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瑪·湯普森談編劇與創作
m1905電影網授權刊載12月26日報道 在今年英國電影電視藝術學院(BAFTA)和英國電影協會(BFI)舉辦的第二場系列編劇講座中,艾瑪·湯普森為聽眾帶來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演講,這場講座以劇本寫作過程展示作為開場,以她的至理哲建言作結,而當購票者們緩緩進入倫敦的國家電影劇院時,艾瑪·湯普森便已經在舞臺上默默地“寫著劇本”了。
臺上的艾瑪·湯普森
兩天前,詹姆斯·夏慕斯(James Schamus)帶來的本系列首場講座頗為枯燥,猶如冗長的大學課堂,而湯普森的演講卻與此截然不同。在她富有創意的開場中,這位女演員兼編劇給觀眾播放了片段並表演了一段喜劇小品——她穿著工裝褲打著赤腳,先是坐在桌前寫作,卻忽然起身在瑜伽墊上拉起了筋,帶著滿臉的哀傷神情,她不時地在臺上踱來踱去,更好笑的是,她又突然拿出了吸塵器吸起了地毯。
“我想,讓你們了解一下寫作的過程總不是什麼壞事”,湯普森語帶自嘲,“創作的過程中,淚水和掙紮也總是如影隨行”, 在隨後進行的,她和這系列講座的組織者,劇作家傑瑞米·布洛克(Jeremy Brock ,代表作《末代獨裁》(The Last King Of Scotland, 2006)間的熱烈對談中,她這樣說道。
從這裏開始,這個對談大致可以分為這三個部分:湯普森談寫作和她的早期喜劇生涯;1996年為她贏下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獎的《理智與情感》(Sense And Sensibility, 1995)的劇本改編經歷;以及改編自克裏斯蒂安娜·布蘭德(Christianna Brand)系列兒童小說的《魔法保姆麥克菲》(Nanny McPhee, 2005 2010)第一和第二部。湯普森在演講中回顧了創作和拍攝過程中的各種趣聞軼事,她過人的幽默感更是令人捧腹不已。她無可阻擋的名伶魅力令這場講座愉快而又不乏深度。
她為觀眾播放的第一個片段便是來自《神奇的旋轉木馬》(The Magic Roundabout, 2005),眾所周知這部反骨的兒童動畫電影最初還是由湯普森的父親埃裏克(Eric Thompson)把它由法語原版小說改編成英文的。埃裏克的英文腳本與其原本的故事情節幾乎已無任何相似之處,湯普森更回憶起她父親翻譯這些“法國小電影”的時光:時針一圈圈繞走之際,她父親結合當時年輕人最喜聞樂見的語句和情景將它們改編成為荒誕派的驚世之作(結果心生不滿的孩童家長的投訴信也如雪片般飛來,埃裏克也運用其急智巧思予以回復)。
湯普森的父親在48歲那年得了中風並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他因此向女兒哀嘆“語言之害”:“我知道自己有多麼依賴文字和語言,我也清楚當中的危害——人會因而變得尖牙利嘴,而我便是如此”。艾瑪說道:“但他卻教給了我別的東西,父親並沒有因為自己從事的是兒童文學事業便為自己找藉口。他說‘孩童只不過比我們少活了些年歲,可是我們絕對沒有因此而高他們一等’”。
湯普森在就讀劍橋大學時初試寫作,當時她是一個名叫腳燈(the Footlights)的喜劇劇團成員,同團的還有斯蒂芬·弗雷(Stephen Fry)和休·勞瑞(Hugh Laurie)。嘗試過單人脫口秀後,1980年代中期湯普森還在BBC自編自演了一季喜劇劇集,但這次她卻被英國評論家們批得體無完膚,“那是一次慘重的失敗”湯普森回顧當時的經歷時這麼說道。
不過在這部用她名字命名的劇集《湯普森》(Thompson, 1988)裏,當中有一集名為《維多利亞之鼠》(The Victorian Mouse),艾瑪在裏面飾演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家庭主婦,她又傻又天真,還向她的母親和妹妹(由艾瑪的母親菲利達·洛(Phyllida Law)和妹妹蘇菲(Sophie)親自出演)描述她丈夫身體上一個“小小的”附屬器官。這個故事充滿誠意、讓人忍俊不禁,並展示了她對喜劇人物的刻畫能力,這也造就了制作人琳賽·多蘭(Lindsay Doran)挖掘其為《理智與情感》(Sense And Sensibility, 1995)編劇的契機。琳賽看這集故事的時候就想“就是她了,我要她來改編簡·奧斯丁的小說”,說到這裏湯普森笑了,“去看看吧”。
當時,《湯普森》的失敗對她來說卻是毀滅性的。“那是一次慘痛的經歷”,她這麼說道。“之後我再也沒有寫過獨角戲,連故事梗概都沒有,那真的太慘了,因為當時我真的很想成為莉莉·湯姆林(Lily Tomlin)這樣的人,或者像簡·瓦格納,那樣寫出像《在宇宙中尋找智慧生命體》(The Search For Signs Of Intelligent Life In The Universe, 1991)那樣的作品。現在我說出這段往事是希望你們明白,若不能承受失敗,你們便不能擔當此責” 。
《理智與情感》
湯普森的其中一個舞臺道具是一個木箱,裏面放著《理智與情感》的全部共17份改編稿,最開始的五六份還是她一字一句親筆寫下的,而後才開始付諸打字。“我通常把這個盒子放在閣樓,那裏還有我的一張看起來很他媽萎靡的畫像。”在講座後的問答環節裏,湯普森這樣開著玩笑。在那之前,她強調了多蘭在劇本改編過程中發揮的重要作用——“人人都需要一個好編輯,沒有她的話我可寫不出像樣話的劇本”;她提到自己常以作者身份進行的自我追問——“那女主人公應該是怎樣的呢?”;她還說了自己對劇本寫作的看法——“把你能想到的都寫下來,然後再盡可能地刪減,剩下的便是擲地有聲的東西了。我無法解釋其中的緣由,但我發現這個方法有時候在表演上也適用”。
在現場放映的電影片段裏,當休·格蘭特(Hugh Grand)的角色告知了湯普森飾演的埃莉諾·達什伍德(Elinor Dashwood),自己依舊未婚,可以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埃莉諾不可自控地嚎啕大哭。湯普森也看得連連流淚:“這一幕的寫作很早就完成了,我後來完全沒有改動它是因為每一次讀到它,我都會哭。後來我們演出這一幕的時候,休還問我‘你確定要這麼做?我演的時候你就要這樣哭個不停嗎?’”
談過《理智與情感》後,話題便進展到了湯普森當時的下一個劇本作品。某天她吸完塵,偶然在自己的書架上發現布蘭德(Brand)的《魔法保姆麥克菲》(Nanny McPhee),隨後便向多蘭極力推薦了這部作品:“我當時想,‘噢,我記得這些書,講的是一個自己找上門來的、長得很可怕的保姆,但故事的最後所有人都得到了應得的教訓,她實際上可漂亮著呢。裏面有些東西我不太喜歡,但同時又有些頗有趣味而又無法無天的因素在裏頭’。這是在蓋亞(Gaia,湯普森的女兒)出生很久之前的事情,和我父親一樣,我並非為了孩子們寫作,我是為了我自己”。
《魔法保姆麥克菲》
湯普森用了九年才完成這個劇本,而據她所說,最後她也為自己鐘愛的西方文學付出了沈重的心血。“改編那本書簡直就像地獄一樣” ,在播放《魔法保姆麥克菲》和1953年的經典電影《原野奇俠》(Shane)的相似片段混剪時,她這樣說道。在湯普森透露了她對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的崇拜後,他們倆在1993年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的合影便出現在了屏幕上(那年湯普森和伊斯特伍德分別憑借《霍華德莊園》(Howards End, 1993)和《不可饒恕》(Unforgiven, 1992)拿下了奧斯卡)。
布洛克則指出湯普森的父親對她改編《魔法保姆麥克菲》有重要的影響作用。湯普森對此表示了贊同:“我父親總是為了大眾而寫作,孩子們會把電影看了一遍又一遍,你當然不會想讓那些不得不陪同觀看的成年人想要自溺或者割腕什麼的”。
為對談作結的時候,湯普森引用了編舞艾格尼絲·米勒(Agnes de Mille)的話:“‘生活本身便是一種不確定;你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藝術家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呢。所以我們摸索著前進,即使錯誤時有發生,但我們依然在黑暗中躍躍欲試、步步前行’。這可說得真好”。
在問答環節,湯普森還為誌向當編劇的人們提供了實際的建議:“可以的話,請確定你的劇本已經足夠好”,她這樣回答現場一個寫作者提出的怎樣寫腳本的問題。“有時候我們寫出來的東西並不是那麼的好,我也不是總能寫出很好的東西,但我認為我們要認清這一點,我寫的大部分劇本都沒能變成戲劇作品,當中還有些我可是花了十足的功夫在裏頭,對它們註入了一百分的熱忱並充滿了信心。在我把這些劇本上交的好幾年後,那些人卻依然沒有用它們,還對我說,‘噢對了,你的還沒用上’。所以你看,作為編劇,我也不是時時都受到重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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