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青玄道主 作者:中原五百 (已完成)

 
my2070u 2016-4-20 10:54:3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25 853177
Babcorn 發表於 2016-7-25 18:15
30.第30章 眼中神

     沈煉的手中還握著自己削就的檀木劍,絲絲檀香,令人心神寧定。

    卻驅除不了那絲煩躁,好似夏日炎炎,縱有涼冰,也不能完全消弭暑氣。

    年輕男子一隻手在閻氏身上肆意遊走,弄得對方嬌~喘吁吁,紅潮泛起。忽然年輕男子似乎加重了手上力道,十分粗暴,弄得閻氏嬌痛一聲,如怨如訴。

    「你師從何人,上次傷了我,還沒跟你算賬。」年輕男子眼角似乎有些黑紋,更增邪魅。

    「你的廢話太多了。」

    木劍一挑,好似一潑風雨,倏忽而至。

    沈煉的劍術無人所教,這木劍攻來,雖然劍影重重,卻看不出什麼殺傷力。

    好似小孩雜耍,沒有半分煊赫。

    落在年輕男子眼中,卻有不同,那劍尖抖動,好似無數光點。

    每一個光點都很明淨、純粹。

    沈煉的眼神黯淡了一分,光點卻齊齊亮了一分。

    外人看不見光點,唯獨年輕男子能看見。

    這是沈煉魂力以『滅神劍』的方式外放,有著一種神秘特別的威力,撲殺活人生魂,不似武學招式,也不似內家真氣,更不能開碑裂石,但對年輕男子來說,比這些都要可怕。

    世人皆有魂魄,心中所念、所思,若是深刻,變成了念頭,寄託於某種意象或是事物上,聚沙成土,那就成了神靈或者魔頭。

    究其本質年輕男子,便是接受了世人貪慾所化的念頭,方才有些靈異,故而雖不清淨,卻也自我猶存。

    同樣沈煉對他煩躁,他心中那就是暴躁了。

    沈煉不著雜念,精神純淨。

    他身上的邪異氣場,隱隱受到克制。

    他只記得許多年前同樣有個人,給他這樣的感覺。

    那是一個凡人,也是一個書生,卻念頭剛正,氣魄凝聚。

    破了他們五兄弟的廟,砸碎了金身,令他們流落在外,最後還是靠蠱惑徐弘,才逐漸恢復。

    沈煉這一劍虛浮,若是給江湖武學大家瞧見,不值一哂,可是也有可取之處,那就是節奏極好。

    高手之爭,瞬息萬變,並不是說你的招式更加精妙,就可以克敵制勝,縱橫天下。

    就好像一招簡單的蒼松迎客,雖然舞起來,都是猶若清風拂過山澗的蒼松,一劍之下,劍勢成弧。

    但若是出得快,敵手早有預料,窺見你破綻,抓~住漏洞。

    因一出全力,便難以改變方向,那就注定失敗。

    若是出劍太慢,自己留有餘地,卻容易被敵手驚雷一擊,將你劍勢擊潰,一旦落入下風,便把『蒼松迎客』變成了『引狼入室』。

    沈煉這一招無名無姓,隨手所刺,沒有如何精微奧妙的變化,卻勝在劍尖抖動,劍影重重,令人難分虛實,卻又留有一分餘地,好似隨時可以從四方上下發動攻擊。

    年輕男子將閻氏一拉擋在面前,令那劍勢罩住閻氏身子。

    他是邪神,沒有禮義廉恥,更無道德仁義,只為自身。

    那木劍破空,吱吱作響,如若金石激出清越短促的音調。

    劍尖將將要刺中閻氏峰巒起伏的地方,卻忽然頓住。

    年輕男子邪魅一笑,那手冒著黑氣,如揮琵琶,條條黑線,延伸出去,想要將沈煉捆綁住。

    劍尖上的光點,好似道道流星,陣陣急雨。

    風雨如晦,不可加也。

    雖是木劍,那劍上,寒意森森,卻令閻氏心驚膽顫,一下子竟而暈了過去。

    這些光點不是朝閻氏而去,卻當空折轉,撞上了年輕男子如會琵琶弦般的黑氣,這些都是人心貪慾所化的念頭,稍微一點,就可以讓常人精神錯亂,做出種種瘋癲舉措。

    光點好似淨化一切的聖光,落在黑氣上,便如雪融冰消。

    年輕男子心道:這小子,精神好純淨,要是吞了他。

    一念及此,他不禁貪慾大盛,似這般純淨的魂力,他還是首次遇到。不同於當年那個人的念頭陽剛,好似烈日,充滿浩然正氣。

    沈煉念頭只是純淨,魂力強盛,吞噬之後,還可以省去許多煉化的功夫。

    要是這好處他獨得,本事自然大漲。

    他有心獨吞好處,便沒有通知四位同在廟中修行的兄弟。

    大堂瀰漫起猶若實質的黑霧,黑霧中一隻長著兩條長長獠牙,口鼻碩大的豬頭出現。

    沈煉看得分明,這就是一頭長滿猶如鋼針般長毛的野豬,獠牙未退。

    年輕男子本是山中一頭野豬,卻又跟那些同族不同,在那蒼茫的山中,糟蹋了不少靈物,竟而開了慧。

    後來遇到其餘四個兄弟,發現了某位修煉神道的修士,遺留的洞府,學了點吸取人心雜念的法門,竟而壯大神魂,有了點點神通。

    先是在山村中,裝神弄鬼,獲取了些許愚夫愚婦的信仰,吞噬那些人想要發財,想要不勞而獲的貪慾邪念,瞭解人類的社會。

    五通神的名聲,也由此傳開。

    五個瘟神,本是動物,念頭也是純淨,只因摻雜了不少邪念,才成了邪神。

    又因有人不知好歹,立下五通神廟,又給五個傢伙,壯大修為的機會。

    許是他們所在地方,久已神靈不顯,幾個瘟神有因為掌握了點託夢的本事,愈發靈異。

    吸取人心雜念,也有了人性,更加懂得蠱惑人心。

    到底是邪念生神,行~事肆無忌憚,這位年輕男子更是幻化人類,禍害了不少良家婦女,終於招來一位行~事剛正的書生。

    五個邪神終是畜牲,用慣了神通後,反而忘了自己是什麼。

    惑亂人心的邪法,遇上書生剛正的浩然正氣,竟然被完全壓制,一點使不出來,最後都被砸碎了神像,負傷而去。

    唯有年輕男子傷勢最輕,恢復得相對快,才能出來禍害徐家。

    五通神中,也以年輕男子這只野豬修煉的傢伙,最為淫~邪,又心思最多。

    才會又打上沈若曦的主意,想要通過沈家,擴大更多信徒,助他修煉。

    那黑霧中,野豬跛著腿朝沈煉撲了過去。

    沈煉按劍而立,紋風不動,好似成了雕塑。

    忽然出現了兩個沈煉,一個手上有劍,靜止不動,一個飄然而出,足不點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6-7-25 18:15
31.第31章 暗香浮動月黃昏

     不動的沈煉目光呆滯,毫無靈動,可面目清晰,毫毛可見。

    飄然的沈煉,卻身形模糊,隱隱約約。

    此刻時近黃昏,點點夕陽照進來。

    屋內的黑氣,凡人肉~眼是看不見的。

    徐弘躲在旁邊,抓著樑柱,瑟瑟發抖,只看見沈煉面前,出現另外一個沈煉,在絲絲夕陽包裹下,好似透明。

    那檀木淡淡香氣傳來,配著夕陽如煙,如詩如畫。

    忽地有風聲響動,沈煉向那隻碩大的野黑豬撲殺過去,手中無劍,心中劍意凜然。

    此時沈煉忽然陷入一種空靈的境界,本來滅神劍,乃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以神魂為刃,攻擊別人生魂。

    好似狹路相逢,短兵交接。

    生死之間,各安天命,頗具亡命徒氣息。

    故而青袍人每用一次滅神劍,都得修養良久,畢竟他傷害別人多少,自己也被傷害多少。

    乃是自家魂力和人相互抵消。

    只是沈煉此刻心思凝練到了極處,豁然出竅,本要直接撲殺那野豬生魂。

    卻突然間,心中的躁惡盡去,無憂無慮。

    又陷入第一次出竅,那種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心境。

    那尊手捧如意的先天神祇無明而來,忽地變成了沈煉,絲絲檀香,混著陽光。鑽入沈煉神魂中,雖然灼熱,卻沒有火氣。

    一尊明月冉冉升起,夕陽恰好落盡最後一絲餘暉,此所謂黃昏。

    亦是陰陽交融的時刻,沈煉忽然領悟到《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中定神的意思。

    以神寧定,磨絕世之鋒銳,心念所致,便是神兵利器,即使斬落鐵石,自身也分毫不損。

    他步入以往觀想神祇,一念不生的狀態,忽略了夕陽以及月華對神魂的傷害,渾然一體。

    面目更加生動,一下子撲過去,那野豬一聲哀嚎。

    沈煉已復神魂歸竅。

    徐弘看到一隻野豬落在地上,雙眼泛白,眼見是不活了。

    他心中已經猜測到這只野豬,就是那隻瘟神,想到閻氏居然是被這麼個東西蹂~躪,禁不住噁心想吐。

    沈煉瞧見這野豬,皮毛黑亮,根根豎立,卻沒有尋常野豬那種腥臭味。心想:這東西也算是精怪,不知它的肉,怎麼樣。

    想到以前聽聞那些神魔志怪,這種東西的肉,都是滋補元氣的好東西。

    他修煉神足經,煉精化氣,身體又正是發育的時候,正需要補益。

    等閻氏醒轉,徐弘也把五通神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有些驚慌地說道:「等會他的同夥來了可怎麼辦?」

    雖然沈煉擊斃了這個野豬幻化的五通神,可還有四個傢伙,徐弘怕沈煉以寡敵眾,怕是要吃虧。

    此時黃昏未去,月華浮動,沈煉渾似璞玉,周身如照煙雲,配上他斬妖除魔的行徑,當真是神仙下凡,不外乎如是而已。

    徐弘一話即出,便覺得說錯了,怕是惹到沈煉心情不快,像是沈煉不行似的。

    他這番心情轉折,不過瞬間。

    隨即補口道:「當然有小煉你在這裡,這些妖孽根本不住為懼。」

    沈煉當然不會糾纏這些旁枝末節,淡然一笑道:「不等他們來,我自己去找。」

    他既然挑下這只野豬,就更不怕其餘四個,此時心氣極壯,正鋒銳意氣,不可抵擋。

    沈煉逕自出門,月光披灑身上,襯得那衣袍,好似染上銀色羽毛,風姿佳妙,令人傾倒。

    未足頓飯功夫,那徐家東南處,供奉的廟宇,便聽到或是殺豬般的叫聲,或是馬兒被抽打的悲鳴。

    盞茶功夫才消停下來,等徐弘派下人去查看,下人回道,裡面沒有響動,卻是沈煉小少爺,叫他派幾個有力氣的人去抬一下東西。

    等徐弘帶著人過去,原來那廟中得到塑像,都東倒西歪,沈煉見得徐弘到來,指著地上一頭豬和一隻馬說道:「這馬和豬以及先前那頭豬,麻煩徐叔叔讓人抬回客棧,也請你把今天做菜的廚子借我使喚幾天?」

    徐弘喜道:「哪還用借,這廚子就送給你了。」

    閻氏拉著徐弘,低聲道:「加起來也才三個,還有兩個哪去了?」

    她卻說的是五通神的屍體,只看到三個,應該還有兩個。

    徐弘心中一驚,打蛇不死反受其害,這得問清楚。

    他道:「賢侄不知還有兩個怪物,在哪裡,我一併給你抬回去。」

    「還有兩個怪物,長了翅膀,卻讓跑了。」沈煉也覺得可惜。

    只是他目前可沒有飛行的手段,神魂出竅,也不可能飛行絕跡,瞬息千里,更不敢離開自己肉~身太遠。

    說到底他雖然如今錘煉神魂,十分強大,可在這閻浮世界,他的神魂還需要肉~身這個殼保護著,方能安然許多。

    「要不你在我家多呆幾天,別怪你徐叔叔膽小,實在是這種東西,我實在怕得慌。」徐弘面露苦色,要是兩個怪物回來報復,若無沈煉,那可如何是好。

    「現在天色已晚,我先回客棧了,徐叔叔記得明天把東西給我送回來,可不要讓我看見缺胳膊缺腿啥的。」沈煉根本沒答應徐弘,把那把檀木劍重新系好,走了出去。

    徐弘想要攔住,卻被沈煉氣勢所攝,竟而不敢動。

    任由沈煉出去,晚風拂面而來。

    沈煉禁不住心中情之所至,悠然唱到:「獨上高樓望八都,墨雲散盡月輪孤。茫茫天地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

    他此時未上高樓,心氣之高,卻已經遮雲蓋月,那豪情一起,又豈是高樓可以比擬。

    一句『茫茫天地人無數,幾個男兒是丈夫』,當真極盡辛辣,令徐弘面色羞慚。

    ******

    有間客棧已經掛起了燈籠,今天第一天開張,吳管事在油燈下一行一行看著賬簿,忍不住嘆口氣道:「這百年老店的名字,還是不該改,今天來居住的客人,可是不多啊。」

    畢竟沈家也不是財神,況且這家店是給了沈煉,許多沈家的其他掌櫃,在沈家基業最終花落誰家之前,都不會輕易表態,更不會主動去給沈煉招攬生意。

    雖然收了些禮,卻並不貴重,足見人心背向。

    這時候沈煉已經進了店門,來到吳管事身邊,掃了賬簿一眼,微微笑道:「今天吳伯辛苦了。」

    吳管家失笑道:「我說煉少爺,今天客人這麼少,老僕就是想辛苦一下都不行。」

    「是麼,大概明天我大舅母的哥哥徐弘要來咱們店住一段時間,你收他一人一天一千兩銀子,這樣你又輕鬆,又有錢賺,客人少點,不也沒什麼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7-25 18:15
32.第32章 從來修行難

     「煉少爺你可別開玩笑了,那徐老爺自家在城中有的是宅院,哪裡回來咱們客棧住,還要一人一千兩銀子一天,除非他瘋了。」吳伯嘀咕道,沈煉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疏懶,還喜歡開些玩笑。

    「你放心,明天他一定會來,我困了,先回房間去,也別讓人來打擾我。」沈煉揮一揮手,往樓上而去。

    他居住在天字一號房間,不過卻自己把房間名字改成——『總統套房』,滿足一下惡趣味。

    推開窗戶,明月東昇,徘徊鬥牛。

    沈煉於略顯硬實的床榻上,盤膝而坐。

    緩緩閉上眼皮,心中寂寞無表。

    天高不算高,人心第一高。

    古人云胸有山川之險,心有城府之深。

    以人心不可度量,故而方有無限可能。

    閉上雙眼時,眼前是一片漆黑,彷彿來到一片無星無月的太空,不知四方上下,亦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沈煉的五感逐漸消失,外面的噪蟬蟲鳴,風吹草動,都變得若有若無,直到消失無蹤影。

    只因心無雜念,故能無慾則剛。

    那月光似水銀瀉地,不要錢的灑來,照出沈煉肉~身的影子。

    他心中一動,那月光好似被一個容器盛放。

    不斷凝聚。

    先是銀白色一團凝聚的光球,不斷吸收月光,變得淡黃。

    光球逐漸變小,猶如豌豆,漸漸飄向了一盞銅燈,經過燈芯之上,倏忽之間,滿室通明。

    這盞銅燈鴻雁佇立、回首銜魚的造型,雁頸與燈體以子母口相接,魚身與雁頸、腹腔中空相通。

    腹腔中裝滿水,這樣燈火的油煙將會順著雁頸流到腹腔水中,令房中沒有那麼大的油煙味,空氣自然清新潔淨。

    此燈當然不是這世界的產物,而是沈煉仿造的『漢雁魚銅燈』。

    吳管事只覺得此燈精巧,卻識不得此燈妙處。

    沈煉猛然睜開眼睛,如豆光點消失不見,他的眼神清亮如許,好似星辰。

    燈火生出的油煙,又循環到了水中,沒有污染外界,這便是禪!

    是沈煉用以警醒自身。

    如今他的精神外放,已經能夠凝聚月光,生出火焰,點燃一盞燈,威力不大,卻意義深遠。

    因為這已經不是武,而是法術。

    沈煉心想:要是放在過去看到的網文中,自己這算不算成了魔法學徒,能夠放出一級火球術的縮略版。

    想到這,免不了莞爾一笑。

    因為他還修煉了神足經,算是法武雙修了。

    一縷清風,吹動燈火,吹動沈煉的衣襟,沈煉被清風拂面而來,忍不住起身,望著明月。

    縱然千般法術,萬般神通,他也只願如這輪明月,亙古長存。

    ******

    春去秋來,時光飛逝。

    沈煉這具身體已經長到了十五歲,清清秀秀,如玉如煙,每次出行,便是滿城女子,爭相圍觀。

    若是沈煉還如從前般病弱,真要在這世間傳出個『看殺沈煉』的名頭出來。

    那徐弘本身就貪生怕死,沈煉一走,他第二天就趕來,即使沈煉開了天價,他也要住在沈煉的『有間客棧』中,免得剩下兩個妖孽回來報復。

    外人皆不知徐弘犯了什麼失心瘋,唯有徐家少數人明白,卻因為徐弘告誡,不敢外傳。

    唯有沈煉的大舅母徐氏,得徐弘說了前因後果,因此每逢年節,待沈煉越發的好,甚至有些恭敬,令向來見慣大夫人刻薄的下人,稱奇不已,只道沈煉少爺不顯山露水,卻手段高明。

    住了半年有餘,再無餘下兩個五福神的消息,徐弘才回到自己家中。

    只不過徐弘這番作怪的舉措,倒讓青州城的人好奇起來,加上沈煉偶爾一些發明,奇思妙用,如那『雁魚銅燈』,被人發現好處,反而讓『有間客棧』名聲大噪。

    縱然房錢漲了又漲,也擋不住過往商旅,以及一些附近好奇士人的熱情。

    這又是吳管事所料未及,從一開始的慘淡,到現在的火爆,當真讓他生出幸福的煩惱,因為沈煉說過,每個月的利益,可分他半成,對他而言,已然是蔚為可觀了。

    唯有沈煉淡然如故,輕視千金。

    白日裡練武練氣,夜間熬煉精神,一意清修。

    雖在紅塵,卻不受困擾。

    那神足經入手容易,但要練到極高深處,卻極為艱難,縱然如青袍人的天資,也是三十年後,生死絕境中,方才一舉打破最後的任督二脈。

    就算是沈煉精神強大,可以比常人修煉更長的時間,不覺疲累,又能精細入微的操縱內氣運行,到現在也才把其餘經脈貫通,卻遲遲破不開任督二脈。

    而且自半年前,沈煉任憑如何修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神魂都沒有強大哪怕半分,也只能陰魂或者黃昏、或者陰天、或者夜晚出遊。

    若是白日,那太陽真火,當真是熾烈傷人,若是出竅而行,光天化日之下,他撐不了多久。

    青州城處於西北,雖不如大漠苦寒,冬天也難捱得緊。

    連下了三日大雪,城裡城外,俱是白茫茫一片。

    客棧雖然點起爐火,仍舊驅走不了寒意。

    沈煉亦在樓下大廳,畢竟修行遇到瓶頸,他就除了每日必須的功課外,便再不去想它,免得生出執念。

    這也是前些時日,他心中急迫,強行修煉《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時,想要突破境界,心意煩躁,比之當初見到五通邪神時尤甚。

    若非那日吳管事向他通報本月賬目,引得他不耐煩,大發雷霆,嚇得吳管事當即暈過去,令他驚覺,自身性情出現了變化,恐怕還在沉溺修煉,最後即使不走火入魔,多半也會走上青袍人當初那偏激的道路。

    因此沈煉更加警醒自身,他一直認為前任沒有經驗,沒人指導,獨自在深山修行,所以才最後走火入魔,起初還告誡自己,不要步入前任後塵。

    沒想到他到底還是自負,以為從前看過不少仙俠網文,又得了凌沖霄一些指點,繼續獨自修行,便可以長生問道。

    若非入魔不深,恍然驚覺,莫說求道,便是保全性命,怕都是艱難。

    冷風如刀,從緊閉的大門縫隙間鑽進來,伴隨著沉悶的敲門聲。
Babcorn 發表於 2016-7-25 18:16
33.第33章 公子人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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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是虛掩著的,為的是擋住外面的風雪,而不是為了擋住客人。

    大門的縫隙逐漸擴大,伴隨著令大廳溫度陡降一分的如刀冷風,出現的先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腳。

    如果冷風進來,令在大廳的人感到冷,那麼這只腳就能令人心熱了。

    所有人但不包括沈煉在內,都屏住了呼吸。

    因為另一隻腳也進來了,上面沒有鞋子,露出光華纖秀的玉~足。

    可想而知,這雙腳的主人必定是從外面進來的,是從冷冽的冰雪上走過來的,但是上面沒有任何疤痕,任何凍瘡,潔白如羊脂白玉,皇宮琉璃。

    有這麼一雙腳的主人,只消不是太過難看,相信便有數之不盡的男人為之著迷。

    沒有人會相信這雙腳的主人會是男的,當然事實上這雙腳的主人,也的確不是男的,如眾人所想,進來的是一位女人,一個遠比眾人想像,還要風情萬種的女人。

    自冰天雪地而來,她穿著一身紅色的紗衣,抱著一個用灰色布條抱著的包裹。

    包裹很長,看形狀,像是一根棍子,或者是一把劍,更或者是一把刀。

    女人穿的衣服很少,卻沒露出太多地方,況且她最引人注意的還是那雙腳,美麗得情願讓人被它踩死。

    「煉哥兒,這雙~腿老子他~媽~的能玩上一年。」說話的是青竹幫的安仁傑,年紀二十多歲。

    當然安仁傑還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青竹幫幫主安萬里的獨生子。

    沈煉得了青袍人武學不是稀罕事,連凌沖霄都親口承認過。

    稀罕的是,在過去那麼長時間裡,無數想要從沈煉身上獲得青袍人武學的江湖高手,或出乎意料的來了一次青州城就走了。

    最開始所有人都三緘其口,其中許多更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

    但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對沈煉稱讚有家,打心底裡服氣。

    江湖人多是無法無天之輩,即使高明如凌沖霄,也很少受到生平所有交過手的人稱讚。

    大多是打不過,只要留下一條命,就再練十年,又來討教。

    沈煉卻不同,他算上虛歲,也未成年,實是沒到公認學武最黃金的年齡,那是二十歲到三十歲。

    可是即使如此,這些江湖高手,都沒人在沈煉手上走過一招。

    更令人絕望的,那就是沈煉用的是一把檀木劍。

    能擊敗這些高手,憑藉的是實實在在的本事。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知道沈煉用的是檀木劍,那是因為大半年前,春暖花開的時候,金刀王在城外伽藍寺親自約了沈煉。

    到金刀王這個年紀,已經不是為了爭雄鬥狠,而是為了進步。

    財富、美女甚至權勢,他都品嚐過,也都已經放下。

    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對武道的探索。

    可他還是敗了,生平第一次敗得那麼徹底。

    這一戰造成的轟動,絕不亞於昔年凌沖霄連下四十州府中四十位高手的傳奇。

    因為沈煉更年輕,而且他只用了一劍。

    況且當年那四十城的高手,也未必有一個及得上今時今日的金刀王。

    正因為如此,沈煉的名聲在江湖很大,他雖然未曾行走江湖,卻也是被列為不可招惹的人物。

    青袍人殺了許多人,依舊有許多人想要招惹他。

    沈煉沒殺過人,到現在卻沒有多少人願意來招惹他。

    可見令人畏懼的絕不僅僅是你有多凶狠,還有別的緣故。

    安仁傑生在青竹幫,卻比沈煉更像是紈袴。

    當他發現『有間客棧』中比家裡生活更舒適的時候,連家也不回了。

    用他的話來講,與住進『天字房』相比,他家簡直是狗窩了,當然這句話絕沒有被他老子安萬里聽到,不然他現在還未必能坐在這裡。

    甚至徐弘若不是心疼那一人一天一千兩銀子,都未必會肯走。

    徐弘也曾向沈煉講價,沈煉卻笑吟吟說這是對他的特價,不能改。

    「要是我就絕不會玩這雙~腿。」沈煉低聲說了一句,安仁傑卻來不及聽見。

    因為這雙~腿的主人說話了,她背著手緩緩後退,關注了門,一舉一動的風情,非但無法難以言妙,卻已勾魂攝魄。

    她或許過了三十,眼睛卻明亮得很,還一種自帶天然的俏皮,實是十六七八的少女都不能比擬。

    脖頸上披著一條絲巾,遮住細膩光潔的皮膚,卻在這寒冬臘月裡,帶出一分慵懶,令人想起漫山遍野開滿花的春天。

    「誰是這裡的老闆。」她臉上還有分淡淡的笑意,猶如隔著薄紗透進來的朝陽,明媚而朦朧。

    這樣的女人實在不該出現在這個時節,她該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在浣花溪中,悠然自得地戲水。

    「我是這裡的老闆,小娘子有什麼事,想要住店麼,只是本店已經沒有房間,若你不介意可住我的房間。」安仁傑急不可耐的竄了過去,他的輕功算不上好,這一下也動若脫兔。

    如果他當初練功的時候,有這般熱情,至少會比他老子安萬里要強很多。

    所以制約一個人進步的,從來不是天資,至少不全是天資。

    「你不是。」

    「我怎麼就不是。」安仁傑看著她的一雙赤足,突然覺得很餓,明明才吃過飯呀。

    「因為我知道這裡的老闆是玉公子,而不是朱公子。」她的聲音很好聽,卻非如黃鶯初啼的那種婉轉嬌柔。

    像是春天的溪水,撞擊在岩石上,頗為清脆。

    『玉公子』當然是沈煉,這是江湖人給取的外號。

    以沈煉君子如玉,如切如琢。

    「小娘子說笑了,在下並不姓朱,這裡沒有什麼玉公子。」安仁傑對江湖事不太熱衷,當然也不知道沈煉的外號。

    安萬里正因為知道沈煉這些事蹟,才能容許安仁傑不回家,至少這個混吃等死的兒子,總算做對了一件事。

    「我說的『朱』是豬肉的『豬』,而不是硃砂的『朱』。」女人嫣然道。

    這句話實是沒有多大聲,卻不妨礙大廳有耳朵的人都聽見。

    他們都笑起來,這次沈煉也不例外。
Babcorn 發表於 2016-7-25 18:16
34.第34章 辛十四娘

     安仁傑臉漲成了紫紅色,道:「你這是給臉不要臉,小爺我不客氣了。」

    「你確定要對我不客氣。」女子伸手搭在安仁傑身上,輕輕劃了一個圈,她的手也跟玉~足一般潔白,細膩的觸感,讓安仁傑如上雲端。

    然後安仁傑低下了頭,看到的不是她胸前的波瀾,而是修長秀美的腿,輕輕抬起來,好似沒有任何關節,以一個極不可思議的角度,踢中了他的小腹。

    剛才他是感覺飛上了雲端,現在他是真的飛了起來。

    離地面越來越遠,安仁傑沒有想到多少,因為他已經充滿恐懼,剎那間他已經到了最高處,可以想像從這個高度,掉下去,他絕對不會是成為一個完整的人。

    他當然落了下去,卻出乎意料沒有受傷,因為一把劍輕輕挑中了他。

    當沈煉將真氣貫注入檀木劍中時,便有千鈞力道,一撥一挑,好似大畫家作畫,從容不迫,而功力盡顯。

    安仁傑從直直下落,變成了滾到一旁,撞倒了幾處桌椅,人倒是沒事,當然再也不敢前去找事,他是紈褲子弟,卻不是呆子,知道這個女人,的確調戲不得。

    沈煉終於看清了對方娟麗的面容,實是人間少有的絕色,因為對方面龐粗看下已經是人間少有,細看下連一絲疤痕都沒有,毛孔細膩,沒有污垢,完美得猶如瓷片,精緻動人。

    平常女子,面容再怎麼美麗,都會有少許瑕疵,或是痘印,或是毛孔粗大,不耐細看,或是面容不潔,有些許污垢,但這些毛病,她一點都沒有。

    這絕不是沈煉眼睛問題,他的眼力足以察秋毫之末,離得這麼近,不會看不出來。

    而且這個女子也沒有擦粉。

    若非她練出類似道家『斬赤龍』、『降白~虎』效果的奇功,那麼就是她絕非凡類。

    「你,就是玉公子。」女子的面容依舊十分明媚,若淺淺的月光,乾淨純粹。

    她的語氣神態天真爛漫,毫不作偽。

    「我姓沈,不過你要找玉公子,大概就是我了。」

    「原來你姓沈,那他們為何又叫你玉公子,不過我從前聽說過一句詩『陌上人如玉嗎,公子世無雙』,大概便說的是你這種人,稱呼你玉公子,倒也沒錯。」

    她頗有些認真的看著沈煉,似乎對他清秀的臉,特別有興趣,眼中流出那種喜歡的意思,卻又不是花痴。

    「姑娘你又是誰,找我~幹什麼?」面對她的打量,沈煉沒有什麼尷尬,平靜地反問。

    他心中也在想女子的來路,卻沒有半分頭緒,只是敏銳的靈覺,告訴她面前女子流出一種危險的味道,卻沒有讓他過於反感。

    「我叫辛十四娘,是我父親讓我來請你做客。」

    「姑娘是從風雪裡走過來的?」沈煉忽然問道。

    「當然是,我可沒有讓雪停的本事,那也不該我管。」辛十四娘並沒有什麼高冷,卻如她表現的那樣,有些率真。

    她叫安仁傑朱公子也不是罵他,只是覺得他像豬而已。

    當然安仁傑要對她不客氣,她只好先不客氣了。

    「我大約知道了,你父親不是人,你應該也不是人。」沈煉終於確定了一件事,因為辛十四娘從風雪中而來,渾身沒有半點風雪痕跡,這已經不是武功能做到的事情。

    即使氣功練到一定程度,可以『蠅蟲不能落,一羽不能加』,但要在很長一段路中做到這種程度,那就很不容易。

    沈煉沒有發現有馬車停在附近,那就說明辛十四娘很大可能是走過來的。

    況且若是真用氣功,遮蔽風雪,那消耗也定然很大,辛十四娘不可能如現在這般神完氣足。

    剛才對安仁傑那一腿,更是沒有發現什麼內力,乃是純粹的力氣導致。

    若是尋常女子,這個身形,當不具備這般爆發力。

    由此種種,當然解釋就只有一種,她不是人,所以辛十四娘的父親更不是人。

    「我當然不是人,不過你是第一眼瞧出來的,果然很特別。」

    「我還瞧不出來,是猜的。」沈煉很是坦然,做得到就說,做不到就不要逞強,吹噓自己厲害,也沒有什麼好處。

    有多少斤量吃多少飯,這是千古以來的至理名言。

    「那你很聰明。」

    「這個我並不否認。」沈煉笑了,猶若春風拂過。

    「本月十五,家父在伽藍寺設宴款待公子,那天也是我的生日,公子可莫要空手而來。」

    佳人遠去,餘音消散。

    安仁傑摸著小腹被辛十四娘踢中的部位,似乎在回味,然後道:「煉哥,這大美人到底什麼來路,好生厲害。」

    「我都說了不是人,你沒聽到麼?」

    「不是人,難道還是女妖怪?」

    以他的習慣,若不是辛十四娘那一腳太狠,他肯定說是『仙女』而非『女妖怪』,正如他所言,他這個人向來就這麼『耿直』。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伽藍寺被當初凌沖霄趕走了寺中僧人,到現在還荒廢著,卻不知何時,又被這家父女給佔了,吳伯你清楚麼?」

    沈煉問到邊上的吳管事。

    「沒聽過伽藍寺被什麼人佔了,早前聽說那裡經常有奇怪的聲音,連過路的鏢局,都沒敢進去,少爺又說那小姑娘不是人,難道伽藍寺裡面真的藏著妖怪。」吳伯有些驚慌,到底辛十四娘是江湖人還好,若是妖怪之類,一定要勸沈煉別輕易犯險。

    「你說辛十四娘請我,我到底去不去?」沈煉好似在自問,好似在問身旁的人。

    「當然別去。」

    「當然去。」

    說別去的是吳管事,說去的是安仁傑。

    「算了且不去想,等到死物就知道去不去了。」

    「煉哥你要是去,把我帶上成不?」安仁傑面帶討好的笑容,就差點搖起尾巴,當然他若是有尾巴,定然搖起來了。

    「我看你是不長記性,剛才若不是我,你至少得躺上三個月。」

    「那不是有你在麼,老頭子說過,論武功,你在江湖上已經是第一流人物。」

    「帶你去可以,把你家那藏著掖著的寶貝給我。」

    「那可是老頭子的命,我要是拿出來,他會打死我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7-25 18:16
35.第35章 太乙道主

     青竹幫的那件寶物,自是當初青袍人奪取的那件,與仙道有關。

    沈煉雖然好奇,還不至於做出強奪的事情。

    若是見到什麼,便想要什麼,任由貪慾操縱,即使得了一時好處,也算不得長遠。

    所謂自由不是想做什麼,而是能控制自己做什麼,不為一葉障目,慾念矇蔽。

    當然若是安仁傑真的送給他,沈煉亦不會矯情。

    「看你也不敢,如今才是初十,等到十五那天再說吧,去還是不去,都還是未知之數。」沈煉微微眯上眼睛,好似在躲避門外漏進來的冷風。

    這場大雪可真不見消停。

    ******

    青州城內是一番雪景,伽藍山中又是另外一番雪景。

    青州城的雪,有足印,有車轍,有煙火氣。

    那山中卻不同,白茫一片,可謂乾乾淨淨,廖無人煙。

    辛十四娘在山中雪路上走著,那雪花似乎有靈性般,刻意避開她,或者說她好似外面有一層無形的琉璃罩。

    在這萬物凍欲折的天氣中,她光著腳丫走著,絲毫不冷。

    那雪地上竟也沒有絲毫痕跡。

    遠遠一角屋簷飛出,上面全是白雪,皚皚晶瑩,下面垂著長而銳利的冰柱,令人見之心寒。

    一株老梅,在這寒風中,傲然而立,幾許素豔,隨風散發淡淡幽香。

    辛十四娘見得這花開,很是歡喜,上前想要折下花枝,卻被一隻手抓~住。

    與她細膩柔~滑的手臂相比,這隻手當真難堪,皮膚乾癟,手臂枯瘦,與這梅樹枝幹沒啥區別。

    卻穩穩抓~住辛十四娘的手,沒有半分顫抖。

    辛十四娘抬頭道:「爹爹,你怎麼出來了。」

    「我適才入定醒來,正好心有所感,才來阻止你折花。」說話的是個老者,滿頭銀白,勝過此際飛雪,身子單薄,盡顯老態。

    「折了折唄,反正來年還會長出來,我又沒有斷它的根。」

    梅枝搖曳不定,似乎在對辛十四娘的話不滿意。

    「它有點靈性不容易,你折它一枝,便傷它一分,卻又何苦。」老者拍了拍辛十四娘的頭,牽著她走進大殿。

    這大殿空無一人,卻沒有外界傳言的荒廢景象,只是當初凌沖霄和青袍人交手的痕跡,依稀猶存,而十八座伽藍仍是存在。

    各取一個蒲團,相對而坐。

    「你見到那少年了?」老者緩緩問道。

    「見到哩,可真是漂亮,跟我們一樣漂亮。」辛十四娘咬著手指,似乎隨時要把自己若削蔥根的玉~指,一口吃掉。

    「聽說他劍術很好,你可曾試過?」

    「我看他出了一劍,內氣還沒貫通任督二脈,卻也到了關口,更厲害的是,他竟是已然有了神魂出竅的能力,有了入道的跡象。」辛十四娘看似漫不經心,說這話時,卻多了一分鄭重。

    若是沈煉聽到她這番話,也會有所震動,畢竟辛十四娘一眼就看破他的底細,而他對辛十四娘卻依舊不太瞭解。

    「人類果真得天獨厚,十數春秋,便能有此修為,還是在沒有拜入仙門的情況下。」老者微微一嘆,異物成道,當真是難。

    「兒不羨慕,做人有什麼好的,幾十上百年就塵歸塵土歸土。」辛十四娘雖然吃驚沈煉的天資,卻沒有羨慕嫉妒,她們畢竟也有人類所不及的地方。

    「咱們生來長生,求道卻難;人家生來短命,道途卻順,天道至公,得失難料。我這一生已經看得到盡頭,唯獨希望你能走上道途,那小孩道途越順,才越有可能幫到你,你可不要瞎胡鬧,開罪了人家。」老者頓了頓道。

    「他也沒多厲害,能幫我什麼,像這樣的,我能打十個。」辛十四娘盤坐叉腰,有些不服氣。

    「那小孩修的什麼安魂定性的功法,我雖然不清楚,可他練氣的功法,實實在在是當年太乙道主遊戲人間時所創,雖然不入仙道之流,卻也是青玄正統。那青玄仙門五十年開一次山門,只收十個年紀在二十以下的內門弟子。

    非得天資、機緣足夠,方可有機會列入門牆。那個凡人凌沖霄,便是錯過了上次青玄收徒****,縱然出海找到青玄仙門所在,亦沒有機會入門。縱然成了凡人所謂江湖第一高手,亦是枉然。

    其實當初要不是青玄門中的仙師,看他練過明玉功,放了他一馬,凌沖霄也活不到現在。

    還有一年,便又是青玄仙門的收徒****,這小子若去參加,以他練過的氣功跟太乙道主大有干係的緣故,加上他的天資,十有八~九能夠被選中。

    若是他一路坦途,將來成為真傳弟子,就有機會幫你青玄仙門中取得那青鳳娘娘遺留的手札,屆時你借閱一番,才有成道的希望。」

    老者娓娓道來,卻是包含了許多隱秘,甚至凌沖霄都未必知道他當初出海尋仙,後來到了青玄仙門,卻沒有機會入門的內情,乃至於他因為習練明玉功才逃過一劫,都未必知曉。

    「傳說太乙道主乃是自開天闢地以來,最有機會證就元始的大神通者,青玄仙門自認為繼承太乙道統,憑著青鳳娘娘和太乙道主的關係,為何爹爹不找他們直接去要那手札,說不準還能借此治好你的傷勢。」

    辛十四娘聽到還有這般緣由,卻生出希望,原來青鳳娘娘的手札在青玄仙門中,那是她們一族,成就最高的一位,脫去災劫,遨遊星漢大千之中。

    若得了手札,她父親的傷勢,想必大有希望治好,而非坐以待斃。

    「哪有那麼簡單,青玄門人認太乙道主,卻未必買青鳳娘娘的面子,況且咱們也不是娘娘那一支嫡傳,人家憑什麼給臉面。

    那手札對我們重要,其實對青玄可有可無,若這小子真能入門,成了真傳,用不了多大代價,就能讓我們借閱到手札。如果他入不了門,咱們在另尋他法便是。」

    「我怕爹爹等不了那麼長時間。」

    「人類為萬物靈長,修行極快,那小子真有天分,百年內便可成為真傳,而一兩百年我還是撐得住的,況且就算治好傷,也只是多活些歲月,等你若是成道,將來也有機會見到太乙道主,求他令我死而復生,又有何難。」
Babcorn 發表於 2016-7-25 18:16
36.第36章 因菩薩心腸,故霹靂手段

     雪不曾消停,今天的事也還未消停。

    安仁傑對著吳管事嚷嚷道:「吳老頭客棧的門也該修修了,你為你家沈少爺省那點錢幹什麼。」

    「安少爺這門可有一百年了,所用是一塊降龍木的邊角料子,價值千金都不為過,可是咱們客店的金字招牌。」吳管事得意洋洋道,這門當然不是以前留下的,而是沈老爺子因為有間客棧經營得有聲有色,才送給沈煉的。

    說是價值千金當然有些過,但的確也價值不菲。

    此木生長緩慢,木質堅韌,木面光滑細密,且不易折。強力折之,斜茬似刀,鋒利如刃。

    更難得的是,此木能散發一種淡淡的香氣,有驅趕毒蟲的效用,有此門在,許多往來客人進入客棧時,身上若是有些不乾淨的活物,大都會被驅趕走。

    安仁傑不學無術,當然不知道什麼事降龍木,卻也知道吳管事不是個無的放矢的人,看來這門的料子,還確實有那麼點點值錢。

    「這門既然如此寶貝,放在外面也不怕被人偷了。」

    「安少爺你又說笑了,青州城內誰敢偷咱們客棧的東西。」

    「好了,你們兩也別鬥嘴,門外有人倒著,吳伯你派兩個人將他抬進來。」沈煉眉頭微微皺起,麻煩事倒是會挑時候。

    他聞到了絲絲血腥氣。

    吳管事倒是見慣了沈煉這不見不聞,而能知曉身周事情的靈異,派了兩個小二,開了門,果真不遠處躺著一個人。

    兩個小二將人抬了進來,卻是個皂衣男子,約莫二十歲出頭的樣子,雙眼緊閉,顯然是暈了過去。

    渾身上下,倒是完整得很,只是衣服斬了雪,有些濕。

    將其平放在地上,沈煉又讓人打來一盆熱水。

    他輕輕摸了摸對方額頭,卻是燙得很。

    目光落在其胸腹下面,衣服弱不可察得有三個像是被針孔穿過的痕跡。

    血腥味也是從這裡傳出來。

    「好高明的暗器手法,針針落在穴位上,分毫不差,若是一次性發出,那人當真厲害。」

    打穴認穴好似江湖高手常有的本事,可是用在暗器打穴,還能如此精準,那非既有天賦更有苦功不可。

    此人體內更有一股邪氣,抑制不住,到處亂串,也是虧了這股邪氣,極陽極熱,才沒讓他在這般冰天雪地裡給凍死。

    這種天氣下,即使江湖高手,有真氣護體,都很難走遠,不是每個人都似辛十四娘那般厲害,況且辛十四娘本來就不是人,非是普通生靈。

    「少爺熱水來了。」

    大廳還有不少食客,本來這天氣下就沒什麼樂子,加上剛才辛十四娘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此刻俱都圍過來,想看個好戲。

    「各位朋友,我不喜歡救人的時候,給人看著,你們都散去吧。」

    「沈公子我們就是看看,不會影響到你的。」

    「就是就是,早就聽說沈公子醫術高明,我們也想見識見識。」

    沈煉淡淡一笑,也不著惱,身形一動,好似一陣風淌過,速度快得令這些人只看到一陣殘影。

    那影子往周圍人中轉了一圈,最後又回到原地。此時包括剛才說話的幾個,全都呆若木雞,一動不動。

    這些食客才想起,沈公子可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我這人有個毛病,講道理大家不聽,就特愛動手,得罪了諸位,還請見諒。」沈煉拍了拍手,不疾不徐的說道,依舊斯文有禮。

    「若是諸位聽進了在下的話,願意散去,就眨一下眼睛,我就替各位解開穴~道。」沈煉接著又道。

    說完之後,這些人都眨了眨眼睛。

    「那好,我還有一句話要講。」

    那些圍觀的群眾,生怕沈煉還出什麼幺蛾子,只是現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有心認錯,消消沈煉的火氣,卻無能為力。

    「如果我解開穴~道,還有人不服氣,只得又讓大家一起跟他受點罪,令他多愧疚反省一下,想來大家是不會反對的。」

    話音一落,沈煉便如法炮製,替這些人解開穴~道。

    縱然有兩個不服氣的,也想到沈煉最後的話,怕引起眾怒。

    各人都散了去,其中還有不少人見識沈煉的厲害,有心巴結,又點了好酒好菜,在遠處自己的位置上,希望沈煉能看到,留個好印象。

    說到底欺善怕惡,皆是人之天性,畏威而不懷德,亦是劣根。

    沈煉有菩薩心腸,才行霹靂手段。

    他不算壞人,也不會做個爛好人。菩薩雖然大慈大悲,卻也不是仁善,文殊成道,亦曾殺了十萬魔兵,絲毫不損其慈悲。

    至於惡了一些客人,會令客棧生意損失,更不在沈煉考慮,他身在紅塵,本就無心富貴家聲,何須在意這些。

    沈煉重新將注意力落在皂衣漢子身上,對方鬍渣突起,看來許久未曾打理,從身上的其他痕跡,亦可以看出對方顯然是在逃亡。

    右手虎口有著厚厚的繭子,不是練刀就是練劍,只是身上沒有兵器,看來早就遺失。

    而衣服上除了那三個針孔,沒看到其餘口子,可以猜測,此人是被人用暗器傷後,就立即逃走。

    兵器遺失,多半是因為事發突然不在手上,或者將兵器以大力投擲出去,用來斷後。這足以證明出手的人是有多快,以及這皂衣漢子心性也頗為果斷。

    似乎這又可以歸類於江湖仇殺之中,而皂衣男子別的地方不走,偏要來有間客棧,說不準有因為他的緣故。

    畢竟如今的沈煉,在江湖上算是有些名頭。

    這些都是沈煉自己的猜測,未必做得準,他也不會見死不救。

    他求道,並不泯滅人性,若事不關己,就看著一條生命從自己眼底逝去,他自問還是難以做到。

    或許將來他會走上太上無情的道路,可現在他至少還是個人,有人性的人。

    一盞茶後,皂衣男子被微微抬起來,對著那一盆熱水,吐了起來,吐出的東西竟然是結成冰的血塊,呈紫黑色,顯然有毒。

    落進熱水中,便隨即化去,但仍有絲絲血腥味傳出來。

    沈煉聞到,都有些煩悶。

    若非熱水將血塊消融進去,那味道還要更重,令人聞到更加難受。
Babcorn 發表於 2016-7-25 18:16
37.第37章 盜聖白玉飛

     神足經的真氣本不分陰陽,可是經過一些特別經脈和穴位後,便可以轉換為極陰或者極陽。

    這是沈煉自己嘗試出來的,他的精神實在太過強大,體內真氣遠未到他不能掌控的數量,可以操控一絲絲真氣,做出一些他承受範圍內的嘗試。

    當然這也是他在沒有前人經驗指引下,不是辦法的辦法。

    他現在的情況,就好比生在現代社會,還不得不去自己推導一些初中高中的數學知識。雖說也有些效果,但比起那些身在名校的同年人,並沒有任何優勢,更多的是浪費時間。

    問題是他確實至今為止仍舊沒有接觸到那些真正致力於修行的宗門或者說世外仙流。

    或許凌沖霄瞭解一點,但兩人間未必有那麼深厚的情誼,況且沈煉也不知道凌沖霄現在在哪。

    如果不出意外,沈煉一年內不管能否貫通任督二脈,也會走上尋仙訪道的路,畢竟他已經有了一些能夠自保的手段。

    現在沈煉的醫術,固然未到生死人肉白骨的地步,但在這世界稱上一聲神醫都不為過。

    畢竟他接受過現代的醫學教育,又練過內氣,感知敏銳,一般的凡醫,太難與他相提並論。

    亦唯有他以入微級的內氣操控,方能將轉換後的極陰內氣,度入這人體內,凍住那股邪氣,再以迅捷的手法,將其催逼出體外。

    男子先是醒來,隨後又暈了過去。

    因為沈煉點住了他的昏睡穴,令其好生休養。

    ******

    白玉飛睜開眼睛,發現他躺在舒適的床上,他一生中絕沒睡過比這更柔軟的床。

    他仔細回憶了下,自己好像到了有間客棧門口,模模糊糊間,被人抬了進去,似乎有人為他治了傷。

    他試著運行了下內氣,雖然還有些滯澀,天池、期門、巨闕三處被金針刺入的穴位,已然能夠暢通。

    然後氣歸丹田,他摸了摸這些地方,金針已經被取出。

    外面傳來幽幽的琴聲,於這風雪天氣中,好似一道清冽的泉水,款款而來,固然清冷,卻有生機。

    白玉飛起床,推門而出,琴聲在走廊上飄蕩,似有似無。

    他耳力驚人,還是聽出了源頭。

    說實話琴聲意境固然高妙,可指法算不上難得,白玉飛曾有一次機會,在京城醉香閣聽過裡面清倌人的一首曲子,與那位清倌人相比,這琴聲可謂粗糙。

    但說現在他更願意聽這裡的琴聲,卻說不上為什麼,也許是因為這琴聲更自在一點,沒有那位清倌人的幽怨。

    終於找到了琴聲出自哪個房間,這裡離其餘房間都遠一些,更加獨立,說明此處的不同尋常。

    門是開著的,周圍沒什麼人。

    白玉飛到了門口,琴聲戛然而止。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這首詩全是很通俗的文字,白玉飛聽見了卻覺得極妙。

    就像有人用最普通的基礎劍招,組成了一套精妙絕俗的劍法。

    更何況這首詩跟那琴聲一樣,都有種說不出的快活。

    「既然來了,為何又裹足不前」傳到白玉飛耳中的是一個很年輕的聲音,甚至有些稚嫩,聲音算不上動聽,好似主人正處於變聲期。

    他聽了這話,豈有不進的道理,房間之內還有房間,卻被竹簾隔著。

    撥開竹簾,本以為裡面會有精緻素雅的裝飾,卻什麼都沒有,只是把牆粉刷了下,中間有一方茶几,旁邊不遠處擱著一面古琴。

    茶几前,有一位清秀少年盤膝而坐。

    大約十五歲的年紀,彷彿畫中人。

    茶几上不是茶,而是酒。

    酒面上有酒渣浮起,好似綠色的螞蟻。

    一隻酒壺,兩個杯子。

    加上那句『能飲一杯無』,白玉飛豈會聞絃歌而不知雅意。

    等他學著少年的樣子,坐在對面,卻發現自己也並沒有比少年高多少,而且對方有一種貴氣,令他不自覺矮了一分,更想起一個人——傷他的那個人!

    「在下白玉飛,多謝玉公子相救。」

    「你倒是個實誠人,看來你是知道我能救你,故而特意往我這逃來。」沈煉輕笑一聲,外面暮雪已經又下起來了。

    他開著窗子,即使旁邊有小火爐,房間還是有些寒意。

    只是沈煉卻似乎沒感到多冷,衣服沒有多厚。

    白玉飛本不怕冷,只是他現在傷勢未癒,又之前連日奔波,被冷風一吹,忍不住發抖,咳了幾聲。

    沈煉搖了搖頭,會了一掌,就把窗子關上。

    白玉飛心中暗讚,江湖上能用出劈空掌力的不是沒有,他若是傷勢痊癒也可以做到,可能如此輕描淡寫用來關兩丈外的窗戶的人,屈指可數。

    更何況沈煉的年紀這麼輕,卻有如此修為,那當真是練武的奇才。

    難怪以金刀王的自負,都甘拜下風。

    「讓公子見笑了,這次逃到公子這裡來,確實給你添了麻煩,如果公子介懷,我立刻就走,如若僥倖不死,必然回來報恩。」白玉飛拱手道。

    「聽你的口音乃是數千里外的燕州人士,卻不知這寒冬臘月,怎麼逃到青州來。」

    「公子可能對江湖事瞭解不多,在下於江湖中還是有些名頭,平日裡手頭緊了,也會在你這樣的人家,借點好東西當花銷,在下為不失禮,通常會提前告知主人家,卻也從未失過手。承蒙江湖同道抬愛送了在下『盜聖』二字,實是愧不敢當。」白玉飛大概介紹了下自己。

    「原來是『盜聖』當面,你的真名居然是白玉飛,我此前卻不知道,如果我沒猜錯,白兄不但輕功了得,刀法也是一流,冒昧問一句,不知何人卻能將你迫到如此狼狽。」沈煉對江湖事確實不太清楚,但這兩年還算有些耳聞,盜聖乃是近些年江湖最有名的俠盜。

    本以為是為翩然佳公子,如楚留香那般人物。

    卻沒想到更像是鄉下青年,長得普通,也就白玉飛三個字,還算和盜聖的形象相配。

    其實自來飛賊,大都形貌平凡,才不易被人注意,如小說中楚留香那般人物,幾乎是沒有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7-25 18:16
38.第38章 一報還一報

     「天下間能讓在下束手無策的人,還是有很多的,比方說公子若要對付我,在下也是反抗不了。」白玉飛喝了一口緑蟻酒,入口甘甜,絲絲酒味,纏繞舌尖。

    他又笑道:「這原來是米酒,用的不知是哪一口老泉。」

    「山中隨處一口清泉而已,哪說得出來龍,白兄莫要避開話題,是誰傷的你?」沈煉不斷旋轉酒杯,裡面的綠蟻新醅酒,沒半分灑出來。

    「在下武功不濟,卻如公子所言,刀法還算過得去,輕功亦頗有些天分,自得了這『盜聖』名頭,其實沒多少自得,畢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上無名無姓,勝我者多不勝數。只是名聲累人,那名劍山莊失了忘塵香,卻說是我偷的,在下是一路被名劍山莊的劍奴,從燕州追殺到青州,後來名劍山莊的少主人也到了,在下連面目都未曾看清楚,既丟了刀,更中了其獨門暗器,險些傷命,想到江湖傳聞公子武功蓋世,醫術過人,人,我又在青州,便只得往你這逃生,希望公子收留。」

    「一入江湖,本是生死有命,你逃這來,不怕我見死不救。」沈煉緩緩道。

    「窮途末路,哪能想那麼多,好在公子似乎也不是那種人。」白玉飛其實心有餘悸,這次無妄之災,著實是生平最險惡的一次。

    其實他也沒有多大把握,沈煉會救他,畢竟江湖人莫說見死不救,就是趁人之危,也多了去了。

    「一報還一報,我救了你,你這條命就是我的,你可同意,若不願意,現在就可以走,當然你的買命錢,將來須得還上。」沈煉不是壞人,也不會濫發好心,施恩莫忘報,在他看來,並非什麼好事。

    世上大公無私的賢者終是少數,更多是施恩望報,同樣正合天數。

    白玉飛苦笑道:「在下孑然一身,公子覺得有用,這條命拿去便是。」

    「那你就留下來當個跑堂的,工錢和其他人一樣,管飯管住不管酒,以你的體質,現在想必也可以幹點粗活了,就明天開工。」

    「直到現在,我才確信,公子卻是是開客棧的老闆。」白玉飛灑然一笑,到他這地步豈會在意什麼錢財,更不會在乎有無美酒,真正令他感興趣的是沈煉這個人。

    世人相交,尤以交心最為難得,兩人縱未交心,也不在蠅營狗苟之間。

    等白玉飛離去,沈煉才緩緩打開了窗子,此樓最高,能見城外青山,青山業已白頭,那明月又上中天,不知不覺來到這世界已經快三年了。

    他也沒有對白玉飛身上留下什麼手段,並非相信白玉飛乃是一諾千金的俠客,而是不在乎對方是否會反悔。

    人生之中,來來去去者多也,縱使看走眼幾個人又當如何。

    倒是選什麼禮物,送給辛十四娘,卻還需要費點心思,既然對方乃是異類,自不會在意俗物,見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物,不然那還有什麼勁。

    ******

    月光鋪在雪上,道路皆白,不遜白日多少。

    雪上有一道長長的影子,仔細看去,卻又是一頂轎子。

    素青色的轎子,前後兩人,皆是青色勁裝,年歲不大,輕功卻不錯。

    那雪上足印,一樣深淺,每次轎伕同時飛縱,同時落地,皆有五六丈之遙。

    不到一刻鐘,便飛出十里地。

    轎子突然停了下來,停在伽藍山下,翻過伽藍山,便是青州城。

    「公子這裡就是伽藍山,凌沖霄誅楊軒的地方,這裡上山一條路,下山也是一條路。繞過這座山,卻要走很遠的路。」前面的轎伕沉聲說到,他的聲音鏗鏘有力,好似金鐵砸在石頭上。

    身板也很直,腰上掛著一青鋼劍。

    在這雪夜天氣,絲毫沒有打寒顫,後面的轎伕亦復如是。

    「凌沖霄聽說幾近入道,他師弟楊軒亦是強絕一時的高手,在漠北連始畢可汗都敢得罪。凌沖霄能殺楊軒,我卻連白玉飛都殺不了,看來要勝過他,只有等我入了仙門之後,可那時候凌沖霄大約也不會被我放在眼中了。」

    轎中發聲的顯然是個男子,言語間總有一種深深的寂寞纏繞。

    「白玉飛那廝武功不高,輕功卻乃天授,公子沒能殺他,卻非武力的緣故,凌沖霄在公子這般年紀,定然是遠不如公子的,更何況公子你遲早是要長生問道,又勝過他不知多少。」

    「劍十三你倒是會說話,劍十四你覺得劍十三說的怎麼樣?」那公子卻是問道,顯然劍十三是前面的人,劍十四是後面的轎伕。

    「不知道。」好像是從石頭裡擠出來的三個字,說完三個字,似乎就把他一天的話都說完了,再不肯多出口一個字。

    「劍十四你啊,老是這麼悶,難怪娶不到媳婦。」轎中人似乎覺得逗弄兩個下人挺有趣,歡快了些許。

    「公子我們是上山,明日再進城麼?」

    「那就在山上歇一晚上,明日裡去把青竹幫的那件東西給取了,順道解決了白玉飛。」

    「青州城裡青竹幫算不上什麼,可那沈家的公子沈煉,據說年紀雖輕,卻極為厲害,武功得自楊軒,卻已經勝過他,公子要不要去見一見這位少年奇才。」

    「那沈煉我也聽過,據傳風神秀徹,令人見之忘俗,既然來了,豈有不見的道理。」轎中人輕笑一聲。

    那山路陡滑,劍十三和劍十四抬著轎子,如履平地。

    不多時就看到了一座廟,那是伽藍寺。

    石階上佈滿細密白雪,月光瑩瑩,令人賞玩不盡。

    裡面隱隱有燈火傳來,青燈如豆,古廟幽深。

    「公子裡面似乎有人,等劍十三親自進去打探一下,劍十四你留在原地。」

    那劍十四嗯了一聲,轎中人自無不可。

    劍十三沿著白雪石階,入了古廟,卻見到一個身披紅色絲巾的美貌女子走了出來。

    正是辛十四娘。

    「你們是來借宿的麼,可以去後院。」

    劍十三答道:「正是來借宿的,多謝姑娘。」

    他嘴上回敬,眼角注意到,辛十四娘從大殿走出,居然一分足印都沒留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6-7-25 18:16
39.第39章 本道江湖不尋常

     世上縱有踏雪無痕的輕功,也不可能這樣閒庭信步。

    那已經違背常理,非是武學所能做到。

    劍十三出身名劍山莊,見識匪淺,知道縱然貫通任督二脈,勾連天地元氣,內氣生生不息,都絕不可能做到這般。

    凌沖霄都沒有這本事。

    除非這女子毫無重量,又或者別有神異。

    辛十四娘瞥見這凡人眼中的遲疑,卻不吃驚,難道她還會為幾個凡人,故意裝作凡間女子不成,那可是當真做不到。

    「要住要走,悉聽尊便。」辛十四娘冷然說道,也不知是辛十四娘過於冷淡,還是這天氣本來就冷得嚇人,劍十三無端被震懾住,說不出話來,心中寒氣直冒,只覺得這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子,竟然比生平遇到的任何高手都要可怕。

    劍十三深深吸了口氣,壓抑住內心的畏懼,不自覺恭敬回道:「我家公子還在外面,我回去稟報一下,姑娘可否介意?」

    「我說介意,你難道就不去稟報了?休要拖拖拉拉,速去速回。」辛十四娘甚是不耐煩。

    ******

    「你說廟裡有位姑娘,行動間了無痕跡?」轎中的公子悠悠說道。

    「是的,這座廟據說早已荒廢,按理說不該有人,那女子來歷神秘,公子咱們到底進不進去。」劍十三實在拿不準辛十四娘的底細,以他的江湖經驗告訴他,最好不要親身犯險,只是少主的心氣高傲,若是勸他不要進去,有可能適得其反。

    「劍十四你說去不去。」

    「少主想去。」這回是四個字,仍舊像是從石頭裡擠出來一樣。

    「好個劍十四,你在我家為奴,真是委屈你了。」卻是轎中公子拍起了掌。

    劍十三無奈一嘆,這是非去不可了。

    入了廟中,辛十四娘自不會等在那裡。

    「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尊客往後院走來便可。」非是之前的女聲,而是一個老者。

    從他聲音傳來的方向是一條小徑,上面青草雖然鋪滿了白雪,可未曾斷絕生機,偶爾露出點點青綠,在月光下頗有些禪味。

    走完這條小路,劍十三在前面,只覺眼前開闊,一株老梅,隨風搖曳,上面點點淡黃小花,暗香襲人。

    轎子停在外面,轎簾打開,現出這位公子的真面目,唇不點而紅,五官俊美,眼若清淵,眉心一點紅砂,燦若流華,那生而有之的貴氣,無須贅述。

    此便是名劍山莊的少主,江湖中年青一代出類拔萃的人物。

    憑他的身份和樣貌,足以是世間任何少女的夢中情人。

    照說這樣的人生,確實沒什麼遺憾,即使皇子,也未必有他這種江湖世家的少主更快活,何況他是名劍山莊莊主的獨子。

    可上天終歸是公平的。

    因為隨著轎簾放開,他不是走出來的,而是坐著輪椅,慢慢出來。

    他抬起了頭,道:「好月。」

    低下了頭,道:「好雪。」

    最後目光落在梅花上,道:「好梅。」

    此時辛十四娘已然出來,他目光所及,竟而不知如何開口。

    辛十四娘叉腰一笑,顧盼流輝道:「怎麼小子,說不出話來了,你連說了三個好,難道我就不好,既不如這天上月,也不如這地上雪,更不如這小梅兒不成?」

    說到最後一句,那梅花不住的搖晃,生怕辛十四娘遷怒到它頭上,草木生出靈性,萬中無一,它能有這般靈性,得之不易,珍惜得很。

    要是它能化身人形,估計都要以頭搶地,大表忠心了,哪會有什麼迎著寒風,傲骨花開,那般文人所讚揚的高潔品性。

    畢竟風刀霜劍,怎生比得上辛十四娘可怕。

    他見到辛十四娘居然見到他坐著輪椅,毫無異色,沒有同情和譏嘲,心中莫名生出好感。

    如此一來,只覺得辛十四娘言語率直,絕非平生遇到任何女子可以相比。

    溫言說道:「正是姑娘太過美貌,又豈是一個『好』字可以描述,在下卻是想不出其他的話,只覺俗人所謂花容月貌,都褻瀆了姑娘。」

    「公子莫要誇她,不然她得上天了,相逢有緣,進來一敘如何?」又是那蒼老的聲音。

    「長者有請,晚輩自無不從的道理。」

    進入屋子內,卻是座禪房,干潔明淨。

    那老者衣著整潔,白髮如銀,頗有些書卷儒雅的氣質,不同於辛十四娘的跳脫。

    兩位劍奴各在左右,推著他來到老者面前,辛十四娘亦站在老者背後。

    老者道:「老夫姓辛,這位是我女兒十四娘,公子雪夜行路,絕非常人,不知從何而來。」

    「晚生葉流雲,見過辛老先生。」

    「原來是名劍山莊的少主,難怪有此氣度和風采。」

    葉流雲心道:都說行走江湖要小心三種人,老人、女人、孩子,這對父女倒是佔了兩個,一口道破我來歷,可當真有點意思。

    「沒想到晚生的名字,還能入老丈的耳,真是榮幸,冒昧問一句老丈是哪位前輩,恕晚生才疏學淺,一時間沒認出高明。」

    老者淡淡一笑,沒有回答,卻是舉起酒杯。

    葉流雲是海量,卻數杯下去,就有了醉意,後來如何,已經全然不知。

    等他醒來,已經到了清晨,回到了轎子中。

    等他掀開簾子,劍十三和劍十四同時驚醒,這裡已經是山下官道,前面青州城的外郭遙遙在望。

    葉流雲沉吟道:「昨晚怎麼回事?」

    劍十三道:「昨天好像咱們進了山上的廟去借宿,怎麼醒來就出現在這裡。」

    劍十四默然,因為劍十三說的,便是他知道的,所以用不著多說。

    葉流雲回想起昨天種種,微微嘆息道:「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昨天所遇父女若非世外仙流,便是妖魔幻化,不然何至於無聲無息間,就將我們戲弄。」

    「還好對方沒什麼歹意。」

    「若是妖魔也不敢在人間肆意妄為,這點無須疑慮,且入青州城,取了那件物事,以免生變。」葉流雲卻是做出決斷,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糾纏無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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