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劍王朝 作者:無罪(已完成)

 
lchiang 2014-9-1 23:29:3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13 3695360
lchiang 發表於 2014-9-6 22:19
第十章 風雨如晦人如鬼

  魚市裡有無數見不得光的生意,也有無數見不得光的人,無數噪雜的聲音。

  就在半柱香之前,丁寧撐著的烏篷小船搖曳著駛離陰暗碼頭,在無數支撐著魚市的木樁之間行進的時候,先前那名在魚市外滿心疑問的外鄉濃眉年輕人和他口中所說的公子一起走進了靠河邊的一間當鋪。

  沒有典當任何的東西,在一名手持著黑竹杖的佝僂老者的引領下,這兩名外鄉人通過這間當鋪的後院門,穿過一條狹窄的弄堂,又進入了一扇大門。

  陰暗潮溼的狹窄弄堂裡十分安靜,然而進入這扇大門,卻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一個並不算大的廳堂,裡面擺了十餘張方桌,每章方桌周圍卻密密的至少擠了十幾人,四處角落都燃著沉香,然而因為人多噪雜,卻是顯得烏煙瘴氣。

  看清這間屋內景象的瞬間,濃眉年輕人的瞳孔不自覺的微微一縮。

  並非是因為周圍那些人眼中隱含的敵意和身上那種修行者獨有的氣息,而是因為此刻正在屋子裡中間檯面上擺著的一件東西。

  那是一截成人拇指大小,顏色蠟黃狀的玉石。

  在尋常人看來,這或許就是一段成色不好的普通黃玉,然而幾乎所有的修行者都會知道,這是昔日大韓王朝南陽丹宗的黃芽丹。

  黃芽丹藥性溫潤,大益真氣,是先天不足的真氣境修行者朝著真元境邁進的途中最佳的輔助靈丹之一。

  南陽丹宗全盛時,一年所能煉製的黃芽丹也不過數百顆,此時南陽丹宗不復存在,黃芽丹自然更加稀少。

  這種丹藥,在大秦王朝也屬於不準交易的禁品,然而充斥這間屋子的噪雜聲音,都是連連的喊價聲。

  所以這裡,自然就是一個非法的拍賣場所。

  濃眉年輕人原本就知道魚市裡有著很多外面難以想像的場景,有著許多對於修行者而言十分重要的東西的交易,然而一進門就看到黃芽丹這種級別的東西,他還是和剛剛進城的鄉下孩童一樣,有著莫名的震撼感,他在心中忍不住想道,長陵魚市果然名不虛傳。

  他身前書生打扮的清秀年輕人也停下了腳步,凝視著場間的情景,領路的黑竹杖佝僂老人也不催促,也只是默不作聲的等著。

  此刻對於這一顆黃芽丹的爭奪已經到了有些瘋狂的地步,早些年價值兩千兩白銀一顆的黃芽丹,此刻已經喊到千兩黃金,而且還有數方在爭奪。

  又喊了數聲,爭奪的雙方最終只剩下一名身穿灰衫的年輕劍師和一名臉蒙黑紗的中年男子。

  年輕劍師的面孔已經漲得通紅,額頭上一滴滴汗珠不停的滑落,而那名臉蒙黑紗的中年男子卻端坐不動,極其的沉著冷靜,每一次喊價只是按照最低規則,在那名年輕劍師的出價基礎上再加百兩紋銀。

  轉瞬已過一千三百兩黃金。

  年輕劍師的面容由紅轉白,這枚黃芽丹對他極其重要,若是沒有這顆黃芽丹,恐怕以他體內的病根,此生都沒有機會從第二境突破到第三境。

  所以他轉過頭,幾乎是用請求,甚至是哀求的目光看了那名臉蒙黑紗的中年男子一眼。

  中年男子看到了他的目光,然而只是冰冷而不屑的發出了一聲輕笑。

  年輕劍師的情緒終於失控,他霍然站起,厲聲道:「兩千兩黃金!」

  滿室俱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即便這名年輕劍師是某個財力驚人的氏族子弟,但對於任何氏族而言,兩千兩黃金用於購買一顆黃芽丹還是太過奢侈了一些。

  若是沒有那名臉蒙黑紗的中年修行者的抬槓,恐怕這顆黃芽丹在千兩黃金左右便可入手。

  聽到年輕劍師喊出兩千兩黃金的價格,臉蒙黑紗的中年修行者明顯一滯,然而他依舊沉穩的坐著,只是聲音微寒道:「兄臺好氣魄,某家不如,只是兄臺真的拿得出兩千兩黃金麼?」

  年輕劍師驟然如墜冰窟,通紅的面容變得無比雪白。

  一片譁然。

  只是看他的神色,這個房間裡所有的人便知道他根本不是那種鉅富氏族的子弟,剛剛喊出兩千兩黃金的價格,只是因為一時的情緒失控,心態失衡。

  嘲笑過後便是冰冷。

  蝦有蝦路,蟹有蟹路,任何地方都有規則,魚市的暗道就更為嚴苛。

  之前一直凝立在放置黃芽丹的那張桌子前主持拍賣的黃衫師爺摸樣的瘦削男子搖了搖頭,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這名年輕劍師,輕嘆道:「你應該明白這裡的規矩。」

  年輕劍師的衣衫都被汗水溼透。

  他的右手落在了斜掛在腰間的長劍劍柄上。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神色卻是堅定了起來,緩緩伸出自己的左手。

  原本這個屋內所有人的目光已經聚集在他腰間的這柄長劍上,此刻看到他這樣的動作,屋內絕大多數人眼中嘲弄的神色卻是開始消失,臉上也出現了一絲尊重的神色。

  這名年輕劍師的劍看上去很輕,劍柄就是一種罕見的青金色,這絕對不是凡品,價值也應該至少在兩千兩黃金之上。

  按照魚市裡這種黑市的規矩,既然他已經喊出了價,那他至少可以用這柄劍來抵,換取那顆黃芽丹,但他此刻的動作,卻明顯不肯捨棄這柄佩劍,而是要用削指的方法,來給出一個交代。

  劍失可以再尋,指斷卻不能再生。

  但劍對於主修劍的修行者而言,卻是一種象徵,一種精神。

  擁有這種精神的修行者,往往會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更遠。

  所以這名年輕劍師此刻的選擇,讓周圍所有人心中的輕視和嘲笑盡去,化為尊重。

  「夠了。」

  眼看這名年輕劍師已然發力,即將按這裡的規矩,一劍斬去自己的兩根手指,但就在此時,一聲清叱響起。

  「這顆黃芽丹我給他。」

  這聲音簡單而平靜,沒有任何炫耀、博取人好感的情緒在裡面。

  年輕劍師愕然的轉過頭去。

  出身的便是那名書生打扮的清秀年輕人。

  在他簡單而平靜的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身後的濃眉年輕人微微挑眉,直接從身後的包袱中取出了一顆黑色的珍珠,放在了黃芽丹的一側。

  這顆黑色的珍珠足有鴿蛋般大小,散發著淡淡的幽光,任何明眼人一看,都知道這絕對不只兩千兩黃金。

  年輕劍師確信自己從未見過這兩人,想著那名清秀年輕人只要出聲慢上一步,自己的兩根手指此刻便已落在地上。

  他首先感到幸運和驚喜,接著卻是羞愧而無地自容,一時說不出什麼話來。

  書生打扮的清秀年輕人卻也不說什麼,只是看了駐足在他身旁的引路老人一眼,開始動步。

  佝僂的老人也不多話,接著帶路,走向這屋內的一扇側門。

  年輕劍師開始有些回過神來,他的雙手不可遏制的震顫起來,因為激動,蒼白的臉上也再次浮滿異樣的紅暈,「在下中江…」

  他顯然是要報出自己的姓名,然而他只是吐出了四個字,就被那名書生打扮的清秀年輕人打斷。

  「我不需要你報答什麼,所以也不用告訴我你的名號。」

  清秀年輕人沒有回頭,平靜的,甚至似乎不近人情般的簡單說道。

  然後他跟著那名老人進入那扇偏門,消失在所有人愕然的視線之中。

  年輕劍師凝立了數秒鐘,汗珠再次從他的額頭滾滾而落。

  不知為什麼,他突然明白了清秀年輕人的意思。

  這對於清秀年輕人而言,只是隨手便可以解決的事情,然而對於他的人生而言,他卻再也遇不到這樣的人,再也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他絕對不能再犯那樣只是情緒失控而導致的可怕錯誤。

  得到教訓,悟道,比授丹的恩惠更大。

  所以這名來自關中中江的年輕劍師接過主持拍賣者遞過來的黃芽丹之後,便對著清秀年輕人身影消失的側門深深的行了一禮,做了個奉劍的手勢。

  看到他這樣的舉動,這間房間裡的諸多修行者神容更肅。

  ……

  側門內裡,又是一條幽深的衚衕。

  衚衕上方的屋簷和雨棚並不完整,有雨線淋灑下來。

  兩邊的許多間房屋裡,有很多人影如鬼般晃動,聲音雜亂,不知在做些什麼勾當。

  風雨如晦人如鬼。

  在這樣的畫面裡,就算是隨手賜掉一顆黃芽丹的清秀年輕人,平靜而堅定的眼睛裡也多了一分幽思。

  然而他馬上就醒悟了過來,臉上浮現出一絲怒意。

  一股炙熱的氣息以他的身體為中心擴散開來,風雨不能近,陰晦氣息皆散。

  引路的老人手裡拄著一根黑竹杖。

  左側前方不遠處,靠著衚衕的牆邊,也種著幾株黑竹。

  就在這一剎那,幾株黑竹如活蛇般扭動起來,迅速的化為黑氣消失。

  景物驟然一變,很多鬼影般晃動的人影消失,而那幾株黑竹消失的地方,卻是出現了一扇虛掩的木門。

  木門的裡面,是一個幽暗的房間。

  「想不到商家大小姐,修行的竟然是陰神鬼物之道。」

  清秀年輕人冷冷一笑,漠然說道。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12 12:30 編輯

lchiang 發表於 2014-9-6 22:19
第十一章 人傑

  幽暗的房間裡,隱約坐著一名紅衫女子。

  她的面前擺著一張琴,旁邊有一個香爐。

  她的身旁兩側,也有幾株墨玉般的黑竹。

  「只不過是個亡家的弱女子,知曉了些保命的手段,倒是讓趙四先生見笑了。」

  香爐中黑煙嫋嫋,這名紅衫女子的身影在空氣裡顯得晃動,就如鬼影般陰森,然而她的聲音卻是出奇的清澈、溫婉,而且說不出的有禮,讓人聽了便覺得舒服,讓整間幽暗的屋子都似乎暖了起來。

  清秀年輕人微皺的眉頭鬆開,面上的一絲憤怒也緩緩消散。

  「同時淪落人,商大小姐又何必自謙。」

  他對著屋中的女子行了一禮,然後風波不驚的走入幽暗的房間,在紅衫女子的對面坐下。

  在紅衫女子的琴前,還有一道薄薄的黑色紗簾,他便和紅衫女子隔簾相望。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濃眉年輕人在門外對紅衫女子也是行了一禮,但不進門,只是轉身站在門口。

  「趙四先生先前差人傳來口信,說有事和我相商,不知到底所為何事?」

  紅衫女子在簾後還了一禮,這才不徐不緩的問道。

  她的聲音細細的,語速和語氣卻是無一不讓人覺得舒服。

  清秀年輕人看著簾後的這名紅衫女子,這名實際上控制了大部分魚市非法生意的梟雄,他微微的點了點頭,「我師弟趙斬被夜策冷所殺,這件事商大小姐想必已然知曉。」

  紅衫女子細聲細氣的說道:「趙七先生是天下可數的人傑,一朝身亡,實在令人嘆息。」

  清秀年輕人雙眉漸漸挑起。

  就如趙斬看到夜策冷步入院門的那刻,他的身上也開始散發出一種難言的氣魄和魅力,一種難言的鋒芒。

  「我師弟之死,過不了幾天就會天下皆知。」他依舊沉穩道:「只是我師弟為何會在長陵潛伏,又為何會死在長陵,這其中緣由,卻沒有幾個人會知道。」

  紅衫女子說道:「弱女子駑鈍,不明趙四先生的意思。」

  清秀年輕人看著紗簾後的紅衫女子,接著說道:「你們秦王朝的修行者,一直追我們劍爐的人追得最緊,我們劍爐的人,不說在長陵,只要在你們秦王朝的任何一座大城久居,便必然會被察覺。我師弟明知此點,不懼生死,在長陵隱居三年,不是為了要單獨刺殺某個人,而是為了要尋找那個人遺留下來的東西。」

  紅衫女子沉默不語,但身體卻開始微微的震顫,她身側的數株黑竹也似乎痛苦般抖動起來。

  即便她已然是長陵地下最有權勢的人之一,是所有進入魚市的人都必須尊敬和畏懼的存在,然而想到那個人的名字,她依舊會覺得痛苦。

  很多時候,不願提及那個人的名字,只是因為無助和痛苦,因為不願意想起那麼多痛苦的事情。

  就如她面前的這名趙劍爐最強大的存在。

  趙劍爐的人不會有畏懼,然而劍爐因那人被滅,現在卻依舊想要靠那人遺留下來的東西來對抗秦王朝的修行者,這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痛苦。

  清秀年輕人平靜而清冷的接著說道:「我師弟自然不怕死,然而若是沒有一絲蛛絲馬跡,我自然不會允許他隨意將一條命丟在長陵,而且他的命,比起天下絕大多數人的命都要值錢。」

  紗簾微微的抖動,隔了數息的時間,紅衫女子細語道:「真的和傳聞的一樣,那人的弟子出現了?」

  清秀年輕人看著紗簾後的這條紅衫身影,緩聲道:「你知道那人的仇人很多,但舊部也不少,在他死之後,他的舊部大多下場悽慘,留下來的老弱婦孺也並不多。或許也是機緣巧合,我劍爐的人發現了一名被殺死的賊人。那名賊人應該是當時未死,逃到野外才流血過多而死,而那名賊人身上全是浮淺傷,一圈圈的劍傷,連接不斷。」

  紅衫女子再次一震:「磨石劍訣?」

  清秀年輕人冷漠道:「我後來親自查驗過,是磨石劍無誤。磨石劍訣是那人自創的劍法,專門對付護體真元太過強橫的修行者而用,從劍痕看,施劍者當時只是第一境修為,而那名賊人已是第二境上品,應該是修為上存在如此差距,所以才用磨石劍訣應付。而後我們仔細追查過這名賊人先前的蹤跡,便發現這名賊人可能是想要劫掠附近的某處村莊,而那處村莊裡,正有幾名婦孺是那人的舊部家眷。」

  紅衫女子沉默了數息的時間,「我相信趙四先生的判斷,但對於我而言,身死仇消,那人是否留下真傳弟子,和我並沒有什麼關係。」

  「但我們可以過得更好。」

  清秀年輕人冷笑道:「即便許多人畏懼我們,然而我們自己都清楚,自己不過是不可見光的孤魂野鬼。」

  「沒有人會拒絕力量,也沒有人拒絕過得更好。」清秀年輕人頓了頓,又看了簾後的紅杉女子一眼,冷冷的補充道。

  「看來趙四先生是想讓我幫忙,看能不能從那人的舊部家眷身上找尋出一些線索。」紅衫女子又沉默了數息的時間,誠懇道:「我敬重先生,可我畢竟是秦人。」

  清秀年輕人搖頭,自嘲道:「現在秦人和趙人又有什麼關係?我朝都已經滅了那麼多年,難道當年我朝滅亡時,趙留王喊的那一套還有用麼?左右不過是私人的恩怨,天下大勢已然如此,難道我還會愚蠢到覺得以劍爐的幾柄殘劍,還能重建我朝不成?」

  紅衫女子想了想。

  她知道傳說中劍爐裡第四個入門,被人稱為趙四先生的那人,是被公認為所有劍爐真傳弟子裡境界最高的。

  現在她知道,這個境界,不只是修為的境界。

  所以她便想認真的談談,看清楚這個人。

  她身側的數株黑竹微微搖擺,好像有風吹過,她身前的黑色紗簾也擺動開來,往一側收攏。

  清秀年輕人感覺到了黑色紗簾上那一股微弱的天地元氣,不由得目光一凜,由衷道:「原來商大小姐還精通法陣佈置之道。」

  「又讓先生見笑了。」

  紅衫女子的聲音聽起來更讓人覺得舒服,她看清了清秀年輕人的面容,看到傳說中的趙四先生比自己料想的還要年輕許多,她的心中也不免有些吃驚。

  清秀年輕人也看清了她的面容。

  他也覺得吃驚。

  她的五官算不得特別好看,膚色有些病態的白,但是她的神情分外的安靜祥和,她的眼瞳很有特點,特別的黑且明亮,她身上的紅裙很長,完全拖在地上,遮住了她的雙足。

  而且她的眼睛裡,似乎根本不存在任何仇恨,她的神情,就像廟裡的一些佛像的一樣,悲憫的看著眾生。

  兩個人互相打量著,幽暗的房間裡一時沉寂下來。

  「願聽先生詳解。」紅衫女子沒有絲毫作態,首先出聲,打破了寧靜。

  「有兩件事。」

  清秀年輕人神色漸肅,他端正坐姿,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第一件事,我既已將我師弟隕落在長陵的真正祕密告知商大小姐,只希望如果商大小姐如果真的發現那人的弟子,便一定設法告知我劍爐的人。因為先前和大小姐對話,便知道大小姐生性豁達,甚至對那人都有些敬重,對那人的弟子也沒有什麼恨意。」

  紅衫女子點了點頭:「此點我可以應允先生。」

  清秀年輕人頷首為謝,接著說道:「第二件事,想請商大小姐幫忙留意大魏的那些人的行蹤。在下得到消息,他們可能得到孤山劍藏的線索。」

  「雲水宮的修行者也出現在了長陵?孤山劍藏?」紅衫女子有些不敢相信。

  清秀年輕人深深躬身,肅容道:「若是能得到那人或是孤山劍藏的一些東西,劍爐願與商大小姐共享。今後劍爐幾柄殘劍,也必定力保商大小姐周全。」

  紅衫女子自然知道這名清秀年輕人這句話的份量。

  她不再說什麼,也只是深深還禮。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12 12:30 編輯

lchiang 發表於 2014-9-6 22:20
第十二章 酸甜的果實,脣間的血

  丁寧看著宋神書死不瞑目的雙目,輕聲的說道:「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什麼可以不滿的。」

  因為知道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所以他沒有急著離開這條烏篷船,開始細細的搜索宋神書衣衫裡的每一個口袋。

  在袖內的暗袋裡,他搜出了數件東西。

  一份全是密密麻麻的字跡的筆記,一個錢囊、一個丹瓶和兩塊銅符。

  丁寧打開筆記,看著上面全部都是宋神書對於赤陽神訣修煉的心得和後繼修行的一些推測,他忍不住搖了搖頭,隨手塞入了自己的衣袖中。

  錢囊很輕,但是打開之後,丁寧卻看到內裡是數枚散發著美麗光澤的大秦雲母刀幣。這種錢幣是用海外深海里一種珍稀的雲母貝的貝殼製成,是大秦王朝獨有的錢幣,一枚便價值五百金。

  丁寧也沒有過多考慮,毫不在意的收起。

  然而在打開赤銅色的粗瓷丹瓶的瞬間,他卻是明顯有些意外。

  丹瓶的底部,孤零零的躺著一顆慘白色的小藥丸,就像是一顆死魚眼。

  「是準備破境的時候用的麼,想不到你都已經準備了這一顆凝元丹,謝謝你的真元,謝謝你的這顆凝元丹。」

  丁寧情真意切的對著死不瞑目的宋神書說了這一句,他又認真的想了想,確定自己不需要那兩塊經史庫的通行令符,他便再次並指為劍,在船艙的底部刺了刺。

  木板上出現了一個洞,渾濁的泥水迅速的從破洞湧入,進入船艙。

  丁寧弓著身體退出烏篷,雙足輕輕一點,落在一側不遠處一半淹沒,一半還在水面上的木道。

  這是他花了數年時間的觀察才選定的路線,所以此刻沒有任何人察覺,一名大秦的修行者的遺體,就在他的身後的陰影裡,隨著一條烏篷船緩緩的沉入水底。

  在連續穿過數個河岸碼頭之後,周圍才有人聲響動,漸漸變得熱鬧起來。

  丁寧就和平時閒逛一樣,走入沿河人來人往的晦暗小巷,但是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一抹胭脂般的紅,漸漸出現在他緊抿的脣間。

  感受著脣齒之間濃烈的血腥氣,丁寧的面色依舊平靜到了極點,他取出了一個銅錢,從遊走到身前的小販手上買了一串糖葫蘆。

  他微垂著頭,細細咀嚼著酸甜的果實,紅色冰糖的碎屑和他脣齒之間的鮮血混在一起,便再也看不出來。

  想到隨著那條烏篷小船在孤寂的沉入泥水中的宋神書,想到靜靜的躺在自己袖袋裡的那個粗瓷丹瓶,這幾年所花的力氣沒有白費,而且得到了一些超值的回報,他便有些高興。

  然而想到更多的事情,想到有些人比宋神書還要淒涼的下場,他的鼻子便不由得發酸。

  他現在很想馬上回到那個老婦人的吊腳樓,吃一張熱乎乎的油餅,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有事情要做。

  ……

  陰影裡的烏篷船已經完全消失在水面,唯有一連串的氣泡,帶著一些被攪動的淤泥不斷的浮上水面。

  一隻木盆漂浮到這些泡泡的上方。

  木盆裡面盤坐著一名四十餘歲的披髮男子,漁夫打扮,在看到這些不尋常的氣泡之後,這名男子的面容一冷,他眯著眼睛左右看了下,確定周圍沒有其餘人的存在之後,他單手划水,讓木盆飄到一根廢棄的木樁旁,然後他輕易的將這根釘在河底淤泥裡的木樁拔了起來。

  木樁很沉重,即便大半依舊被他拖在水裡,他身下的木盆也依舊有些無法承載這多餘的份量,上沿幾乎和水面齊平。

  他卻毫不在意,撐著這根木樁回到那些氣泡的上方,然後用力將木樁往下捶了捶。

  聽到底部傳來的異音,他確定出了問題,鬆開了握著木樁的手,在下一瞬間,木盆便以驚人的速度飛射出去,在錯綜複雜的陰暗水面上拖出一條驚人的水浪。

  ……

  丁寧吃完了所有的糖葫蘆,嚥下了最後一絲血腥味。

  他一直在不停的走,不經過重複的地方,然而如果有人手裡有一張完整的鬼市的地圖,就會發現他在徑直穿過一片區域之後,再接下來的半柱香時間裡,其實一直在一處地方的附近繞圈。

  那裡是一處碼頭。

  「砰」的一聲輕響。

  有木盆和碼頭邊緣的腐朽木樁的輕微擦碰聲。

  丁寧聽到了身側隔著一條街巷的這處水面上傳來的聲音,他不動聲色的加快了一些腳步,穿過一個叮叮噹噹打鐵的鋪子,他就看到了從那處隱祕碼頭走上來的披髮男子。

  他默默的跟上了那名披髮男子。

  這是他一石二鳥的計劃。

  誰都知道這黑暗裡的地下王國必定有一個強有力的掌控者,但這麼多年來,這名掌控者到底是誰,背後又站著什麼樣的大人物,卻極少有人知道。

  宋神書幾乎每個月都會來一次這裡,即便能夠瞞過外面人的耳目,這裡面的人肯定會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一名王朝的官員,一名修行者在這裡刺殺,必定會引起一次不小的震動。

  發現宋神書沒有按時取火龜膽的交易者,會很快發現宋神書出了意外,也會明白這種意外很有可能會引起諸多的清查,引起一場災難。

  所以他必定會用最快的速度,去告訴這裡的掌控者。

  ……

  漁夫打扮的披髮男子心情極其凝重,他低著頭匆匆趕路,完全沒有想到背後有人遠遠的跟著,而且丁寧似乎有種奇特的能力,他的身影始終不會出現在讓這名披髮男子會心生警惕的角度。

  披髮男子匆匆的走進了一間當鋪。

  丁寧甚至都沒有接近那家當鋪。

  在這數年的時光裡,除了一些宅內的密道他無法知曉之外,魚市裡的各個角落他都已經爛熟於心。

  他知道這家當鋪的後方有數重院落,有三個可以進出的出口。

  所以他只是往上坡走去,走向一處可以看到這片區域的其中兩個出口的路口。

  突然之間,他的眉頭不可察覺的蹙起。

  三條身影出現在他眼角的餘光裡。

  三條身影走出的那條道路分外泥濘,甚至可以聽到鞋底走在泥漿裡發出的那種獨特的吧嗒聲。

  那條泥濘的道路,正是延伸向當鋪那片區域的其中一個出口。

  丁寧此刻所處的地方周圍人群並不少,所以他只是很尋常的轉身,不經意般一眼掃過。

  只是一眼,他的眼瞳就不可察覺的微微收縮。

  那是一名手持黑竹杖的佝僂老人,一名個子很矮的清秀年輕人,一名外鄉人打扮的濃眉年輕人。

  手持黑竹杖的佝僂老人走在最前,就在那條道口便轉身,走回去。

  而那名清秀年輕人和濃眉年輕人卻是繼續往前,就從丁寧下方一條巷道里走過,他們的身影,在雨棚的縫隙裡若隱若現。

  丁寧沒有再去看那名老人或者這兩名年輕人,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嘴角浮現出了一絲苦笑。

  無論是那名老得連腰都挺不直,似乎隨時都會倒下老死的老人,還是這兩名年輕人,身上都沒有任何修行者的氣息。

  即便是五境之上的修行者,和他們擦肩而過,恐怕都根本察覺不出來他們是修行者。

  然而丁寧卻可以肯定這三人全部都是強大的修行者。

  因為他認識這名手持黑竹杖的佝僂老人。

  至於另外兩人他從未見過,也無法確定到底是哪個宗門的修行者,然而他感覺得出佝僂老人對這兩人的尊敬。

  那名佝僂老人,只會對強大的修行者有這種尊敬。

  能夠控制體內五氣到他都無法明顯感覺出修行者的氣息,這兩名年輕人的修為境界,一定異常的恐怖。

  就在這時,讓丁寧微微一怔的是,他又感覺到了一股霸道而燥烈的氣息。

  順著這股氣息,他看到了一柄黃油紙傘。

  似乎是連零星的水珠都不想淋到身上,那名手持著黃油紙傘的瘦高男子在這裡面都撐開著這把傘。

  傘面遮住了他的面目,只可以看到他的每一根指節都很粗大,都分外有力。

  這顯然是一名修行者。

  而丁寧則比絕大多數修行者的見識更加高明一些,所以通過那種霸道而燥烈的氣息,他很輕易的判斷出了這人的師門來歷。

  看著這人的行進路線,丁寧知道今日長陵的野外肯定會多出一具修行者的屍體。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12 12:30 編輯

kind998845 發表於 2014-9-7 08:55
第十三章 一劍斬蛟龍

  傘面下手指關節粗大的瘦高男子並不知道丁寧此刻的想法,他不急不緩的跟著那兩名外鄉人,平靜而冷漠。

  魚市外依舊雨簾如幕,一個個池塘的水已即將漫出,岸邊的青草隨著水浪飄飄蕩蕩。

  濃眉年輕人和清秀年輕人往城外行走,漸漸那些挺立在風雨之中的巨大角樓,也在他們的身後消失在煙雨中。

  城外驛道邊有數座木亭,其中有一座正巧叫做秋雨亭。

  這是一個纏滿了枯藤的破舊小亭。

  看著這個破舊的小亭和煙雨裡匆匆的行人,清秀年輕人的眼睛裡也湧起了一陣雨霧。

  這種小亭本來就是為了替行人遮風避雨所建,然而秋風秋雨秋煞人,在這種難以行路的天氣裡,行人反而更加匆匆的趕路,一個避雨的人都沒有。

  人生亦是如此,行的路和一開始的所想,往往事與願違。

  他身後幫他打傘的濃眉年輕人並沒有這樣的感懷,自從走出魚市之後,他的眉頭一直有些鎖著,明亮的眼睛裡的殺機也越來越濃。

  看著身前的清秀年輕人停下來看這座小亭,他便壓低了聲音,問道:「就在這裡?」

  清秀年輕人負著雙手,點了點頭:「就在這裡。」

  濃眉年輕人開始有些興奮:「讓我出手?」

  清秀年輕人看了他一眼,面容平靜如水:「對方實力不俗,這裡又是長陵,我們不能在這裡多耗費時間,所以你出手很合適。」

  濃眉年輕人越加興奮,沒有持傘的左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似乎手心已經出汗。

  清秀年輕人心情似乎好了些,微微一笑,步入小亭,安靜的等著。

  濃眉年輕人想了想,沒有跟著走進小亭,只是打著傘站在亭子外。

  不遠處,他們來時的路上,一柄黃油紙傘正像荷塘裡的枯黃荷葉,已然慢慢透出來。

  看到濃眉年輕人和清秀年輕人停在前方小亭,黃油紙傘下的瘦高男子也微微蹙眉,但他依舊對自己有著強烈的自信,所以他前進的步伐沒有絲毫的停頓。

  他一直走到濃眉年輕人的對面十餘米處,才停了下來。

  濃眉年輕人眉頭挑起,心中更加興奮,然而以往無數廝殺和教訓,讓他已經養成了在沒有聽到身後的確切命令之前,絕不出手的習慣。

  「你不是秦人。」他沒有出聲,亭內負手而立的清秀年輕人此時卻是冷漠的說了一句。

  黃油紙傘下的瘦高男子不置可否,淡淡道:「看情形,你們兩個也不是秦人。」

  清秀年輕人平靜說道:「不是秦人,如果殺的也不是秦人,那就和大秦王朝的律例無關,也沒有什麼人會下力氣去追查了,你倒是打的好主意,看你有恃無恐的樣子,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生意了。」

  難道是釣魚?

  黃油紙傘下方的瘦高男子皺起了眉頭,他狐疑的轉頭看著周圍的道路,確定雨幕中沒有隱匿的大秦戰車,他便更不理解的看著平靜到了極點的清秀年輕人,問道:「尋常的外鄉人在魚市做生意都要通過中間人,不敢露富,你們不守規矩,現在又明知道我是專門做什麼生意的,還停在這裡等我,你們也是做這種生意的?」

  「這種剪徑劫道的生意我並沒有什麼興趣。」

  清秀年輕人搖了搖頭,「只是有人打上我們的主意,我們便會打回去,這便是我們做事的規矩。倒是你,有些察覺不對還敢跟上來,倒是勇氣可嘉,算得上是亡命之徒。」

  黃油紙傘下的瘦高男子笑了起來,說道:「我本是潭裡一蛟龍,不是魚市裡的小魚小蝦,自然和一般人不同。既然花了力氣跟了上來,好歹要看個清楚。」

  他的笑聲很真誠,說的話也很狂妄,然而就在下一瞬間,話音未落,他毫不猶豫的轉身,手中的黃油紙傘朝著前方的濃眉年輕人飛出,而他的身體,則像匹狂奔的駿馬,往後方的雨幕中逃去。

  「倒是有幾分腦子,懂得以退為進。」

  清秀年輕人看著瞬間撞碎無數雨珠,身裹在白霧之中,以無比暴烈的姿態往後狂逃的這名瘦高男子,感嘆的搖了搖頭,「只是既然來了,要退要進就不是你想了算了。」

  說完這兩句,他才又對著濃眉年輕人輕聲的說道:「動手。」

  在他「動手」兩字輕輕柔柔的響起之時,飛旋的黃油紙傘的邊緣已經距離濃眉年輕人的雙目不到一尺。

  紙傘邊緣切割空氣和雨珠發出的絲絲聲音,讓人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其中蘊含的力量,然而濃眉年輕人卻是隻是一動不動,興奮的看著這柄雨傘和往後奔逃的瘦高男子。

  空氣裡驟然響起一道淒厲的嘯鳴,一柄紅得發黑的輕薄小劍驟然從濃眉年輕人的衣袖中飛出,如閃電破空般往前飛出。

  只是在往前飛行的途中切過黃油紙傘的傘柄,在下一瞬間,黃油紙傘便一聲嗡鳴,徹底的崩解,被恐怖的力量直接震裂成一蓬絲絮,往外散開。

  瘦高男子的瞳孔劇烈的收縮,渾身的肌膚緊張得一片針刺般的痛楚。

  他本身不是普通的修行者,的確是一條過江龍,所以才敢做這樣的事情,但是在和清秀年輕人的談話之間,他便感覺到處處受制,尤其是此刻的以退為進,都直接被對方看穿。

  他雖然心生不安而退,但那柄黃油紙傘依舊是他的試探,只要對方的實力不像他想象的那麼恐怖,那他就會不退反進。

  然而此刻,這名濃眉年輕人的實力,卻是比他想象的還要恐怖!

  「嗤」的一聲裂響!

  速度已經恐怖到了極致的飛劍,竟然還在更加猛烈的加速,竟然伴隨著一道爆開的白色氣團,直接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瘦高男子一聲淒厲的嘶吼,他身周的空氣裡瞬間出現十餘條拇指粗細的火線,包裹著他的水汽頃刻便被蒸發乾淨。

  那柄消失在他視線之中的小劍已然出現在他的身後,極高速飛行的飛劍朝著他的後背連刺三記。

  轟!轟!轟!三聲爆震。

  十餘條縱橫交錯擋在飛劍前方的綿密火線全部被斬碎,強大的力量,使得瘦高男子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前飛出。

  濃眉年輕人緊抿著嘴脣,一步往前跨出。

  只是一步,正好到了飛回的瘦高男子的身前。

  他手中的破舊大傘往上空飛起,一柄黑色的大劍,卻是從傘柄裡抽出。

  瘦高修行者的面色慘白,他知道此時已經到了生死關頭,在死亡氣息的壓榨下,他終於爆發出了極致的實力,體內的所有真元,盡情的從他身前的無數竅位中噴湧出來。

  無數朵細小的真火出現在他的身前,隱隱結成一條紅色蛟龍的樣子,撲向濃眉年輕人。

  他說得不錯,他不是淺塘裡的小魚小蝦,他是一條蛟龍。

  無數真火結成的蛟龍,比真正的蛟龍還要恐怖,上方飄散下來的雨珠,直接被燒得炸響。

  濃眉年輕人身上潮溼的衣服被瞬間炙幹,他連眉頭都沒有眨一下,只是簡單的揮動從傘柄中抽出的黑色大劍,往前揮出。

  咚的一聲巨響。

  黑色大劍攜帶著無數恐怖的天地元氣,直接敲碎了真火結成的蛟龍,然後敲在瘦高修行者的身上。

  這根本就不像是劍,而像是一柄打鐵的巨錘!

  一柄連鐵山都可以一擊敲碎的巨錘!

  「一…」

  瘦高男子只是發出了一個急促的音階,便被恐怖的力量拍碎了體內所有的經絡,所有的骨骼,如一條沒有分量的麻袋一樣,往後飄飛。

  在那一劍臨身的時候,他的潛意識裡,也知道自己只能發出一個急促的音階。

  他滿心悽惶。

  那個「一」字,代表了很多含義。

  ……

  趙劍爐七大弟子之中,首徒叫趙直。

  傳說中他有兩柄劍,一柄「赤煞」,一柄「破山」。

  然而在各個王朝的修行者口中,卻都習慣稱呼他為「趙一」。

  因為和其餘所有用兩柄劍的劍師不同,他的兩柄劍,一柄飛劍,一柄近身劍,不是一攻一防,而都是用於攻。

  他只修了一種劍勢,不管是什麼樣的對手,他只會一劍飛出,一劍敲出。

  然而極少有人能接得住他一劍。

  在這長陵,遇到的竟然正好是趙劍爐的修行者,而且是七大真傳弟子裡的人物,瘦高男子在悽然的墜落在地時,覺得自己死得不冤。

  甚至一波波的震撼和驚歎,更是壓過了一開始的悽惶和死亡來臨時的恐懼。

  原來趙一先生竟然這麼年輕,原來那就是趙四先生。

  身體裡骨骼已經完全碎裂的他,竟然還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微微往上抬了抬頭,想要再看亭子裡的那名清秀年輕人一眼。

  原來那就是趙四先生啊。

  傳說中的趙四先生,竟然是這麼年輕清秀的一個人啊。

  天下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趙四先生雖然是劍爐那名大宗師收的第四名弟子,然而他的境界在所有的真傳弟子裡最高,所有劍爐弟子都聽他的號令。

  只取一劍的趙一先生,也是對他無比尊敬,就像僕從一樣,一直跟在他的身邊,惟命是從。

  這名瘦高修行者最終隱約看到了亭子裡清秀年輕人的影子。

  他有些茫然,有些驚喜和滿足的死去。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12 12:30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9-8 10:06
第十四章 踏浪歌,夜畫牆

  濃眉年輕人也很滿意,眼睛裡充滿了滿足,對手很強,這種交手對他也是一種難得的歷練。

  「是燕王朝的人,真火宮的修行者。」

  他接過上方飄落下來的傘,將黑色的大劍再次插入傘柄裡,然後再次將大半傘面遮住走出來的清秀年輕人上方的天空,同時期待確認般,看著這名傳說中的趙四先生說道。

  怪不得他的傘很大,只有傘面很大,才能顯得傘柄不是粗大得過分。

  清秀年輕人,也就是劍爐現在的主事人趙四先生,一步不停的從瘦高修行者的屍身旁走過,沿著小道,朝著遠處渭河的方位走去。

  「應該是燕東浮,看過他出手我就知道差不多是他了。剛剛的魑火真訣已經像點樣子了,應該得到了真火宮曹陽明的一些真傳。」

  趙四先生看了他一眼,說道:「長陵現在真是一塊肥肉,什麼人都想要分一塊。」

  濃眉年輕人趙直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長陵在風雨裡已經只剩下了一個邊緣的輪廓,連那些巨大的角樓都已經看不清楚,但是他總是擔心那重重的雨幕裡,突然會衝出無數的戰車,突然會跑出幾個厲害至極的修行者來砍他一劍。

  「這像是肥肉麼?一點都不像肥肉啊。」於是只看到凶險的他忍不住喃喃的嘀咕,他還是覺得以前那條小小的街巷,小小的打鐵鋪子好。如果有選擇的話,他覺得自己可以一生不用進這個平平直直而又佈滿無數危險的大城。

  趙四先生卻是沒有管他的嘀咕,輕聲的接著說道:「楚、燕、齊,哪一個對長陵不是虎視眈眈。不過在長平的時候,我就已經看清楚了,這些人沒有什麼兩樣。都想要從對方的嘴裡搶肉吃,搶不均勻,就要打起來了。像我們現在這樣比較弱的,要是真和他們去合作,那就只有被一口吃掉。」

  濃眉年輕人突然轉頭奇怪的看著他:「你好像有點不對,才見了商家大小姐一次,怎麼說話都像她一樣綿綿軟軟,輕聲細氣的了。」

  「是麼?」

  趙四先生微微一怔,回想起來,似乎自己的語速的確比平時慢了一些,說起這些的時候,也沒有了平時的火氣。

  「大約是從她的身上學到了一些東西。」

  微微頓了頓之後,他有些感嘆的認真說道:「你現在大約明白師傅為什麼以前都不讓你留在劍爐,讓你跟著我多行路多看的原因了。」

  趙直也認真的搖了搖頭:「我比較笨,你學得會,我看了也不一定學得會。」

  「修行如黑夜裡摸石過河,活得越長走得越遠,感悟和見識更為重要。」趙四先生的性情似乎真的平和了一些,不帶絲毫火氣的反問道:「你說剛剛的晉東浮,好不容易修到第五境,為什麼會死在這裡?」

  趙直想都沒想就說道:「因為遇到我們啊,而且我們從沒有留手的習慣。」

  「是因為沒有眼光和見識。」

  趙四先生嘲諷一笑,說道:「他沒有見識,跟上了我們,他便死了。各個王朝、各個宗門,除了真正到了侵城滅朝的時候,否則平時根本沒有多少交流,我們和秦王朝的修行者在這一點上就比燕、楚、齊這三朝的修行者要強出許多,畢竟那麼多年爭鬥,連國都滅了三個,什麼樣的手段都見過一點。」

  趙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你大概也想不明白師尊為什麼只傳你一招。」趙四先生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

  趙直搖了搖頭。

  趙四先生抬頭看向前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師尊是真正會因材施教的宗師,他知道你笨,讓你只修這一招,修行裡面想不清的關隘便會更少一些。讓你跟著我,是因為你只會那一招,應對的手段總是太過單調,你多見些人,多見些不同的手段,你記在心裡,今後遇到類似的,也好對付一些。」

  聽到說自己笨,趙直沒有生氣,他的眼睛卻是充滿了濃濃的感懷和思念。

  前方一條大河,濁浪滔天,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已到渭河邊。

  「走吧!」

  趙直先行跳上了系在岸邊長草上的一條竹筏,雖然對著在此時回望長陵的趙四先生喊了這麼一聲,但他卻是也沒有馬上動手劃筏,而是取出了兩個酒壺,一口先行飲盡了其中一個酒壺的烈酒,再將另一壺倒入滔滔江水。

  「趙斬師弟,我敬你!」

  直到此時,他的眼中才有熱淚留下。

  梆梆梆……

  竹筏在驚濤駭浪中順流而下。

  趙直沒有再撐傘,一邊手撐著竹竿,一手在竹竿上敲打著,放聲而歌。

  歌聲粗獷,是小地方的俚語,聽不清楚含義,但是敲擊的節拍,卻是重而堅定,如同打鐵。

  ……

  夜色漸深,梧桐落青色酒旗下的大門被人推開,露出一縷昏暗的火光。

  丁寧收起了傘,隨手帶上門,然後又用木銷插好。

  長孫淺雪坐在一張桌後,沒有什麼表情的看著他,桌子上點著一盞油燈,照著一碗已經冰冷的鱔絲炒麵,旁邊還放著一個碟子,上面鋪著兩個荷包蛋。

  丁寧的臉上有一絲不正常的紅暈,在關上門之後,他的呼吸也沉重了數分,但是看著點著燈等著自己的長孫淺雪,他的嘴角不自覺的往上微微翹起,露出一抹微笑。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坐在了長孫淺雪的對面,拉過那一盆已經冷掉的炒麵,將兩個荷包蛋扣在上面,然後開始一聲不響的悶頭大吃。

  「真的這麼好吃麼?」

  看到丁寧坐下時有些微隆的肚子,長孫淺雪的目光又冷了些,「明明已經吃過了,還要吃這麼多,所有修行者都十分注意入口的東西,喝水恨不得喝花露,吃飯恨不得只吃蘊含天地靈氣的草木果實,你受傷後都這麼生冷不忌,暴飲暴食,真的沒有問題麼?」

  「白費力氣,八境之上便會自然洗體…」

  丁寧嚼著半個荷包蛋,含含糊糊,有些得意的說道:「而且天下間誰能吃到你做的荷包蛋和麵。」

  長孫淺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面和荷包蛋都是我從別的鋪子買的。」

  「……」丁寧頓時苦了臉,說不出話來。

  長孫淺雪的神色卻是認真了起來,看著他:「到了第八境,自然就會洗體,前面修身調理、注意飲食,真的是白費力氣…這也是那個人說的?」

  丁寧賭氣一口掃光了剩餘的麵條,鼓著腮幫子點頭:「第八境啟天,要想不是用凝練儲存的方式,直接大量調用天地元氣,那修行者本身就是一個打開天地的鑰匙,本身也必須是純淨無比才可以。」

  長孫淺雪有些震驚,蹙緊了眉頭:「可是所有典籍不都是記載,唯有潔淨飲食,才有可能讓身體潔淨,到達第八境啟天和第九境長生麼?」

  丁寧看了她一眼,認真的搖了搖頭:「極少有人能夠達到第八境,所以大多數典籍都只是推測,那些真的能夠達到的存在,最多將一些體悟言傳身教給自己的弟子,又怎麼會花費力氣去讓人相信那些典籍裡所說的錯誤。」

  「或者說對於所有的宗門而言,巴不得別的宗門的修行者多走彎路,多犯錯誤。」丁寧揉了揉肚子,又補了一句。

  長孫淺雪思索著這些話的含義,一時沉默不語。

  丁寧站了起來,和往常準備修行之前一樣,走入後院,先用熱水沖洗乾淨,換了乾淨的衣衫。

  然而今夜他卻沒有直接回到睡房,而是點了一盞油燈,走進了旁邊一間釀酒房。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靠窗的一面牆壁。

  這面牆壁上有很多花朵一樣的圖案,看上去就像是有人閒著無聊,沒事就拿筆畫一朵花上去。似乎畫了很多年,很多花朵爬滿了整個牆面。

  然而丁寧知道這不是一面普通的畫牆。

  他用一根木炭塗掉了其中一朵花朵,然後又認真的,畫上了兩朵花朵。

  因為要記住的人和事情太多,他生怕自己疏漏掉其中一個,所以才有了這樣的一面牆。

  然而沉默的看著這一面牆,尤其看著新畫上去的那兩朵花朵,他知道自己現在什麼都不能做,唯有等。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12 12:30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9-8 10:11
第十五章 我等的人還不來

  秋風秋雨涼入心扉,吹熄了油燈的丁寧脫去了外衣,盤坐在自己的床榻上,拿出了宋神書的意外禮物,那個赤銅色的粗瓷丹瓶,倒出了那顆死魚眼一樣的慘白色小丹丸。

  「這是第三境修行者朝著第四境邁進的時候,才會用的凝元丹,你不要告訴我你現在就想煉化這顆丹藥。」

  在他看著這顆丹藥的時候,他對面黑暗裡,隔著布簾的長孫淺雪清冷的聲音卻是又再度響起。

  因為事關修行的問題,所以丁寧很認真的回答:「別人或許不可以,但我的功法和別人的不一樣,還是勉強可以。」

  長孫淺雪不再說話,她知道今夜對於丁寧而言比較重要,所以她只是靜靜的合上眼睛躺著,並沒有修行。

  丁寧也不再說什麼,吞下手中死魚眼一樣的慘白色丹丸,捏碎了粗瓷丹瓶,然後閉上了眼睛。

  一股辛辣的藥力,從喉嚨開始,迅速朝著他的全身擴散。

  那顆不起眼的死魚眼一樣的慘白色丹丸,在他的身體裡迅速消失,然而恐怖的藥力,卻似乎在他的體內變成了一條無比龐大的慘白色大魚。

  比他的身體還要龐大許多倍的慘白色大魚,開始在他的體內肆意的遊走。

  他的一條條經脈,迅速的被撐裂了,體內的血肉也根本無法承受住這麼強大的藥氣,血肉開始崩裂,乾枯。

  換了其餘任何的修行者,在下一瞬間必定是暴體而亡,化為無數的血肉殘片。

  然而就在此時,黑暗裡響起了蠶聲。

  蠶聲越來越密集,但不是那種啃食桑葉般的聲音,而是無數沙沙的,好像吐絲一樣的聲音。

  丁寧的身上開始閃耀微弱的光亮。

  好像有無數看不見的蠶爬到了他的身體表面,開始吐絲。

  無數肉眼可見的細絲在他的身外形成。

  這每一根細絲,都好像是三境之上的修行者的真元,如凝液抽成,又蘊含著強大的力量。

  只是令人難以想像的是,這每一根細絲的色彩,又十分的駁雜,看上去好像是很多種不同顏色的真元拼接在一起。

  色彩斑雜的絲在丁寧的身外穿梭,漸漸結成了一個巨大的繭子。

  內裡的丁寧悄無聲息,似乎連體溫都已經消失。

  黎明時分,無聲無息的巨繭裡才又響起一聲低微的蠶鳴,奇異的繭絲突然寸寸斷裂,重新消散為天地間看不見的元氣。

  丁寧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一股連最強的修行者都無法感知的死寂氣息,從他的體內逸出,在空氣裡流散開來。

  無數土壤深處,感知比人強大無數倍的蟲豸,卻感應到了這種氣機,它們好像生怕厄運降臨在自己的身上一樣,紛紛拚命的逃亡,遠離這間小院。

  丁寧緩緩的坐了起來,感受著身體裡真氣強勁的流動,似乎有無數的雨露在不斷的滲入自己的骨骼,他便知道的確和自己想像的一樣,宋神書的那份意外大禮讓他直接從第二境下品提升到了第二境中品伐骨,真氣強度有了數倍的提升。

  「一顆可以讓三境上品的修行者破境機率大增的丹藥,只是治療了你的一些傷勢,讓你從二境下品到二境中品,你不覺得浪費麼?」

  長孫淺雪已經起身,此時正坐在床側的妝臺上梳頭,她沒有看丁寧,只是用一貫的清冷語氣說道。

  她細細梳理的樣子美得驚人,淡淡的晨光在此時透入窗櫺,丁寧一時看得有些痴了。

  長孫淺雪眉頭微挑,面色微寒。

  丁寧輕咳了一聲,說道:「浪費一點沒有關係,修行的真要,在於能到不要等。還有我知道很多東西,然而關鍵在於能不能得到,能不能用得到而已。」

  「能到不要等…這句話說得有些道理。」

  長孫淺雪繼續梳頭,認真的說道。

  聽到她少有的誇獎,丁寧覺得接下來她可能會更加客氣一些,然而讓他無奈的是,長孫淺雪的聲音卻是再次清冷:「不要再在床上膩著,去開舖門。」

  ……

  雖然有整整一面牆的事情和人要記著,然而在長陵這種地方,連五境之上的修行者,在一夜間都有可能倒斃幾個,所以對於丁寧而言,現在所能做的事情便只有且修行且等。

  該開的鋪門還是要開的。

  淅淅瀝瀝的秋雨連下了五六天之後終於放晴,神都監始終沒有什麼有頭有臉的人物走進酒鋪,丁寧便知道大約有關自己的那一份備卷已經被丟入火盆燒了,最危險的一段時間應該已經過去,在將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鼻子比獵狗還要靈敏的那一群神都監官員再也不會浪費力氣在自己的身上。

  一陣秋雨一陣寒。

  天氣雖然連續數日放晴,但是寒氣卻是越來越濃,清晨起來黑色的屋面上,也終於掛起了白色的寒霜。

  只是路面幹了,車馬漸多,酒鋪的生意卻是越發好了起來。

  還是清晨,吃早面時分,換了一件新薄襖子的丁寧捧著平日裡吃麵專用的粗瓷大碗,一邊喝著剩餘的麵湯,一邊看著不遠處一個水塘。

  水塘裡飄著一些發黃的梧桐葉。

  丁寧便痴痴的想著水牢裡的水也一定變得很冷。

  可是要怎麼樣才有可能進入水牢裡最深處的那間牢房呢?

  千絲萬縷,如樹上黃葉不斷飄落,但卻還是一點頭緒和成型的法子都沒有。

  正在此時,巷子的一頭,施施然走來一個黃衫師爺。

  這師爺四十餘歲年紀,留著短鬚,面目清癯,長方形臉,笑容可親,雖然夾著一冊賬本,身穿的也是時興的窄袖飛魚紋黃錦棉袍,但給人的感覺倒是頗有些仙骨道風。

  這名黃衫師爺看著腳底,避開汙穢,一直走到了丁寧的面前,衝著盯著他上下打量的丁寧微微一笑,作揖行禮道:「這位小老闆可是姓丁?」

  丁寧放下空空的麵碗,回了一禮,好奇的問道,「我是姓丁,先生是?」

  「我姓徐,單名一個年字。」

  黃衫師爺笑了笑,伸手點了點丁寧身後的酒鋪,和氣的說道:「今日裡我是來收租的。」

  丁寧微微一怔:「收租?」

  「就是一月一交的平安租子。」黃衫師爺淺笑著解釋道。

  丁寧皺了皺眉頭,狐疑道:「你們是不是記錯了,這月已經交過了啊。」

  黃衫師爺笑道:「倒不是記錯,只是以前這裡是兩層樓收的租子,從今日開始歸我們錦林唐收了。」

  丁寧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他再次仔細的打量著黃衫師爺。

  黃衫師爺也依舊一副耐心平靜的樣子,微笑著讓丁寧打量。

  丁寧想了想,問道:「若是你說的是真的,怎麼不去別的鋪子,一走進我們這兒,便直接奔著我這裡來了?」

  黃衫師爺又是一笑:「誰不知道梧桐落裡就屬小老闆你們這家酒鋪生意最好,現在也就是早,再晚半個時辰,這裡面客人就差不多該坐滿了吧。先到小老闆您家的鋪子,這是我們的規矩,也是正好起個頭。」

  「道理好像不錯。」丁寧揉了揉臉,也微微一笑,說道,「不過我想先生還是過個三、五天再來收租子吧?」

  黃衫師爺好奇的看著他,「為何?」

  丁寧認真說道:「做生意的錢財,能拖幾天便拖幾天,而且保不準先生是個江湖騙子,欺我年幼胡謅騙我,過個幾天先生沒有被打斷腿,還能再來,便說明先生不是騙子,而且租子也的確不用交給兩層樓的老紀他們,是應該交給你們了。」

  黃衫師爺哈哈的笑了起來。

  雖然被丁寧推辭,但是他卻是很開心,笑得非常真誠。

  看著一本正經且眼神清澈的丁寧,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丁寧的肩膀,「小老闆說得有理,我便再過幾天來收租子,只是我門下倒是正缺一個弟子,不如你跟了我?」

  丁寧一挑眉:「有什麼好處?」

  「即便成不了修行者,也至少可以有一技之長,比你在這裡打掃鋪子賣賣酒要有趣得多。」黃衫師爺正色道。

  提及「修行」二字,這便是大秦最高一等的事情,

  然而丁寧卻是很乾脆的端起了麵碗,轉身走回鋪子,丟下一句,「我去洗碗。」

  黃衫師爺微微一怔,旋即想明白,對方是覺得連收租子都要等數天之後,看看清楚門道再說,現在說些別的更高一等的事情,都是廢話。

  他便覺得這名少年更加有趣,見識更是不凡,眼睛裡的異彩更濃。

  ……

  「連兩層樓的生意都被搶,這是又出了什麼事情...這錦林唐到底又是什麼路數,連一名收租子的師爺居然都是過了第二境的修行者。真是該來的人去不來,不該來的人和事卻是亂來。」

  只是這名黃衫師爺不知道的是,走入酒鋪的丁寧,卻是異常的惱火。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12 12:30 編輯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4-9-9 00:14
第十六章 多事之秋

  看著隨手將粗瓷碗丟進水盆的丁寧,正在將新釀出的酒分裝入一個個小壇的長孫淺雪皺了皺眉頭,不悅的說道:「連這種市井江湖的事情,難道也讓你煩心?」

  丁寧自然知道以長孫淺雪的感知,前面自己和那人的談話必定聽得清清楚楚,他也皺起了眉頭,說道:「這不是普通的市井江湖的事情,兩層樓明面上只是佔了我們城南一小塊地方的租子生意,但我聽說長陵大多數暗窯花樓、賭坊,他們都佔了數成,而且已經做了十來年,根基已經很穩。錦林唐我之前倒是沒有怎麼留意過,好像表面上只是做些馬幫和搬運生意,突然之間跳出來要搶兩層樓的地盤,這背後就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那又如何?」

  長孫淺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漠然說道,「不管是兩層樓還是什麼錦林唐,還不是廟堂裡那些大人物養的狗,左右不過是朝裡的有些門閥分贓不均,重新分一下而已。」

  「在別的地方可能如此,但各王朝的都城都沒有這麼簡單。」

  丁寧明白她心中所想的是什麼,他輕輕的搖了搖頭,耐心的解釋道:「各王朝都城規模比起其餘的大城相差太多,就以長陵為例,早在前朝人口就已達數百萬,尤其在滅韓、趙、魏,捲了大量的婦孺至長陵為奴,此後又不限遷入,直至今日,長居人口便恐怕漲了一倍不止,更何況還有往來旅人,各國商隊。這只是十幾年間的事情…前朝的那些門閥的勢力在這短短十幾年還不至於土崩瓦解,現在即便是那些侯府,娶妻納妾嫁女也依舊是要挑選那些門閥聯姻,藉助一些力量。長陵實在太過複雜,盤根交錯,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手能夠插得太深,就算是嚴相和李相也是一樣。否則的話,按照那兩人的能力和想法,長陵現在哪裡會有那麼多的江湖宗門,最多隻剩下數支替他們賣命而已。」

  「時間太短,朝野裡面要管的事情又太多,又要珍惜自己的黨羽,長陵的市井江湖裡藏著不知多少蛟龍,要和別朝打仗這些蛟龍倒是可以出力,但真想要大刀闊斧的讓這些蛟龍拜服,沒準卻是自己折了幾條臂膀,連朝中的位置都保不住。」

  頓了頓之後,丁寧接著說道:「另外各朝的都城也相差不大。雖然立朝已久,但是皇帝兒子生得太多,分封的貴族田地也不收回,門閥和王侯的勢力甚至可以動搖皇宮裡面的決定。哪個皇子能夠繼任,哪個女子能做皇后,都要看哪個女子的娘家在那段時候是否佔了絕對上風。」

  長孫淺雪聽明白了丁寧的意思,而且這些話讓她聯想到了有關自己的往事,她的面上便慢慢籠上了一層冰霜。

  而此時丁寧卻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他想到了魚市裡那名拄著黑竹杖的佝僂老人,想到很多年前為了讓那些門閥貴族做出讓步,為了讓大秦王朝和其餘各朝變得有所不同而付出的代價,他的心情便有些沉重,他不自覺的垂下了頭。

  「和你說的一樣,市井江湖門派如果只是某個人養的狗,那死傷就會小一點,但長陵的大多市井江湖門派大多隻是給一些大人物好處,互相利用的關係,最怕就是現在哪個大人物有野心,暗地裡設法推動,想要重整一些地方的格局。這便會比較血淋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我不怕殺人,但是怕多出來的麻煩。太亂要理清一些頭緒,便要多花很多力氣,而且我們現在連修行者的身份都不能展露,我連第三境都不到,被捲進去,便不知道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丁寧垂著頭這麼說著的時候,心裡擔心著的,卻是魚市那名佝僂老人和他背後的人,會不會也捲入這場風波里。

  長孫淺雪的雙眸很冷,她終於對丁寧所說的沒有興趣,因為對於她而言,丁寧的計劃被打亂,他的修為還太低,甚至他的圖謀能不能達成,那都是他的事情。

  她在長陵只有一件事,就是趕超過所有走在她前面的修行者。

  她要考慮的只有她的劍,她的修為,她甚至可以每天都不出這個酒鋪,她最簡單。

  她以前也一樣的簡單。

  ……

  那個黃衫師爺徐年所說的一點沒錯,雖然對於做酒極不上心,但長孫淺雪和丁寧的這家酒鋪的確是梧桐落一帶生意最好的鋪子。

  接近晌午時分,酒鋪裡面桌子便已幾乎坐滿,大多數倒都是自帶了吃食和飯菜過來配酒的食客。

  丁寧有氣無力的趴在櫃檯上打著瞌睡,耳朵卻是靈敏的捕捉著空氣裡的一言一語。

  一輛輕便馬車駛入梧桐落,在青色酒旗下停住,馬車上的乘客敏捷的跳了下來,走入酒鋪大門。

  這是一名身穿茄花色蟒緞衣的青年,清爽發亮的黑髮用兩根青色的繫帶盤在頭頂。

  這在長陵,只有外來的異鄉人才會這麼做。

  長陵的秦人一般只是簡單的披髮,或是將披髮紮在腦後,即便是那些貴人,也只習慣用玉環箍住散發,或者用玉簪盤發。

  這名異鄉人揀了張還有空位的桌子坐下,對著下巴磕在櫃檯上的丁寧擺手喊了一聲,「小二,來酒。」

  所有鋪子裡的酒客看了他一眼,不懷好意的一笑。

  丁寧抬起了頭,懶洋洋的喝了一聲:「要酒自取,本店規矩。」

  架子這麼大?

  架子這麼大,生意都這麼好,這個小酒鋪的酒當真那麼好?

  這名身穿茄花色蟒緞衣的青年愣了愣,終於反應過來為何周圍的酒客看著自己的眼神像看著一個棒槌。

  他有些慍怒的站了起來,走到丁寧的面前。

  「二十個銅錢一壺。鹽水花生五個銅錢一碟。」不等他開口,丁寧點了點櫃檯上擺著的一個個酒壺和一碟碟花生,示意他自取。

  這名青年眉頭微蹙,也不好說些什麼,丟出二十個銅錢,只是拿了一壺酒。

  返回自己桌上,這名青年喝酒的樣子卻是有些豪氣,不像普通的酒客取小盅慢飲,而是直接打開壺蓋,朝著口中灌了一口。

  然而在下一瞬間,這名青年的臉色變得難看至極,喉嚨好像被誰驟然捏住一樣,「噗」的一聲,已經到了喉間的一口酒,直接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如此酸澀,倒像是摻了餿了的淘米水,這還能算是酒麼!」

  他朝著周圍酒客的盅裡看了一眼,又朝著自己壺裡看了一眼,氣得手指都顫抖的了起來,忍不住大聲的叫了出來,「竟然酒糟都不濾盡,這樣的東西還配叫酒!竟然還有這麼大的名聲?」

  看著他悲憤的樣子,周圍所有的酒客面面相覷,知道此人必定是真的愛酒,然而同時他們的臉上卻都是浮出嘲諷的笑意。

  難道你趕到這個酒鋪來,還真的是為了品酒的啊?

  傻不傻啊?

  ……

  在這名異鄉人的憤怒大叫聲中,丁寧的神色卻始終平靜,他認真的點了點頭,回答道:「本店的酒都是如此味道。」

  「啪」的一聲碎響。

  憤怒的青年將酒壺摔碎在地,他顯然真是氣極,再次叫道:「這能算是酒麼!」

  「不算是酒算什麼?」

  「我們秦人的酒便是如此,喝得的便喝得,喝不得的,便是你自己的問題。」

  「你是楚人,難道還想在長陵撒野不成?」

  長陵人對異鄉人並無好感,而且這名異鄉人明顯是楚音,甚至應該不是大秦王朝的人。隨著數聲重重的拍桌聲,酒鋪裡的人站起了大半。

  「楚人又如何?」

  這名青年看著四周的身影,憤怒的臉上反而浮現出了一絲嘲諷而驕傲的神情:「你們的陽山郡還不照樣劃給了我朝?」

  此言一出,酒鋪裡沒有任何的聲息,所有的酒客,眼睛卻是都被燒紅。

  這已經不是爭氣鬥嘴的事情。

  在元武三年,連滅趙、韓、魏三朝的大秦王朝曾和楚王朝有過一次大戰,在那次大戰裡,秦軍被殲二十萬,損失戰車無數,遭遇大敗,以至於不得不割地求和。

  迄今為止,被割的陽山郡還無法收回。

  大楚王朝只是按照當時的盟約,送了一名不受喜愛的王子作為質子留在長陵。

  一子易六百里地,而且還是不受楚王喜愛的兒子換了六百里沃土和數十萬秦人,這件事,是所有秦人的恥辱。

  眼看酒氣被燒成了殺氣,將會有鮮血灑落在微涼的地上,就在此時,酒鋪的內裡突然穿出一聲冷冰冰的聲音,「行軍打仗,那是軍人和修行者的事情,你們不好好的喝酒,想要和人理論這些東西,那便出去,不要在我這裡鬧事。」

  隨著這聲冰冷的聲音,通往後院的布簾掀開,冷若冰霜的長孫淺雪一副逐客的面容。

  所有酒客眼睛裡的火氣和殺氣再度消解成了燥意和熱意。

  最先站起的那數人首先訕訕笑著坐下。

  一臉嘲諷的青年也驟然石化。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在這樣的酒肆裡會見到如此風華絕代的麗人。

  看著長孫淺雪美麗得驚心動魄的眉眼,他呼吸都有些不規則的同時,終於明白為什麼有這麼多酒客會時不時的來這家酒鋪飲酒。

  酒要暖人心。

  能暖人心的酒,才是好酒。

  這家酒鋪的酒雖然酸澀難以入口,然而只要看到她一眼,恐怕不只暖的是心,這些普通的市井漢子,不知道會渾身燥熱多久。

  「這才是一人堪比一郡的美貌…」

  一時之間,這名異鄉青年也看得有些痴了,心中火熱,直想問這名女子的姓名。

  「喂,打碎的酒壺是要賠的。」

  然而也就在此時,在櫃檯上抬起頭來的丁寧卻是衝著他懶洋洋的叫道:「還有走時,順便將地上的碎片清掃一下,免得扎人腳。」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12 12:30 編輯

danchou888 發表於 2014-9-9 00:15
第十七章 那一道雲紋

  秦人性子直,脾氣躁烈,一言不合弄得動刀動劍是經常能夠見到的事情。

  然而兩朝之事,市井之間的爭強又能爭得出什麼?

  這樣的紛爭,等到火氣散了,過了也就過了,誰也不會認真。

  一切如舊。

  丁寧每日裡所做的事情和以往一樣,空閒的時候在長陵城中各處轉一轉,夜深之後修行,清晨開鋪。

  天氣倒是越來越涼,丁寧知道長陵的秋一般過得很快,清晨門板上霜花都越來越濃的時候,就可以扳著手指頭算第一場雪什麼時候到了。

  依舊只是剛過了早面時分,丁寧只是剛剛吃完一碗肥腸面,洗乾淨了他那個專用的粗瓷大碗,一側的巷子口,卻是談笑風生的走進了一群衣衫鮮亮的學生。

  看到那些學生衣衫上的圖紋,丁寧的眼睛裡現出了平時沒有的光亮。

  他抬起了頭,看著已經落光了葉子的梧桐樹上方的天空,萬分感慨的在心中輕嘆了一聲:「終於來了麼?」

  ……

  劍是大秦王朝修行者的主要武器。

  大秦王朝的疆域,便是在連年的征戰中,歷代的修行者用劍硬生生砍出來的。

  趙劍爐消失之後,大秦王朝的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便是天下公認的最強的修劍宗門。

  這兩大劍宗傳道授徒極為嚴苛,無論是收徒還是弟子出山,每年都只有在固定的幾個日子開山門。

  若是不能修到一定境界的弟子,便終身只能留在山門裡修行,以免出了山門之後反而被人隨意一劍斬了,墮了兩大劍宗的威名。

  除去這兩大宗門,僅在長陵,還有上百處出名的劍院,有岷山劍宗和靈虛劍宗這樣的存在可以學習和借鑑,這些修行之地平日裡對門下弟子的管理自然也十分嚴格。

  絕大多數修行之地,只有達到三境之上的修為,才有在外自由行走的資格,那些距離三境尚遠的學生,便只有在少數的放院日才被允許在外面遊玩。

  眼下這批如出籠鳥一般的學生,身上的衣衫紋飾有數種,身佩的長劍也各有不同,顯然分屬數個劍院,只是平日裡關係不錯,所以才結伴同行。

  這些學生裡面,其中數名學生身上的素色緞袍袖口上全是雲紋,丁寧的目光,便時不時的落在那些雲紋上。

  ……

  能夠進入各處劍院的,自然都是長陵的青年才俊,最終能夠留下來的,便都已經鐵定成為修行者,而能在放院日如此興高采烈的遊玩放鬆的,自然又都是院裡的佼佼者。那些修行速度不佳的學生,即便是在放院日裡,都是一刻不敢放鬆,拼命修行,想要躋身前列。

  這一批學生裡,走在最前的一名身材高大,面目方正,看上去有些龍形虎步氣勢的少年,便是南城徐府的五公子徐鶴山。

  南城徐府在前朝便是關中大戶,後來又出了數位大將,獲封千戶,算得上是底蘊深厚,且不像很多氏族門閥到了元武年間便因新政而衰弱。

  這一代徐府的子弟也十分爭氣,除了一名九公子自幼多病,沒有修行的潛質之外,其餘子弟全部進入了各個修行之地。

  這徐鶴山便是在青松劍院修行,在同年的同院學生中,已然少有敵手。

  除了他之外,這一批學生裡還有一名身穿素色緞袍的少年和一名身穿紫色緞袍的少女身世也是不凡。

  那名身穿素色緞袍的少年看來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身材中等,面容雖然稚嫩但是充滿驕傲,而且他身上的緞袍袖口上便正好有云紋。這名少年名為謝長生,謝家本身便是終南巨賈,其母又是出身魏王朝中山門閥,在秦、魏徵戰開始之前,其母便從中山娘家勸了不少人到了長陵,和魏王朝斷絕了往來,謝家後來能在長陵佔有一席之地,就是因為那一個異常具有遠見的舉動。

  至於身穿紫色緞袍的少女南宮采菽,則是長陵新貴,其父是鎮守離石郡的大將,而離石郡則原先是趙王朝的一個重城。一般而言,能夠在這種地方鎮守的大將,都是最得皇帝陛下信任的重臣。

  雖然同為關係不錯的青年才俊,但畢竟身份家世有差,談話起來,其餘人或多或少便有些拘謹和過分禮讓,甚至因為擔心擠撞這三人,而刻意的和三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所以這三人的身側明顯比其餘人周圍空了許多。

  這三人卻是沒有察覺,走在最前的徐鶴山微笑著,十分健談,看到就在前方的酒旗,他微側身體,對著身旁數名青年才俊笑道:「應該就是那家了,據說釀酒全無章法,糟糕至極,但因為女老闆絕色傾城,所以生意極佳,今日倒是要看看傳言是否屬實。」

  他身旁謝長生年紀雖幼,聞言卻是露齒一笑,說道:「若真是如此,不如請求你父親,先幫你定了這門親事,收了為妾,以免被人搶了先。」

  周圍青年才俊紛紛鬨笑,身穿紫色緞袍的少女南宮采菽卻是嫌惡般皺了皺眉頭,看著徐鶴山和謝長生冷哼道:「怕只怕真的如此,到頭來反而是徐兄的父親多了個妾侍。」

  徐鶴山頓時面露尷尬之色,他父親**也是眾所周知,已收了九房妾侍。

  因為難得有放鬆日,這些青年才俊情緒都是極佳,在一片鬨笑聲中,走在最前的徐鶴山終於跨入了梧桐落這家無名酒鋪。

  丁寧平靜的看著跨過門檻的徐鶴山。

  情緒極佳的徐鶴山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又看著不主動上來招呼的丁寧,心想這酒肆的環境果然和傳說中的一致,他便和煦一笑,看著丁寧問道:「這位小老闆,店裡只有你一人麼?」

  丁寧看著這些長陵青年才俊,很直接的說道:「你們到底是來喝酒的,還是想要見我小姨的?」

  看著丁寧如此反應,這些長陵青年才俊都是一怔,旋即反應過來對方肯定是平日裡這樣的事情見得多了,這些人心中的期望便瞬間又高了數分。

  面嫩的謝長生在此時卻最是老道,微微一笑:「要喝酒又如何,要見你小姨又如何?」

  丁寧不冷不淡道:「要喝酒就按規矩過來付錢拿酒找位子坐,要見我小姨,就除非這外面的酒已然全部賣光。」

  「倒是有些意思。」

  一群人都笑出了聲來。

  「怪不得生意這麼好,只希望不要往我們失望。」謝長生搖頭一笑,隨手從衣內取出了一枚錢幣,丟在桌上。

  錢幣落桌聲輕微,然而即便是謝長生身後那些青年才俊,心中卻都是微微一震。

  這是一枚雲母刀幣。

  「若是不讓我失望,這枚雲母刀幣賞與你又何妨。」更讓那些青年才俊自覺和謝長生之間有著難言差距的是,隨手丟出這一枚雲母刀幣的謝長生,風淡雲輕的接著說道。

  南宮采菽眉頭頓時深深皺起,即便謝家的確是關中可數的鉅富,但謝長生如此做派,卻是依舊讓她不悅。

  哪怕立時能夠震住這名市井少年,但謝長生也不想想,周圍大多數人一年的資費也未必有一枚雲母刀幣。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時候往往就是這樣不經意的舉動,便能讓人心生間隙,無法親近。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平靜的聲音響起:「要酒自取。」

  南宮采菽頓時怔住。

  她驚愕的看著丁寧,就像是要從丁寧平靜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眾人也是一片愕然。

  這也是謝長生沒有想到的回答,他抬起頭,不悅的看著丁寧,道:「只買不飲可以麼,做生意最重要的是懂得靈活變通,再送幾壇出來不行麼?」

  丁寧馬上就轉頭衝著後院喊了一聲,「小姨。」

  反應如此迅捷,謝長生倒是不由得一怔。

  徐鶴山等人相視一笑,都覺得丁寧有趣,就在此時,那連通後院的一面布簾被微風捲動,抱著一個酒罈的長孫淺雪走出。

  所有的青年才俊,無論是徐鶴山還是謝長生,甚至是南宮采菽,只是在第一眼看到長孫淺雪的時候,心中便咯噔一記,如同第一次看到劍院裡的尊長展露境界時的震撼。

  他們全部呆呆的愣住,心中全然不敢相信,在梧桐落這種地方,竟然有如此傾國傾城的女子。

  謝長生雙脣微啟,輕易可以一擲千金的他在此時卻是全然說不出話來。

  長孫淺雪這個時候看他的眼神很冷,讓他的雙手都似乎有些冰冷,可是他此刻腦海裡所想的卻是,這樣仙麗的女子,若是展顏一笑的時候,會是何等的顏色。

  「砰」的一聲輕響,長孫淺雪將抱著的酒罈放在了丁寧身前的臺上。

  徐鶴山的心臟也為之猛的一跳,這才回過神來。

  這一切都如丁寧的想像,然而就在此時,他的臉色卻是微變。

  馬蹄聲起,巷子的一頭,有一輛馬車,不急不緩的駛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12 12:30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9-9 10:30
第十八章 第四境

  這是一輛很華貴的馬車。

  拖著這輛馬車的兩匹高頭駿馬渾身的毛髮是奇異的銀白色,而且洗刷得異常乾淨,看上去甚至就像是抹了一層蠟一樣的發亮。

  馬車的車廂用上等紫檀木製成,而且每一處地方都雕刻了花紋,浮雕透雕重疊,又鑲嵌以金玉,華貴到了極點。

  就是連駕車的車伕都是一名腰佩長劍的銀衫劍師。

  這名劍師身體頎長,劍眉星目,看上去十分靜雅貴氣,一頭烏髮垂散在身後,只是兩側略微攏起一些,用一根青布帶紮在中間,其餘的髮絲依舊披散,但在風中也不會散亂到兩側臉頰之前,這等髮飾,別有一番瀟灑不羈的姿態。

  他看上去不過二十餘歲年紀,但一舉一動卻是非常沉靜平穩,馬車到了酒鋪面前,便在靠牆一側的梧桐樹下停住,確定不會影響到別人的通行,這名銀衫劍師才不急不緩的步入酒鋪。

  丁寧看著走進來的這名靜雅貴氣的銀衫劍師,眉頭微挑。

  只是一眼看到這名銀衫劍師白玉劍柄上雕刻著的鶴形符籙,他便已經知道了這名不速之客的來歷。

  他清晰的意識到,這名不速之客和前不久到來的那名楚人有關。

  巷子很短,所以這名銀衫劍師的一舉一動雖然都很平靜溫雅,但在他走進這家酒鋪,出現在丁寧的視線裡時,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徐鶴山才剛剛深吸了一口氣,嘴脣微動,準備出聲。

  只是長孫淺雪的目光,在此時也落到這名劍師的身上。

  所有人的視線,便也不由自主的落在這名劍師身上。

  徐鶴山剛要開口,卻是被這名劍師的到來打斷,他滯了滯,心中自然不快。

  銀衫劍師一眼看清鋪子里居然這麼多學生,倒是也微微一愣,目光再觸及長孫淺雪,他的眼中明顯也出現了一絲震撼的神色。

  但在接下來的一瞬,他卻是沒有任何的失態,對著長孫淺雪微微欠身行禮,出聲說道:「在下驪陵君座下陳離墨,見過長孫淺雪姑娘。」

  徐鶴山面容驟變。

  南宮采菽眉頭挑起,細眉如兩柄小劍。

  謝長生輕輕冷哼。

  他們身側的諸生反應也各不相同,但眼睛裡卻都是或多或少的自然燃起濃濃的殺機。

  因為這有關大秦王朝之恥。

  驪陵君便是那名一個人換了秦國六百里沃土的楚王朝質子。

  這些長陵各院的青年才俊,將來必定是名動一方的修行者,他們身上承擔的東西,自然和那些市井之間的破落戶不同,所以不需要任何言語挑唆,他們的心中便油然升起敵意。

  然而和那些尋常的市井蠻夫不同,他們每個人都十分清楚驪陵君不是尋常的人物。

  除了帝王之子的身份,驪陵君的經歷甚至可以用「淒涼」二字來形容。

  他的母親本是宮中一名樂女,受了楚帝寵幸,誕下驪陵君,然而在數年後便因為言語衝撞了楚帝而被賜死。

  為了眼不見為盡,楚帝隨便封了一塊誰都看不上的封地打發了驪陵君,讓他遠離自己的視線,據說那還是朝中有人勸諫的結果,否則以楚帝的心性,說不定一道密令讓驪陵君直接去追隨亡母也有可能。

  然而即便驪陵君所獲的封地距離大楚王朝的王城極遠,遠到足以被人遺忘的地步,在大楚王朝需要一名作為人質的王子去換取大秦王朝的城池時,楚帝卻又馬上想起了他來!

  誰都很清楚各國質子的下場大多都很淒涼。

  對於那些掌握著無數軍隊和修行者生死的帝王而言,征戰起時,他們決計不會在意一個自己最不喜歡的兒子的生死。

  只是作為一名遠道而來,沒有多少家底的楚人,在長陵這十年不到的時間裡,驪陵君卻已然成為了一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他門下食客已然過千,其中修行者數百。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能夠從一個棄子的位置慢慢爬起來,爬到今日在長陵的地位,然而所有人心中都可以肯定,他的身上,必然有許多常人根本難以企及之處。

  對於自己尚且沒有成為這樣的存在的諸院學生而言,對這樣的人物,自然也心存敬畏。

  隨著驪陵君座下這名修行者陳墨離的出聲,謝長生等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長孫淺雪的身上。

  然而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長孫淺雪什麼都沒有說。

  她就真的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仙子一樣,只是微微的蹙了蹙眉頭,然後轉身走回後院。

  這樣的反應,讓陳墨離都不僅怔住。

  長孫淺雪的舉動讓謝長生也是一愣,但接著看到陳墨離有些尷尬的面容,這名出身於關中望族的驕傲少年卻是心裡卻來越痛快。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而他眼睛裡的嘲諷神色,卻是越來越濃。

  「以為搬出驪陵君便可以唬人,可惜驪陵君不是長陵的哪個侯爺,否則長孫淺雪姑娘或許會理。」

  丁寧靜靜的看著謝長生,感覺到這名有著很多缺點的驕傲少年的勇氣,他心中對謝長生的評價,頓時高了一些。

  陳墨離的手不自覺的落在了劍柄上。

  燕雀不知鴻鵠之志,兩者本身不是一個世界的存在,超脫和涵養,有時候只是來源於由心的不在意,在陳墨離的心中,這些學生至少在現在和他根本不是一個階層的存在,所以他俊美的容顏上毫無表情,甚至連一絲的憤怒都沒有。

  相對於長陵的無數氏族而言,無論興衰,驪陵君都畢竟只是個外來者,哪怕這些學生的話說得再難聽一些,他也依舊不會在意。

  只是今日確定長孫淺雪便是驪陵君志在必得的人,此事前所未有的重大,他便需要有一個安靜的對話環境,他便需要做些什麼。

  「才多少年紀,不好好學劍,卻盡做些無謂之事。」

  他面上的神情依舊沒有任何的改變,甚至連看都沒有看謝長生一眼,只是搖了搖頭,輕聲的說了這一句。

  謝長生的年紀很小。

  他和丁寧差不多高,也同樣的有些瘦弱,就連身上的緞袍都顯得有些寬鬆,尋常微笑的時候,只能用可愛來形容。

  然而他已然是修行者。

  聽到陳墨離的這句話,周圍所有平時熟悉謝長生性情的人都是呼吸一頓。

  空氣裡寒氣頓生。

  謝長生的小臉上似乎結出了冰霜,他沉默了數息的時間,然後微仰起頭,看著陳墨離,搖了搖頭,說道:「我希望你的劍讓我覺得你有說這句話的資格。」

  陳墨離微微一笑。

  他沒有說什麼。

  然而有一股莫名的氣息,突然從他的身上往外析出。

  酒鋪裡突然刮起了風。

  所有學生的呼吸全部停頓。

  陳墨離依舊沒有動,但是他身外湧起的天地元氣,卻是越來越強烈。

  嗤嗤嗤…

  最終,他的身體周圍像是多了無數個細小的風洞,無數看不見的天地元氣往外吹拂,即便在修行者的眼裡看來這種析出速度已經十分溫柔,然而強勁的力量,還是使得他周圍的桌椅都自然的往外移動起來。

  謝長生的眼神更冷,面容卻不自覺的開始有些蒼白。

  他和身邊所有學生身上的緞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這是第四境。

  唯有到達第四境的修行者,才可以融元,在平時的修行之中,在自己的真元中融合一部分的天地元氣。

  南宮采菽的睫毛不斷的震顫著,她的心裡很憤怒,但同時也很無奈。

  然而就在這時,陳墨離身上的氣息卻是又開始減弱。

  他體內就像是有一些堤岸建立起來,發出異樣的聲音。

  「我比你們年長,用境界壓你們,想必你們不可能服氣。」

  陳墨離平靜的看著長陵的這些學生,淡然道:「你們之中最厲害的是誰…我可以將自己的修為壓制到和他同樣的境界。只要他能勝得了我,我便道歉離開。但若是我勝了,便請你們馬上離開。」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12 12:30 編輯

wenguey 發表於 2014-9-9 19:27
第十九章 真意

  天地元氣停止了噴湧,風息了,桌椅也停止了移動。

  陳墨離也和一開始進入這間酒鋪時一樣,身上感覺不到有任何可怕的氣息。

  然而他平靜的話語,卻是像大風一樣繼續刮過這些學生的身體。

  丁寧眉頭微蹙,就將開口。

  「出去吧,以免等下打亂了東西,還要費力氣收拾.」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陳墨離卻是又淡淡的說了這一句,直接的平靜轉身,走出酒鋪。

  徐鶴山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難看,但在陳墨離轉身的同時,他卻沒有第一時間跟上,而是轉過頭看著謝長生和南宮采菽,壓低了聲音說道:「壓低境界,便與修為無關。」

  在場的學生都很聰慧,他們全部明白徐鶴山這句話的意思。

  在拋開修為的情況下,決定勝負的關鍵往往就在於對敵的經驗和戰鬥的技巧。

  「我明白。」

  謝長生看著陳墨離的背影,冷然道:「說什麼也關乎面子,自然要讓我們裡面最會戰鬥的人出戰。」

  他這一句話出口,所有這些學生的目光,全部停在了南宮采菽的身上。

  他們這些人裡面,拋開修為的因素,最會戰鬥的,反而是這個看上去最為嬌柔的少女。

  南宮采菽自己似乎也很清楚這點。

  她面容漸肅,沒有說任何的話語,只是第一個動步,走在了最前。

  陳墨離在街巷中站定,他低頭望向地面,看到靴畔的石縫裡生著數株野草。

  他便想到自己追隨的驪陵君,在這秦都也像是石縫中頑強求生的野草。

  只是過了今天,這種情況會獲得轉機麼?

  他的神容也漸肅。

  他轉身看著走到自己對面的南宮采菽,頷首為禮,說道:「請!」

  南宮采菽眼睛微眯,也頷首為禮:「請!」

  聲音猶在這處巷間迴盪,周圍梧桐樹上的麻雀卻是突然驚飛而起,無數黃葉從南宮采菽的身周飛旋而出。

  狂風乍起,南宮采菽以純正的直線,帶出一條條殘影,朝著陳墨離的中線切去。

  一柄魚紋鐵劍自她的右手斬出,也以異常平直的姿態,朝著陳墨離的頭顱斬下。

  劍才剛出,舊力便消,新力又生。

  一股股真氣不斷的在劍身上爆發,消失,爆發。

  清冷的空氣裡,不斷蓬起一陣陣的氣浪。

  只是異常平直的一劍,然而給人的感覺卻是無數劍。

  這便是她父親,鎮守離石郡的大將南宮破城的連城劍訣。

  在有記載的很多次和趙王朝征戰的故事裡,南宮破城無數次一劍斬飛數輛重甲戰車。

  這是通過真氣的控制,不斷連續發力的極其剛猛的劍勢。

  陳墨離的眼睛裡也有異光,他也根本沒有想到,這樣嬌柔的一個少女,竟然一出手竟然是如此的剛猛,甚至可以說威武!

  只是面對這樣剛猛的一劍,他的反應也只是眼睛裡閃過異光而已。

  他一步都沒有退,空氣裡好像響起了一聲鶴鳴。

  他的劍出鞘。

  他的劍柄是潔白色的白玉,內裡的劍身,竟然也是晶瑩的白色,薄而微微透明,有淺淺的羽紋,看上去很精美,也很脆弱。

  然而這柄劍,卻是異常簡單粗暴的橫了過來,往上撩起,朝著從上往下劈來的魚紋鐵劍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巨響。

  一圈氣浪在兩人的身體周圍炸開,就連陳墨離腳下石縫裡那幾株柔軟的野草都被強勁而鋒利的劍氣折斷。

  謝長生等人的眼睛不自覺的眯起。

  誰也沒有想到,陳墨離手中那柄看似脆弱的白劍竟然也能迸發出這樣的力量,而且是在這麼短的空間裡,就能爆發出這樣強的力量。

  最為關鍵的是,他手中的白劍此刻連任何的傷痕都沒有,只是在不斷的震顫。

  然而南宮采菽手中的寬厚的魚紋鐵劍,卻是已經微彎。

  數縷血絲,正從她的虎口流淌到魚紋鐵劍的劍柄上。

  梧桐落周遭的小巷裡已經走出不少零零散散的看客,他們未必看得出這種戰鬥的精巧,讓他們震驚的是,南宮采菽這樣小小的身體裡,竟然可以迸發出這樣的力量。

  一聲讓人耳膜發炸的憤怒尖嘶便在此時從南宮采菽的脣間噴薄而出。

  她腳下的靴底都發出了近乎炸裂的聲音,然而她卻是一步不退。

  她咬著牙,強忍著痛楚,左手刺向陳墨離的小腹。

  就在這一瞬,她的左手裡已經多了一柄青色小劍。

  這柄青色小劍的表面有很多因為鑄造而天然形成的藤紋,而在她往上刺出的同時,這柄劍上流散出來的真氣,也使得空氣裡好像有許多株青色的細藤在生長,讓人無法輕易看清劍尖到底指向何處。

  這便是青藤劍院的青藤真氣和青藤劍訣。

  丁寧的臉色也凝重起來。

  怪不得就連驕傲如謝長生都會把位置讓出來讓南宮采菽來戰鬥,青藤劍院的青藤真氣和青藤劍訣難的便是配合,南宮采菽在第二境的時候,就已經讓兩者發揮出這樣的威力,的確已經是罕見的奇才。

  劍意迎腹而至,剛剛極剛猛的一劍之下,又藏著這樣陰柔的一劍,就連陳墨離都是臉色劇變。

  他有種解開自己真元的衝動。

  然而他還是強行的控制住了自己的衝動,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他的左手也動了。

  他的左手沒有劍,然而有一柄劍鞘,一柄華貴的綠鯊魚皮劍鞘。

  這柄劍鞘突然化成了一蓬春水,將無數往上生長的青藤兜住。

  所有的人只聽到錚的一聲輕響。

  那是一柄劍歸鞘的聲音。

  所有青藤般的劍氣全部消失,南宮采菽的臉色變得雪白。

  她身後所有的學生全部倒吸了一口冷氣。

  她的劍,歸於陳墨離的鞘中。

  在無數的青藤之中,在那麼急促的時間裡,陳墨離竟然準確的把握住了她的真實劍影,極其精準的用劍鞘套住了她的劍。

  而在接下來的一瞬間,陳墨離的動作還沒有停止。

  陳墨離持著劍鞘的一端,繼續揮劍。

  春水繼續揮灑。

  南宮采菽終於無法支撐得住,她的身體先是像一塊石頭一樣被撬起,後腳跟離地,在下一瞬間,她持劍的左手被震得五指鬆開,她握著的那柄青色小劍脫離了她的手掌,像被籠子擒住的雀鳥,依舊困於陳墨離手中的綠色劍鞘之中。

  謝長生垂下了頭,他心裡很冰冷,很憤怒,但是他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是廢話。

  徐鶴山等眾多學生臉色也是一片慘白。

  從陳墨離開始展露境界,他們就知道這個大楚王朝的劍客很強,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麼強,就連被青藤劍院的諸多教師認為數十年間青藤學院的學生中最懂得戰鬥的南宮采菽,竟然敗得如此乾脆,甚至連青藤袖劍都被人用一柄劍鞘奪了過去。

  噗…噗…

  兩聲輕響,南宮采菽雙腳落地,兩股煙塵從她的雙腳下逸出。

  她畢竟是個年紀很小的少女,想到平日裡劍院那些老師的教誨,又看到自己視若性命的青藤袖劍被對方所奪,她羞憤到了極點,甚至想哭。

  陳墨離看了她一眼。

  他收劍。

  青藤袖劍從他的劍鞘中飛出,直直的落在南宮采菽的身前,與此同時,他右手白玉般的長劍穩穩的歸鞘。

  這等姿態,說不出的瀟灑靜雅。

  「能在這種修為,就將青藤真訣和青藤劍訣修煉到這種程度,的確可以自傲,將來或許可以勝我。」

  他認真的看著南宮采菽,不帶任何矯揉造作的誠懇讚賞道。

  南宮采菽沒有看他。

  她看著身前石縫中兀自輕微顫動的青藤袖劍,她感覺到了青藤袖劍的無助和無力,她的鼻子有些微微的發酸,感覺到對不起它。

  她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然後她拔起了這柄青色的小劍,面色再次變得極其的肅穆。

  一條淡淡的青光掃過,就如空氣里長出了一片藤葉。

  她的右手手心,出現了一條淺淺的血痕,沁出數滴鮮血。

  「請陳先生一定好好的活著,我一定會擊敗你。」

  她舉著流血的右手,同時將青色小劍平端放在胸口,認真的說道。

  這是秦人的劍誓。

  在她看來,輸就是輸,贏就是贏,輸贏的過程是否有值得驕傲和光彩的地方,一點都不重要。

  關鍵在於,只要還有命,那輸的就要贏回。

  陳墨離沉默了數息的時間。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尊敬和擔憂。

  秦人有虎狼之心,就連長陵這樣的少女,今日表現出來的一切,也足夠讓任何楚人警惕。

  只是今日裡需要做的事情,絕對不能讓這名少女和她身後的學生拖住腳步。

  所以他的神容再度變得平靜而冷。

  「今日這種比試,實則也是不公平的,因為我畢竟也比你們有更多的戰鬥經歷。」

  他的目光掃過南宮采菽白生生的手掌,掃過謝長生和徐墨山等所有人的面目,然後接著緩緩說道:「我今年才二十七。」

  這個時候突然鄭重其事的提及自己的年齡,對於尋常人而言可能難以理解。

  但這些學生都是修行者。

  往往在正式開始修行之前,他們就已經看過了無數有關修行的典籍,聽過了許多的教導。

  所以他們都很清楚陳墨離這句話裡包含的真正意義。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6-12 12:3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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