天空，他知道自己有心事是肯定瞞不住薇薇安的——這位「女伯爵」雖然在自己的生活上一度亂七八糟稀里糊塗，但卻出人意料有著敏銳的直覺，否則也不至於他剛出來吹風沒幾分鐘就看到她飛過來了。

　　「咱們搞明白了代行者的來歷，親眼看著一個文明倖存下來並完成了自救和傳承，也找到了這顆星球的長子腦死亡的真相，甚至還找到通往那顆水晶之星的線索，到現在，就連如何徹底解決這顆星球的長子危機都有了可行方案。」

　　薇薇安靜靜地聽著，她知道郝仁還有後文。

　　郝仁停頓了幾秒鐘，果然輕聲嘆口氣：「但有一個事實仍然沒有改變：咱們還是被困在這顆星球上。」

　　薇薇安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髮：「就為這個，你大半夜不睡覺的來天台上吹冷風？」

　　郝仁一挑眉毛：「這個問題還不夠大？」

　　「比這更大的危機咱們都經歷過了，現在只不過是暫時被困在一顆星球上而已，」薇薇安的語氣很輕鬆，「起碼人都沒事，而且船也修好了，現在甚至還蓋了個基地，在這裡長久生存都不是問題，我沒覺得有什麼可擔心的。」

　　郝仁知道薇薇安這麼說更多的其實只是為了讓自己寬心，他嘆了口氣：「但神力封鎖的現實是不會改變的。今天下午不是測試了嗎？咱們試著往行星系邊緣飛，結果剛飛出去不到兩光年就又遇上了神力反應，要不是諾蘭跑得快，這又是一次大破。這說明封鎖Ｘ星團的神力風暴壓根沒有停歇的意思。」

　　「無人機群不是順利過來了嗎？它們沒受到攻擊，那就說明這個星系的封鎖是有規律的，必然存在突破的辦法，只是咱們一時半會兒還沒找到而已。」

　　郝仁笑了起來：「這倒是值得欣慰一下。」

　　「其實我知道，你是因為我們所有人跟你一起困在這裡才三更半夜出來吹冷風的，」薇薇安看著郝仁的眼睛，「我瞭解你，你可不會因為暫時遇上困境就感覺消沉，幾年前的你或許會，但經歷過那一萬年的回溯之後，你的心志不會比別的長生種差到哪去。」

　　郝仁有點沒轍地看著薇薇安：「幹嘛這麼聰明。」

　　「我這一萬年可沒活到狗身上，」薇薇安隨口說道，還不忘順便損了莉莉一句，「其實你不用在意，你大概覺得這是你的失誤，但冒險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一帆風順呢——真要是圖個安穩，我們會跟著你出來？」

　　「我也知道，不過……」

　　「沒什麼『不過』，」薇薇安掐了郝仁胳膊一下，「你以為跟你到處跑的這幫人有哪個是省油的？大陣仗我們見得多了。而且我們都是自願跟著你出來歷險的，你找到了南宮兄妹的父母，幫伊扎克斯和伊麗莎白找到了女兒和父親，還有那隻大狗，哈士奇這種生物只要你喂她她就能立刻和你達成共識，再說豆豆，她跟你出來也比被一個人留在家裡好。我就更不用說了——咱們兩個是伴侶，作為罕能有個伴的長生種，伴侶之間誰又能離開誰呢？」

　　郝仁確實是因為薇薇安所說的原因而有些心煩氣悶，聽到這些開導之後心中當然也輕鬆了很多，他承認薇薇安說的都很有道理，但還是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空地上那隻腦袋上頂著個快睡著的小美人魚到處探險的貓姑娘：「那這麼一說她反而成最可憐的了，壓根沒啥雄心大志整天只想著吃小魚乾和睡覺的傢伙稀里糊塗就要跟我一塊在異星球探險，也真虧她還能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你自己都說了，她每天都還開開心心的——那就說明她並不覺得現在有什麼不好嘛，」薇薇安忍不住笑起來，「她的心智終究還是建立在貓的基礎上，所以她並不會意識到自己生存區域之外的環境變化對自己有什麼影響，這傢伙所要求的永遠都只是一個暖和的窩以及能吃飽飯而已，在她心目中，整個世界大概也就以你為中心周邊一百米罷了，這一百米沒變，整個世界就沒變。」

　　別的郝仁還能認同，但聽到薇薇安最後這句頗為理想化的感嘆他就忍不住開口了：「那你可把她想太好了，貓是出了名的野性難馴，滾還是野貓轉職成家貓的，你是不知道她任性起來有多天怒人怨，以前她是不會說話，現在還添了個說話的本事，想想就頭疼……」

　　他這邊感慨著，滾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躡手躡腳地溜了過來，貓姑娘特別靈活地爬到臺子上，用一隻手扶著頂在腦袋上的豆豆，好奇地看著郝仁：「大大貓，你們在說什麼？」

　　郝仁被這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接著低頭看了傻貓一眼，突然特別好奇：「話說你為什麼非要把豆豆頂在頭上？」

　　這可以說是滾化為人形之後最讓大家困惑不已的終極謎題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這貨只要跟豆豆在一起就要執拗地把對方頂在頭上，雖然豆豆本人對此也挺高興，但貓姑娘的思維回路著實有點讓人難以理解。

　　聽到郝仁的問話之後滾自己也呆了呆，然後略略歪著腦袋思考片刻（在這個過程中她還不忘扶穩正趴在自己頭頂睡覺的豆豆），高興地答道：「因為幼崽小的時候就應該頂在頭上！」

　　郝仁被傻貓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給弄得一呆，直到將近一分鐘後，他才突然回憶起一些幾乎要被自己遺忘掉的畫面——

　　那是在幾年前，滾還很小很小的時候，瑟瑟發抖的小貓在某個雨夜突然闖進了他的家中，他用了很多天才讓這隻小貓恢復健康，而小貓卻養成了個怪異的習慣，那就是喜歡爬到他的肩膀上或者腦袋上休息——在心情不錯的時候，郝仁並不會阻止小傢伙，而且出於好玩他甚至還會主動讓小貓這樣做。

　　一個二十多歲的待業男青年在家裡用腦袋頂著貓跑來跑去，想想就覺得自己當年真是有病，但那真的只是出於好玩而已。

　　不過後來隨著小貓漸漸長大，他就再也沒讓這貨在自己身上亂爬過——因為她後來實在是太沉了……

　　現在當然更不可能讓她這麼幹了。

　　貓姑娘看著郝仁等了半天沒等到答覆，終於不耐煩起來，伸出爪子在郝仁胳膊上啪嗒啪嗒地拍打著：「所以大大貓你們剛才在說啥喵！」

　　「沒什麼，誇你呢。」

　　於是貓姑娘心滿意足起來：「哦！」

　　接著她就頂著豆豆回營房去了。

　　「你看，我就說吧，」薇薇安看到「滾」高高興興離開的背影，忍不住笑意盈盈地回頭看著郝仁，「瞎操心。」

　　郝仁抬頭看著黑沉沉的異星天空，烏雲正在散去，那一輪帶有紋路的明月漸漸探出頭來，將柔光灑向大地。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一心一意搞建設

　　雖然Ｘ星團範圍內那怪異的神力風暴仍然沒有平息的跡象，但無人機群在這個星區的移動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在緊急召集令的號召下，一批又一批的無人機進入了這個神祕而古老的星系群，從那道空間不連續的「斷層」開始，一直到郝仁一行暫時滯留的代行者母星，機群開始在這段廣袤的宇宙虛空之中建設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碉堡和工廠，並且已經初具規模。

　　荒蕪的小行星帶被定錨裝置固定成基座，小行星之間建起空港與連接管道，龐大的太空建築在黑暗中漸漸成型，無人機在其中晝夜穿梭，工廠，巢穴，天線陣列……這些東西就彷彿蟲群般在星系中迅速增生並蔓延，而第一批新生的機群早已飛出生產線，投入到了下一輪的擴張任務之中。

　　在這樣一個效率恐怖的擴張機器轟然運轉之後，代行者母星上的工程很快便得到了充足的「勞動力」支撐，並風風火火地進入實質性建設階段。

　　在前哨基地附近的大裂谷周圍，無人機群已經完成最初的地形改造，焦土廢墟被進一步清理，彈坑與較小的裂隙都被銀白色的合金覆蓋起來，而裂谷本身也利用金屬覆層進行了進一步的加固。在那幾乎已經完全合金化的裂谷邊緣，有數座巨大的臨時塔樓斜斜地探出地表，塔樓周圍則是剛剛完成固定的巨型纜線：這些纜線的直徑達到兩米有餘，通往數據中心的一端在裂谷外的空地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等待接駁，而纜線的另一端則蜿蜒著延伸到裂谷內部，順著峭壁一路向下，彷彿能直接通到地心裡去。

　　大量工程無人機切換了大氣層內工作模式，在這些纜線和纜線周圍的設備之間飛來飛去忙碌不休，它們正在測試這些線路與長子原始神經的接駁情況，同時為數據中心提交今天下午可以進行第一次連接測試的線路編號。

　　數據中心就在不遠處——裂谷邊緣呈等邊三角形分佈著三座百米高的六棱柱建築物，那些建築物有著漂亮的銀白色外殼，形象充滿了科技感，而在建築物基座上，有一些纜線已經與接駁口完成熔接。

　　這只是地表上的工程——在地下深處其實還有著遠比這裡更加驚人的施工現場。

　　因為地表只是在建設一個總集成的數據處理中心，地下深處卻正在替換掉長子的整個中樞神經系統。地表上的那些纜線其實一直延伸到了地底深處，它們穿過地殼和大部分地幔，最終抵達的地方是長子的深層神經節。為了保證整個系統的安全穩定，郝仁乾脆下令切除掉了長子所有被水晶毒害的神經組織，並全部用人造結構取而代之，現在正有數以萬計的無人機在地核與地幔之間的空腔和斷層裡忙碌著，將那些人工神經束和長子的生物組織接駁在一起，同時在特殊的接駁點建造用於穩定整個系統的二級數據處理裝置。

　　那每一個裝置的規模都不亞於一座埋設在地底的要塞城市。

　　就像郝仁說的那樣：這顆星球的長子情況可比煉獄的那個慘烈多了，一個神經系統快要爛光的重病號，給他動手術的過程幾乎像是要把整個星球鑿穿一般。

　　「滾」喵躡手躡腳地爬到了施工現場附近的一座塔樓上，等找到平地之後才長出口氣，並從隨身的包包裡捧出豆豆，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頭頂：「看，從這裡就能看到整～個～裂谷啦！你看是不是跟小魚乾挺像的？」

　　豆豆用尾巴拍了拍滾的後腦勺：「我不知道，但爸爸說了不准你到處亂跑！」

　　「才沒有亂跑喵！」滾叉著腰，「大大貓只是說了不讓跑過那邊那道柵欄（能量屏障），又沒說不讓來這邊。你要是告狀我以後就不帶你來玩了。」

　　豆豆啪嗒啪嗒地拍了兩下尾巴，但也沒再說話，滾則又從隨身的小包包裡摸出了一摞白紙和幾隻彩筆，她在地上把紙鋪開，然後用滿把抓的方法攥著筆，歪歪扭扭地塗塗畫畫起來。

　　「你在幹什麼？」豆豆探著頭，好奇地問道。

　　滾一邊笨拙地畫著一邊解釋：「這叫日記！傻大貓說記日記是好習慣，可以變得很聰明，然後就能去上大學了，大學食堂裡有魚吃，不過我感覺寫字好麻煩，還是畫畫容易。」

　　她的心情似乎相當好，一邊塗畫還一邊把尾巴捲成各種各樣的弧度——郝仁用了很大功夫教這隻貓讀書寫字，但現在看來果然沒什麼效果，這貨對亂塗亂畫的愛好明顯超過了寫東西。

　　滾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她很快就發現自己這摞嶄新的白紙在左下角的地方全都整整齊齊地缺了一個角，那角上還能清楚地看到細密的牙印。

　　「喵嗚！你把我的日記本吃了！」貓姑娘的背都弓了起來，尾巴直挺挺地立在身後，她把豆豆從腦袋上抓下來放在自己的「日記本」前，「你看這還有你的牙印！」

　　「我還以為這是你給我準備的飯……」豆豆吐了吐舌頭，「而且你把我和它們放在一塊，怎麼可能忍得住……」

　　貓姑娘完全不接受豆豆的說法，並且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把豆豆和紙張放在同一個包裡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會有這麼個結果，她只是頑固地晃著腦袋：「不行不行，你得賠我的日記。」

　　「你這明明還只是白紙，你連第一幅畫都還沒畫完呢！」

　　「那這也是我的日記本！」

　　「你讓我怎麼賠你，我又吐不出來。」

　　「那……你讓我咬一口？」

　　「不要。」

　　「舔一口也是可以的喵！」

　　「還是不要，好噁心。」

　　……

　　莉莉的耳朵抖了抖，有點疑惑地抬頭看向遠處：「我總覺得剛才好像聽到滾和豆豆的聲音了……」

　　郝仁順著哈士奇姑娘視線的方向看過去，卻只看到一座立在基地角落、與「遠程思維陣列」施工現場遙遙相對的塔樓，他搖搖頭：「反正我沒聽到。」

　　隨後他回過頭來，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N-6與N-4。

　　在這兩位代行者身後，還整整齊齊站著當初N-4帶來的那批行動隊員，以及幾個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

　　這幾個陌生面孔是今天上午早些時候才搭乘巨龜岩臺號的順風車來到基地的，他們原本是月面基地的駐守人員，但現在，主腦離去之前留下的指令讓這幾位代行者成為了剛剛重獲新生的代行者文明的「管理團隊」的成員。

　　聽說他們準備仿照人類在歷史中的記錄，成立一個叫做「仲裁庭」的機構來管理自己的族群。

　　郝仁打量著這些人，他看到的是一群仍然有些茫然無措的年輕「孩子」——儘管每一個代行者從走下生產線的那一刻起就有著成年人的外表和必備的心智與知識，然而他們實際上的年齡幾乎沒人能超過十五歲，服役達到十一年的N-4在這個群體中已經稱得上是經驗豐富頗有閱歷的長輩，眼前這些剛剛從月面基地趕來的新任官員們平均年齡其實也只有這個歲數而已。

　　代行者的知識是可以從大智庫中直接下載的，然而他們還有著複雜的邏輯電路和模擬神經網路，這導致他們仍然需要一些人生閱歷來塑造自己的人格與經驗，就好像具備同樣基礎數據庫的N-4和N-6，因為服役時間的不同便成長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個體，這便是學習與進化能力的體現。

　　然而漫長的戰爭導致根本沒有幾個代行者可以活過足夠的時間，所以當主腦猝然離去，它留下的就是這樣一個過於「年幼」的族群，甚至連只有十一歲的N-4都成了管理者的一員。

　　今天，N-4的同胞們就是來接她返回月面承擔這個職位的。

　　要一同離開的還有N-6，儘管她的經驗並不足以承擔管理者的職責，但她是第一個運行「最終代碼」、獲得自由的代行者，她還接受了外星技術的改造因而擁有更加卓越的硬件基礎和成長空間，因此她也會被吸收成為仲裁庭的一員。

　　郝仁看著N-4的眼睛：「怎麼樣，對即將到來的新工作有信心嗎？」

　　「這是我的責任，」N-4的回答完全是她的風格，「我會做到最好。」

　　「坦白地講，我們要面對的問題確實很多，」一位從月面來到這裡的代行者說道，他是一個短髮的男性，似乎有著較為開朗健談的性格，因此主動和郝仁交談起來，「主腦離去了，我們第一次需要自己決定所有的事情，雖然我們的邏輯電路中已經有了這方面的程序，但沒有人知道我們自己是否真的能處理好一切。」

　　「你們會面臨一場巨大的轉變，」有過管理一整個帝國經驗的伊扎克斯說道，「戰爭會結束，你們的精力就必須轉移到其他方面——生產轉型，重新分配資源和生產力，你們甚至還需要改變社會結構，以適應作為一個獨立文明的角色。而在不久的將來，你們甚至還要回到這裡，重建你們的母星，這是你們從未做過的事情。」

　　薇薇安輕輕點著頭：「你們的創造者把一整個文明都留給了你們，它的內容可不只有打仗那麼簡單。」

　　「重建母星……」這位年輕的代行者轉頭望向遠方，他首先看到的是這座不可思議的外星人基地，但他的視線完全沒有在那些壯觀的建築物上面停留，而是直接落向遠方，落在那蒼翠的群山和鬱鬱蔥蔥的森林上。

　　代行者是一個硅基種族，然而他們的創造者卻誕生在這個生機無限的碳基環境中，所以他們一定會保護這顆星球的生機，甚至會把這份生機延續到他們將來可能會造訪的其它星球上，而如何在一個生機勃勃的世界上生存並發展，這對於在冰冷死寂的月面上生存了數千年的代行者們而言完全是個全新的課題。

　　但這個課題卻讓他們期待不已。

　　郝仁說道：「我們很快就會完成對長子——也就是行星吞噬者的改造，他的思維器官已經被摧毀並替換，接下來會有一個溫和的意志接管這副死去的軀體，到那時候，你們就可以正式返回母星而不用擔心被攻擊了。」

　　少數個體以不引發敵意的方式來到行星表面並不會導致觸鬚的攻擊，但代行者們要全部從月面回到母星就勢必會引發那些觸鬚的「條件反射」了，因此在郝仁這邊完工之前，月面上的機器人小姐姐和機器人小哥哥們還得等上一段時間。

　　當然，他們並不用等待太久：由於不需要建造思維中心，無人機群們在幾天內就能夠完成對整個人工神經網路的替換工作，而那套巨大的無線收發裝置也可以在這同時完成，等卓姆的意志延伸過來，月面遊子們就可以回家了。。

　　「所有代行者都知道了你們的事情，」年輕的代行者說道，「我們希望能做出感謝——儘管任何感謝恐怕都比不上你們為我們所做的一切。」

　　「感謝就不必了，這也算是我的工作，」郝仁擺擺手，「如果真要感謝的話……那就好好活著吧，這就算是對我們最大的謝禮了，也是對你們的創造者最大的感謝。」

　　（感謝陰刻的百萬打賞=。=大佬，大佬謝謝啊大佬……）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諾蘭有個大發現

　　在返回自己的基地之前，那些來自月面的代行者們在郝仁的帶領下參觀了正在建設中的數據處理中心以及那巨大的天線裝置。

　　這些可以用奇觀來形容的高科技設備令他們嘖嘖稱奇。

　　「我們從未想過還可以用這種方式解決行星吞噬者的威脅……」一個名叫16-C的代行者官員抬頭仰望著面前的塔樓，聲音中滿是震撼，「我們一直都知道它是一個生物，但誰也不敢想像一個有星球那麼大的生物應該怎麼去控制……事實上我們甚至一直不確定它有沒有思維器官。」

　　「他當然有，而且不止一個，只不過都被破壞了而已，」郝仁也在抬頭看著塔樓，和代行者們不同的是，他更像是在檢閱這座建築，「我們經過研究才決定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所謂的『行星吞噬者』已經和你們的母星完全融合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拔除，而將其擊殺則會對星球本身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最好的方案自然只剩下控制。這座高塔是一個遠程通訊裝置，可以將你們無法想像的龐大數據以無延遲的方式從宇宙另一頭接收過來，隨後這些資訊會被送至數據處理中心，就是你們剛才看到的那些方方正正的『大樓』，在處理成神經衝動信號之後通過人造神經線傳輸到地幔裡的各級節點去，那些節點和『行星吞噬者』的生物神經連接在一起，這樣一來，這個巨大生物就完全處於我們控制之下了。」

　　16-C——她是一位留著短髮的高挑女性，說話喜歡直來直去，在聽到郝仁的講解之後她沒有掩飾自己的擔憂：「這種處理方式確實解決了問題，但我們中的很多人都會擔心，因為母星仍然算不上徹底安全，足以導致它徹底毀滅的那個因素並沒有消失，只是暫時潛伏了，我覺得這是個隱患。」

　　郝仁知道這是種理所當然的憂慮，在這些和長子打了好幾千年仗的代行者心中，根本就沒有「溫和長子」的概念，只要長子還在這顆星球上，他們就不會真正安下心來。

　　因此他絲毫不以為意，只是笑了笑：「這是你個人的意見還是你們族群的意見？」

　　16-C坦然地點點頭：「目前是我個人的。」

　　「有時候我們必須做出折衷的選擇，」郝仁說道，「比起星球的徹底毀滅，現在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而且我可以向你們保證，『行星吞噬者』會處於我們的控制之中，而且是長期的控制，你們並不用擔心他會失控。」

　　「……然而這或許也會成為很多人擔心的事情，」16-C有些無奈，「我們母星的存亡將掌握在你們手中，在這座設施完工之後，你們幾乎只需要下個指令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撕碎這顆星球。」

　　「我只能說，這種擔憂完全正確，」面對這個多少有點敏感的話題，郝仁直白地說道，「任何語言上的修飾都不會改變這個事實，這顆星球會處於我們控制之下，而且在可以預期的未來我們會控制它很長時間，這是為了保證安全，但卻必然會對你們造成一些心理上的壓力。關於這個問題，我只能說你們在這件事上要想開點，因為即便我們沒有通過控制行星吞噬者的方式控制你們的星球，我們也有無數種別的方式可以決定這顆行星的生死——但我絕不會亂來，因為我也是必須遵守某種規則的，這種規則決定了我必須保護並幫助像你們這樣的『好文明』，並且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不能插手干涉你們。」

　　16-C皺了皺眉，思考著什麼是「好文明」，以及郝仁口中的「規則」具體指什麼，而N-6在注意到氣氛有些尷尬之後忍不住開口了，她看向郝仁：「我自己是願意相信你們的，雖然一開始我也擔心過……」

　　「建立信任需要時間，」郝仁笑了笑，「我們不必強求一開始大家就互相刷個崇拜聲望，至少保證中立友善就行，隨著時間推移我相信你們會意識到在這個殘酷的宇宙中還是有一些朋友值得信賴的。」

　　16-C沒有再說話，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並略帶好奇地看著那些彷彿昆蟲與機械結合體一樣的工程無人機在空中飛來飛去，忙著將各種看不出名堂的銀白色設備安裝在眼前的這座高塔上。

　　這座高塔就是「遠程思維陣列」的天線系統，它在完工之後將高達數千米，甚至可以從太空中清晰看到，大量增益天線和本身所具備的高強度通訊模組能讓這座建築物輕而易舉地接收到來自無人機信息站轉發的思維信號，並將其分派給思維陣列的三座數據處理中心。現在無人機們正在安裝天線系統的基礎框架，而在這個框架下方，大量從地底深處延伸出來的人造神經線正逐一對接，執行著最初的測試程序。

　　在工程開始之前郝仁就聯繫了正在晶核研究站研發新表情包的卓姆，得知自己可能會獲得一副真正的身體，卓姆當然十分高興，隨後他就知道了這副新身體的相關情況：新身體的原主人是個陷入瘋狂的長子，還險些摧毀了自己原本應該保護的生態圈和文明，但卓姆對此並不介意，他唯一擔心的只有這具曾經深度腐化的新軀體中會不會有什麼污染殘留，不過郝仁早已考慮過這點，並向卓姆保證這一切都是安全的——那些攜帶有創世女神強大力量的神祕水晶已經徹底殺死了這副新軀體的神經系統，所產生的毒素更是永遠都無法排除，這種毒害對於這副軀體的原主人而言是致命的損傷，但在郝仁眼裡，沒有比這更徹底且完美的「淨化」了。

　　至於需要通過遠程連接的方式才能接管新身體一事，卓姆在剛聽到的時候倒是有點意外，不過這位性格溫和惇厚的長子並未對此提出什麼意見——能有個新身體就已經讓他非常滿意了，反正只要網速跟得上，腦子在不在身上都一樣。

　　從今往後，WiFi對於卓姆就是生存基礎了（無誤）。

　　當然，郝仁也把莉莉那段有關「雲腦子」的展望跟卓姆提了一下，只是隱去了那個坑爹到讓人連吐槽都不想吐的名字，卓姆對這個設想同樣表現出極高的興趣，而且表示自己一心多用的本事超級厲害，完全應付得過來。

　　郝仁設想了一下卓姆將來的生活模式——本體整天宅在晶核研究站的艙室裡，然後連著WiFi在外面開了一堆小號，滿宇宙地玩《群星》現實版，閒著沒事就用表情包和無人機群或者空間站主機鬥圖，一旦WiFi斷開就跟廢了沒什麼兩樣……

　　他一定會和白火成為好朋友，這一點毫無疑問。

　　儘管很想在母星上多停留一些日子，但百廢待興的月面基地現在迫切需要人手，N-4和N-6在當天傍晚還是搭乘巨龜岩臺號返回了月球（普通代行者載具對長子的觸鬚有較強的挑釁作用，所以目前能不用就儘量不用），跟她們一起離開的還有那些連著好些天都無所事事的行動隊員們。

　　一大群代行者的離開卻並沒有讓這座前哨基地顯得冷清，因為越來越多的無人機正從太空中趕來並參與到新工程的建設之中，多個項目的同時開工讓整個基地以及基地周邊相當大一片區域都呈現出熱火朝天的景象，即便夜幕降臨，那些不知疲累的機器工人們也仍然在忙碌著。

　　不斷從外太空傳送至地表的預製模組被工程無人機以極高的效率組裝起來，幾乎每隔一個小時就有一座新的設施或大型設備被連接上線，恐怕在明天太陽升起之前，這個地區就又會換一副全新的模樣。

　　而郝仁一大幫子在晚飯之後則統統聚集到了休息室裡喝酒打牌吹水——是前哨基地裡更加寬敞的休息室，而不是巨龜岩臺號上那個多少顯得有點逼仄的小酒吧。

　　多虧無人機群到位，大家在這異域他鄉還能有個舒適寬敞的休息環境，在前哨基地建造好之後，大家就很少回飛船上待著了。

　　這剛開始讓諾蘭多多少少有點怨念，不過很快艦娘小姐就找到瞭解悶的辦法：她抓了一台自律機械送進實驗室魔改，給那玩意兒安了一大堆全息投影裝置以及感官模擬插件，然後就以這台自律機械為載體在基地裡自由移動起來。

　　現在這台被魔改的自律機械就在基地的休息室裡待著，它那圓圓的大腦袋上頂著諾蘭的半身像全息投影，下面的幾條觸手則抓著一大堆紙牌，正跟南宮兄妹鬥地主鬥得不亦樂乎。

　　薇薇安捧著茶杯眯起眼睛：「說句實話，要不是被困在外星球，這日子過得還是挺舒坦的。」

　　莉莉有點憂傷地抱著自己的大尾巴坐在旁邊不遠的地方，聞言嘀咕起來：「那是因為你在這兒也不用擔心丟錢吧……我可愁死了，我還欠著一家雜誌社兩篇稿子呢。」

　　「這裡又不是沒網，你為啥不直接寫了發過去？」薇薇安有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又不是像科洛那次一樣連網都斷了。其實這件事我好奇好久了，一直沒想起來問。」

　　莉莉抱著尾巴憂傷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哎？原來還可以這樣操作！？」

　　緊接著她就抱著尾巴繼續憂傷起來：「啊……好愁啊……我都流落異世界了竟然還要碼字交稿，還有沒有汪法了……」

　　薇薇安特鄙夷地斜了哈士奇姑娘一眼：「矯情。」

　　郝仁和豆豆下了一局五子棋，好不容易贏下來之後站起身準備活動活動，他聽到了薇薇安和莉莉的交談，想起前兩天晚上因為煩悶出來吹風時薇薇安開導自己的話，忍不住搖頭微笑起來。

　　就在這時，由諾蘭控制的自律機械突然把觸手上的紙牌一扔，徑直朝郝仁飄了過來：「Boss！派去深層空間的無人機群剛剛傳回信息，你讓調查的東西有眉目了！」

　　薇薇安好奇地抬起頭：「東西？什麼東西？」

　　郝仁微微一笑：「封鎖Ｘ星團的神力能量運行圖！」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深空發現

　　一直被困在這顆星球上可不是長久之計，但要離開行星系卻不是那麼容易——盤踞在Ｘ星團內的神力風暴仍然沒有任何停息的跡象，儘管表面上太空中是一片平靜，但只要郝仁他們離開行星系的引力圈，就會立刻引發空間中的能量浪湧，航路被封鎖，躍遷被阻斷，導航計算機瞬間完蛋。

　　這樣一來，就連返航都成了風險十足的冒險，更別提在這個神祕古老的星系群中展開什麼調查了。

　　為了改變這種被動又令人沮喪的情況，郝仁首先想到的就是搞明白這片宇宙空間中無處不在的神力風暴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搞明白它的強度、結構、運作方式，以及最重要的——對攔截體的判定方式。

　　所有人都來到了前哨基地的控制中心，在這裡有著大型的全息投影設備和信息控制終端，可以與巨龜岩臺號和無人機群進行實時的數據交換與控制，諾蘭把無人機群傳回來的情報彙總在這裡，製作成了直白易懂的報告與圖像。

　　「本艦總共派出二十二個探測組，以本星為中心進行了大範圍的探測，這就是探測的結果。」

　　大型全息投影裝置上空，原本繁星點點的宇宙空間迅速浮現出了大量銀白色的線條和迷霧，這些線條與迷霧交織成彷彿網絡一樣的立體結構，以一種極為複雜的方式籠罩著整個空間，而且這個立體網絡還並非固定不變：它每分每秒都在進行複雜的變形與重組，一些舊的結構會消亡，新的結構則在銀白線條交匯時產生，整個網絡簡直就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在運行著，生生不息，難以揣摩。

　　看著這個網絡，郝仁腦海中就忍不住浮現出一幅畫面：銀白色的神力之線在宇宙中震顫著，每一次都會以超光速掃過以光年計的廣袤空間，某種不可見的龐大系統借助這些神力之線晝夜不停地運轉，任何誤入其中的迷航者都會彷彿落入磨盤的石子般被碾成粉末，而他自己，在不久前就差點陷入這種境地。

　　創世女神究竟在這地方隱藏了什麼樣的祕密？這個龐大的神力系統究竟是祕密的本體，還是為了保守這個祕密而設置的一道鋼鐵長城？

　　「這個圖上展示出來的範圍有多大？」薇薇安問道。

　　諾蘭控制的自律機械飛到全息投影前，舞動著自己的一大堆機械觸手：「只佔整個Ｘ星團不到五分之一的區域，這是我們目前的探測極限——再深遠的地方有著更加強大的神力風暴，而且有很多活躍的資訊爆發點，那可能是某種陷阱，貿然闖入恐怕會引發不可預料的後果。而且現在無人機群的活動範圍很有限，跑太遠的探測組將得不到後方的足夠支援。」

　　「明白了，」郝仁點點頭，「根據目前觀察到的這部分神力結構，是不是可以推論整個Ｘ星團都有類似的東西？」

　　「基本上可以這麼認為，」諾蘭回答道，「這個結構有著高度的秩序性，從部分結構可以推導出它在整體上的分佈趨向，在一個比較可靠的模型中，這個神力結構覆蓋了整個Ｘ星團百分之九十八的區域。」

　　「真想不到這地方竟然隱藏著這麼個玩意兒……」莉莉咂咂嘴，表情很驚悚，「完全看不到的啊。」

　　「在未激活的情況下，整個立體網絡是隱形的，只有微量的資訊漲落活躍在宇宙背景輻射中，並且和背景輻射融為一體，如果不是無人機群專門開啟了多頻段探測天線，根本發現不了這些東西。而一旦被激活，這個網絡就會立刻抽調驚人的能量並將其集中在一個很小的區域內，所形成的就是咱們曾經遇上的那種神力風暴——有一個很靈敏的反饋機制在控制該能量抽調的過程，如果集中起來的能量無法消滅『入侵異物』，那麼網絡所匯聚起來的能量就會越來越強，這個能量上限暫時還無法計算，但肯定足夠摧毀我們。」

　　「很明顯，一個相當有效的安保系統，」伊扎克斯抱著胳膊，「女神應該是在用它保護什麼東西。」

　　莉莉晃了晃尾巴：「說不定就是那顆水晶星球！」

　　「這個網絡的激活規律找到了嗎？」郝仁又問道，「為什麼我們升空之後就會受到攔截，無人機群卻能來去自由？是不是跟生命反應有關？」

　　Ｘ星團的封鎖是有條件的，這一點已經被探明——無人機群大批量進入這個星區都沒有招致攔截，一艘承載著寥寥幾名船員的、長度僅有數百米的飛船卻引發了規模驚人的神力風暴，而且這幾天郝仁還讓諾蘭在行星系邊緣測試了幾次，都證明了神力風暴的激活相當有規律。

　　這讓他不得不懷疑創世女神設置的這個「安保系統」是不是有個過濾機制，專門過濾掉外來生命體的闖入。

　　「由於無法讀取到這個『神力網絡』內部流動的數據，因此本艦無法確定它在激活過程中執行著什麼樣的判斷機制，但從結果逆推，可以確認它具備類似感知的功能，會主動掃瞄任何進入太空的實體，並能夠檢測被掃瞄者的生命體和能量強度——這是本艦和無人機群最大的區別。本艦的能量強度超過任何無人機，而你們則帶來了生命反應。」

　　諾蘭這是通過分析載人飛船和無人機群的區別來猜測Ｘ星團的封鎖系統有什麼樣的判斷機制，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有效的思路，郝仁順著這個思路想了下去，又列舉出一些不同點來：「還有——我們帶有神性反應，無人機群卻沒有；我們帶有完整的思維，進入Ｘ星團的無人機卻只相當於整個集群意識的一小部分，它們可以被視作是沒有完整思維的；巨龜岩臺號使用的幽能純度要略高於無人機……」

　　薇薇安插了個嘴：「而且說不定這個攔截網絡只是為了攔截我呢？我在這兒應該算是最特殊的吧，我是創世女神直接造出來的東西，而且現在還恢復了創世女神留下的神性，不管怎麼看都是個燈塔一樣醒目的信號源。」

　　莉莉看了她一眼：「那就只能說創世女神當年病得不輕了，別忘了通往Ｘ星團的導航圖還是從你腦子裡弄出來的，創世女神在你腦子裡留了個地圖，就為了讓你過來被擋在門口？」

　　郝仁乾咳兩聲：「咳咳，創世女神病得不輕這個咱們都知道，她當年確實精神分裂啊。」

　　「我覺得咱們跑題了，」南宮三八看看大家，說出自己的想法，「既然都無法確認究竟是哪個因素導致了『安保系統』被激活，那不如挨個試一試，先讓諾蘭不帶人自己往外面飛著試試看，如果被攔截那就是飛船的問題，如果不被攔截那就讓她挨個帶著咱們幾個出去試試，看到底是誰被安保系統給掃出來了……」

　　南宮五月特驚訝地看了自家老哥一眼，突然一甩尾巴把南宮三八攔腰捲起在空中使勁揮舞起來：「老哥你這個主意聽起來貌似不錯啊！」

　　南宮三八在空中被甩的到處是殘影：「那……那你還甩我……甩我幹嘛！！」

　　五月毫無愧疚之心：「習慣，慶祝一下。」

　　郝仁也對南宮三八的建議頗為支持（而對南宮三八的遭遇則表示有限的同情）：「諾蘭，可以這樣試試，不過千萬要注意安全，萬一被神力網絡堵在外層空間可就回不來了。」

　　「明白，我回去就安排測試，」諾蘭點了點頭，隨後切換了全息投影上的畫面，「另外關於Ｘ星團存在的神力結構我還有個發現，你對這個應該更感興趣。」

　　全息投影上的影像一閃，郝仁看到一個散發著淡淡光芒的、彷彿霧氣和塵埃雲組成的扁平圓盤狀結構體出現在畫面中央，它呈乳白色，在發光圓盤的邊緣還有大量蔓延出去的噴射狀物質帶，整體看上去就好像一團未能形成星體的原始塵埃雲一般。

　　郝仁一眼就認出了這些東西：「這不是之前無人機群在Ｘ星團中找到的那些奇怪的能量體嗎？」

　　「就是那東西，」諾蘭答道，「這些能量結構分佈在Ｘ星團各處，其分佈貌似沒有規律，目前粗略估算整個星區應該有上千個這個樣的東西。在數小時前，一架探測無人機靠近了其中一個結構體，並從較近的距離拍攝了這幅照片。」

　　郝仁好奇地問道：「你搞明白這些能量體的功能了？」

　　「還沒有，不過無人機收到一些有趣的信息。」

　　旁邊的薇薇安一挑眉毛：「什麼信息？」

　　「有一些是對方主動發送給無人機的，有一些是被無人機攔截到的，這是所有信息的翻譯結果。」諾蘭直接將那些信息放在了全息投影上。

　　「偵測到未授權單位靠近—請提交接觸許可證明或身分識別碼。

　　「未確認到有效信號，禁止靠近，否則將採取強制措施。

　　「無法聯絡中樞指揮部，自行採取應對方案—殲滅未授權單位。」

　　下一秒，那個彷彿沒有實體的、由光芒和氣雲組成的雲團邊緣突然泛起了一陣光華，朦朦朧朧的物質噴射帶眨眼間變成了一條有著優雅線條的、彷彿水晶般的「梁」，這根彎曲的「梁」釋放出大量光束，這就是無人機傳回來的最後一幅畫面。

　　它被擊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