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破陣 第十章 九蓮囚魔
四長老舉起血紅的鐲子，十二顆圓潤的珠子剎那間射出十二道血腥濃郁的光柱，光柱頂端黑氣繚繞，凝成張大了嘴的骷髏，發出陰森森的怒吼，張嘴欲吞去拂塵前端噴出的毫光。
這十二顆血魄球所凝煉而成的不起眼的鐲子，是四長老得意的法寶之一，骷髏嘴中黑氣最是陰惡，凡是修道者法器一沾，必被邪氣所附，即時失了靈性，靈力反倒被骷髏所吸，引為已用。四長老用這串血魄珠不知破了多少修真界高人的法器。
見拂塵有些邪門，他不敢大意地施出血魄珠，一身靈力更是源源不斷地輸了進去。
「啪」極細微的一聲，緊接著又是數聲。
這個結局是誰也沒有想到的——在拂塵的尖絲方方觸到骷髏嘴中的黑氣之時，骷髏瞬間融化不見，拂塵如遇無人之地，直直擊在血魄珠上，十二顆珠子登時碎成粉末，團團黑氣冒了出來，又隨即被股強大的吸力吸進拂塵之中，沒有絲毫停留，好似四長老的血魄珠只是尋常手鐲，拂塵繼續往下，擊碎了四長老的手腕，落在他的頭上。
這一切發生得極快，不過眨眼之間。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包括高悅。
他已落在地上，拂塵停在四長老頭上。
道道黑煙從四長老的頭頂上被吸入拂塵中，四長老從腳到頭一陣抖動，「啊——啊——」他只來得及發出兩聲慘叫，就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拂塵吸盡魔力心滿意足地從他臉上掉落下來，高悅伸手接住。
不知從哪兒來的風輕輕吹過，或者只是人們的呼吸所帶起來的微弱氣流，四長老化作粉末，消散在空氣中。
一片寂靜，吞咽口水的聲音份外清晰，有的黑衣人已悄然後退，怒炎的眼珠瞪得都快掉下來了，葉子洛更是覺得喉中乾澀，好恐怖，就像是西方鬼故事裡吸血鬼吸精血的樣子~~~~這把拂塵也太那個——什麼了吧？
高悅長笑一聲，轉身對著那幫黑衣人，一甩拂塵，從容道︰「你們要不要也試試？」
那幫黑衣人互望一眼，一言不發，收回兵器，如潮水般褪得乾乾淨淨，四長老已喪命於此，他們自問實力不如，自是性命要緊。
「哈哈，好了得！」怒炎豪邁大笑，迎了上去。
一個「得」字還沒出口，高悅的身子一晃，噴出道血箭，栽倒在地。
素衣人影閃動，已到了高悅身邊，手中一粒藥丸塞將進去，怒炎和古一清腳下一邁也到了高悅身邊，葉子洛與大哥距離不遠，不過十數步之遙，他發急跑過去，心情太過緊張，腳下居然踉蹌了一下。任琪志體力衰竭，只能慢慢地挪將過去，落到最後一個。
高悅席地而坐，臉若金紙，雙目緊閉，頭顱低垂。素衣盤膝坐在他身後，雙掌抵住他背心。古一清在一側扶住高悅的身軀。
葉子洛心內一跳，忙拽拽怒炎的衣袖，怒炎壓低聲音道︰「放心，只是靈力耗損太巨，暈了過去，無性命之憂。素衣姑娘給他服下藥，輸些靈力進去，不多久就可醒來。」
葉子洛長鬆了口氣，身子一軟，跌坐於地，手中無意識地握得緊緊的寒霧冥劍「吭啷」一聲掉在地上。怒炎學他一樣，撩起長袍，大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兩人默默無語，半晌，怒炎撓撓短髮，嘆道︰「想我怒炎一生，所欽佩之人極少，碧水星上，除本門長老，唯你高大哥而已。他的為人，他的智慧，他的膽識，真是怒炎萬一所不能及。」
葉子洛又是驕傲又是難過，輕輕嗯了一聲。
怒炎站起身，對坐在台階上的任琪志道︰「小子，你也趕快打坐休息。」
任琪志一臉敬慕地望著高悅，他從前就聽說素心派的宗主高悅如何如何，卻唯有這生死相交之際，震憾最深，心中暗想也難怪本領高強的怒炎、元樸、古一清等人也默認高悅的首領位置。那氣度風範，本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擁有的。就以本門而論，師長輩中也無此種……
誰也不曾想到，今日之事，會為日後的修真界憑添兩位年輕卓越的領袖人物。雖然現在的任琪志心性上還稚嫩驕傲，但是蛻變成熟的種子已悄然種下了。
聽得怒炎吩咐，任琪志恭敬地應諾，定下心來，他亦拿出師門配的丹藥服入口中，這次代表雪山派前來，他的師傅和各位長老當然不惜血本，最珍貴的丹藥，最好使的法寶盡數給他帶來了。
怒炎側著身子坐在回廊的欄桿上，似乎在欣賞那幾根碧綠的翠竹。他心思粗中有細，剩餘幾人之中，唯有他功力尚可，自是義不容辭地擔起守衛看護之責。他所坐的位置，一邊可以往內，一邊可以盯梢甬道，兩不耽誤。
令無數修真者垂誕的古神人的宅第近在眼前，這甚至就是仙人都無法抗拒的誘惑，然而，這裡卻沒有一個人妄動一步，甚至沒有人有心思去想這些事情。
任琪志凝一凝神，眼睛將閉未閉之時，眼角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他順之望去，臉色遽變，那一池蓮花之中，水波徐徐向岸邊蕩來，一波一波，到了池邊，水波竟幻化成一隻手掌，手掌透明，伸出水面，飛快地伸向背對水池而坐的葉子洛，葉子洛低著頭，不知看些什麼，毫無所覺。
任琪志縱是見多識廣，也一時驚恐地說不出話來。「啊——」任琪志嘴中發出暗啞的嘶聲。
葉子洛似有所感，往他這裡望來，也跟著臉色一緊，「當心——」任琪志終於驚叫了出來。
一股蠻橫的巨力把葉子洛整個人往後扯去！
寒霧冥劍發出嗡嗡低響的時候，葉子洛彎腰撿起，正是手掌伸過來之時，接著他就看到任琪志驚恐得要喊喊不出的神情。
這一瞬間，他就知道背後有異。也在這一瞬間，他對任琪志頓生好感，初識之時，任琪志態度輕藐，他不放在心上，當然也不可能欣賞對方，此時，任琪志這句當心，一下子就去了本來的隔閡。
葉子洛原本就知道蓮池會有異樣，又看不見那隻手掌，自沒什麼好害怕的，他的身子猛地往水中栽去，他看見任琪志、怒炎和古一清向他撲過來，來不及解釋什麼，葉子洛趕緊故作輕鬆地笑著做了個「OK」的手勢，期望大家能懂他安撫的意思。
水花濺入眼內，葉子洛清楚地看見水面飛速地離自己越來越遠，水開始從口中從鼻中灌了進來。
「唔~~~~唔~~~」葉子洛痛苦地來回搖擺著頭部，大張著嘴，在昏迷前的一刻，他的心裡只有一句話︰苦啊~~~~~
「咳、咳~~~~」葉子洛咳了數聲，漸漸醒轉。
一入眼簾的是水，他坐在水裡，水很淺，淡淡的藍色，清澈透明。漸次想起自己的遭遇，葉子洛嘆口氣，用手扳扳脖子，伸伸胳膊蹬蹬腿，確認無傷後站了起來。
這裡想必就是空寂神人要他來的地方。
擼擼濕漉漉的頭髮，濕漉漉的衣褲，葉子洛四處打量。
一望無垠，美麗平緩的水面。
遠遠的，能看見一根潔白渾圓的大石柱子，矗立在水中間，抬頭看見的是蒼穹，如水面般湛藍通透。
不過，葉子洛想那一定不是真的天空。只是他現在已然有些糊塗——神人做出來的幻境裡的天空到底是真是假？反正他是無法分辨。
葉子洛愣愣地站了一會，不知該幹什麼好。
「唉~~~~」一聲悠長的嘆息，幽幽的，又有股子慵懶的味道，像是秋日午後，從空曠天際吹來的微風。
葉子洛嚇了一跳，「是誰？」他喝問，左右顧視，也沒見到半個人影。
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懶洋洋的，「跟著走。」簡單的三個字，就再沒下文。
葉子洛摸摸腦袋，也不生氣，把這當作任務提示，興味十足地來回尋找那個「跟著走」的到底是何物。
一朵蓮花憑空出現在水面上。
深深的紫色，花蒂底部近暗黑，花瓣四周又隱隱散著金輝，那花朵好似只是光凝聚而成的，剔透晶瑩。
葉子洛舉步向蓮花走去，走到近前，蓮花就又出現在另一個地方，這般如此，水越來越深，好在葉子洛水性不錯，到後來，葉子洛就是跟在蓮花後面游了。
大概半個小時後，葉子洛就來到了一根大石柱邊。大石柱有成人兩抱之寬，似是漢白玉的質地，瑩白柔亮，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瀟逸字體，字體繁復，葉子洛勉強認出是古老的篆體。至於寫的什麼，就完全無法辯識了。繞著柱子游了一圈，葉子洛看到了眼熟的古怪圖案和凹痕，他熟門熟路地拿出寒霧冥劍放上去。
「轟隆隆」一聲巨響，那巨大石柱劇烈地顫動著，轉眼間，化作虛空，不見痕跡。而葉子洛的眼前，多了一朵嬌嫩的白蓮花。
不曉得是葉子洛一路之上，受得刺激太多，還是他神經太粗的緣故，他見怪不怪，鎮定自若地隨著復出現的指路蓮花往其他地方游去。
這一次，卻連著游了兩個小時，經歷了連番事情，葉子洛早已體乏神倦，只是，從水中醒來之時，又莫明覺得精神十足，連內傷都好了似的，連游兩個小時仍覺得體力充沛，毫不疲倦。
葉子洛暗暗納悶。
這根大石柱與前一根長相雷同，色澤卻是華麗鮮艷的絳紫，那石柱表面的色澤隨時都在變幻流動，有若天邊彩霞，奇妙瑰麗。
葉子洛欣賞良久，才把寒霧冥劍放了上去，大石柱子消失後，原地出現了朵絳紫的蓮花。
葉子洛若有所悟——九朵池蓮，是否就有九根石柱？
到第三根石柱消失之後，葉子洛不禁深深懷疑自己的體質，從第二根石柱到第三根石柱，距離更遠，他不敢相信自己是游過來的！
當第九根石柱消失之際，葉子洛長吸了口氣，雙目放光地盯著——面前。
如他預料的一樣，九朵池蓮，九根石柱。
又如他預料的一樣——景致驟變。
葉子洛正站在一池池水裡。池上九朵蓮花。一切與初入神宅時無異。
池水清藍，天空清藍。四周白霧沓沓。
水池的正中央，九朵蓮花之間有一個人。他的姿勢是坐的，坐在空中，抱一膝，另一膝隨意垂落，從袍底露出一隻赤足，足尖沾到水面。姿態閒雅如坐在自家庭院的草地上。
長長的濃濃的黑藍色的頭髮披落下來，直落到腰際以下。身穿一件鏤金絲的黑袍，華貴異常。
他一臂拄膝，托著腮，似睡非睡，似思非思。銀色粗重的鎖鏈從他的手腕、腳踝處拖延出來，延伸到白霧之中，那沾到水面的腳尖四周滾動著黑金色若有若無的液體，將碧波隔在足尖外。
那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葉子洛卻已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倒退數步。
氣勢是無形的，無需言語，無需舉止。有一種霸氣，令天下人為之折服的霸氣從那人身上散發出來，彌漫了整個空間。那尊貴高傲，是天生的，是天然的。
在無匹的氣勢中，葉子洛不爭氣的心臟怦怦直跳，難以抑制想要臣服示弱的沖動。
那人的眼睛慢慢睜開，往葉子洛這裡瞟了一眼，深邃如星空，似將整個星際都壓了過來，葉子洛再也難以承受，如遭重擊，猛退了幾步，跌坐於地。
那人的眼中倒流露出絲興味贊賞。能夠在他面前而不下跪的人已經不多了。何況，對方只是個修為近零的小子。看來空寂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哼——
「名字？」聲音低沉又清越，用著疏懶的語調，似春困未醒。然而，沒人敢忽視這神態閒散的男人的問話。
「葉子洛。」葉子洛老老實實地答著，視線因無法面對那無敵的氣勢而微垂著。心中已飛過無數個答案，這個男人是誰——肯定是尊貴之極的人物。仙人？還是神人？
「魔皇蒼瞳」。那個聲音答。
「啊——？」葉子洛揉揉耳朵。
「我是魔界之皇。蒼瞳。」男人淡淡答道。高貴昂藏的身軀站立起來，手一掙，鏈條迸裂肆濺。
與仙界帝君齊名，甚至可以說超過仙界帝君之名的魔界之皇！仙界，已久沒有一位統一的帝君，而是三帝分而治之。魔界，卻曾被一位偉大的人物一統，那就是魔皇蒼瞳！
葉子洛不知道這些典故，卻也知道魔界與仙界齊名，那魔界之皇自是十分了得，不由肅然起敬。
魔皇的長髮輕輕擺動，濃郁華貴，他抬起頭顱，仰望蒼穹，神色間依稀流露一絲寂寥。
「三千年了……」他輕輕喟嘆。
葉子洛屏住呼吸，凝視著眼前的一幕，這個俊美無匹又強悍無匹的男人，是在為何輕嘆？
像是知道他所想，魔皇轉向他，臉上竟浮上淡淡笑意，語氣也柔和了許多︰「不管怎樣，謝謝你了。」
葉子洛摸不著頭腦，又為對方氣勢所懾，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腦袋裡昏昏沉沉地想著的時候，突覺手中一痛。低頭一看，一股子黑金色的氣體正強行擠進他的指尖！
「啊——」他發出驚駭之極的慘叫——火燒般的劇烈痛楚沿著指尖到手臂到胸口~~~~剩下的葉子洛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在劇痛之中，他再次昏了過去。
站在那裡的魔皇神色不變，從他腳下一道黑金色的氣體連續不斷地涌出，涌進葉子洛的體內。
良久，魔皇的身體慢慢變淡直至消失。而早昏過去的葉子洛卻站了起來。他張開眼睛，看看自己的手腳，他的眉眼深邃，明明是葉子洛的五官，卻讓人感覺那不是葉子洛。
臉上蕩起絲悵然的苦笑，然後，「葉子洛」面無表情地走到九蓮陣中。
九蓮陣旋即射出七彩光芒。瞬間之後，葉子洛從空氣中消失不見。 本帖最後由 魚兒羹 於 2016-1-29 20:48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