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西緹雅 作者：五代關徒（已完成）

外村篇 30.天行者

天闊風清的野外大地上，這向來都是魔物活躍地方，牠們嗜血、殘殺、強大，所到之處無往不利，稱霸了西緹雅大陸，生活在對立面的智慧同盟只能苦苦求生，在領地間開闢出一條又一條連接行道，為種族多奪得一些生機。

今天卻是一反常態，數千人類軍隊縱闊連橫在荒野上排開，以外村為中心層層包圍，甚至有精靈、獸族等不少外族參與其中。

堅甲利刃、神源戰氣、魔法天賦，當智慧同盟誠心聯合時，迸發出的強大力量，連魔物也無法阻擋，但他們並不為掃蕩魔物而來，也不是拓荒開地而集聚，他們為的是逮捕一名犯人，大陸上少有頂級罪犯，異端的操偶師!

考慮到目標實力強大，相信能夠遠離行道而活，他們將偵察網散佈極廣，可以說是鋪天蓋地，也因此與不少魔物群發生衝突，至今為止都還算順利。

但魔物群不可能這麼簡單就交出土地控制權，必然會有反撲，他們的任務也不是拓荒，待的越久越不利，不過目標仍不見蹤影，聯軍之中有些人心急了。

層層軍陣中，一處大型臨時帳營裡正在進行會議，除了人類軍官，還有許多外族領袖，其中一名獸族身形特別突出，頭生雙角，膚若褐銅，厚壯高大，全身肌肉彷彿充滿爆炸性力量般健美，坐在那如小山般令人驚嘆，若為敵人必然害怕，若為同伴必然安心。

他是克斯摩一族，這一族天生神力，對他們來說，修練最大課程不再是增強力量，而是如何控制，肯德斯又是其中最佼佼者。

他見會議進行糟亂不堪，不悅的大掌輕拍長桌，怡到好處的獸血力量發散出去，長桌震動出巨響聲充斥營帳，卻又不至於破壞，一時間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肯德斯的雙眼溫朗柔和，聲音也是輕順平穩，與外表印象加疊，更予人大山泰然之感。

他對著坐在主位上的聖國主教道「軍隊各線面對魔物壓力越來越大，如果人族方面再不增派軍隊，直接鎮壓外村抓住犯人會是最好選擇。」

述說著事實，卻隱含強硬壓力，這是地位也是實力所致，即使心無此意，旁人也會過度解讀。

聯軍包圍外村已久，雖然人類方面一再強調這罪犯恐怖，但外族卻是不以為意，數千人軍隊和上百名強大的各職業者，足以讓他們傲視一切，就是在此拓荒再拿下一塊土地也非不可能。

但人類的隱忍讓他們很不耐，因此軍隊裡逐漸分成兩派對峙，肯德斯即是外族之長，人類方面則是這次圍剿主導的聖國主教古雷格。

他身形也算高大，但與肯德斯比起來就顯的嬌小，身著黑白相間的普通神官服，帶著圓框小眼鏡，雙眼總是瞇著好像看不清事物。

頭髮半白，略有皺紋的額角，透露出年紀頗大，看起來像是學院裡中年教師，若不是外披金紅輝映的主教教袍，和手拿象徵地位的白銀權杖，誰也不會將他當作聖國僅有的十三主教之一。

「嗯。」古雷格推了推鏡架，面帶微笑，在全場數十名軍官和外族注視下，只是這樣長長沉吟一聲了事。

席間一名全身火紅狂野女性精靈見狀怒上心頭，已佈滿魔力綺紋的雙手直指主教，直接嬌聲喝斥。

「古雷格你是什麼意思，犯人是聖國的人，看在同盟互助條約上，我們才來幫忙人族，現在打也不是退也不行，肯德斯提出意見你居然也敢敷衍，難道你將我們當作是聖國衛教團了嗎!!」

不客氣質問讓在座的人臉色各異，外族大都同仇敵慨深表贊同，部份來自肯特王國的騎士則是低頭不作聲，只有迪妮莎聖國的軍官憤然站起，手按武器，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打模樣。

女性精靈則是不屑冷斥一聲，帳營內空氣溫度陡然上升，連肉眼都可見的龐大火紅元素盈滿四周，氣氛頓時僵持起來。

肯德斯像是毫無所感，仍是溫和看著眾人，再看向古雷格，實力強大到他這個地步，就算打起來，他也有能力保住全部的人，所以並不在意，倒想看看那名被稱為「睿智」主教的中年人會有什麼反應作為。

雙方叫囂對峙火藥味越來越濃厚，領頭兩人卻是一淡漠一微笑，就在眾人以為今天終於要打起來時，古雷格終於出聲了「唉，這主教真是不好當呀，還被分配到這麼糟糕的任務，難道是聖女大人代替真神在懲罰我嗎?」

開場即是不知所云的回答，女精靈臉色直沉，不耐譏道「覺得麻煩，就回去好好抱住你們聖女大腿侍奉著，祈求你們的神讓那名罪犯自首吧!」

「放肆!!」一直微笑的古雷格，如同被踩著尾巴的野獸般，轟然大喝!

雙眼怒睜看向女精靈，霎那間，純聖威嚴的磅礡神源蓋過狂暴火元素，強大神源擠壓桎梏住女精靈，讓她頓時失去魔力聯繫，身體滯礙難受不已。

「主教大人，差不多了，再這樣下去，會傷及智慧同盟間的情誼，相信你也不樂見，蘿樂娜雖然冒犯聖國，意思卻是對的，總不可能讓罪犯自首，希望主教大人能好好回答這問題。」肯德斯氣定神閒的說著。

古雷格有些驚訝，剛剛肯德斯在觀察他，他又何嘗不是在試探對方，原以為對方可能會出手震攝一二，卻是如此心平氣和，以耿直憨猛著名的克斯摩一族，居然會有這個異數，也真是奇怪了。

他收斂情緒回復微笑瞇眼模樣，解開對蘿樂娜的控制，又是沉吟起來，這次，沒人敢再搶先發言。

好一會，古雷格又推了推鏡架才笑道「剛才對蘿樂娜女士失禮了，真是不好意思，相信偉大的逐日精靈一族，不會在意這小小誤會。」

蘿樂娜氣得尖耳直顫，白皙皮膚更是泛滿潮紅，對方神源力量強大，又抬出族名，不可能真的生死相搏，吃了一記暗虧的她也只能默默接受，但暗下決心，事後要讓肯德斯給她一個說法，為什麼沒有幫她抵抗『外侮』。

見女精靈滿臉氣憤不語，古雷格自已哈哈一笑帶過，然後才正色嚴肅道「如同先前所說，這名罪犯非常非常的恐怖，擅長激化心靈罪惡一面，造成極大混亂，若真的帶領大批部隊鎮壓，反而會落入對方陷阱。」

「就算想以精銳部隊擒捕，重點是目標到現在也還沒出現，對方在這地方潛伏多年，必然有所圖謀，邪惡力量影響人心時間是有限的，所以只要有耐心，一定能成功逮捕這名罪犯，魔物方面，就請各位多多幫忙了，聖女大人會親自表揚感謝各位的。」

這些話前幾天也聽過，但在主教大人展現力量過後，則變的非常有說服力，蘿樂娜本來想反斥沒人需要那位聖女的感謝，但終究還是忍住。

聯軍既然不動作，她更加擔心在外村族人，蘭頓已經派人向她告知一切，連他都深陷其中，難以想像敵人是如何辦到。

有了結論，聯軍各部開始討論各自任務，古雷格主教也重新回到沈思模樣，突然間，一名人族傳令士兵急跑進來，大聲道「報告!精靈族斥候在荒野中發現兩名形跡怪異的人，正在接近中。」

這讓營帳內眾人心裡一陣奇怪，荒野魔物橫行，能行走其中必然是強大的人物，但對方在這時候靠近聯軍有何企圖?

古雷格這次倒是爽快的道「各位，一起去看看吧。」

眾人出了營帳，跟著傳令兵來到軍隊外圍，舉目望去，只見極遠處有兩個看不清人影正緩緩走來，附近精靈斥候和人類士兵小心戒備，古雷格見雙方距離甚遠，正尋思是否讓士兵帶馴獸去請兩人過來時，對方好似也發現他們。

其中一人單手搭在另一人背上，倏然拔腿奔馳，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結舌，人影甚至消失在他們眼裡，荒野上只能看見一道金色狂風捲嘯而來。

突如其來變故令軍隊措手不及，急忙下令放箭截殺，但所有箭矢都無法射破狂風，其來勢如汪濤洶湧波浪捲踏，但遇到阻擊士兵時，卻又如潺潺溪水流過，不傷一分一毫，讓人無法置信眼前所見。

面對這樣情形，眾人也紛紛出手，但戰氣、神源、魔力都無法擋住狂風前進腳步，蘿樂娜甚至放出一顆超越肯德斯體型的超大火球，但都在對方譎奇身影飄忽下閃過，只留下驚天巨爆的威力和聲響。

蘿樂娜心有不甘，面色蒼白香汗淋漓，她勉力再次激起魔力震盪，吸取教訓要改以百連發小火球轟擊，讓對方無處遁逃，就在此時，肯德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解除法術，穿越眾人獨步向狂風走去。

那金色狂風似也感受到來人份量，在營地不遠處停了下來，這時眾人才看清，那是一名光頭老人。

他白眉善目笑容和藹，頭上有整齊燙傷痕跡，身穿怪異服裝，裡面是一體成型土黃色素衣，外面斜披由多塊小布片拼成的披風，雙腳赤裸，右手拿著一柄奇異長型權杖，左手提拉著另一個狀若癡傻的人，顯然光頭老人才是主事人。

肯德斯少有的感受到迫命壓力，對方只是慈笑站在遠處，一股無法言明危險感覺即狂襲心頭，這來自獸族最原始直覺的警告，他從未懷疑過，默默整筋提骨，獸血力量流貫全身，肯德斯已能控制著最細微的每一處，他進入最佳戰鬥狀態了。

走到他感受危機最巔峰範圍的最後一步，肯德斯停下腳步，仍是心平氣和的問道「請問閣下是誰?來聯軍做什麼?」

後方眾人或許沒能感受出光頭老人的恐怖，但能察覺到肯德斯的謹慎和興奮，蘿樂娜見狀心中一緊，自從當年肯德斯一人獨闖六臂蠑螈巢穴後，他已經很久沒這樣小心了。

光頭老人見肯德斯停下那一步，和藹的點點頭，面對他的問話，思考了一會，才用種奇怪腔調慢慢回答「枯禪..找....魔氣。」

肯德斯聽了有些詫異，他見對方是人類，所以用大陸通用語之一的人類語言詢問，但對方說的居然比他這個獸族還差，這是怎麼回事?

他續問道「枯禪是你的名字?隸屬那個人類國家?旁邊的人又是誰?」

見對方願意溝通，枯禪老人很是開心，他放下手提的人和長型權杖，雙手合十低頭行個禮，說了句不明語言，才又斷斷續續道「名字...從..那裡來。」

肯德斯順著老人所指方向一看，是指向人類的迪妮莎聖國，可他從沒聽說有聖國有這麼一名詭異的老人，有的話古雷格也必然知道，但看對方神色樸實真摯又不像欺假。

思索間，他神色猛然一變，重新看向老人所指方向，那裡是迪妮莎聖國沒錯，但還不是大陸邊界，再過去有座高聳入雲斜縱整個西緹雅大陸的最巨大山脈，智慧同盟稱那為索羅比山脈，又名「天之障壁」。

據說在索羅比山脈彼方有另一塊大陸，生活著不同的種族，一直以來除了北方黑海民族的船勉強能夠往來兩邊外，很少聽說有人能夠穿越山脈而來，但那少數成功者，無不成為詩人舞孃歌揚的傳說!

外村篇 31.亂數

光頭老人是東方來的天行者!?

這也能說明對方能力的詭異和強大，肯德斯轉頭看向古雷格，這件事非常重大，甚至不亞於頂級罪犯出現，需要立即通報智慧同盟，雖然他們不會對天行者限制行動，但觀察是必要的，放任一個意圖不明，又可能是傳奇級的人物不管，誰也無法安心。

通知後方眾人真相，各族有不同想法，人類想將他當成貴賓款待，以和平的交流了解對方來到西緹雅目的;精靈認為不需太在意，只要適當的觀察即可;獸族則希望邀請他參加勇士祭，他們對於傳說中的技巧很感興趣。

見所有人又亂成一團，他皺眉沉思，天行者來的十分巧合，圍捕頂級罪犯重要關頭就出現了，雖然他不認為對方是假貨，但這個時間點非常不妙，也不知道對方想要什麼，古雷格眼睛瞇的更利了，他微笑著也走向光頭老人。

稱號睿智主教並非只是擺設的存在，他的博學多聞也是享譽聖國，雖然天行者與另一塊大陸歷史並不是他所專精，部份相關知識還是略有涉獵。

古雷格依記憶中，照對方衣著推測是來自東方的某教派，他右手先在身前劃過一橫線，掌心面向對方，行個教派人士間的敬禮。

光頭老人似是知道這動作意義，又擺出先前雙手合十樣，口中唸唸有辭，古雷格知道自己猜對了，根據不同回禮，對方應是被稱為『布達』的教派，他微笑道「令人尊敬的天行者，不知道您來聯軍需要什麼?」

一旁肯德斯見兩人動作，他多少也了解聖國教派對外禮儀，才知道光頭老人原來也是宗教的修行者，只是不清楚他如何了解古雷格動作意思。

是他已經來到西緹雅一段時間了嗎?但他連語言都還沒學好，這別具涵意的交流方式，他真的懂?難道是西緹雅有人去到了東方世界?

肯德斯並不是個鑽牛角尖的人，克斯摩一族不喜歡自找麻煩，這些事情他決定回去轉述給共生的白狐一族，他們天生狡智、多謀善斷，對於這種複雜事情總有鑽研精神，並且樂在其中，相信他們會是最好的解答者。

心中作好決定的肯德斯回神來專心聆聽兩人對話，不過身上獸血奔驣依舊，在未弄清對方意圖前，他不會放鬆戒心，這是西緹雅大陸的生存守則。

光頭老人對於古雷格難懂又繞口的說詞不太明了，他細想一會，指著自已、同伴然後比了比外村方向，才道「枯禪....魔氣..看看」

天行者對語言問題似乎也很困擾，光頭上汗珠不斷泌出，很盡力要與眾人溝通。

古雷格聽了臉上仍是微笑，心裡卻沉重不悅，天行者應是發現到外村的不尋常，以同樣宗教人士立場來看，若在東方發現邪惡，他們也會前去關心，但現在己方佈下天羅地網，就等頂級罪犯現身，這時讓光頭老人攪和進去，外村變化走向可能會大大不同。

他在心裡仔細斟酌說詞，然後道「軍隊..鎮壓..枯..禪..禁止」

這次古雷格立即改進，用跟天行者一樣簡單方式說明，但比手劃腳和對方名字奇怪發音，都讓這個聖國高居十三主教之一的中年人有些臉熱。

光頭老人理解意思後先是皺眉，臉上和藹笑容逐漸消失，低頭垂目白眉橫豎，散發出血腥肅殺氣息，首當其衝的古雷格驚現駭然，心頭莫名猛跳。

這種可怕壓力只有教皇發怒時才體驗過，他不敢動作，腦海裡莫名浮出清楚感覺，只要自己一發動神源力量，下一秒就會變成一具屍體，披著華麗主教袍的屍體。

距離頗近的肯德斯同樣感受到壓力，當他見到光頭老人神色不對，再看古雷格已經是臉色蒼白冷汗直流，心裡直叫不好同時感到憤怒，東方的天行者居然如此無禮。

他向前大力踏出一步，獸血之力如波浪急行裂地碎石的擊向枯禪，但沛然勁力襲至他身旁時，突聞一聲悠遠鐘響「咚!」巨力轟然震碎，大地被炸起一片塵土飛揚，看不清裡面情形。

古雷格趁力量衝擊爆發，天行者一時分神的空檔，迅速後退拉開距離，口中聖言詠唱，為自己加持數道防護神術，緊張小心盯著對方，肯德斯也自動站至前方/

衝鋒陷陣是克斯摩一族最能發揮力量的地方，其餘眾人也拉開半圓孤線，積蓄力量武器上手，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傳聞中的天行者，到底有多強呢?」

塵土散落，光頭老人身影逐漸顯露，他仍是低頭豎眉完好如初，腳下毫無移動，連像是長柄武器的權杖都沒拿。

右手掌直立胸前，左手不知何時拿著一串珠子不斷轉動，口中不斷唸唸有辭，低沈嗓音迴響傳唱戰場，梵音魔唱入耳，不少士兵莫名放下武器，同樣擺出雙手合十動作。

眾人見狀大驚，急忙喝阻士兵，但毫無作用，受影響士兵越來越多，咒語如同無限迴圈層層疊唱，就連蘿樂娜等強者都開始心神不寧。

尤其是精靈一族，天生感應超卓的他們，如同被切斷了所有知覺，意識墬入一團迷霧，無法掌控一切的感覺令精靈們慌亂，恍恍惚惚間只見一個如巨大山脈般撐天柱地的金色人影，正盤坐合十對他們喃唸低語，心中不安漸漸消散，感到放心同時雙手也合十開始傳唱不明法語。

距離天行者較近的肯德斯和古雷格，反而沒感受到迷亂心神的魔唱，不過對於四周發生的異狀他們明瞭，心中非常焦急。

但兩人無法分神照顧，因為光頭老人開始動了，他轉珠速度越來越慢，魔唱聲音也逐漸消逝，同時低垂頭顱慢慢擡起，當轉珠停下咒語止聲，兩人也感覺到，籠罩他們的死亡氣息攀升到最高峰!

但此時，光頭老人擡起了頭，卻是對他們和藹一笑，恐怖立刻有如雲淡風輕般散去，錯亂的精靈和士兵也恢復正常，一切有如幻覺般真實虛假，不過克斯摩異數和睿智主教只覺心背通涼，沁出的一身冷汗提醒他們，這個東方來的天行者有多麼可怕!

不待聯軍再作反應，光頭老人一手提著瘋癲男子一手拿著權杖，人影飄忽間往外村方向快速消逝，古雷格臉色陰沉無法再笑出，他沒有下指令再作阻攔，外村的事已經超出能控制範圍，他要立刻回報聖國，傳說中的天行者出現了!

肯德斯仍是一臉靜和，但雙眼神采奕奕，流露出又喜又懼的複雜神情，他感覺到獸血再突破的方向，那名天行者能夠為他指引一條新的強者之路，甚至踏上傳奇的境界!

對於畢生追求力量的獸族來說，還有什麼能比這更讓他們興奮，只是對方太強大、太詭異，跟以往西緹雅大陸上遇過的敵人都不同，他需要好好思考一番。

見領頭兩人心中盤算不語，眾人自覺處理剩下事宜，同時用各種信獸將消息傳回各自國家、種族。

恐怖的頂級罪犯、局勢詭譎的外村，數股不同的勢力交錯，這都是近年來智慧同盟少有的大動作，再加上最後出現深不可測的天行者，蘿樂娜對剛才幻象仍心有餘悸，她想到一個流傳已久的預言。

神色不安的喃喃道「大動盪時代要來臨了....」

天行者突入外村同時，礦山山腳下，兩邊加起來上千人正對峙著，一邊人數雖少但軍陣訓練有素，面對數倍於已的敵人雖懼不亂;一邊戰士雖多但散亂成團，裝備參差不齊，眼中狂野貪婪神色倒是一致。

芬瑞爾獨自站在軍隊前，面對眾多遊蕩者，他暗暗吃驚，沒想到諾門居然私下找來這麼多不法份子，跟這些不受控制的人聯手本來是最下之策，但在局勢混亂的情形下，這反倒是最好選擇了。

想起兩天前的失控感覺，芬瑞爾有些迷戀般上癮，那放下一切肆意破壞，做自已想做的事，順從慾望是這麼美好，犯罪時極端興奮高潮，各種瘋狂情緒驟然爆發的感覺實在太棒!

過去四十多年身為聖國騎士清心寡慾的日子，已經離他遠去，不管那邪惡力量來自於誰，他只想好好感謝對方，再用最殘忍的手段好好報答，那改變他人生軌跡的恩人!

另一邊站在混亂勢力前方的，是名看來二十出頭的年青人，頭髮蓬長雜亂不堪，全身紋滿奇異圖紋，白皙臉上掛著一抹嘲弄意味的笑容，穿著常見兩截式戰士服裝，身上一件武器防具都沒有，倒是身旁兩名籠罩在連身長袍下，看不清楚面容的護衛，給人莫名壓力的感覺。

「你就是諾門找來的人?」芬瑞爾質疑的問，這個人太年輕了，不像是能統御這麼多遊蕩者的人，他可不希望緊要關頭時這主力部隊指揮不動。

年輕人左右看了看，再猛向他點頭，甚至熱情的跑到他身前，興奮抓著他的手上下搖晃，開心的笑道「是我是我，馬里翁，嘿嘿。」奇特行徑令前騎士有些措手不及。

芬瑞爾臉露嫌惡的甩開馬里翁雙手，合作對象居然是個怪人，他原先還以為對方有什麼打算，但看對面遊蕩者並無反應，心裡也涼了一半，身為聖國騎士，他大半輩子都在跟魔物和遊蕩者打交道，這種怪異的年輕人還真沒碰過。

「諾門現在失去連絡了，我尋找不到他的信獸『鴉息』，他應該也有給你一隻，能搜尋的到嗎?」芬瑞爾皺眉問，他要立刻掌握狀況，礦山上的暴走將新礦脈一事完全打亂，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突然，馬里翁歇斯底里抽笑起來，甚至笑到在地上打滾，後面遊蕩者見狀也趕忙跟著大笑起來，一波接一波笑聲頓時充斥行道上，聲勢之大連一旁森林都不住顫動。

芬瑞爾見狀心中羞怒，身上戰氣狂轉，準備出手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但剛要動手時，立時感覺到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鎖定在他身上。

「一股是魔力震盪，另一股是..自然之力?」

魔法師還好，後者力量特殊，雖然芬瑞爾有把握擊敗他們，但損傷也是必然，沒想到行徑詭異青年居然有這樣兩人保護，這馬里翁本身也有古怪，思量間，芬瑞爾已經收回力量。

似是感覺到芬瑞爾的退讓，又或者是鬧夠了，馬里翁躺在地上嘻笑道「有的有的，不過找不到諾門呀，在剛剛跟你聯繫上之後就殺來吃了，哈哈哈哈!」說完又是一陣亂笑，令人完全不解他的行為。

芬瑞爾好不容易按下的火氣又竄升起來，他知道發怒對雙方都沒好處，盡量平心靜氣道「就算沒有諾門也無所謂，計劃有變，我們要襲擊外村，除了原先答應你們的報酬，礦山已經開採的特亞鋼原礦也全數給你們。」

芬瑞爾很清楚，自己不但背叛聖國還私下隱藏新礦脈一事，更殺了如此多人，就算沒有那兩個逃跑的修女和小鬼，這件案子也不可能隱瞞多久。

他雖然不知道頂級罪犯的事，但很清楚礦山上的動亂是有人在背後推動，對方必然有所圖謀，現在能做的就是拖著共犯士兵，一同把案件做大事情搞混，然後再逃到罪惡之城，這些遊蕩者會是他最好助力。

而且不知為何，他心里總有個聲音，不斷催促著他前往外村，芬瑞爾知道在那裡，會有令他著迷的狂亂，就像那天晚上的礦山一樣。

馬里翁聽了笑容頓止，一臉呆愣的看著眼前中年騎士，突然嚎聲大哭出來，這下芬瑞爾又愣住。

正要說話時，青年又嘻嘻哈哈大笑出來，旋即又開始大哭，哭笑之間不斷轉換，芬瑞爾臉色難看起來，開始相信他不是裝的，是真的白癡瘋子。

旁邊兩名護衛像是見慣他出格的瘋狂舉動，只是無動於衷盡責的一左一右站著，哭笑許久，馬里翁像是累了，快速從地上爬起，對著芬瑞爾一臉諂笑。

「真是太感謝您了，果然是迪妮莎聖國出身的高尚騎士大人，既然如此，為了展現我們的誠意，這些遊蕩者也交給您指揮，您意下如何?」

外村篇 32.動亂前夜

外村內，以往喧嘩吵鬧大街上只餘二、三行人，如今來來往往大都是全副武裝的巡邏隊，他們表情各異，有堅定、有害怕、有興奮、有退縮，但不論如何，在派迪特的命令下，想要活下去就只能盡忠職守。

「唉，明天原本該是收獲祭的，家裡麵包卻一個都賣不出去，這..這是什麼收獲祭呀!?突然冒出個奇怪的罪犯，整個村子變這麼糟糕，他不就一個人嗎?怎麼派迪特隊長他們抓不到呀，真是...」

一名矮胖中年婦人手提著個大籃子，愁眉苦臉不停向身旁自家的男人碎碎念著。

「好了別再抱怨，前幾天，路口幾戶人家都被殘忍殺光，聽說是那個罪犯做的，應該是很厲害的犯人，不然派迪特隊長早就把他抓起來了。」

中年男子身型高大，與婦人正好成反差，看起來頗為不協調。

「啊!這麼恐怖喔，那到底抓不抓的到呀，不行不行，留在村子太危險了，我們...我們去附近的邊境要塞城市住一陣子好了。」

中年婦人聽了心頭狂跳，好幾戶人家都死光，這在外村從來沒發生過的呀。

「妳日子過的傻了嗎，上次隊長不是才宣佈不準離開，誰要離開，就會被整個智慧同盟通緝，說可能是犯人的同伴，唉...為了抓一個犯人，這麼的大動作，真是少見呀。」

中年男子現在只是個平凡樵夫，但幾年前也是守備隊一員，對於隊長能力他再清楚不過，所以對封村行為，他嗅到的不尋常也比一般人多，在婦人面前表現出鎮定模樣，也只是讓她不要這麼煩惱而已。

「這真的是...日子本來就過的不易，整天還要生活在魔物威脅下，那些厲害的人怎麼不去對付魔物，偏偏要來害一般人。」

中年婦人越想越擔憂，抓著自己男人的手，有些膽怯靠在他身旁，這外村氣氛，是一天比一天糟了。

「別想這麼多，強者們在想什麼，我們是無法理解的，做好自已的事就好，再說，我們還有派迪特隊長在呀。」

中年男子拍拍妻子的手，嘴上雖然說著安慰的話，但現在他和妻子出門，身上都會帶著武器，像他袖子裡就藏了兩根鐵棍。

中年婦人仍是無法釋懷，她時而嘆氣、時而皺眉、時而顫抖，身旁丈夫見了，只好苦笑道「妳呀，這副樣子怎麼去看安潔兒，看到妳煩惱，那個善良孩子會比妳更著急的。」

「對對!不能讓安潔兒擔心，她總是為別人想，卻不會為自已著想，真是個傻孩子，也不知道這幾天有沒有事。」

中年婦人強打起精神，從當年安潔兒來到村子後，她就打從心底喜歡上這個孩子，雖然她是個奴隸，但中年婦人完全不在意，她和丈夫對奴隸制度都不太贊成，甚至有些反感。

但諷刺的是，造成這樣情形是聖國律法，但能讓安潔兒能像一般人生活，也是聖國修女所為，這世間奇怪矛盾的事太多了，她和丈夫只是兩個平凡人，只能做自已能做和想做的事。

邪惡力量爆發那天，夫妻兩人心思單純樸直，反而沒有受到太大影響，只是覺得不太舒服待在家中，沒想到村子裡發生了許多事情，原本他們想立即去看看安潔兒的，但在戒備管制下無法自由行動。

一直到這兩天，派迪特徵召民眾加入後援守備工作，他們想了想，也就加入巡邏的維持治安工作，自已的家該由自已來守護，而且他們很擔心安潔兒，這樣也就能利用空檔時間去探望她。

冷清的外村大街上，一高一矮的夫婦，手挽著手互相依靠，有些煩惱現在、有些擔心未來，他們只是微不足道小人物，卻不受邪惡力量影響，過的遠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強者們簡單滿足的多。

尤斯莉亞兩人歸來已經過去兩天，從她口中得知礦山駐軍叛變的驚人消息，連派迪特看好的昆士蘭都生死不明，雖然目前以捕抓操偶師為重，但礦山是外村命脈，不能置之不理。

而還在商議要如何處理礦山事務時，精靈斥候傳來更糟消息，他們探知叛軍已經和遊蕩者聯合，部隊人數在千上以上，正向外村近逼中。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人類的叛軍居然和那些不法份子聯手了，村裡不過數百名士兵，要怎麼對抗，先前我們有過協議，會自行判斷行勢，很抱歉精靈和獸族要退出這次行動。」蘭頓尖耳直豎，一天消息糟過一天，人類始終無法讓他們信任。

「嘿嘿，別這麼說嘛，你們情報不也出錯，遊蕩者人數如此之多，指揮的人也很厲害呀，雖然跟聯軍方面故作不知有關，但連善長偵察的精靈斥候都被矇騙，這可真是糟糕呢。」

帕奇茲嘿然尖笑道，同樣身處險境中，老人總是給人置身事外感覺，只是一語道破重要關鍵。

「你走了，協議全部取消，迪妮莎聖國我不清楚，但王國必定會對你們進行通緝，甚至上訴同盟，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

派迪特冷冷的對高山精靈道，局勢越來越危急，他必須抓緊每一分力量，對手太厲害了。

蘭頓並沒有回話，只是臉色不愉看著派迪特，他知道人類沒有誠信，對方根本沒有將協議內容放在心上，不過是安撫他們成為助力的敷衍說法，雖然心中早有答案，但派迪特赤裸裸的說出底牌，仍是讓他心中一陣惡感。

「聯軍方面回應如何?」見高山精靈不再動作，派迪特接著問道。

高山精靈英俊臉上漾起一抹嗤笑，道「獸族的肯德斯原本建議全軍鎮壓外村，但被你們聖國主教古雷格壓下，現在仍是毫無動作，只是讓我們在罪犯出現時，以特製煙火彈作訊號，他們會全力支援。」

現在對外通訊全靠外族，聯軍在進行封鎖動作後，連派迪特都無法跟他們取得聯絡，是完完全全將外村的人作餌了。

「支援?說的真好，讓我們在這裡拼死拼活，誘出罪犯才自已動手，睿智主教真是聰明人呀，只可惜他再厲害，也沒想到罪犯更不可思議，礦山叛軍結合遊蕩者超過千名敵人，也許到我們死光了，也見不到那名恐怖罪犯...」

帕奇茲活了很久，近七十年的歲月，在生存困難大陸上算是長命，因此事到臨頭他反而更看的開，這近在眉梢的千人部隊是很大威脅，但幕後操控這一切的原兇也得留意，他總算清楚，為什麼這個深藏不露的高山精靈如此擔憂了。

「無意義的勾心鬥角我沒興趣，真危及到生命時，精靈和獸族是不會沒動作的，如果你不能拿出讓我滿意應對方式，就算被人族通緝又如何，眾神恩賜的西緹雅，可不是只有人類生存在上而已。」

蘭頓繞了個彎，將矛頭指向派迪特，他必須為留下來生命負責，這是為了拉維妮，也為了他自已。

看著堅持的蘭頓和若有所思的帕奇茲，一件事情，不同的人專注方向各異，而他該做的，就是將所有人統合，盡力解決所有問題。

派迪特思考許久後，露出冷苛無情的神色道「可以，我有個絕對讓你和帕奇茲會長都滿意的計劃，但前提是，你們得完全配合我。」

修道院角落住房裡，一個房間充滿了濃濃藥草味，本該是個美麗善良的少女，虛弱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都被白色繃帶包裹，原本漂亮潔淨的臉上，添了許多細碎疤痕，雙眼處更是被厚厚黑紗帶纏起，令人害怕的不敢翻閱底下真相。

「安潔兒!!」中年夫婦好不容易在層層審問下進到修道院，原先滿心歡喜要來看那孩子，沒想到卻見到一個傷重病人。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呀!?」中年婦人心痛嗚咽哭了出來，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麼會傷成這樣，她不住尋問安潔兒狀況，在她身上關心察看，好像傷重的是她自已。

中年男子同樣氣憤的恨不得拔出武器，找到犯人讓他知道被傷害的痛苦，看向一旁照護安潔兒的兩名女子，他氣極的道「尤斯莉亞大人，這孩子怎麼會受到這麼殘忍對待，難道是那些該死吸血蟲幹的嗎!」

村子裡年輕人，因為布萊登和路易斯這兩個領頭人不喜歡艾力克斯，連帶的對安潔兒也不算好，但他知道，私底下兩個孩子還是很愛護安潔兒，所以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剩下的，也只有整天在打安潔兒無恥骯髒主意，那些以諾門和戴恩為首的商人大戶們，又或者是最近湧入村內的外人。

從礦山脫身的尤斯莉亞精神元氣尚未完全復原，但一聽到安潔兒身上發生如此殘酷事情，她也不去治療休養，只是面色陰沉的一直守在安潔兒身旁。

此刻雙眼仍是滿佈紅絲，眼袋黑腫難堪，極為虛弱蒼白模樣與安潔兒不惶多讓，對中年男子問題，她只是搖了搖頭便沉默不語。

中年男子還要追問時，愛麗絲搶先皺眉道「艾洛大叔，你和亞嫚達大嬸先冷靜點，一個哭一個鬧，這樣安潔兒怎麼休息。」

中年夫婦的麵包店也算是村裡人氣商店，不少人光顧過都成為追捧者，愛麗絲就是其中一個。

「好好，我不出聲，不出聲。」亞嫚達連忙回答，雖然不再說話，眼淚仍是不停流下，粗糙雙手握住安潔兒小手，像是永遠看不夠眼前的孩子。

艾洛就沒這麼好耐性，一股悶氣直衝胸口，卻因為愛麗絲一句話而硬生生憋的臉紅耳赤，他心中怒吼著，如果這樣毫無人性的兇手都不能繩之於法，不能給他們一個教訓的話，這世上還有什麼公平和正義嗎!自己還算是個男人嗎!

看艾洛氣的怒不可抑模樣，愛麗絲知道他心中想法，她也有同樣的衝動，嘆了口氣後，她道「下手的人都死了，都受到該有的懲罰， 現在安潔兒需要的只是有人陪伴好好養傷而已，大叔你和大嬏兩人陪陪她吧，修女也累了，我帶她先去休息。」

艾洛看著像無主遊魂被愛麗絲強行拉走的尤斯莉亞，還有自家不停流淚的妻子，再看到躺在床上不發一語，始終只是帶著沈重笑容的安潔兒，鼻間不由得酸澀。

他心中一動，猛然問向正走出房門的愛麗絲「那個臭小子呢?安潔兒發生了這種事，怎麼都沒看到他!」這次，愛麗絲也是苦笑著搖搖頭，便與尤斯莉亞一同出去了。

離休養的宿舍不遠處，那是一座尖塔型的禮拜堂，內裡屍體雖然已經清除，但時間不夠下，仍殘留著大量白紅痕跡與屍塊。

崩亂陰暗光線裡，瀰漫著腥臭噁心氣味，男孩走路一跛一跛來到宣教台前，佈滿血漬的大型十字椿，在陰影裡更顯邪惡冷酷，他無聲的看著一切，淚水緩緩流下，那是與魔月一樣鮮豔的紅色。

外村篇 33.邪與魔

無聲夜晚，嚴密管制的外村只有部份巡邏隊走動，廣闊星空中，一輪臻圓魔月高掛，紅光散發最強魔性刺激，這幾天會是魔物最躁動的時候，也正是外村收獲祭的日子。

幾近闇絕行道上，一條人影正無聲無息的行走著，像是緩慢前進，卻又突然閃現遠方，強烈反差感，是莫名的詭異。

人影突地偏離行道，毫無掩飾的闖入魔物群居地，直往靜謐森林深處走去，光明正大行徑，不止驚動密林之猿、鐮刀鬼、蝕骨蛛、八臂蠑螈。甚至是英雄之熊都出現了!這些平常互爭地盤、不合的魔物，此刻只是緊緊盯著人影，渾然忘了彼此天競關係。

魔物群聚越來越多，成百上千魔物洶湧的恐怖壓力，絕對能讓任何一個強者甚至是傳奇畏懼，即使是有名號者都不可能完好離開。

但人影只是抿嘴一笑，向四周道「從未感受過如此狂魔氣息，這四年...不，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出現恐懼感覺，可以讓我見見真面目嗎?」

話一落，魔物群中倏地分出通道，相對於魔物龐大身體而言，這只能給人通過的距離實在很小，但就是這細小的界限，使魔物們或畏懼、或警惕、或小心讓了出來。

只見一名奇裝異服的光頭老人，神情和藹面帶慈笑，一手拿著長型權杖、一手提著瘋癲之人步出通道，他正是讓聯軍忌憚，東來的天行者，枯禪和尚。

魔月紅光透入林里，朦朧不清光線對人影造成不了問題，在看到來人時不禁一愣，往日在聖國第一圖書館的藏書裡，他曾見過類似人物裝扮，那是傳說中的天行者，在這個時間點出現，令他感覺怪異且無法相信。

但對方不亞於他的神奇和強大，已經證明了一切，除了擁有特殊力量的自己外，人影還沒見過誰能像他這樣，在魔物群中輕鬆自如。

「很高興有這個榮幸遇見你，強大的天行者，但擅自尾隨在他人之後，並不是種禮貌的表現，可以告訴我你的用意嗎，老先生?」

人影優雅的問著，若換作其它時候，他很樂意與東方異人交流，可惜，現在是重要關頭，人類生活地方太狹隘，他想看更多、了解更多，這美麗世界實在太大了，然後，再讓各地響起幸福的聖音。

光頭老人放下了權杖和手上之人，原本只會癡笑和低喃的瘋子，突然瘋狂大叫亂衝起來，暴亂情緒甚至影響魔物群，連帶跟著激怒不安感覺。

人影見狀，周圍散發出一股黑氣，罩向四周魔物，部份魔物很快就被鎮壓住，少數更強大者如蝕骨蛛和八臂蠑螈，仍按捺不住體內嗜血狂殺天性，卻是自相殘殺起來，魔物群方面一時混亂，只有英雄之熊無動於衷，獨自巍然而立。

正思考對方用意間，只見光頭老人手指輕彈，那瘋子叫聲戛然而止，便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人影心中立時一凜。

這無聲無息的攻擊，連他都只在彈指一瞬間感覺到能量擊出，不像戰氣、神源、魔法甚至是其它西緹雅大陸上的特種力量，如果對方這樣攻擊自己，能擋的住嗎?

不過人影不以此為懼，反而像是開心，他興奮的道「有趣，有趣，實在太有趣了!大陸果然是廣大的，我要走遍所有、看過一切，然後才能帶給世界美好和快樂，能在這與你相遇，也是神的旨意吧，哈哈哈哈!!」

光頭老人似乎對人影的邪惡力量很有興趣，他看著被影響的魔物群，走近觀察牠們如何自相殘殺，甚至伸手接觸黑氣。

碰到一瞬間，他雙眼精芒大作，身上一股無形勁力沛然釋出，週遭如同遭受氣爆般，瞬間摧毀了一切，地陷崩裂，附近魔物群被突變驚醒，但反而更加退縮遠走。

無視魔物群，光頭老人轉身面向人影，也是燦爛笑著，人影被爆炸拉回注意，但更開心的看著天行者，兩人眼中都有藏不住的狂熱和興奮，莫名壓力擴散開來，四周魔物群退的更遠，只有英雄之熊突兀的獨立而出。

光頭老人突地指了指黑氣，又比向自已，人影見了心中一陣激動，他笑著道「想要的話，就全部給你吧!」

說完邪惡力量狂作，鋪天蓋地的闇隔絕一切，即使夜能視物的魔物都無法看清，光頭老人頓時被淹沒在黑暗中，見對方不閃不避的遭自己力量吞噬，他很期待，這個天行者會帶給他什麼驚喜!

瞬間釋放龐大黑氣，即使是人影也有些吃力，他靜心下來，感受著魔月紅光，緩緩補充自己的力量，大陸上擁有特種力量的人很多，但像人影這般詭異卻沒有，在漫長而混亂、湮滅而遺忘的人類歷史裡，他可以算是最特殊者其中之一了。

吸收完力量，感覺恢復許多，人影向天行者看去，對方仍在黑氣包圍下，他感應出對方並沒有被控制，但也沒有抗拒邪惡力量入侵，這樣情形果然出乎意料，他開心的笑了笑，卻是走向那名被擊昏瘋子，對於這個人，他似乎有點印象了。

走近細看，罩住瘋子的破爛旅行袍下，是有些舊損但仍可使用的制式鎧甲，一把斷裂的大劍被他牢牢抓著，臉部因驚恐而變形。

這時候他才發現，瘋子並不是被擊昏，而是被一種神奇手法給癱瘓在地，意識仍十分清醒，隨著人影靠近，表情更是害怕扭曲，嘴上不住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對於這四年前開端的故人，人影並不放在心上，只是在他身上不斷檢查，天行者的神奇手法讓他驚豔，這種對人體、力量、技巧的巔峰控制，在那輕輕一彈裡完成，這是多麼不可思議，他甚至有想立刻翻越『天之障壁』，去東方世界看看的衝動。

但在歷史上，或許有人成功的到達東方世界，卻從未聽說過能再回來，天之障壁的危險無人可知，即使結合了歷代，至少是強者級以上的天行者所描述，仍無法總結一二，一致肯定的是，活著走過一次是天的恩賜，第二次則是貪婪的要求了，所以人影還沒有這個打算，至少，在他能放下心中罣礙和完成宏願後再說。

感受著神奇技巧和思索未來間，人影沒注意到，原本動彈不得的瘋子，此刻手腳已經能微微動作，原本害怕眼睛裡，閃過一絲深刻仇恨神色。

這四年來，他都無法忘記血淋淋一幕，心中被殘餘邪惡力量影響的他，失去了勇氣和信仰，成為一個懦弱無能的瘋子，即使是遊蕩者也看不起他，過得如野狗畜牲般生活。

直到遇上光頭老人，在他的幫助下，畸形心智逐漸被喚回，雖然還是半瘋半醒，他由衷感謝光頭老人給了他重生，當知道對方要找人影時，即使恐懼陰影仍在也二話不說答應，這是報恩，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一個幫兄弟報仇的機會!

「有些不對!」

光頭老人沒有動作太久了，人影能透過黑氣感應到人心，原先只是無法看透天行者的心，但現在是完完全全感應不到他，明明人就在那裡，黑氣反動傳來卻是一片虛無，同時他心裡有些奇怪不安，轉身就要一探原因。

此時，異變突起，瘋子如驚雷乍起手腳並用緊緊纏住他，人影心中驚怒，黑氣包裹住瘋子，狂風怒濤般快速毀蝕他的肉體，才轉眼間，瘋子全身上下連鎧帶肉盡溶，成為一灘灘屍濃血水滴落。

但他仍死死不放手，只是啞聲道「凱倫他..他....死得不值呀!!」

話語一落，人影感覺到背後戰氣瘋狂集聚壓縮，心中一緊，顧不得一切，雙手發力，快速將只餘白骨的手腳扯落，卻聽到瘋子最後一聲。

「來不及了。」隨之而來是「轟!!」的震天裂地爆炸巨響!

瘋子自爆威力驚人，週遭十數步內樹木完全被摧毀，連光頭老人所在地方都受到影響，身上黑氣被餘勁震散，首當其衝的人影更倒臥在巨坑當中生死不明。

終於被震醒的光頭老人，睜開雙眼環繞四周，神情穩和中多幾分體悟和了然，他喃念著對空一笑，附近失去黑氣制肘的魔物群重新暴走，牠們發覺人類才該是食物，轉向包圍光頭老人。

只見他不慌不忙，雙手合十頌念禪語，一時間，闇絕的靜謐森林裡金光大作，金黃色的聖潔光芒閃耀整個森林，所有魔物群登時殺意消退，在威壓下漸漸卻步。

當最後一隻蝕骨蛛和八臂蠑螈也退離視線範圍時，光頭老人才停下梵語，他沒有先去看人影，而是轉身對另一個方向合十點頭。

用著不同於西緹雅的奇怪語言，道「除惡務盡，但遵循天性不為惡，惡唯心而已，是以老衲不為殺伐而來，能否請你就此離開?」

重歸於暗的森林中，沒有龐大如山丘的身軀、沒有詭異難防的天賦、更不是如海似潮般的群體，只有一頭不帶有殺意和慾望的熊，平靜的與光頭老人對視，伏立在深不可測的天行者面前，牠是魔物群中的英雄之熊!

對峙片刻，光頭老人開始轉動手上珠子，臉上也微微一笑，就在此時，英雄之熊轉身離開了，就像來的時候悄然無影，離開時也是靜默無聲，只是短短時間，這頭怪異魔物就消失在森林深處。

光頭老人這時才走向人影，站在巨坑旁，他先是合十為瘋子頌念。

「因是因，果是果，從來不是無中有，你我緣份至此為止，接下來是通往極樂與無間的路，還請你一同為老衲見證了。」

念頌完，光頭老人一躍而入，沒多久，巨坑再次綻放金光，在紅月魔性最盛，魔物群聚的靜謐森林裡，二個不同大陸的奇人、奇事、奇景交織出現，他們將會為這個世代，譜寫下最腥風血雨的傳奇。

外村篇 34.決戰

收獲祭節日正式開始，西緹雅大陸上，各地的人類開始大慶鬧騰，各式炫眼表演、鼓動人心響樂、亂目奇技花樣和洶湧各族人潮，在日經月累薰陶下，三大節日已漸漸成為智慧種族共同生活。

此刻，不論是人類國度、混種地方、少數民族也好，只要有人類在的地方盡是歡笑快樂，高傲敏感的精靈知道今天人類少有虛偽做作，豪邁直率的獸族知道今天人類不會貪婪不實，各智慧種族都樂於和這時候人類往來，他們壓抑了一整年，只有現在最為真誠可愛。

但在大陸偏僻一角的外村，此時一個男人默立城頭，從太陽升起之時便已在，他下令停止這個人類最期待的節日，卻也守護人們生命安全至今，受村民敬畏的守備隊隊長派迪特，向來沉靜如淵、不動如山的他，內心此時也同樣盪漾著不安。

昨夜急報靜謐森林突現奇異金光，不久又消失無蹤，在逢魔月的夜晚時刻，無法派出部隊查探，但也大致猜測的到，金光來自蘭頓所說東來的天行者，能夠在那樣時間、那樣地方出現，天行者的實力到底有多強大?即使已是有名號強者的他也不免動搖心志。

早上派出的精靈斥候回報，森林中心處有個爆炸後留下的巨坑和血漬，沒有發現其他線索，只感應到些許邪惡力量殘留。

頂級罪犯和天行者的碰面出乎他意料之外，如果雙方是敵對關係自然好，但誰也說不準天行者這些傳奇人物的心思，若以他一已之力對抗頂級罪犯和天行者，只會是個可笑的結局。

派迪特看向城牆內側一方，熙來攘往的村民在號召下，不論是志願不志願、樂意不樂意，為了活命為了自已，都賣命在做防禦和避難準備，他們只是群努力苟活在世間的小人物。

城牆外側一方，不遠處，敵軍已經行進到視野可見地方，他們要金錢、要女人、要慾望、要殺戮，從小人物身上榨取一切想要的，這是場無可避免的戰鬥。

無法同心的友軍、倍數已方的兵力、狠辣強悍的敵人，還有隱藏在暗處的幕後黑手和變數，派迪特不由得想起七年前，那走到天地盡頭皆是絕望的一天，流逝的血淚、啞聲的哀鳴和悲愴至極的心碎，與那天相比，今日劣勢又算的了什麼呢?

「好多年了....艾薇..」

派迪特內心已經不再動搖，他是名騎士，追隨信仰一生，永不毀棄誓言，不管是頂級罪犯還是天行者，越過了他的界線，等待褻瀆者，會是令人永生難忘的鐵血雄獅。

混合部隊進軍速度超出想像，還不到天陽最耀眼時間，對方已經兵臨城下，看來對方在整合間題處理上更勝己方。

派迪特發出第一道命令「蘭頓，帶上精靈和獸族部隊，分成數塊遊擊力量，以靜謐森林為掩護，讓我見識你們森林之子和大地祐民的名號，當然，情形不利，你也可以自已『判斷』離開，向外圍的聯軍求救。」

蘭頓冷然低哼一聲離開，對於作戰計劃他的信心不大，尤其是當天行者出現後，即使如此他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就如同派迪特所說，這計劃對他全然無損，只是負責騷擾敵軍，魔物雖然可能被殺意和血氣引來，他們也可以隨時脫離戰鬥，不過他心裡另有打算。

派迪特不在意高山精靈的心思，只要確實執行命令就好，他轉身對帕奇茲道「你和文森負責城牆上的防禦和射擊，將擅長近身搏鬥的獵魔人派到城口等我命令。」

帕奇茲瞇著眼，邊離開邊嘿然笑道「哼，輕鬆簡單工作交給我們，浴血撕殺任務留給自已，誰能拒絕這麼好的事情呢?」

從接到密令以來，他一直滿腹心計，留意外村動態、聚集手中勢力、介入禮拜堂血案、幫助派迪特、立足臨時領導階層，都只為了順利完成任務。

而派迪特也是異常配合，兩人間有些默契了解，知道對方心思，但也僅止於此，他們都不是對方所願付出更多的對象。

派迪特身邊還站著兩名守備隊副隊長，格拉奇此時有些不安，光頭上不斷泌出汗珠，眼見對方部隊密密麻麻，而隊長和自己將要負責最危險的白刃戰!

他怕痛、怕死，更怕自己一走，布萊登從此變成孤兒，在現行冷苛制度下，若是他被發遣成奴隸該怎麼辦?

擔憂、害怕、不安不斷侵蝕他的心志，那天掠過心頭的邪惡感覺再次湧起，就要瘋狂時，突聞「喝!!」巨吼聲在耳邊響起，一時間震的他耳痛頭暈，但也清醒許多。

「好多了嗎?」沙啞低粗的聲音，來自一旁文森。

格拉奇驚醒自已差點又被操偶師所影響，轉頭看向另一名副隊長，他知曉這個同僚許多不為人知的祕密，有陣子甚至覺得恐怖、噁心，無法認同也不敢再靠近文森。

但在這大戰前一刻，他覺得似乎一切都不這麼重要了，格拉奇面愧意慚的向文森道謝，再向派迪特行禮便至城門等候命令。

剩下的兩人獨立城頭對視，派迪特少話，文森比他更寡言，這名身揹巨弓的男子，從還在肯特王國時就跟隨著他，十多年來的交情，兩人一起走過無數大小難關，就連那一天也是，文森是唯一了解他的人，也是他唯一的朋友兄弟。

「沒有其他方法?」文森還是先開口了，他可以默默承受許多事，但有關派迪特的安危，沒辦法忍受。

派迪特點頭，淡然道「不論是叛軍、我們或是操偶師，都沒有時間了，再拖下去，所有事情都無法收拾，一切將會在今天結束，對於叛軍還有一搏機會，操偶師只能碰運氣了，若是再加上天行者...那時候倒也無妨了..」

文森聽完沉默許久，突然看向他笑了，笑得很僵硬、很勉強，這難看無比的笑容，派迪特曾經見過一次，在七年前的時候。

文森拿下背後巨弓，迷戀輕柔的撫摸著，這是派迪特送給他的禮物，他笑著道「你運氣好，我能遇到你，所以運氣也很好!」

這一次，換派迪特離開城頭，帶著久未展露的開懷笑容，愉快無比的迎接不可知未來，兩人交情錯綜關係複雜，但只有一點十數年不變，就是同生共死的交情!

內城門前，近三百名士兵、獵魔人混立，艾力克斯身披輕甲後揹騎士大劍，身上多處還纏有繃帶傷藥頗引人注目，眾人皆知他數天前才從礦山重傷逃回，沒想到會帶傷上陣。

雖然是被編排在醫療隊，但再一想，派迪特隊長都親自出陣了，這個兒子自然也不能閒呆著，只是有這樣的父親，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別人或許無法確定，但布萊登覺得艾力克斯很幸運，他白晝磨練戰氣和戰鬥技巧，夜晚苦讀軍事書冊，日復一日的堅持，在成年禮之後，換來的，卻只是村裡巡邏隊的小隊長。

那日見到艾力克斯擊敗格達瑪，對他內心衝擊之大難以想像，為什麼那個小鬼這麼強?為什麼他辦的到?他不過才十三、四歲而已!?

自路易斯離開後，他發覺以往捨棄太多，多到只剩這個朋友，他曾在禮拜堂內找尋，推翻斷肢殘缺屍體，撥開黏稠腥臭碎塊，卻怎麼也找不到曾經是路易斯的證明，沒有吼叫、沒有悲嚎，只是一直找一直找...

埋身屍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人將他帶走，在禮拜堂大門關上那一刻，他才真正了解路易斯不再回來，他恨操偶師、恨精靈和獸族、恨德亞修女、甚至恨安潔兒和艾力克斯!

他終於明白兩人為村裡帶來的只是災禍，沒有其它，但他卻無能也無力為朋友報仇、為自己的憤怒渲洩，只能眼睜睜看著艾力克斯在實力上遠遠將他拋下，然後堂而皇之成為守備一員，這讓他心裡如何不彆扭、如何不痛苦!

所以他羨慕，羨慕對方有個強大父親，怨恨自己父親懦弱不振，布萊登不禁心想「如果是我的話，一定能做的更好，一定能!!」

看向部隊前方的格拉奇，士兵們或許看不出來，他卻知道，父親心裡必是不安害怕，小腿不經意的抖動，透露出內心軟弱一面，這樣的父親他覺得羞恥，對於眼前的一切，他都好恨!

布萊登靜靜握緊手中長劍，心中火焰實是奔騰不停，他決定要靠自己，要靠十年來堅持苦練的自已，在這場戰爭中把握住機會，得到誰也無法漠視的成就，然後告訴路易斯他成功了，再將所有仇人狠狠踩在腳底下，懺悔他們的罪過和不該，這才能讓他心裡好過點。

距離布萊登遠方，受到不少人關切的孩子，卻一反常態冷漠尖銳神色，只是安靜做著戰前準備，他曾要求參加白刃戰部隊，但是被父親嚴厲喝斥。

一個連重要的人和自已都保護不了的小鬼，只會是累贅，他不甘、憤怒，最多的還是對自己無力的痛恨，如果他足夠強大，如同父親，甚至是頂級罪犯，那保護她們就會輕而易舉。

至今，艾力克斯都不敢去見安潔兒一面，他怕承受不住，承受不住來自安潔兒溫柔善解的寬慰，他了解她，即使經歷如此苦痛地獄，安潔兒仍然是那個，擁有著如春風般和煦笑容的少女，只會輕柔的對他說「我沒事的。」

在聽聞安潔兒消息後，艾力克斯全身莫名如毒霧在腐蝕，消融他的心、智、肉體，無處不灼燒難受，他默默接受著，他認為這是自己過錯所招致，是無法貫徹自已信仰，背信破誓的懲罰。

少年低頭沉靜的面孔閃過決絕神色，看向身旁修女，今天，他要帶著這如自燃般劇烈痛苦，豁出一切守護誓言，即使生命之火消逝在風中也在所不惜。

日漸正午，天空黑雲漸濃，輕風徐徐拂面，決戰前夕是異常寧靜，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城內聲音越來越小，小到連外頭鳥叫獸嗚都聽的一清二楚。

但很快的，大批腳步聲、人聲蓋過一切，甚至蓋過緊張狂蹦的心跳聲，全部人都凝神屏氣的等候指令，生死存亡的一戰來臨了。

外村篇 35.混亂

「放箭!把所有靠近城門敵人射回去，幫下面戰士爭取時間!」

「滾石!滾石準備好了沒，快放!」

「東邊敵人登上城頭!快幫忙!」

喧囂戰場上殺聲震天，激烈攻防以外村城頭為舞台上演，攻城戰已經經過兩個時辰，面對源源不絕倍數於已的敵軍，外村一方防守艱難。

若不是依靠斜坡和城牆優勢，以及派迪特身先士卒出門奮勇作戰，村子早就淪陷，但現在將兵死傷過半，對方還有近五、六百人，局勢大大不妙!

「放下城門!!」

白刃戰部隊再次衝殺回來，適時放下的厚重特亞鋼城門阻絕了對方援軍，被切斷獨立的部隊，在弩箭和埋伏圍殺下很快滅絕。

這已經是第四波誘入殲滅的敵軍，眾多傷疲士兵已經不堪再戰，他們本來就不是正規軍隊，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派迪特帶領下的奇蹟了。

「所有士兵都站起來!現在不是休息時候，要倒下，只能在你們頭被砍下、心被刺穿、身被斬半的時候!都站起來!」

派迪特渾身浴血，嘶聲大吼著，分不清是敵人還是自已的血，身上數處被勁箭貫身和劍槍斬擊傷口，即使如此他仍是直挺挺站立著，毫不退縮。

「不行的...不行的..我們不行的呀!」一名士兵嚎啕大哭出來，他拼命捂住斷臂處，但血卻怎麼也止不住，他意識開始模糊起來，感覺越來越虛弱，不想死，他一點也不想死!

「對呀，敵人太多了，根本不可能贏的。」

「嗚嗚...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聖國和王國的部隊會和遊蕩者混在一起，是不是你們的陰謀!!」

「投降!我投降啦!他們要什麼就給他們吧，我不想死呀!」

「邊境要塞都市的軍隊呢!!為什麼他們沒來救援，敵人這麼多，他們怎麼可能不知道!」

有了開頭，此起彼落哭喊聲開始響起，他們不過是偏遠小村的守備隊和一般人，怎麼會碰上這種事。

「喝!!」一陣巨響蓋過所有聲浪，蘊含其中震動力量，隨著音波震碎每個人反抗念頭。

派迪特目光冷絕俾倪，他高高在上的對所有人怒聲說「你們這群賤種!!活在這個時代，誰不用面對生命威脅?只因為聖國和王國的保護，就讓你們失去求生的能力了嗎!?你們的求饒對外面叛軍有什麼價值，入侵者只想要你們的命!奪你們的財產!佔去你們的女人!讓你們的孩子永生永世作奴隸!!」

斜落天陽照灑在派迪特身上，半覆面式甲罩不知何時已經裂開，他一手扯掉累贅，中年泛白短髮沾滿鮮紅，血不停從他額處流落，他沒有武器和盾牌，因為不需要，他有無堅不摧的鋼拳和一往無前的鐵心，即使只有一人也會戰到最後。

「派迪特隊長說的對!我們不能放棄，城頭上弟兄們也在奮戰，只要堅持住，到晚上時候，敵人怕魔物出現就會退去，大家拿起武器吧!」

布萊登大聲疾呼，年輕有力聲音傳遍歷經喪志和震撼的士兵耳裡，他只覺一股熱血自胸中湧起，面對如洶湧潮水不絕的敵人，他也會怯弱和害怕。

但派迪特的話驚醒了他，路易斯還在等他的消息，他要成為像鐵血雄獅般偉大的戰士，紿予那些痛恨的人懲罰，在這裡，他不能放棄，不然死了也無臉去見路易斯!

接受治療的格拉奇瞪大雙眼，他不敢置信自已聽見什麼，但在看到布萊登毫不掩飾的熱血和崇拜時，一切就都明瞭了，他記得小時候兒子也是這樣看著他，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眼神轉變成冷淡和不屑，這些年來難道自己錯了嗎?

茫然士兵們仍有些遲疑，看著殘破的已方、倒下的同伴，手上武器裂痕斑斑，就像他們一樣不堪，這樣的他們真的可以嗎?

格拉奇搖搖頭推開幫他治療的尤斯莉亞，眼露決絕神色，大力站起身，一股氣充盈胸口不吐不快，大喝道「跟隨隊長!!殺光敵人!!」聲音遼闊曠亮，與往日畏縮模樣大相逕庭。

慢慢的，默聲的人群終於有了迴響。

「跟..跟隨隊長!!」

「殺光敵人!!」

「殺!殺!!」

「保衛我們的村子!」

隨著喊話和氣氛高漲，一時間群心激憤，士氣再度攀至巔峰，所有人不顧傷勢大喊起來，勇氣似乎再度回到他們身上，他們鬥志騰騰，要保護自已所有一切，但戰爭的殘酷，卻注定只有少數生還者能活下來。

派迪特挑眉的看了看副隊長，布萊登也一臉怪異的看著父親，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一錘定音的居然是這個懦弱男人。

派迪特冷酷臉上漸漸露出笑容，先是小聲喝笑，跟著抑制不住變成縱聲長笑，笑聲雄渾有力，充滿野心大望，這是一個男人生涯中，最巔峰、最高亢、最盡興的笑聲!

笑聲磅礡激昂，感染了每個士兵，他們也跟著笑了出來，笑聲層層疊層層，傳遞從城內到城頭、到外面、到敵軍每個人的耳裡，也傳到在遠方督戰芬瑞爾的耳裡。

「唉呀..尊敬的芬瑞爾先生，城裡蟲子好像還沒放棄呢，跟您說的不太一樣呀。」

馬里翁仍是怪模怪樣，他拿著個枯枝，蹲在地上不時比劃兩下，對於面前上千人的激烈攻城戰看也不看，身旁兩護衛仍盡忠站著。

「哼..不過是隻小貓臨死前的反撲而已，如果不是你的人不聽指揮，現在早已經結束了。」

芬瑞爾有些氣悶說著，從碰面以來他就搞不清這年青人在想什麼，將部隊權力全數交出，對他暗中下手讓遊蕩者衝前頭送死一事也不過問，但越是如此，他心裡越不踏實。

每天遊走在生死邊緣的遊蕩者首領，是這麼一個蠢貨!?如果相信，那他才真的是白活了，只是對方到底在謀算什麼呢?

「哈呀，也是也是，隊長大人不如這樣好了，我讓他們拼了命也要完成任務，您派人注意四周騷擾的外族人，只要奪下城門我們就勝利了，不然再拖下去，魔月出現時，對我們也是很不利呀。」馬里翁仍是低著頭專心看著眼前沙畫，頭也不擡的說著。

芬瑞爾嘴角不屑一笑，心想這年青人見部下死傷過多，終於還是忍不住，正想嘲諷幾句，兩名護衛又散發出若有若無的壓力。

於是便改口，也學著他口吻道「那就麻煩馬里翁先生，我們這些年紀大的人做事就是缺乏衝勁，攻城這種事還是得交給你們年青人吶。」

兩名護衛聽了戰意陡升，魔法與自然之力交雜成可怕力量，顯然兩人擅長合擊之術，芬瑞爾見狀戰氣內斂凝實，對於這不穩當的同伴，他從來沒放心過，雙方間氣氛頓時凝重，前方是廝殺血霧瀰天的戰場，後方卻是暗昧不明的詭異合作。

就在此時，馬里翁放下手上枯枝，站起身來拍拍多餘沙塵，同時擋住兩名護衛和芬瑞爾。

笑容相當真誠和善的說「既然如此，就麻煩隊長大人固守後方了，我會盡力完成任務，到時候可要好好喝一杯呀，不過當然不是龍尾草這種低廉酒啦。」

對年青人風雲莫測情緒反應，芬瑞爾一直抓不準，多次挑釁無果他心裡也不慌，以不變應萬變，沉著應對的正攻法，即使不是最有效果的，至少方向不會錯誤，多年來生活在冥神注視的壓力下，讓他熟練面對未知情形。

連道兩聲「好!好!」

芬瑞爾帶著部隊轉向靜謐森林，不管對方有什麼陰謀，只要實力無損，到時候己強他弱，再多算計也是枉然，就讓這自大的年青人去一試鐵血雄獅的兇牙，前面雖然話說的很滿，但跟派迪特生在同一時代的芬瑞爾，可是深深了解他的事蹟!

笑容滿面目送芬瑞爾離去，年青人轉頭看向外村，笑容依舊卻更顯扭曲。

他摸撫著臉上綺紋，道「那個特亞鋼城門是個大麻煩，參號集合所有魔法師，在城口施展強力結界，務必不能讓那隻雄獅出來，肆號為搶攻城頭部隊加持自然式法，對方已經疲乏了，只要佔領城頭就是勝利。」

兩名護衛輕點頭，迅速傳達指令，原本亂散進攻方式頓時有組織起來，不久，在屍橫遍野、血肉破碎的戰場上，魔力元素大量震盪起來!

突地，半空中不可思議的出現巨大藍色冰峰，層層疊疊蓋覆住城門，同時形成高闊平台，下方遊蕩者見狀，頓時殺聲狂吼震天衝上城頭，他們就知道，馬里翁是不會放棄自己的，甚至有的人不斷高喊「馬里翁!馬里翁!」衝刺著。

後方馬里翁一人獨立小山丘上，望著激情深信自己的遊蕩者，他似是嘻笑又似哭喊的道「人一定要靠自已，這次，是我對不起你們了。」

旋又擡頭，看著漸漸被長雲萬里覆蓋成烏黑的天空，臉色突變的他，低低恨聲道「哼哼，這是什麼世界、什麼世界呀!?掌控命運的強者和陰謀家們，希望這演出能讓你們滿意。」

認識馬里翁的人都讚同他是個瘋子，不僅行為荒誕，連思考也大異常人，只要壓力一大，整個人就會變得瘋瘋顛顛，但在神經質外表下，他是個很小心的人。

接到諾門請託時，還特地了解過外村形勢，判斷過只是個小風險交易，以他手上實力，對付鐵血雄獅和這種偏僻小村的百來名守備隊隊員，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當他深入到外村附近時，肆號告訴他前所未見邪惡力量出現，於是他暗中派人入外村調查，沒想到這一查，查出個恐怖頂級罪犯，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陷入麻煩漩渦了。

雖然果斷下令退出，但為時已晚，他發現不止行道，整個外村通往外面方向都佈滿聯軍斥候，這是多達數千人以上的精良部隊，加上各族好手聯合，馬里翁知道這消息後怪狀又發作。

原來他已經成為這個舞台上的一份子了，而且還不是挑大梁的主角，馬里翁感到趣味、擔心、害怕，心底不斷掙扎著，人和勢力都是他多年來辛苦經營的成果。

在這亂世中，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要吃怎樣的苦、傷怎樣的痛、付出多少才能有這種成就，沒有人可以想像，所以他決定拼一把，讓幕後的人知道算計『綺紋之蛇』的代價!!

戰爭會被氣勢影響，但從來不會被它所決定，滿腔熱血和意氣，就在要拉起城門爆發時，藍色帶有魔力的巨大冰層轟然封住城門!

突如其來變故令士兵們措手不及，派迪特臉上神色亦驚，想不到遊蕩者中居然有珍稀的魔法師，還是能施展出這樣龐大法術的數量和能力，轉眼間，炙熱的情緒又快要冷卻。

「所有人聽著!立刻到城頭協防，殺光所有遊蕩者!」派迪特率先回過神來大喊，士兵們得令立刻趕赴城頭。

「格拉奇，你和布萊登留下百名左右戰鬥力還完好的士兵在這待命。」派迪特叫住格拉奇並吩咐他，一旁熱血青年聽到隊長喊出他的名字，心中激奮不已。

格拉奇心中雖異，仍是命兒子先促有些混亂士兵上城頭協防，自己則是執行派迪特命令，離開前，他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隊長站在被龐大藍色魔力渲染的大門前，脫下了身上所有重甲，如同最銳利最兇猛，能突破一切難關的箭頭，正蓄勢待發著!

外村篇 36.真相

「吼嗚!!」一道細綿悠長野性吼聲覆蓋戰場。

青綠色光芒波動隨著聲音加持到搶攻遊蕩者身上，城頭守軍則是被吼聲震得一陣心慌，此起彼落下，從冰層攻上城頭部隊越來越多!

「文森隊長，敵人太多，這裡要守不住了!」

一名士兵邊奮力殺敵邊大喊著，他們的人一個個倒下，這些遊蕩者不止被自然式法護祐，進攻也變得有條有理，不像之前遊兵散勇亂戰。

沉默的男子，即使在這喧囂漫天的戰場上，依然是無言戰鬥著，他的熱血用在搏殺每個敵人、他的憤怒用在抵禦每個進攻，他的哀傷用在救回每個士兵，與奮勇直前的派迪特不同，文森總是默默在他背後支持著，這次也不例外。

聽聞士兵狂吼，文森揮劍清空身旁敵人，微一調整紊亂氣息，他迅速躍至箭塔頂端，銳眼居高臨下望去。

天陽烈日底下，巨大晶瑩冰山覆蓋城牆，反閃著通透藍光，更遠處敵人中心還有名身披黑袍之人，身上不住散發自然力量波動並指揮著前方戰鬥，堆山成群的遊蕩者在他指示，進攻更加銳利無擋。

文森雙眼一瞇，拿下背後巨弓，雙腳緊貼在箭塔錐頂上，違反大地定律以不可能的角度斜立著。

他緩緩拉開弓弦，遊離混沌力量如遇黑洞被吸入般，漸漸充斥在巨弓之間，文森眼神專注無他，從開闊天地、城頭冰山、千百敵人到最後只剩下一個人，身披黑袍的人。

弓力率先蓄至最滿，文森身上同時散出無形戰氣，逐漸將混沌力量塑形成不光之箭，毀滅暴烈難以駕馭的力量，在細微操控特性下穩定住成箭形，聚力強大一擊隨時可以射出!

在後方綜觀全局的馬里翁首先察覺到城頭異變，當見到箭塔附近奇異力量漩渦情景，神情丕變叫道「傳說器具!」

原本狀若瘋顛樣子瞬間化為驚恐，無法再保持旁觀之心，腳下急奔向參號，體外詭異紫色近乎妖豔的戰氣凝聚，同時焦急的狂吼道「快閃開呀!!」

黑袍人正沉浸在與自然之靈交融狀態，專注指揮遊蕩者進攻，空靈而遠離一切的心神突地聽到熟悉吼聲，那是每日每夜都掛念著的聲音，入靈狀態瞬間回復正常。

參號這才發現遠方城頭上，致命力量已鎖定她，冥神哈里斯代替自然之神狄亞絲，正用陰影籠罩著她，她只來得及回頭望一眼，那個狂奔過來的男人，然後燦爛一笑。

塔上文森黑箭脫弦離手，劃破空間、時間，所有事物彷彿靜止下來，冥神法指無聲無息點在參號身上，無情箭身瞬間穿透心臟而出。

終究慢了一步的馬里翁露出不敢相信神色，還來不及喚她最後一聲，隨之而來是駭人巨爆，不光之箭凝聚壓縮的龐大力量產生爆炸氣浪，劇烈餘力甚至形成風暴怒襲週遭遊蕩者!

馬里翁也跟著被震飛嘔血，他不顧傷痛爬起再看時，參號原先站立的地方，已經成了巨大坑洞，只餘漫天灰燼。

「不...」馬里翁失魂落魄走至坑洞，雙手伸出像是要抱住什麼，但什麼也都沒有了。

他看著空蕩蕩一切嗚咽出聲，蹲下身心急又害怕的在坑底不停挖，找尋著可能，任何一絲可能也好，他都不想放棄。

戰場形勢瞬間被這逆天一箭轉向，抓準對方失去護祐虛弱瞬間，城頭士兵再次將敵人逼回冰層，失去指揮遊蕩者頓時秩序大亂，同時下方白刃部隊上城頭支援，外村方反攻越趨猛烈，甚至有攻下冰層的勢頭。

文森見狀，不顧身體脫力，趕忙叫來士兵傳令緊守城頭，不可追擊，他耗費大量戰氣塑形和控制黑箭，若不是這傳說器具「弒魔」能自行引力，他也射不出這一箭。

眼見局勢被逆轉，肆號強忍錐心刺痛，不待馬里翁再次下令，充滿英氣的女子喝聲傳出，與其餘魔法師再度聯手施展大型魔法!

大地倏然震動起來，魔力波動自他們腳下不斷振幅擴散，土之元素紛然聚集在戰場上方，形成漫天沙雨，本就烏陰天空更被壟斷成一片黃黑，奇異景象令攻守雙方頓時驚止停手。

躲守在箭塔裡的文森一見不妙，伸手欲拿巨弓，卻是渾身刺痛抽筋，掙扎間，下方傳來匿藏已久的帕奇茲尖銳聲音，他大喊道「所有人快躲起來，找掩蔽物趴下!」

聲音剛落間，龐大沙雨變成狂烈沙暴撲天蓋地襲向城頭，帶有魔力危險石土，不分敵我擊在每個人身上，就連特亞鋼製的鎧甲，也被擊凹痕點斑斑，不少虛弱士兵即使躲在掩蔽物後，仍承受不了連番強擊被捲襲至死!

駭人沙暴魔法讓城頭攻防戰一時停了下來，人人恨不得有雙翅膀逃離現場，肆號見情況穩住，嘴角溢血，強壓住體內不適奔向坑洞，沒有魔法陣輔助下，接連使用大型魔法，就算有數十名魔法師聯手，作為操縱者的她，仍要承擔極大風險。

不過的戰場劇變，似乎也沒驚醒坑洞中的年青人，他依然拼命挖掘，挖的雙手血肉模糊仍不停止，肆號將他身體扳向自己，驚慌喊著「馬里翁，馬里翁!你醒醒呀!」

用力間魔力反噬，胸腹間一口鮮血再也忍不住，噴在年青人失神臉上。

感受到溫紅液體浸潤，年青人雙眼慢慢聚焦，他看清楚眼前的人，黑袍下一張英美俏麗的臉，平素強勢高傲模樣，此刻卻是虛弱蒼白，鮮血不斷自她嘴角溢出，即使如此，那總是在做魔法研究的白嫩雙手仍緊抓著他不放。

馬里翁將肆號扶起，傷心、不甘都化作他臉上扭曲笑容，他點點頭道「我沒事，傳令下去，所有人在『暴風沙』魔法結束後，全力進攻城頭，妳召集剩下的魔法師，聽我命令，隨時準備撤退，知道嗎?」

見年青人恢復笑容，但扭曲模樣卻令她心中一陣抽痛，雙眼淚水奪眶而出，馬里翁背負太多太多，她唯一能幫助他的就是執行命令，為他最大限度保存珍貴魔法師戰力，肆號點頭表示明白，撐起被魔力反噬的難受身體，轉身急忙去傳令。

重新立身綜觀戰局的年青人笑容依舊，但若有人仔細觀察，可以看出他臉上每處肌肉都在微微顫抖，震動的幾不可知，本就難看笑容，現在更莫名令人心酸、令人恐懼。

需要多大抑制力和多大怨恨才能讓人露出這樣表情，馬里翁不知道，但此時他心中，就像最恐怖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活下來的人們，我將為陰影、為威脅、為恐懼，如同噬心之蛇纏繞，不論要花多久時間，終讓你們後悔今天所有的一切!!」

後方靜謐森林邊緣，百來名士兵有序列著防禦盾陣，防備來自外族部隊的偷襲，陣中芬瑞爾一直關注著攻城戰，那突如其來一箭和接連大型魔法都讓他大吃一驚。

沒想到偏僻的外村和遊蕩者居然藏有這種力量，換作是他也難以倖免，不過用在別人身上情況就大大不同了，他不禁冷笑道「愚蠢的年青人，狂妄和衝動要付出代價，只會裝傻演戲是沒用的，真正得利永遠是最後出手的人呀。」

森林裡敵人他大致摸清楚，幾十名精靈和獸族的小隊伍，攻擊慾望不強烈，只是間歇性在騷擾，就連戰場劇變也沒有更多反應，看來外村這裡也不是同心共志。

芬瑞爾略一思索，便大聲喊道「外族的朋友們，等大型魔法結束，勝利終將屬於我們，但我不想傷害智慧同盟間關係，這是人類的戰爭，與你們無關，只要答應離開，我可以保證絕不追擊。」

見森林裡無回應，他又再連喊兩次，仍是沉默一片，正要召來手下斥候時，林裡傳來一句冷冷女聲道「記住你說的話。」

他微微一愣，古板臉上泛起笑容，不急著進軍外村收割豐厚果實，仍是著斥候入森查探，芬瑞爾要確保一切無誤後，再大啖勝利喜悅。

狂猛沙土如雨覆擊不止，城頭守軍幾近殆滅，箭塔城墩等防禦設施，盡是洞穿消磨痕跡，遊蕩者部隊也死傷慘重，在經歷衝擊大門、強攻城頭及暴風沙攻擊下，能作戰者不過餘下兩、三百名，但只要魔法一停，就是他們的勝利了!

城內部隊雖然不像城頭守軍，直接面對大型魔法這般危險，但強烈沙塵也掩蓋一切，格拉奇好不容易聚集了五、六十名士兵，見狀連忙率隊躲至內城牆後。

布萊登與部隊也在危機間倉皇逃命，這是他第一次確確實實感受到魔法恐怖，這樣下去，他們還有勝利機會嗎?

正心怯的一瞬間，他看到有個人依然站立在大門前，塵沙飛暴模糊了身影，但能清楚看出漫天黃沙中，紅色戰氣包圍人影隔絕一切侵擾，越來越濃郁的紅氣，像是沸騰起來不斷翻滾攪動著，一點一滴慢慢擴大，積蓄逐漸攀至令人驚駭的程度，如同巨大血球仍然在不停累加。

身在白刃部隊裡的愛麗絲同樣驚疑著，黥面的臉上有著害怕、後悔，敵人如此強大，她看不出勝算在那，心中暗悔不該如此孤注一擲、更不該為了安潔兒心軟。

但其實她心裡清楚，只要看到那善良無邪的女孩，看到她即使雙眼盡失、身受酷刑，仍是揚起寬慰和善笑容，愛麗絲就知道自己是無法放下安潔兒離開的，暗嘆一聲，她緊盯著鐵血雄獅，這個男人是最後希望了。

城內另一角，艾力克斯和尤斯莉亞躲藏在附近住屋裡，本來醫療隊就遠離戰場，在見到掩天沙暴襲來時，他們立刻就躲進建築物裡避難，戰況時好時糟，艾力克斯心中有了最壞打算。

安潔兒的慘痛已經讓他無法承受，他不能再讓俢女受到任何傷害，傷勢未癒的瘦小身體，握著等身大劍，他激起那股曾在礦山感應過的邪惡冰冷力量，瞬間忘記了陣痛、忘記了一切，雙眼逐漸泛紅，只知道殺盡所有人，所有要傷害修女的人。

入魔的艾力克斯卻不知道，有個他掛念愧疚不已的女孩，本應在修道院裡養傷，此刻，卻出現在城外靜謐森林裡。

安潔兒雙眼緾著黑布，身穿黑白相間的修女服，手拿木製權杖，臉上仍帶著傷後虛白，但露出少見堅定神色，搖搖頭對著身前的人道「拉維妮姐姐，真的很感謝你們為我所做一切，但我不能拋下大家離開，這是我的責任，必須承擔起一切。」

天陽熾烈也照射不進的森林深處，卻出現可與之比擬的聖潔白光，貓女不敢相信，此刻，她正在見證著一名少女，展現出千年以來未有奇蹟。

少女純善無邪，即使各種惡念想要攀附她、汙濁她，依然出淤泥而不染，她不高貴只是奴隸、她不苟合只是無爭、她不怨恨只是面對，她，是要打破命運，將要拯救這個時代的人，安潔兒。

外村篇 37.算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漫天沙暴漸歇，城外剩餘的數百名遊蕩者，眼中無不精光大作慾望熾盛，犧牲這麼多人後，這該死的城頭總算要打下來，長時間抑念讓他們無法再忍耐，進城後一定要大肆燒殺擄掠，發洩心頭積贅衝動!

遠遠後方一名年青人，卻是截然不同反應，雙手捂耳背蹲於地，嘴中喃喃自語，在靜靜等待時機。

城頭守軍已傷亡殆盡，老狐狸帕奇茲也受重傷，他在狂烈沙暴中支持不住，拼死奮力向城下一跳，幸運跌進屋宅裡軟墊，即使如此也斷腿錯位，若不是尤斯莉亞不顧艾力克斯反對，衝出去搶救他，現在也只是個屍體，而另一名副隊長文森更是下落不明。

剩下半百精兵即使有心也上不了城頭，眼睜睜看著已方傷亡慘重、防線失守，他們依舊能耐住焦急聽令在等待，只因為他們見到更不可思議的一幕。

格拉奇目瞪口呆，布萊登更是熱血上湧，就連在搶救中的尤斯莉亞，都忍不住看了一眼驚呼出來。

城門前一片瀰漫紅霧沸騰滾動，已經完全覆蓋住城門，宛如超大心臟正一張一縮，有力鼓動著，緊緊繫住在場所有人的心，漸漸與紅霧頻率契合起來。

在恍惚融入不知不覺間，大型魔法消散了，城外開始發出殺伐叫聲，他們能感覺到大地的震動、冰層的攀爬。

在過一會兒，敵人就會攻入村內，他們卻半步也不能移，心神完全投入在紅霧中，慢慢的，紅霧開始縮小，如同被吸噬般，顯露出原本被籠罩的堅毅人影。

派迪特緩緩動了，一抬手一挪步都極慢，彷彿千萬重壓加身，全身肌肉顫抖式的抽動，只是換個姿態便筋肉欲裂感覺。

他深深吸一口氣，右拳收至身旁，與伸正左手成一直線，雙眼緊盯大門，汗水，一滴一滴自他額角流落。

終於，城頭上傳來第一聲吼叫「攻陷了!我們贏了!!」

但是所有人都不擔心，派迪特沒有怒吼、沒有喊叫，只在聽到聲音後，積蓄已久一拳非常非常慢的擊出。

當有遊蕩者自城頭落下時，見到這奇特一幕，不禁大笑出來「喂!你們來看吶，這傢夥在練拳呀。」

派迪特沒有理會一切，只是專注擊出一拳，當週遭敵人忍不住下手時，他的拳也接近了染滿魔力氣息的城門，而那拳頭甚至還沒碰到，外城門就已一點一點，開始崩塌粉碎，然後不斷延伸成一塊、一片，甚至整個城門!

外面冰層也以肉眼不敢置信的速度碎裂開來，硬度極高的特亞鋼城門和充滿魔力的龐大冰山，僅僅在瞬間，灰飛湮滅的無聲無息，彷彿從未存在過，只有徐風吹來的冷冷冰塊，打在身上提醒人們這不可思議一幕。

將刀已高舉過頭的遊蕩者們驚恐看著一切，那大門、那冰山就在他們眼前消失，眼前發出這超越常理一擊的男人，仍保持出拳姿勢穩若大山不動，外頭傳來死傷不斷慘叫聲。

慢了一步還在搶攻城頭的部隊，被這突如其來巨變擊的潰不成軍，他們看向城外，原本該是主心骨的年青人早已消失在戰場上，不知去了那裡。

「殺!!」遊蕩者的呆愣正是守軍最好機會，格拉奇見全場停滯住，派迪特毫無動作，硬頂住隨著紅霧力量宣洩而空洞難受感覺，大聲吼出來。

半百精兵這時忘了害怕、忘了死亡，聽到殺聲指令一下，像是人偶般衝出去，面對不過數十來人，早被嚇到慌軟的遊蕩者，如同切瓜斬菜般將他們全數滅盡，尤斯莉亞和艾力克斯也隨即跟上，查看派迪特狀況。

修女才觸碰派迪特，站立的身體隨即倒下，全身各處爆散血花，原本坑洞地面，瞬間血窪滿溢。

尤斯莉亞馬上叫來醫療師止血包紮，同時施展回癒術為他療復傷口，焦急的道「他筋骨肌肉承受過多龐大戰氣，體內器官破損嚴重，恐怕....恐怕..」

將侵入的敵人伏誅後，格拉奇讓布萊登帶隊處理城外後續事宜，一趕過來就聽到這不好消息，他慌道「尤斯莉亞修女，隊..隊長他..他，妳一定要救救他呀。」

沒有派迪特，文森也下落不明，他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

尤斯莉亞手上神術不停施放，連日傷痛疲倦讓她顯的有些力不從心，神色慘白的修女深沉吸進一口氣，道「我會盡力，副隊長，這裡就交給我，你先去幫忙其他人吧。」

格拉奇聽了知道多留無用，便去查看城外情形。

艾力克斯默立一旁，靜靜看著眼前如同泡在血水中的父親，近十四年來，他們經歷了許多事，曾經是個美好家庭，但在七年前事故中，破碎了。

父親從此近乎瘋狂似的鍛練他也折磨自己，現在砰然倒下了，他心中有怨、有恨也有激動，想說出口的話，卻卡在喉嚨中無法發聲。

突然間，一隻大手抓住了他，依然是這般有力堅硬，艾力克斯感覺心口狂跳，眼中泛起淚霧，他聽到熟悉的聲音，粗啞艱困的道著「記住了，心靈..脆弱的人，沒有...資格擁有..力量..」

殘破瀕死的派迪特，雙眼仍是嚴厲堅毅注視著艾力克斯，他看到了孩子眼中紅徹狂氣，被邪惡力量所操控，即使只是利用，也會一步步被拉進深淵裡，如同罪惡之城的迷幻藥品般讓人無法自拔。

這也是他為何這麼警戒頂級罪犯，可以無聲消磨意志的力量特性，正是他們終生忠心信仰的騎士天敵。

艾力克斯笑了，笑得有些悲傷失落，還稚嫩臉上是不符年紀的悲傷，到現在父親對他說的依然只有這句話，父親的心自七年前就不在了。

但他心情卻也奇妙平靜下來，眼中狂氣漸退，一直握著大劍的雙手鬆開，改握上沾滿鮮血的大手，點頭道「我記住了。」

尤斯莉亞低頭默聲，天陽烈光下，茶色長髮掩住她所有神情，染上大紅的修女服再分不清本來顏色，她靜靜施放回癒術，醫療師和她都盡力了，從未見過如此傷勢的醫療師暗嘆，接下來只能看那位神明將要眷顧鐵血雄獅了。

氣氛低迷間，突然驚慌叫聲傳來「修女不好了!派迪特隊長狀況如何?外面還有礦山叛軍，人數有上百人，原來他們一直保留實力，難怪進攻時沒見到!」

格拉奇帶著半百精兵退回城內，當他們見到遠方陣形畫一、訓練有素的軍隊，正在向外村進發時，心裡直沉到谷底。

布萊登最是心急，他連忙搶到派迪特身旁，急道「修女到底如何了!隊長的情況呢?」他的未來、志願不能葬送在這，他還要帶著路易斯走的更高更遠!

熟讀軍書的他清楚，守備隊之所以能抵抗到現在，除了派迪特奮戰強大、文森神來一箭，最大程度上靠的還是高聳城牆和堅硬大門，現在大門洞開，敵人可以長驅直入，面對倍數於己的完整戰力，他們需要派迪特的領導呀!

尤斯莉亞一反常態的不說話，皓頸低垂，只是搖搖頭回應，士兵們見狀況緊急，想來修女還在努力搶救，但對方軍隊就要接近了，該如何是好?眾人不約而同看向僅存的副隊長。

光頭中年人在注視下，臉顯慌亂開始焦急起來，他能夠有勇氣和決斷，是靠派迪特給他的信心，現在隊長倒下了，心裡戰意如宣洪泄水流失，城外敵人不斷逼近，城內眾人生死就握在他的手上，汗珠佈滿已他光潔頭皮。

格拉奇看向重傷隊長，再看向正望著他，茫然中帶有微簿希冀的兒子，他心中一橫雙拳緊握，立下決斷的大喊道「醫療隊帶著傷患先躲起來，剩下..剩下的人...跟我一起來!」

所有人不明就裡，這個平時軟弱的副隊長不知道有什麼打算，但現在也只能跟著他了，人群中，愛麗絲已悄悄的離開，往修道院方向前去，在這混亂時刻，誰也沒注意到她的行動，只有在那棕色長髮下，修女漾起莫名笑容。

艾力克斯和醫療師聯手搬運派迪特，原本要安置在附近民房內，但他強烈要求待在能看到戰況的地方，只好將他先放在大街後方，遠離戰場也可以看清情形，醫療師和其他人去救援剩下傷者，只有尤斯莉亞留下照顧他，艾力克斯則自願跟著格拉奇出城，做最後一搏!

才剛要離開，艾力克斯便被拉住，這次不再是派迪特，而是尤斯莉亞，抬起頭來的她，雙眼瞳眸不知何時轉化成暗紅光芒，深邃危險而令人著迷，面容異常嚴肅的對艾力克斯道「那些人很危險，別過去。」

艾力克斯見狀心中一顫，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修女，腦中不由得浮起一串驚人聯想，他強壓下心內激動，現在格拉奇他們是最後希望了，他不能放棄。

艾力克斯搖頭道「對不起修女，這次又要讓妳失望了。」掙開尤斯莉亞的手，他再度拿起大劍追上已出城部隊。

茶色秀髮隨風吹動，白淨臉上幾年來多了些歲月鑿痕，仍是清麗醉人，已被染成大紅的修女袍，穿在她身上，襯托的格外美艷心動，散發出神聖卻誘惑的氣息，截然不同特質讓人更加無法抗拒致命吸引力。

暗紅瞳眸看向無法動彈的派迪特，輕聲道「艾力克斯和安潔兒從沒讓我失望過，這次也不會，也因此我深深愛著兩個孩子，你說是嗎?鐵血雄獅。」

重傷在半昏半醒間的派迪特，睜眼見到，就是那雙閃爍著暗紅光芒的瞳孔，他掙扎著想舉起右手，但早已破碎壞死肉體，使他無法控制自已，能抓住艾力克斯，已經是最後力量了。

就在這時，尤斯莉亞卻是蹲下身，幫他將右手高高舉起，燦爛微笑道「是這樣嗎?」派迪特高舉著右手擺出奇特手勢，隨即城內某處射出一道絢爛煙火。

「碰!!」的巨響在烏黑天空炸出分外明亮信號，綺麗光渲所有人的視野，聲勢之大，即使是遠方也可看到，然後他才笑道「是的，感謝你的幫忙，異端的操偶師。」

被遺留在殘破冷清大街上的兩人，分別一站一躺，一好整以暇，觀察體會著自已所引導結局;一坦然面對，蓄勢著發動自已苦心計劃。

彼此是對方最大的敵人，完全相反的兩人，此刻卻是揚著同樣笑容，比沁入心脾微風還涼的笑容。

外村篇 38.副隊長格拉奇

城內最高建築物，原是村長諾門的大屋上，一名高挑俊美精靈站在那，他閉著雙眼，不斷回想這幾年來記憶，在逐漸刮起強風中，依然不動不搖，像是尊沉默雕像。

如銳劍般犀利好看眼眸、略薄顯得無情嘴唇、細長惑人的尖耳，搭在一起是完美無缺，配上淡褐膚色，少了些貴族氣息，卻更添俊朗硬氣之感，他是高山族精靈蘭頓，有著名號的外族強者。

此刻他緩緩睜開眼，看著大街上兩人，神色複雜百感交集。

一見到派迪特手勢，蘭頓立刻發出煙號，這是派迪特和他的計劃，謀算如此龐大犯罪的操偶師為了確保成果，必會就近觀察或是控制一切，如果他們能擊退來犯者甚至勝利，對方定然會現身。

蘭頓負責的就是隱匿起來，確認幕後黑手現身時，即刻通報外頭聯軍進發，只要能確認犯人真身，在數十名強者和數千名士兵聯合下，誰也逃不出這個外村!

但他沒想到，派迪特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這個人類連對待自己也是這般無情，為了勝利、為了引出敵人，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生命，到底是為什麼?這就是所謂騎士精神嗎?

高傲的精靈愛憎分明，但第一次他感到心裡矛盾，佩服鐵血雄獅的狠厲果斷，也厭惡他的冷苛無情，他曾在外流浪多年，以為見識夠多了，但人類，永遠讓他猜不中。

如果說鐵血雄獅讓他折服，異端的操偶師則是讓他深深忌憚害怕，蘭頓雖然內心高傲冷淡，但總能溫和平善對待任何人，他喜愛與各種族往來，有著冒險爽朗個性。

在來到外村後卻漸漸改變，變的更加苛薄岐視，拒絕與人類靠近，如同完全換了個人，一直到安潔兒為他袪除體內邪惡種子後，思緒和心靈頓時清明起來。

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然是操偶師的傀儡，還有什麼比這種，能讓自己變的不再是自己的力量，更令熱愛生命與自由的精靈恐懼膽寒呢?

回想起冰冷邪惡感覺，他不由得想到那溫暖純善的女孩，短短四年間，她從一個毫無力量的奴隸，完成神源洗禮達到強者級別的高度，其特性正是一切邪惡剋星，這種天資潛力從未聽聞，按迪妮莎聖國的話來說，她將會是預言中，真神憐憫世界，所賜下空前未有的降臨神子，能開創人類新時代的傳說!

不過作為臨降神子的領路者，卻是有史以來最邪惡犯人，蘭頓心裡感受千迴百轉難以形容，而從安潔兒的話和行為中，率直的拉維妮或許還沒聯想到，但他敏感的發覺，總是默默承擔苦難的美麗少女已經知道一切，所以才會想要負起責任。

外村這場戲，蘭頓已經完成他的角色，照原訂計畫，他該離去跟拉維妮和聯軍會合，引導他們逮捕犯人，若是他和派迪特都無法傳出真相，這個恐怖犯人將會再度隱匿於黑暗中，無聲無息的操控一切。

可是他沒有離開，而在看到煙花信號後尤斯莉亞也沒有行動，甚至派迪特暗號還是她幫忙才能發出，蘭頓疑惑也擔心，神祕莫測的修女到底在想什麼?

同時心臟快速搏動起來，許久沒有過的刺激冒險感摧發著他，撥去數年來陰影，心靈重新燃起烈火光明，他是高山精靈一族的強者，高傲天性使他不會逃避恐懼，這種興奮夾雜害怕的衝動感覺，讓他熱血沸騰了!

尤斯莉亞朝大屋高處笑了笑，低頭對派迪特道「你的盟友，蘭頓先生，似乎沒有想要離開的打算，這樣好嗎?」

雲淡風輕的問話，好像一切不關己身樣子，從露出真實身份開始，以往有些衝動、有些天真，但熱情善良的修女已經消失了。

派迪特抑不住吐了一小口血，尤斯莉亞停止回癒術後，雖然沒有加害他，但得不到治療，死亡也只是遲早的事。

他咳血回道「蘭頓是不輸我的強者，精靈天賦更有獨到之處，可惜，反而被妳的神源利用了。」

尤斯莉亞伸出白皙纖細手指，在他面前搖了搖，幾年來的清苦生活並沒有使她不適，出奇的嘆了口氣。

「蘭頓和拉維妮很強大，只有你們，是這幾年來讓我感到生命威脅的人，這也是為什麼發覺影響不了你後，專門對他們兩人下手，但現在，我深植四年的種子居然被根除了，安潔兒這個孩子真是令我驚訝無比，降臨神子..降臨神子....。」

說至語尾處，尤斯莉亞又開心大笑出來，捧腹歡樂模樣，銀鈴脆耳的嘻笑聲，看起來年輕無憂，正是人類女性最精華年紀，但誰又知道，她是西緹雅大陸上最危險的人物，沒有之一!

派迪特不再回話，逐漸滅逝的生命之火，使他眼前一切開始模糊不清，閉上雙眼存蓄體力，要保持著最後希望，雖然他不知道尤斯莉亞在等什麼，握有底牌是什麼，但是在聯軍到來那一刻，一切都會結束，他深信著。

與城牆內詭譎難明情形不同，城牆外格拉奇帶領的半百精兵，很快就與芬瑞爾保存完好的近兩百戰士對峙起來，外村已無可倚仗的防禦設施，在野外開闊地方的短兵相接，怎麼看都毫無勝算。

芬瑞爾見了不禁嗤笑道「就剩下你們這些人嗎，派迪特呢?不會是打出那一擊後就沒力了吧?哈哈哈!!」笑聲肆意囂狂，這種勝利能夠蹂躪一切的感覺太好了，他實在無法忍耐。

餘下都是浴血奮戰至今的精英士兵，聽到羞辱隊長話語，氣憤要決一死戰，布萊登甚至已經衝了出去，但，格拉奇先一步擋在所有人身前，以從未見過的嚴肅模樣道「退回去!都退回去!」

強忍著衝動，布萊登和士兵慢慢後退，芬瑞爾見了覺得有趣，看天空雖然陰暗，估計離魔月出現還有時間，他戲謔笑道「你這個小地方的副隊長倒聰明，說吧，你想要做什麼，我現在心情好，可以聽聽。」

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副隊長，突地，「噹!」的一聲丟棄武器，雙膝重重跪下!

在所有人吃驚的注視中，格拉奇低下頭，大力磕道「請饒我們一命，外村會交出所有財富資源，只要放過所有人，聖國和王國方面，我會作證各位沒有參加這場攻城戰的。」

「父親!!」布萊登無法置信眼前一切，原本他還對格拉奇抱有希望，這個小時候心目中的巨人，終於要再次站起來，沒想到卻是這樣難堪結果，他無法接受!

怒吼一聲後，布萊登抓過長槍衝向敵人，他寧可死也不要這般窩囊丟臉!

「噗哇..父親你!」

原本跪在地上的格拉奇，閃電般反身重擊布萊登小腹，重大衝擊力讓他瞬間失去動彈能力，在命令下被其他士兵拉回去，處理好兒子，格拉奇連忙轉身再度磕饒，希望對方能不計較剛才那一幕。

芬瑞爾面露怪色、身體顫抖，最後終於忍耐不住瘋狂大笑出來，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道「太有趣，太有趣了!怎麼會有如此可笑的事，你們說是不是呀!」此話一出，就連他身後士兵也忍不住笑得人仰馬翻。

外村一方則是人人面露難堪憤色，老士兵能理解格拉奇選擇，這樣的難堪不是誰都有勇氣去做，只為求小小的希望，他們再一次體會到，從前有隊長在前方為他們遮風擋雨的好處。

但是如布萊登般的年輕士兵卻是怒不可抑，派迪特、文森等人犧牲奮戰至今，那些熱血、咆嘯、努力，怎麼可以在他們手上就屈服於這些叛軍!

芬瑞爾身後聖國披風大大飛揚，上頭聖女圖繡被風吹的蹂躪不清，他走到格拉奇面前，右腳踩在那顆低下的頭顱上，怪笑道「喔喲，原來這就是踩在光頭上的感覺，滑溜溜的真是噁心呀。」後方士兵又是一陣哄笑。

布萊登無力的倒在人群裡，看著父親受辱，那雙重裝軍靴踩的他甚至要埋進土裡，漆黑天空下，弱肉強食到處都在上演，這裡，不過是其中之一，卻已是比較幸運的那一個。

一道能夠劃破時間和空間的不光箭矢再度出現!

瞄準目標不是芬瑞爾，而是他身後兩百士兵，突如其來的巨大爆炸，雖然比第一箭威力小了許多，但落點在軍士排列緊密整齊部隊裡，造成的傷亡卻更大!

「好機會!殺!!」一道高亢童音響起，忍耐已久的士兵如狼似虎，個個紅了眼要殺光眼前敵人。

芬瑞爾臉色大變心中叫糟，還來不及反應，右腳已被人舉起，身體失去平衡下，一記充滿戰氣的憤怒拳頭，打在他早已扭曲變形臉上，整個人如同螺旋倒飛出去。

衝擊的力道讓他短暫失去意識，但飽經戰場的閱歷讓他立刻清醒過來，感受到臉部劇烈疼痛，重新站穩的芬瑞爾憤怒抽出巨大尖鎚，瘋狂般大吼「死!我要你們全都死呀!」

兩邊部隊在村外野地上，展開最後一場殊死搏鬥，人數上外村處於劣勢，但氣勢高昂，反觀叛軍被黑箭一擊傷亡過半，還要時刻提防暗襲，雙方一漲一減間，戰力頓時持平。

艾力克斯手持大劍，利用身形優勢和獵魔經驗，穿走在戰場空隙中，只攻不防，每劍必有死傷!

失去邪惡力量激起的狂暴狀態，身上傷口開始迸裂出血，各處陣痛越來越強烈，每一擊揮劍戰氣宣洩而出，都像是抽走他僅餘氣力，體內全身空蕩難受，人也越來越虛弱，只憑著一股意志力勉強撐住，他不敢讓自己倒下，他要保護重要的人。

終於，艾力克斯看到人群混戰中，身穿重鎧披風的芬瑞爾，他揮舞著恐怖巨大尖鎚，在對格拉奇窮追猛打著，實力差距一覽無遺，偷襲一擊並沒有為格拉奇帶來優勢，反而激怒了敵人。

艾力克斯忍住目眩暈迷感覺，他拿著大劍，小心無息的接近芬瑞爾後面，連戰氣都不敢聚集怕被對方感應到，直到芬瑞爾巨大犬鎚擊碎格拉奇圓盾那一刻，敵人興奮放鬆時，他對準重鎧腰間接縫處，瞬間爆發最大戰氣，刺出生平最快一劍!

鮮紅飛濺，艾力克斯卻是心中狂震，失手了!

最後一刻，芬瑞爾神奇的向旁閃去，大劍只在腰間留下道不深不淺的傷口，還來不及回劍，一股大力緊抓著他的脖子，將他高高舉起，強硬戰氣直壓迫他喉嚨，失氧無力覆滅了他的意識，彌留時分，艾力克斯聽到一陣憤怒叫聲，隨即被放了開來。

布萊登拼死將短刀深深刺進敵人頸肩處，他等這一刻很久了，父親的屈辱他要加倍奉還!

拔出短刀對準咽喉就要再刺下去，忽然一股白色戰氣爆發，強大衝撞力道將布萊登擊飛，不知何時，雙目重新染滿狂氣的芬爾瑞，無視大出血傷口，直直向布萊登衝去，手上巨型尖鎚如蓋天黑影直往他頭上砸下。

布萊登看著巨型尖鎚越來越近，心中宏願、路易斯面容、過往辛苦種種快速閃過，就在準備閉目赴死時，一個熟悉面容出現在他眼前!

狂猛霸道力量將人影直接攔腰砸成兩段，上半身滾落倒在他身旁，那總是緊張、軟弱、怕事的中年光頭男子，此刻卻是睜著眼，睜目怒氣模樣不閉。

布萊登顫抖伸手碰著那半身，心中不安、害怕、後悔像破洞般越來越大，終於，他哭叫出聲，悲憤的撕心裂肺吼叫著。

「父親!!」

但光頭男子卻再也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了。

外村篇 39.另一場風暴

芬瑞爾聽見刺耳哭喊，越發狂暴，雙眼已是全然通紅，對著布萊登掄起巨型尖鎚再度攻擊。

危急時刻，一柄大劍劃過芬瑞爾大腿，深及見骨的傷口鮮血濺射不斷，趁著他站立不穩空檔，艾力克斯奮起餘力，抓住布萊登，強行將他拖走。

雖然艾力克斯自小接受嚴格訓練，但拖行一個已然成年的男子還是非常吃力，他對著尚呆愣不清的布萊登大吼道「快放手!你要跟著格拉奇副隊長一起死在這嗎!!」

突地，腳步踩在一個碎石坑上跌撞不穩，抱住父親的雙手不經意間彈開，上半截屍身翻滾轉落，倒在追擊而來的芬瑞爾身前，全身溢滿充實戰氣的他，如同發狂蠻牛全然無視，厚重軍靴大力踩下，格拉奇僅餘的屍體猛然爆碎，身首四散。

奮起、下跪、身亡到最後屍骨無存，父親的一幕幕迴盪在他眼前，布萊登像是瘋了般，掙脫艾力克斯的拉扯，大吼著激起全身戰氣向芬瑞爾衝去!

艾力克斯見狀咬牙立斷，握劍反身追去，他不在乎布萊登生死，救他不過順手，但這蠢貨既然要找死，那就要利用他到最後一刻。

芬瑞爾早在艾力克斯有心引誘下，漸漸脫離混戰地方，他身上多處正不斷大出血，陷入瘋狂的他根本沒注意到，或者說發現也控制不了自已，這樣下去很快就會失血過多而亡，但布萊登突然暴走衝向芬瑞爾，徹底打亂他的想法。

見到目標回頭，紅了眼芬瑞爾腦中只剩下「殺!殺!殺!」的意念，巨型尖鎚帶起勁風強聲，在漸暗視野中，劃出一道耀眼白光，如天墜流星擊向布萊登。

同樣是狂了心、著了魔，布萊登全然無視巨型尖鎚，手上短刀直刺向心臟，雙方完全是同歸於盡打法，但速度上，終究是前聖國騎士勝出。

就在巨型尖鎚要擊中布萊登腦袋，突地，芬瑞爾踩到個圓滾東西，身子跌飛向前，同時失血過多眼前一黑，身體無力腳下一個不穩。

反觀布萊登奇蹟似的，衝刺路線堪堪閃開致命尖鎚，短刀在他豁命爆發下，穿透了重鎧，深深刺進芬瑞爾腹中!

但這還不夠，他奮然大吼發力，隨著「啊!!!」的一聲，短刀在腹部橫劃出一道長長傷口!

極劇烈疼痛從腹部傳來，芬瑞爾狂亂神智回復些許清醒，憤然一拳擊飛身前布萊登，他駭然看著眼前一切無法置信，自己腹部開出個恐怖大口，臟器鮮血四濺，即使用戰氣遏止傷勢也難以控制。

畢生為聖國效忠三十多年，最後只得到個苦職位，在村長諾門不斷誘惑下，他背棄了堅持多年信仰，從而踏上一條不歸路，往事片段如同紛飛雪花，不斷在他眼前飛逝。

最後，停格在一幕，那是礦山上偏隅一處，外村來的修女衣著簡單，但掩不住她風姿綽約、美麗動人，雙眼不斷散發著暗紅光芒，妖邪魅異的難以形容，黑氣正自她身上不斷散出。

電光火石間，芬瑞爾明白了一切，自己依然是顆被操縱的棋子，他豁然大笑，絕望的淚水無法抑止，望向東南方天空，那是聖國的方向，顫聲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我只想拿回我該有的東西呀..這是背棄騎士信仰的懲罰嗎?」

已經模糊的視線，抵擋不住黑暗侵蝕，芬瑞爾無力落下巨型尖鎚，慘淡無語，眼角餘光掃過城頭，那裡有個似笑非笑人影，渾身散發可見黑氣，正注視著他。

芬瑞爾猛然想起，那個礦山上的肯特王國騎士，雖然放蕩不羈，卻堅持著自己的信仰，但是，想必昆士蘭還不知道，他想追隨的，是何等恐怖人物!

來不及發出最後慨然一笑，後方大劍迅狠俐落，一道白光閃逝而過，前聖國騎士隊長人頭「咚!」聲落地!

無首屍體似是抗議真神對他何等不公，直直跪落不倒，此時，烏黑天空也開始劃過巨大銀雷熾電，一閃一爍間，自然天威驚心動魄，顯示渺小人類不過滄海一粟罷了。

「叛軍隊長芬瑞爾已死!!」

接連不斷大聲呼喊，艾力克斯一手大劍插著人頭高舉示威，一手扶著布萊登，亮亢童音很快傳遍戰場，遭受連番重創突變的叛軍立刻棄械逃跑，他們清楚犯下重大罪行是難逃一死，只求倖幸躲過追捕和魔物攻擊，逃到罪惡之城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外村最後兵力經歷連番惡戰，此刻存活不到二十人，能活動者不過半數，敵軍逃跑其實是救了他們一命。

在艾力克斯帶領下，將僅剩一口氣，無法逃離的敵人全數盡戮不留活口，光是照顧傷患已經超出負荷，他們無法再承擔更大風險，但如此狠辣命令，出自名十三歲孩童口中，士兵們心中仍是頗有異感。

打掃完戰場，艾力克斯順勢命令士兵們帶著傷患回村，戰爭到此時該是完結落幕，可惜救護人員大都慘死在礦山叛變中，否則死傷人數可以更少些，現在只能依靠尤斯莉亞和少數醫療師。

他和布萊登無言相互扶持著，世事就是如此諷刺，擁有彼此憎恨厭惡理由的兩人，卻一同緩緩步回外村，那裡是他們的村落和家，也是安心的歸所，卻不知道，那裡正上演著暴風雨前的寧靜。

尤斯莉亞纖手一丟，高大的文森如殘袍破布般被扔在派迪特身旁，弒魔巨弓連同背具轉移到她身上。

她等了許久，這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副隊長，那充滿混沌力量的不光之箭讓她不得不防，一直等到他再度發箭，確定了位置，尤斯莉亞才驟然發難，一舉擒下已經無力傷重的文森。

同樣倒在地上的文森，看起來比爆裂成血人的派迪特還糟糕，右手截去了三分之二，從斷面來看破碎扭曲，應是在大型法術暴風沙打擊下，被倒塌傾壓的碎塊所斷。

左腳自小腿以下，也只餘些許皮肉連著，臉部更是慘不忍睹，被炸開個大洞，牙齒迸裂不齊，自嘴唇為中心以後，血肉破爛擴散，模樣比魔物更恐怖駭人。

「勇敢的人，為了拯救奮戰士兵，即使斷手也要咬弦開弓，但這...是真正的你嗎?」尤斯莉亞突地彎腰靠近文森身旁，柔順飄逸茶髮散落在他身上，雖然沾上了血肉髒塊，但她毫不在意。

似笑非笑的看著文森，身上黑氣濃濃滾動，逐漸溢出的邪惡氣息，讓十步外的蘭頓心裡一緊，在修女去捕抓文森時，他已經來到大街上，他是精於體術的高山精靈一族，而非擅長暗襲的獵風精靈，這樣距離對他是最好戰場。

文森根本無法說話，發出救命一箭後，只僅存著一口氣，破爛直至兩頰開開的面孔，只是掙扎看向派迪特，被弓弦震至碎糊的舌頭，拼命發出「嗚咽」喊聲，毫不理會近在咫尺的頂級罪犯。

聽到尤斯莉亞聲音，派迪特終於睜開雙眼，他看著眼前糊爛不再相似的兄弟，神色複雜難明，過往情仇恩怨，如潮水般淌過心頭，箇中酸楚，世上只餘他們兩人知道。

最後，他嘆了口氣，道「認識你這個兄弟，是很棒的一件事。」

不斷掙扎顫抖的身體，聽完這短短一句話，漸漸靜止下來，最後，完全不動，僅存的左手伸至半途便已倒落。

尤斯莉亞輕輕的將手扶起，搭至派迪特肩上，溫柔的笑道「這是最適合的位置吧。」

看了一眼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派迪特艱困點頭道「就這吧。」

派迪特心中忽然有個想法，西緹雅大陸上許多力量特性都不相同，但使用時同樣要承受相應代價，如同他現在慘狀。

即使肉體在經過多年紅色戰氣淬煉和自我鍛練後大幅提升耐性，仍然無法承受過於龐大力量，超高速震動完全毀壞了肉體，即使經過急救也只能苟延殘喘一陣子，而尤斯莉亞，這個頂級罪犯又是付出什麼代價，去操縱那恐怖至極的力量呢?

伴隨烏雲而來的大風，將清涼大街吹的更蕭瑟了，兩個站著的人、兩個躺著的人，相互之間再度無聲，他們都在等，蘭頓在等聯軍、派迪特在等結果，尤斯莉亞溫柔淺笑著陪他們一起等，等得他們越發心涼詭異。

已經崩碎的城門口漸漸出現人影，是死戰劫後餘生的士兵們，他們很快就發現大街上異狀，一時間愣在那，不知該如何是好。

艾力克斯心裡升起從未有過的驚慌，就算是七年前那天，也沒有如此害怕過，他愣愣的放下布萊登，丟下手中大劍，一步一步走向尤斯莉亞，那正渾身滾冒著邪惡黑氣的修女。

「厄..嘿...艾..艾力克斯，修女的樣子看起來很奇怪，先不要過去呀。」

幾名士兵倉促間想要喊回他，突然發現不知道如何叫喚，在一同經歷死戰後，他們對這厄運之子雖然稱不上好感，但總是有些情誼在。

但艾力克斯仍像抹遊魂愣愣前進，突地，一顆碎石擊中他，後方傳來怒吼聲「你在傻什麼呀!你還看不出來嗎，她是一切的主謀者，是頂級罪犯『異端的操偶師』呀!」

頓了一下，艾力克斯依然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已經氣極敗壞的聲音再次大喊「你看不到這些死去的人嗎?你看不到這些慘狀嗎?路易斯和我父親的死，你都不記得了嗎!?就算如此，安潔兒呢?她被這麼殘忍對待，你都忘了嗎!!」

這次艾力克斯終於停住，停的很久很久，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的注視他，這才驚覺，他是這麼瘦小，不過是個十三來歲大孩子，跟他們上戰場、跟他們殺敵，平時被派迪特嚴酷鍛練，餘時還是眾人取笑嘲弄對象，這些年，他該是怎麼渡過的?

「艾力克斯，來，過來這裡，讓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尤斯莉亞半蹲下來朝著艾力克斯招手，春風和暖般笑容、寵溺輕聲的語氣，就像以往一樣，如母親般的溫柔，但入目的真實，卻是邪惡黑氣和染滿鮮血修女袍，神與惡魔的結合，令人發自心底毛骨悚然至極點的情景。

後方是越來越狂躁激動的喊叫聲，前方是始終沉默微笑的看著他，更遠處派迪特和蘭頓只是靜靜注視著，他腦中一片空白，心中慌亂絞痛掩過。

四年來三人的回憶、修女總是為他們煩憂生氣又關心著、禮拜堂內的約定、安潔兒的痛苦，點點滴滴滑過心頭、滑出眼眶、滑落臉龐。

艾力克斯動了，他慢慢走至尤斯莉亞身前，顫抖伸出雙手，對方則給了他大大擁抱，深深入懷緊抱著。

「從來都沒讓我失望過，你和安潔兒都是難得的好孩子。」尤斯莉亞在艾力克斯耳邊輕聲道。

失去感情的心，再度活動跳躍起來，她慈愛的在孩子額頭上親吻，為他細細檢查身上傷勢，原本如濤焰般黑氣，漸漸淡化成為微弱金光，療癒著艾力克斯傷勢。

僅存人們看著眼前一幕，顛倒錯異彆扭的令人難受，布萊登終於忍耐不住，他隨手拿起把長槍，撕心裂肺吼叫衝向尤斯莉亞，長槍尖頭充滿一去不回猛烈之勢，沒人攔住他，或試探、或害怕、或另有打算，他們只是專心看著一切。

尤斯莉亞仍是專心為艾力克斯治療，兩人沉浸在自我的氣氛裡，但當布萊登接近時，恐怖黑氣再次出現!

長槍甫一觸及，如遇到火山熔漿，「嘶!」的一聲不斷消融，就在布萊登要連槍帶人撞入黑霧裡時，一道強烈衝擊力量擊中腹部，將他震飛跌回人群裡。

士兵們趕忙觀視，人雖安然無恙，腹部卻有一大片被腐蝕過痕跡，而且不傷及皮膚，力量控制巧妙的讓人不敢相信。

遠方蘭頓憑著精靈優越天賦，清楚看著一切，眉頭皺得更緊，尤斯莉亞的神源不止有操控人心能力，還有腐蝕傷人的特性。

強大神源、雙重特性、心智深沈、難以捉摸，單單一人就將數千人的村子幾近覆滅，他想起了流傳預言，心中明白，如果不能在外村就擊殺這恐怖魔鬼，接下來將會是充滿戰火、動盪不安的時代!

突地，一陣清心悅耳哨音傳來，超越人耳所能感受到頻率，是精靈一族特有的傳遞迅息方式。

蘭頓凝神肅色抽出背後長劍，自然魔紋佈滿劍身，散發陣陣力量波動，以特殊手法交錯編織的藤蘿盾也上手，精靈一族對於鋼鐵之物有天然斥性，無法順利導用魔力，只有經過靈性化儀式才能為他們所用。

高山精靈擺出戰鬥姿態同時，尤斯莉亞也結束了治療，她輕拍艾力克斯的頭溫和道「多休息，去看看派迪特吧，他快沒時間了。」

依偎在懷中的孩子輕輕點頭，轉身走向倒在一旁的父親。

尤斯莉亞和悅滿足的微笑看他離開，然後才起身，輕拍滿是汙血穢漬的修女袍，對遠方蘭頓點點頭道「來吧，梅迪特瑞恩的山風和鐵血雄獅，我一直期待與你們交手，讓我好好感受一下，你們的執著和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