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節 離別
能接到蘇曉的電話，這讓羅南很欣慰。
畢竟那一晚過後，足足一個星期的時間，蘇曉杳無音信。
作為這個星球上羅南第一個認識的朋友，他難免有些擔心。或許自己的舉動太過魯莽，觸碰到了貴族們敏感的神經，天知道那些大家族會用什麼極端手段來保證自己的利益。
所以這些天他也有上網，並且特意在博寧區的局域網的貴族們的社交網路上逛了逛，發現當天晚上的事情似乎並沒有引發太大的波瀾，網路上居然風平浪靜，但經過諾亞的檢查，局域網裡很多通訊信息都有被刪除的痕跡。而且，這些痕跡源自於不同的地址。
這一點就很耐人尋味了。
很明顯，無論是易林莊園還是蘇家李家，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將這件事情壓下去，他們大概動用了一切的人脈資源，阻止武館之夜羅南的驚人事蹟的擴散。博寧區大部分的人仍然處於一個看不清的狀態，只有一小部分真正的貴族，瞭解到了一些事實真相。
羅南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不過他也樂得輕鬆。
他讓諾亞掃瞄了一遍博寧區的局域網，發現除了王小蠻和克里斯汀在第一時間關注了自己新創立的社交網路賬號之外，並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消息。特別是蘇曉，這幾天她彷彿是人間蒸發了似的。
人們對此事避而不談，反而將大多數的注意力放在了即將到來的開學季——九月下旬，無論是青色環島的諸多中等學府，還是源自另外一顆星球的高等大學都到了開學的時刻。而教育問題，向來是鋼鐵帝國最為熱衷討論的一個焦點。
而羅南這個名字，除了之前暗殺的報導外，並沒有被什麼人提到。
由此可見，在翡翠星圈，易林莊園和蘇家李家的勢力，的確非常強大。
……
只不過羅南沒有想到的是，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一個非常憔悴的聲音。這和他印象中的蘇曉根本不同。幾句寒暄之後，雙方終於談到了重點。
只聽蘇曉輕聲說道：「我要走了。」
羅南平靜地問：「去哪裡？為什麼？」
蘇曉：「那天晚上，謝謝你打敗了項飛狐，這給了我一個自由選擇的機會；我的大學時光還剩下兩年，這是我為數不多的自由時間了。我決定離開藍海，出去走走。」
「我想要去旅行。手續方面，家裡已經替我辦好了。」
羅南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旅行嗎？」
對方「嗯」了一聲：「第一站是第七星區龍都行省，聽說他們那裡擁有整個帝國最好的觀測西方星域景色的地點。」
第七星區。龍都行省。
羅南的大腦裡立刻泛起一副鋼鐵帝國的疆域圖。
藍海行省和龍都行省，兩點之間連成一條直線。
六萬光年的距離。
我在這頭默念一句你的名字，如果讓光陰來捎帶消息，需要六萬年才能抵達你所在之地。
這片星河是如此遼闊，人類身處其間，又是如此的渺小。
到了這一刻，羅南的心中終於有所觸動。
只不過他依然保持了冷靜：「你這是在逃避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沉默。
握著手機的手腕在顫抖，女孩極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她知道這個電話一定會很艱難，所以就連台詞她都事先準備了無數遍——羅南的這句質疑，也在她的預料之中。
於是她用故作輕鬆的語氣說道：「在想什麼呢！我難得自由啦！這一點我肯定是要謝謝你的。不過我本來就愛旅行啊，龍都行省是帝國有名的浪漫之都呢，很多情侶度蜜月都會去那裡的，這次旅途一定會非常好玩。」
言不由衷，大抵如此。
只有她知道自己，那天晚上，她跪在父親的書房裡，苦苦哀求了多久；母親在一旁勸著，偷偷抹著淚；最終換來了這麼一個雙方妥協的結果，已經是她能做到的極限了。
她依然記得那天晚上她有些歇斯底裡地衝著自己的父親問自己在他眼裡是不是只是一個聯姻工具時後者眼裡透出的那種冷漠和不耐煩。而最終能做出妥協也不過是因為李家那位太子罕見地來了一封函電，讓蘇家家主不要為難蘇曉。
她還記得當天晚上她躲在房間裡哭的撕心裂肺，手握著手機，一直想打出的那個電話卻遲遲沒有按下——因為她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本來按照她父親的想法，羅南這事一出之後，必定會影響蘇李兩家的關係；所以他提出的解決辦法最為簡單粗暴：直接站邊深水堡壘，今年年終等李南北返回翡翠星圈，兩人就成婚。
如今好歹，她還給自己爭取了兩年的時光。
只是這兩年時光，卻必須付出六萬光年的距離作為代價。
這對於年輕的少年少女來說，無疑是最難熬的時節。
她的確是在逃避，她在逃避李家和易林莊園的交鋒；她在保護羅南，她不想讓他受到更多傷害；她同時也害怕自己真的喜歡上了羅南。
在蘇家千金十七年的生命裡，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真實的一個少年。
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純粹。有時候雖然顯得笨了些，但也有趣的很。比起那個高高在上、宛如神像一般的李南北，她更喜歡這個僅僅為了朋友二字便鳴不平的羅南。
只是她不能喜歡羅南。
她是蘇曉，是蘇家家主唯一的千金，是蘇家接下來的百年大計中最關鍵的一環。
她和李南北的結合，早在那個天才崛起的那一天便已經預定，宛如上帝安排好的命運一般，或許可以延遲，卻無法更改。
蘇家很驕傲，在那麼多合作夥伴裡，李家偏偏就選了他們；他們也知道，這一切只是因為李南北那個驕傲的傢伙早早放話說非蘇曉不娶，否則他們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
所以他們對蘇曉很好，有求必應。唯獨感情之事，便是禁忌。
她不能有自己喜歡的男孩，她連和陌生男人交談都會受到嚴重的監視——在羅南出現之前，這一切都是按照這個劇本走的。
現在羅南出現了，李家人還沒有表示，蘇家人卻已經憤怒了。在他們看來，易林莊園的這個小子根本就是在試圖破壞蘇李兩家的合作。他們不能容忍羅南和蘇曉繼續交往下去。哪怕是朋友，都不可以。
【所以，羅南，這真的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女孩在心裡默默唸到。
……
良久的沉默。
羅南不知道說什麼，他聽不到蘇曉內心的獨白，他也不知道這幾天女孩究竟遭遇了怎樣的壓力。
但他再愚鈍，也非常清楚的意識到，蘇曉是因為自己才離開翡翠星圈、離開藍海行省的。
他想了想，有些遺憾地說：「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朋友，我覺得很可惜。」
蘇曉強顏歡笑：「你馬上就要前往青色環島了，在那裡，你會遇到很多朋友的。」
羅南很自然地道：「可是我可能再也遇不到像你這樣連翻個白眼都那麼好看的朋友了啊。」
蘇曉心中怦怦直跳，羅南自己都覺得怪怪的。
他只是把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沒想到這一開口，卻彷彿像是情人之間的親暱私語。
他始終記得那一夜武館沙發上的那個足以傾城的白眼，唸唸不忘，所以才會脫口而出。
她臉上發燙，心中竟然莫名竊喜，轉移話題道：「我會給你寫信的。」
「嗯。」
羅南應了一句。
最終，掛斷之前，他問道：「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嗎？」
蘇曉開玩笑道：「你真的想幫我做些什麼的話，兩年之內，打敗李南北。」
她這一句，本是戲言。
誰知道羅南卻是異常嚴肅認真地說：
「好。」彷彿在承諾什麼似的。
羅南拙於表達，所以只說了一個好字。
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有無數念頭翻湧：
——那天我不是問你李南北有多厲害嗎？
你的回答是非常非常厲害。
——可是我卻沒來得及告訴你。
我也非常非常厲害。
……
年輕時候的告別總是顯得那麼輕描淡寫，然而只是因為雙方都不知道對方內心深處的巨大波瀾。
蘇曉即將動身前往六萬光年外的龍都行省；而羅南，也將開啟青色環島的進學之旅。
這個九月，在博寧區的瑟瑟寒風秋雨下，終究還是成為了離別的季節。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6-25 11:1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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