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249
arty2008 發表於 2016-9-5 12:46
第四十章 黑夜降臨
   
  陸塵一路走來,路過那棵大槐樹的時候,腳步一頓,先是瞄了一眼那樹根處,隨即笑著走到那塊大石頭邊,對著坐在那邊釣魚的老漁翁笑道︰「老余,今日的收成如何啊?」

  老余的斗笠歪了歪,一聲不吭。

  早就知道結果的陸塵笑得好像更開心了些,乾脆就在老余的身邊蹲了下來,道︰「我說老余啊,你這樣枯坐乾等下去,我覺得也不是辦法啊!」

  老漁翁默不作聲,連目光也有些木然地看了他一眼,陸塵也不管他,笑著說道︰「要不,咱們換個地方釣魚?」

  老余皺了皺眉,道︰「去哪兒釣?」

  陸塵指了指遠處山頭,笑道︰「去山上的龍湖吧,那地方水深雨多,搞不好就有機會找到你要的大魚了。」

  老余茫然搖了搖頭,道︰「山太高了,而且魚怎麼會在山上呢?」

  陸塵哈哈一笑,正要再勸兩句,忽然眼角餘光一閃,卻是看到那浮在水中的魚竿竟是猛烈晃動了一下。

  這一下,陸塵與老余兩人都是愕然一驚,這麼久以來不管是誰都早已習慣了這溪水中彷彿永遠釣不到魚的感覺,難道今天就有改變?

  片刻之後,老余和陸塵彈身而起,一起手忙腳亂大呼小叫地收著魚竿,然而片刻之後,魚線收起,兩人同時看上去,卻只見在那魚鉤處,卻是掛著一隻僅有小巴掌大的普通小魚。

  比溪水中那些灰色小魚要大一些,夠咬魚餌了,卻顯然還夠不上大魚的級別。

  兩人面面相覷,過了片刻後老余木然重新坐下,陸塵則是聳聳肩,抓住那隻魚去解魚鉤,同時口中說道︰「好吧,就算是這種魚也是少見了,或許以後真有機會」

  話才說到一半,陸塵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因為就在他的手掌抓住那隻被魚鉤刺入身體,拚命掙扎扭動卻無可奈何的魚兒身體後,猛然間,有一股詭異的氣息突然憑空出現,莫名地帶著一絲絲冰冷肅殺之意,滲入了他的經絡氣脈中。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陸塵感覺到他體內的丹田氣海中,突然一陣顫動,那個五行神盤猛然現身,緊接著翻轉而起,黑暗的氣息向四面八方蜂擁湧去,如惡鬼在嘶吼,似暗色在咆哮,濃烈無比的黑色籠罩了一切。

  「啪嗒!」

  一聲悶響從身邊傳來,老余轉頭看了一眼,只見那隻小魚從陸塵手上掉落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原本的魚鉤從魚嘴裡脫落出來,卻不知為何竟然整個陷入魚身,直接刺穿了這隻小魚的魚腹。

  小魚在地上扭曲蹦了幾下,迅速地失去了力量,然後就此死去。

  老余皺了皺眉,看了陸塵一眼,道︰「這魚也不能吃,殺了作甚,還不如放了。」

  說完又轉過頭去,重新放上魚餌,然後甩出魚竿繼續釣魚。

  陸塵安靜地站在這個老漁翁的身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甚至就在老余都有些奇怪的時候,才聽到身後傳來陸塵突然變得低沉且緩慢的聲音,道︰「你說得對,我下手太重了。」

  老余有些奇怪,轉頭看了陸塵一眼,但見他臉色如常,神情平靜,似乎並無不妥,便也懶得理他,重新將目光拉回到水面上。

  陸塵又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他沒有繼續往村裡走去,哪怕這個地方距離老馬的小酒館已經沒有多遠,他轉了一個方向,重新向著茶山的方向走去,一路走回到了那間山腳的草屋中。

  在進門前,他看了一眼茶山上方,一片安寧的山峰上沒有一個人影,叮噹此刻已經不知道走到哪裡去了,或許正在山中的某處山路上跋涉吧。

  陸塵回到草屋中,一言不發地坐在床上,然後低頭默默地思索著,他一點一點地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事情,每一點每一分,甚至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感覺,他都沒有放過。

  他的神情逐漸變得有些冷峻,目光也更銳利和明亮,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麼。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起身向門口走去,與此同時,在他垂在身側的右手上,五指微微曲張,片刻後,卻是有一把黑色的短劍無聲無息地從他的衣袖中滑了出來,落在他的手上。

  屋外陽光明媚,天空晴朗,他微微眯起了眼楮看了看周圍,沉吟片刻後,向著茶山上走去。

  山上很安靜,除了山風吹過茶樹的沙沙聲,就很少再聽到其他的聲音了,偶爾還會有一些遠處林木深處的鳥鳴聲傳來。茶山不是一座巍峨廣闊的大山,但山上確實還是有不少野物的,只不過多年來前山的土地都被人族開闢了種植茶樹,鳥獸也多數離開了這裡,避讓人類遷往山峰更高處或是後山那邊。

  陸塵手中提著那把黑色短劍,劍刃黯淡無光,似乎絲毫不能折射光亮,內斂而深沉,但鋒口處卻是極薄。他的手穩定而平靜,但不知為何,那柄短劍卻似乎總給人一種微微顫慄抖動的錯覺,不是畏懼,也不是害怕,而是一種久別重逢、彷彿已經多年未見的激動一般。

  就連這柄短劍,似乎也在渴望著什麼。

  這個男人的目光掃過周圍,緩步向前,不知何時開始,陸塵的臉色變得一片漠然。

  約莫是走上了半山腰,山林越發的寂靜,但是到了這個高處,便覺得周圍的鳥雀叫鳴聲越發大了起來,在某些高大的樹木上,往往還能看到松鼠的身影。

  忽地,前方一處草叢猛地晃動了一下,緊接著露出一個灰色的腦袋,卻是一隻這附近山野間常見的灰兔。它的嘴巴裡不停吧唧吧唧地動著,似乎正在咀嚼著什麼,同時一副小心警惕的模樣看著周圍。

  然後,它就看到了不遠處山路上站著的陸塵。

  那是一個溫和的男子,臉色平靜,甚至是在那一瞬間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柔和的微笑,顯然,不久前隱約還出現在他身上的那一絲冰冷和肅殺似乎突然間就消失無蹤。
arty2008 發表於 2016-9-5 19:17
第四十一章 亡靈黑火

  灰兔向後縮了一下,依舊充滿了戒備地看著那個突然出現的人,不過從那個人身上似乎並沒有太過明顯的殺氣,所以這隻頭腦簡單的兔子並沒有轉身就跑。

  它的兩隻耳朵甚至還豎起了一下,不過很快,它又覺得應該還是離危險的人族更遠一些才對,所以它縮回腦袋準備轉身跑掉。

  當它低頭的那一刻,灰兔的兩隻長耳朵忽然動了一下,在那一瞬間這隻小動物似乎突然聽到了什麼,那是有些尖銳有些淒厲的破空風聲。

  灰兔猛地抬頭,但是已然遲了,一股如冷水般的寒意籠罩了它,在它最後的眼光裡,倒映出的是一把冰冷無情的黑色短劍破空而至,甚至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就輕而易舉地刺入了兔子的胸膛。

  灰兔應聲而倒,摔倒在那一處草叢中,片刻之後,一抹血跡從野草叢裡流淌出來。陸塵走了過來,在草叢邊蹲下,伸手從草叢裡抓出了已經斷氣的兔子,看了一眼後,伸手拔下了短劍。

  黑色的短劍直接刺穿了這隻灰兔的胸膛,一擊斃命。

  殷紅的鮮血流淌了出來,陸塵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突然間,他的身子猛地一震,在那一刻,他的神情異常的複雜和詭異,既有驚訝愕然,也有驚喜領悟,最後甚至還多了一絲難以置信的恐懼。

  ※※※

  細微的黑色靈力,再一次悄然滲入了他的身軀,在經絡氣脈中緩緩游動著,如同黑色的魅影。丹田氣海之中,黑暗的五行神盤也翻湧起來,將丹田完全變作了黑暗的世界,而這個詭異的世界的中心,就是那一小撮正緩緩燃燒著的黑色火焰。

  那一縷黑色靈力在全身經絡氣脈中遊走了一週天,最後悄然進入了丹田,然後便像是水滴匯入了大海,一下子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聚而去,直接融入到那一點黑火之中。

  黑色的火焰顫抖了一下,搖晃了一下,然後又平靜下來。

  一切,似乎毫無變化。

  但是陸塵卻知道,他能感覺到,有一點點的不同,哪怕那一點改變幾乎細微得可以忽略不計,但是他依然能感覺得到,那一點黑火在吸取了這一絲黑色靈力後,略略強大了一些。

  那黑色的靈力,究竟是什麼?

  陸塵低頭看著那隻死去的兔子,臉色忽然變得異常的蒼白。

  兩次了,山下的清水溪和茶山的野草叢,那隻小魚和這隻灰兔,看起來似乎毫無相似的地方,但實際上,卻都有一個相同之處。

  那是垂死掙扎的時候,那是生命即將完結,死亡就要到來的時候,陸塵就感覺到了那一絲可怕可謂可怖的黑色靈力,滲入到自己的身體裡。

  這樣的力量,這樣的靈力,聞所未聞,它不在五行中,它隱約徘徊於生死間。

  就好像……死亡的氣息,死靈力?

  ※※※

  張九平這一年三十七歲,性子沉穩,辦事認真,出身於名門天羅門,道行也不差,受門派的委託在真仙盟中做事,歷經數個堂口,在三年前來到了天瀾真君麾下愛將薛穎掌管下的浮雲司,成為了一個巡察使。

  巡察使是個既好又不算好的職位,好處是沒有太多打打殺殺,只是巡查各地聯絡一些來歷身份都十分神秘隱秘的「影子」,偶爾還能賺些外快靈石,算是既安全又有實惠;而不算特別好的原因是,浮雲司下方的那些影子,除了一些確實矇混進來騙吃騙喝的人外,多的是性格古怪的怪人怪物,而且常年需要外出巡查,也算是十分辛苦的職位。

  張九平做上這個職位已經三年了,這三年來他幹得一直都算不錯,幾乎從來沒出什麼紕漏,所以在真仙盟中一些大佬看重了他,正打算再磨礪他一番後,便提升他做一些更重要的事,甚至可能執掌一門要職。

  只是人這一輩子,運氣是很玄奧也很難說的事情,就在蟄伏多年眼看就要出人頭地的時候,張九平突然就出事了。

  沒有任何的徵兆,也沒有任何的線索,這個真仙盟浮雲司中很出色的一位巡察使,就死在了仙城北坊朱雀大街的一條不起眼的小巷深處。

  他死得很慘,身上血跡斑斑,當他的屍身被人發現後便迅速移回了浮雲司,隨後大致能判斷,兇手應該是三界神教的人,因為出手的人施展了三界神教中特有的一種功法。除此之外,張九平身上傷痕纍纍,卻不是激戰所致,按照真仙盟中過來看過的一些特殊人物的說法,或許是刑虐的手段。

  很難想像會有什麼人膽敢對匯聚了天下上萬個修真門派、號稱中土大陸霸主的真仙盟的人會下這樣的狠手,但若是三界神教的話,卻似乎一切又都說得通了。

  而更令真仙盟內巨頭大佬們怒火中燒的是,這件事是發生在仙城,就在真仙盟的眼皮子底下的,由此可見,隱匿多年的三界神教突然之間,變得何等的猖狂。

  各種各樣的命令和追查從真仙盟中不停地發出去,龐大的仙城中氣氛都有些緊張起來。而在浮雲司中,氣氛更是緊張中帶了一絲慘淡。

  老劉從那個停放屍體的房間裡出來,在屋外已經站著好些個人,幾乎都是浮雲司的。有相熟的浮雲司同門過來打聽,他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很難看,卻沒有說話,只是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低聲說了兩個字︰「很慘。」

  周圍人都沉默下去,過了片刻後開始有人咒罵了幾聲。

  老劉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空,低聲道︰「老張怎麼會惹上魔教那些瘋子的?」

  旁邊一個同樣是浮雲司巡察使的人冷哼一聲,道︰「誰知道,那些瘋子做事根本無法以常理度之。」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沉吟之色,道︰「老張平日不算張揚,不應該跟魔教結仇啊。除非是……魔教為了什麼其它的事找上了他?」

  老劉抬起頭來,正好其他人也向這裡看來,幾個人目光對望一眼,臉色同時微微一變,然後異口同聲道︰「影子!」
arty2008 發表於 2016-9-6 13:23
第四十二章 酸澀兔肉

  老劉深吸了一口氣,道:「魔教這是要找誰?」

  「不知道,那些影子的身份大部分都被隱藏了,就連咱們也不太清楚。」

  老劉沉吟片刻,隨即苦笑道:「若果然是為了找一個影子,魔教為此居然不惜在仙城中殺人,那個影子的身份地位一定重要無比,究竟是誰呢?」

  旁邊有人忽然哼了一聲,道:「浮雲司光巡察使就有七十二人,底下的影子或明或暗的人數更是數倍於此,哪有那麼好找的。」

  老劉默然片刻,忽然道:「老張平日裡做事得力,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手中聯繫的影子,是所有巡察使中最多的一個?」

  周圍人沒人說話了,老劉苦笑了一下,看了看四周,隨即幽幽地道:「或許是巧合吧,但若不是的話,只怕……這裡就有內鬼了。」

  老劉看看周圍,笑了一下,笑容中有幾分苦澀,轉身走去,只聽到他口中低聲咕噥著,道:「天下從此不太平了啊……」

  ※※※

  「啪!」

  一隻兔子丟在了桌上,嚇了老馬一跳,隨即抬眼看到陸塵,老馬道:「幹什麼?」

  陸塵在他對面坐下,淡淡地道:「整天白喝你的酒,今天上山抓了隻野兔,帶過來給你下酒吧。」

  老馬有些狐疑地看了陸塵一眼,道:「你有這麼好?」

  陸塵道:「順手抓的。」

  老馬抓住野兔的耳朵拎起來看了看,道:「這兔子裡沒下毒吧?」

  「沒有的,我從不幹那種事。」

  老馬呸了一聲,鄙視地看著陸塵,道:「你這貨什麼事幹不出來?當年你下過的毒至少能毒死這一村子的人吧!」

  陸塵正色道:「我沒說我沒下過毒,我的意思是對你下毒毫無必要,我從來不幹那種蠢事。」

  「他媽的!」老馬踹了一腳過去,陸塵神色自若地閃開了,隨後老馬哼哼唧唧地站了起來,提著兔子進了後廚。

  半個時辰後,一大鍋熱騰騰、香噴噴的紅燒兔肉放在了酒桌之上,那香氣四溢的樣子,直叫人口水直流。

  陸塵難得地誇了老馬一句,道:「看起來手藝不錯啊!」

  老馬一抹頭上的熱汗,得意洋洋地道:「廢話!」說著也不叫陸塵,自個兒就先拿筷子夾了一塊兔子肉往嘴裡一丟,大口嚼了起來。

  陸塵笑了笑,也拿起了筷子,正要準備伸出去的時候,忽然只聽老馬口中含糊不清地「咦?」了一聲,隨即卻是呸的一聲將兔子肉吐在了桌子上。

  陸塵眉頭微皺,道:「怎麼了?難道你這胖子居然真的能無中生有吃出一點毒物來?」

  老馬嘴裡吧唧了幾下,臉色有些古怪,道:「這兔子肉有些奇怪,怎地這麼酸!不應該啊?」

  陸塵怔了一下,手中的筷子緩緩放了下來,他的目光在那鍋兔肉上掃過,過了片刻後,輕聲問道:「很酸?」

  「奇酸無比,怪了!」老馬從旁邊倒了一杯酒漱口,然後連連搖頭,道:「真是見鬼了!我這輩子從沒吃過這麼酸的兔肉,你這到底是哪裡抓的?」

  陸塵靜靜地看著那些兔肉,道:「茶山上抓的。」

  老馬咕噥了一聲,頓了片刻又忍不住嚐了一塊,結果不消片刻又是立刻吐了出來,罵道:「這他娘的不是野兔,是酸兔吧!咦,陸塵,你怎麼不嚐嚐?」

  陸塵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過了一會後,道:「你都試過了,難道我還不信你麼?這兔肉沒法吃了,丟掉吧。」

  說完,他站起身,走出了酒館。

  ※※※

  走在青石板路上的時候,陸塵的臉色看上去有些難看。他的目光直直向前,就這樣沉默地走回了自己在山腳下的草屋。

  只是就在他將要進門的時候,忽然間他的身子頓了一下,隨即抬起頭來,望向茶山。

  在那遙遠的山峰上,一切都和往常一樣的平靜,風吹茶樹,山林寂靜,除了在更遠一些的後山方向,忽然飄起了一縷黑煙。

  沒有火焰,沒有火把,更看不到有人揮舞,有的僅僅是稀薄的一道黑煙裊裊飄起。

  陸塵沉默地站在原地,看著遠處山上的那道黑煙,過了片刻之後,他打開房門走了進去,然後「砰」的一聲,將房門在身後緊緊關上。就好像將整個世界都關在了他的身後。

  風聲漸漸響了起來,變得有些淒厲,天色開始陰沉,黑暗的夜,即將到來。

  ※※※

  這一夜風很大。

  帶著寒意的冷風吹過茶山,掠過草屋,那一絲冰冷似乎隔著牆壁都能透進來,以至於讓人有種此刻其實不是夏天而是冬天的錯覺。風聲也格外的淒厲,如女子哀傷的哭泣聲,在黑夜裡迴蕩著。

  外頭早已是一片漆黑,陸塵躺在草屋中的床上一動不動,他的眼睛閉著,彷彿已經進入了睡眠。哪怕外頭冷風索索,都無法驚醒他。

  忽然,有一陣細微的聲音突然夾雜在冷風中飄來,在黑暗的世界裡如小心翼翼的腳步,慢慢接近這間草屋。風中有幾縷房頂的茅草隨風揚起,瑟瑟發抖。

  一個黑影從黑暗中出現,向那草屋走去,細碎的腳步聲輕重不一,如夜風中的魅影,在走到那屋外門口時,黑影突然停頓了一下,站住了腳步。

  夜風凜冽地吹著,黑暗彷彿遮蔽了整個世界,茶山在這個時候彷彿也突然變得異常的陰森可怖和高大,山的陰影就像是一個巨人,隨時將會碾壓下來。

  黑暗中,彷彿有一個呼吸聲微微急促起來,又好像有心跳急速跳動著,在悄無聲息中,那黑影似抬起一隻手,向那門口摸去。

  夜色愈濃,草屋屋簷下伸手不見五指,就只能依稀看到那一抹濃墨般的黑影瀰漫過來,眼看就要碰觸到那門扉時,突然,在黑暗中那扇門扉陡然打開,同時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轟鳴聲!

  黑暗中的陰影似乎吃了一驚,僵了一下,而就在這電光火石般的瞬間,草屋之中竟彷彿也有一大團黑暗的陰影噴湧而出,一把罩住了外頭的影子!

arty2008 發表於 2016-9-6 15:36
第四十三章 夜半黑影

  一隻堅硬冰冷的手掌如毒蛇一般,瞬間扼住了那個黑色人影的脖頸,猛一發力,伴隨著一聲痛苦的呻吟與驚呼聲,將屋外的那人整個拖進草屋,摔在地上;與此同時,在黑暗裡陰影的最深處,一抹黑暗化作無光黑暗的短劍,帶著殘忍與嗜血的氣息,向著那人影的心口狠狠插下。

  黑暗中有人喘息著,如惡魔的獰笑,又似絶望的恐懼,嚮往著鮮血,來澆滅夢魘中的戰抖。

  「啊!」有人失聲驚呼,帶著哭聲與恐懼,顫抖如風中的枯草。

  黑暗的潮水洶湧澎湃,鼓蕩在這孤獨的草屋裡,陰險狠辣的黑色利刃,刺破了黑暗,刺破了風聲,刺破了衣裳,直接刺向了她的胸膛!

  他的眼明亮卻冰冷!

  在決絶與肅殺中看到了那張臉模糊的輪廓,聽到了那一聲哀叫。

  黑暗突然靜止,似潮水猛然凝固於半空,一切聲音盡數消失,那一刻彷彿連血液都停止了流淌。

  冷冷的鋒刃,穿過了衣裳,陷進了她豐腴的胸口,再深一分,便是生死。

  屋外的世界似乎慢慢恢復了過來,又像是耳中再一次聽到了聲音,風聲如潮,呼呼地吹著。

  那把刀刃仍未離開,她躺在地上全身冰冷,一動也不敢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個瞬間,卻又彷彿漫長得像是過了一生,那壓在心口的如雪般的冰冷,慢慢抬起,退回了黑暗之中。

  ※※※

  「啪嗒!」有火星炸起,然後點亮了桌邊的蠟燭。

  昏黃的燭光驅散了黑暗,為這個孤獨的草屋中添了一絲暖意。當光芒落在地面上時,那個人影轉過頭來,卻是叮噹。

  此刻的她看上去有些狼狽,頭髮凌亂,衣裳不整,而她的臉色也蒼白得嚇人。她慢慢地坐了起來,看向站在桌邊的男子,還有仍然握在他手上的那柄短劍。

  那是一柄黑色的、看上去黯淡無光的短劍。

  陸塵轉過身來,也是沉默地望著她,過了一會之後,他走過去關上了草屋的門扉。

  淒厲的風聲好像一下子小了許多,那一股寒意似乎也被擋在門外,叮噹的臉色好了一些,從地上慢慢爬了起來,但看著陸塵的目光中仍有幾分畏懼,過了一會後,她低聲道:「你剛才差點殺了我。」

  陸塵默然片刻,將黑色短劍收起,走到一旁倒了一碗水,遞給叮噹,然後語氣平靜地道:「你不該在這個時候,還想要摸進我的屋子。」

  叮噹的頭微微低了些,雙手抱著那水碗,在陸塵的床上坐下,慢慢地抿著。

  陸塵走到桌邊拉過一張凳子,在叮噹的對面坐了下來,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打量著她。

  除了剛才那一場驚嚇之外,叮噹似乎並沒有其他的不妥,不過或許是因為有些疲憊的緣故,這個女子的臉色看上去有些憔悴。

  過了一會兒,叮噹將水碗放在一旁,道:「我太累了,走不到山下村子,所以想來你這裡先休息一下。」

  陸塵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可以。」

  ※※※

  床上就有被縟,被子中甚至還有淡淡的餘溫,當叮噹躺下時,便會想到不久之前應該是陸塵躺在這裡。這裡遠不如家中閨房舒適,在這黑夜中卻還是令人安心溫暖的所在。

  陸塵站在床前,為她蓋好了被子,兩人的目光對視了一眼,他的眼睛裡倒映著燭火的光芒。叮噹在被縟下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那是一種隱約顫慄的感覺,但是片刻後,陸塵轉過身走到桌邊,吹熄了那一點燭火。

  黑暗湧來,他的身影變得模糊,他走向床邊,然後在床邊的地上躺倒。

  這一晚,他們的話似乎都很少,不知為何,都沒有再說平日裡常有的那些玩笑輕佻話,更多的只是沉默。

  黑暗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叮噹的聲音幽幽響起,道:「你睡了嗎?」

  「還沒有。」陸塵的聲音從床邊的地上傳了過來。

  叮噹沉默了一會,道:「你冷嗎?」

  「還好,不冷。」

  「你不想問問我為什麼這樣,或者為什麼老是要去山上嗎?」

  這一次陸塵沒有回答,他在黑暗中靜默了一會後,道:「你不說,我就不問。」

  叮噹再一次沉默了下去,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裡,草屋中都沒有任何的聲音,可是因為太過寂靜,似乎總能隱隱感覺到不遠處彼此的呼吸聲,或許,還有自己胸膛裡的心跳。

  叮噹在被縟下,慢慢蜷縮起自己的身子,她的雙手環抱著胸膛,似乎覺得有些寒冷。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輕聲道:「我想跟你說些事,好嗎?」

  陸塵:「好。」

  叮噹:「我上山去龍湖那邊,是去見一個人。」

  陸塵:「嗯。」

  叮噹:「那個人是李季。」

  陸塵:「……」

  叮噹:「我向你借的那些靈石,加上我自己的積蓄,都是給了他,讓他有機會去拜入千秋門的。」

  陸塵:「……」

  叮噹:「他與我私定終生,他說他天賦異稟,只要能有鑒仙鏡的機會,必定會被千秋門收入門下。到了那時,他再來度我上山入門,從此同修大道,便是神仙眷屬。」

  陸塵:「你信了?」

  叮噹:「嗯。」

  黑暗中,陸塵翻了個身,側著身子,目光望向黑暗中不知名的某處地方。過了一會,他輕聲道:「你累了,早些睡吧。」

  叮噹沉默了一下,道:「好。」

  ※※※

  仙城是一個龐大的巨城,它是中土大陸最繁華熱鬧的所在,在這座宏偉的城池內外生活的人族數以千萬計。真仙盟在這裡,它是這座城池多年的主宰,它是如今中土大陸最強大力量的象徵,但是哪怕以真仙盟如此令人畏懼的龐然大物,事實上,其實也並不能完全掌握這座令人敬畏的巨城。

  浮雲司張九平的死在真仙盟中引發了極大的震動,甚至引起了高高在上的一些恐怖真君的震怒,但是對於這座龐大的巨城來說,這件事卻是和大部分的人並沒有太大的關係。



工具人不分男女,這報應來得好快......
arty2008 發表於 2016-9-6 18:19
第四十四章 詭影重重

  三界神教已經式微多年了,哪怕它仍然還有一些名聲流傳,哪怕它偶爾還能鼓搗出一些壞事,但是至少從過去十年的情況看,這個教派已然上不了檯面了。

  所以氣氛的緊張與肅殺,其實都只是在真仙盟內部,甚至更多的只是在浮雲司這邊而已,當然,追查三界神教的命令早已從上頭發了下來,各方各面的勢力也開始緩緩動作,明裡暗裡都有活動,但至少從外表上看,仙城其實並沒有什麼變化,最多的也只是茶餘飯後多了一點談資而已。

  前任浮雲司巡察使老劉,在這一天最終交付了所有的職責,算是真正徹底地退職了。他的心情有點複雜,有幾分失落,也有幾分高興。

  高興是因為能夠在真仙盟中做事,是大部分修真門派中的修士,特別是中小門派的弟子們最嚮往和最好的選擇,在這裡他們有機會得到更好的資源更好的機會,還有平日裡很難得到的尊重;而失落的則是那些東西當然是有代價的,很多時候他們需要流汗流血甚至拚命,而退職之後,這一切便全部結束了。

  老劉在浮雲司裡認識的人不算很多,但也有幾個熟人,所以在這一天大家聚在一起為他喝了一場,可惜的是他很看好的那個年輕人卞哲因為職責在身,已經提前幾天離開了仙城,不能在他即將退隱的日子裡送他最後一程了。

  老劉有些遺憾,不過跟浮雲司的其他老兄弟們喝酒笑談也是很痛快的事情,路快走完了,很多時候看透了也看開了,所以說話也少了很多顧忌,在喝多了之後,酒酣之下他甚至還對過來看他的一位頂頭上司半笑半認真地說了些平日不敢說話的話。

  那個上司是個女子,平日為人端肅嚴厲,但在這一晚卻是一笑置之,不以為意。反而是周圍酒桌上的其他人一個個都變了臉色,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老劉,沒人搭腔。

  老劉察覺到了什麼,可是酒意上頭,一時間就有些反應不過來,便也不想了。等他慢慢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到了他應該離開仙城的時候。

  那一天早上,老劉坐在床上嚇出了一身冷汗,然後收拾包裹一溜煙跑了,愣是沒敢在仙城多待片刻,連約好的其他老兄弟們來給他送行的約定都顧不上了。

  不過幸好,在他出城的過程中沒有遇到任何意外,看起來那位有「黑寡婦」綽號的女人破天荒並沒有生氣,老劉一邊在心裡直呼僥倖,一邊暗自警惕自己糊塗,謹慎小心了一輩子,居然臨老臨走前做了這等蠢事。

  在這樣的念頭交錯裡,他一路走出了仙城恢弘雄偉的城門,漸漸走遠。當熱鬧擁擠的城外大道上,人們來來往往,一片平靜中,喧囂聲裡,從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有些淒厲的驚呼聲時,甚至有許多人都沒反應過來。

  但是也有人聽到了那個聲音,並在事後追查的時候清楚地複述了出來。那個和往常一樣的早晨,急匆匆出城的老劉,在突然失蹤前所留下的最後一聲叫喊,是這樣的:「血鶯……」

  然而,普通凡人遠不知道的事實卻是:真仙盟浮雲司,天瀾真君麾下愛將,執掌浮雲司一方大權,哪怕在龐大的真仙盟中也有盛名的執掌人堂主,是個女子,名叫薛穎,綽號血鶯。

  ※※※

  天亮的時候,叮噹與陸塵都醒了過來。

  沒有再多說什麼,叮噹很快離開了這裡,陸塵送她到了路口,就沒有繼續下山。他看著那個女子匆匆離去的背影,沉默不語。

  她在山上時,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在昨晚的時候,她為何看起來那樣的脆弱與無助?

  她究竟是害怕陸塵、害怕死亡,又或是害怕其他的一些東西?

  後來的她都沒有再說,陸塵也沒有再問。

  日子迅速地又平靜了下來,又或者在表面上,這些生活從未改變過,永遠都是日復一日地重複著。叮噹再也沒有來找過陸塵,那一晚黑暗中她用略微顫抖的聲音所說的那些話,彷彿也只是黑暗中的囈語,悄無聲息地飄散在風中。

  陸塵繼續孤獨地生活著,偶爾去山下的小酒館裡喝喝酒,更多的時候他都待在自己的草屋中。每一天他都嘗試著自己去重新修煉,但是重生的五行神盤資質確實有些太劣,讓他重新的修煉之路走得格外艱難,體內的靈力微乎其微,每一天的進展都不大。但陸塵並未灰心,相反他一直堅持著,在這條曾經走過的道路上重新開始前行。

  至於那黑暗神盤的一面,從那一個晚上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去觸動過。

  因為當他回想起那一片黑暗中的情形時,陸塵清晰地感覺到,至少在那一刻黑暗最洶湧的時候,他隱隱地有一種對自己理智或者身體失去控制的錯覺。

  而那種黑色的靈力,在兩次的嘗試中,幾乎可以肯定是與殺戮和死亡有關。陸塵並不忌諱鮮血,也不害怕黑暗,在他過往沉默的歲月中,這兩樣東西一直都伴隨著他度過了那些日子。但是,如果是只有通過殺戮死亡才能獲得的靈力,這種東西仍然超出了陸塵此刻心中的界限,而且還有一件不起眼卻很重要的事情,讓陸塵下意識地與這黑暗神盤保持著一點距離。

  那是一鍋詭異發酸的兔肉。

  ※※※

  「老劉死了。」

  炎熱的太陽照在屋外,小酒館內雖然清涼一些,卻也沒有好到哪兒去。老馬頭上的汗還在不停地滲出來,他用毛巾擦拭著,半遮住臉,語氣平淡地對陸塵道。

  「怎麼死的?」

  「離開仙城的那一天,在仙城東大門外失蹤的,有人聽到叫喊,但沒人找到他。再發現他的時候,老劉已經是一具屍體,丟在西門外那片黑松林裡,連屍首都已經被野獸啃了一半。」

  陸塵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是魔教下的手?」

  老馬嘆了口氣,將手上的毛巾放下了,然後道:「這段時間浮雲司連死了兩個巡察使,張九平是確定被魔教殺死的,但老劉卻一時斷定不了,在他身上暫時沒發現有魔教動手的痕跡。而且……」
arty2008 發表於 2016-9-7 12:22
第四十五章 白日焰火

  看著老馬欲言又止,陸塵眉頭微微挑起,道:「怎麼了?」

  老馬苦笑了一下,道:「這事挺……據說老馬失蹤的那一天,仙城外大道上有不少人同時都聽到了那一聲驚呼,但老劉喊的並非是喝罵魔教的話,他叫的是薛堂主的名字。」

  陸塵臉色微變,低聲道:「血鶯?」

  老馬點了點頭,道:「正是。眼下仙盟裡氣氛有些緊張,浮雲司裡也是一片混亂,至於薛堂主,聽說已經閉門不出數日了。」

  陸塵想了想,搖頭道:「薛穎脾氣雖然不好,但應該不會是魔教奸細。」

  老馬有些意外,看向陸塵,道:「我記得你與她幾乎從未會面,怎地如此肯定?」

  陸塵淡淡地道:「十年前,她參加過荒谷那一戰。」

  老馬沉默了下來,過了片刻後,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

  仙城中的種種波雲詭譎、暗流湧動,凶險莫測自不必說,但看起來畢竟還是太過遙遠了,似乎絲毫沒有影響到千里之外的那個小小山村。

  清水塘村的村民們依然安靜地生活著,為了大多數人心中那一個虛無縹緲的夢想而努力。

  八月初六的那一天早上,在陸塵像往常一樣下山的時候,他又一次遇到了往山上走來的叮噹。和前些日子相遇時的情況不同,陸塵一眼就看出了這一天的叮噹似乎有些不太妥當,她的容貌依舊美麗,神情卻似有幾分憔悴;她不再神采飛揚,卻有幾分心事重重,甚至當陸塵與她擦肩而過時,一直微微低頭的她竟然都沒有察覺到。

  不知為什麼,陸塵並沒有叫住她,只是在身後默默地注視著這個女子走上山坡,孤獨地向著遙遠山頂的龍湖走去。

  那是不是一場豪賭?

  賭注是不是自己的一生?

  遠去的那個背影看起來異常脆弱與孤單,在她消失於山林中後,陸塵默默轉頭,向著村裡走去。但是不知為何,直到他走進小酒館的時候,那個有些孤單的背影仍然纏繞在他的心頭,總是有幾分古怪的不安感覺,揮之不去。

  老馬看到了他,快步走過來,面色凝重裡帶著一絲緊張,直接關上了大門,然後拉著陸塵坐下。

  陸塵皺了皺眉,看著這個有些緊張的胖子,道:「怎麼了?」

  老馬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道:「情況有些不對。」

  陸塵眼底深處的一抹光芒閃了閃,道:「你說。」

  老馬道:「剛接到的消息,這段日子來,浮雲司下頭的影子已經連死了三個人,都是被人殺的。」他抬頭看了一眼陸塵,話語聲裡有幾分乾澀之意,低聲又道:「死的人裡面,有一個是張九平負責的影子,另外兩個是老劉過去幾年聯絡的。」

  陸塵沉默了下來,坐在桌邊沒有說話,老馬看了他一會,又輕聲道:「現在還沒有消息直接指明就是三界神教幹的,可是……」

  「是他們幹的,寧殺錯不放過。」陸塵忽然打斷了他。

  老馬窒了一下,隨即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我這就……」

  話音未落,他忽然聲音低落下去,像是想到了什麼,與此同時,陸塵也是微微搖頭,道:「浮雲司那邊有些古怪,不是有內奸,就是被人盯死了,不能找他們。」

  老馬緩緩點頭,臉色也漸漸平靜了幾分,眉頭緊鎖片刻後,道:「你說得對,此事我來安排,咱們離開這裡。」

  陸塵追問了一句,道:「多久?」

  老馬道:「三天……最快兩天!」

  陸塵默然片刻,道:「若是我們突然消失,便等若表明這裡有古怪,說不得便會吸引魔教妖人的注意過來。我不過是孤身一人亡命天涯,你怎樣?」

  老馬哼了一聲,道:「我也沒事,前些年的時候,我不也是扛過來了?而且如今仙盟之中,也沒幾個人知曉我的底細,最多就只有兩人而已。」

  陸塵看了他一眼,道:「是誰?」

  老馬道:「天瀾真君和薛堂主。」

  陸塵點了點頭,站起身來,道:「你儘快安排吧。」

  老馬道:「好。」

  ※※※

  走出小酒館,外面依然是晴朗而炎熱的天氣,在陽光下安靜的小山村,顯得格外祥和寧靜。陸塵看了看周圍,心裡有幾分莫名的感覺,他在這裡住了十年,認識了這裡的一草一木,雖然這裡的村民並不都是好人,和他也都是泛泛之交,可是看著這個村子,他卻還是意外地感覺有一絲溫暖。

  不過,他很快就將這一絲情緒掃出心緒之外,他轉身向草屋走去,在那個孤獨的山腳下屋子中,他也有一些東西需要整理。

  走過那棵大槐樹下的時候,陸塵的腳步頓了頓,他看了一眼釣魚的老漁翁,笑了笑後,終究還是沒有上去說什麼,而是直接走了過去。

  知了在他身後拚命尖厲地叫著,似乎快要發狂一般對抗著這酷熱的天氣。

  走上山路的時候,陸塵抬頭看了一眼茶山,這些年來,或許真正跟他親近些的,便只有那個女子了吧。

  可惜她把賭注壓在了別人身上了。

  不過那樣也好,再怎麼說,別人也比自己要更有前途一些罷。

  他嘴角有些苦笑,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忽地一僵,因為在這一刻,他忽然看到遠處茶山山頂上的某處,突然有一道火光閃過,然後揮舞了片刻後,又很快消失不見。

  那是……白日裡的火把嗎?

  若是一場賭博,後果便要自己承擔。

  陸塵走進自己的草屋,開始收拾東西,只是這草屋中走來走去,那些東西拿起又放下,過了一會,他在床邊坐下,輕嘆了一口氣,心想自己原來是真的了無牽掛。

  他沉默地坐了一會,目光平靜卻有幾分不經意的茫然,但很快就沉靜了下來,過了片刻,他忽然站起,然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邁步向茶山上走去。

  滿山的靈茶樹迎風搖曳著,青翠的枝葉依然生機勃勃,似乎在這盛夏的時節也沒有被這酷熱的烈日所嚇倒。
arty2008 發表於 2016-9-7 18:10
第四十六章 魚兒上鈎

  陸塵行走在山路上,漸漸走高,身後的草屋包括山下的村子都漸漸變得渺小起來,那條流淌過清水塘村的小溪看上去也變得像是一隻細小的長蛇。

  茶山上很安靜。

  有鳥鳴有風聲,但還是很安靜。

  山路有很多條,時不時便有岔道口出現在眼前,陸塵偶爾會停下腳步仔細回想一下,然後向著茶山高處看上一眼,回憶不久前那個突兀出現的火把亮起的方向,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約莫半個多時辰後,他在快接近山頂的一條山道上停下了腳步。在他身前丈許遠外一棵靈茶樹下,掉落著一根枯樹枝,一頭焦黑,像是被灼燒過一樣。

  陸塵盯著那樹枝看了一眼,然後走過去在它旁邊蹲下,拿起仔細端詳了片刻後,忽然將手往枯枝焦黑的那一頭摸了摸。

  樹枝上仍有幾分餘溫。

  他默然站起,目光向四周掃去,地面、草叢和樹林。

  有凌亂的腳印,有踩踏歪斜的野草,還有折斷的樹枝和打斷飄零的葉子。

  山風吹來,這山峰高處似有幾分寒意。

  陸塵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後面無表情地邁步繼續向前走去,走向茶山後方,山峰西麓的方向。

  ※※※

  「嘩啦!」

  一陣水花聲突然從清水溪中響起,倒是將大槐樹下的老余嚇了一跳,抬眼一看,只見溪水中的魚漂激烈抖動個不停,先是一怔,隨即大喜過望,驚呼一聲連忙拚命收線。

  只是那魚線先是繃緊,隨即忽然向後猛地一扯,一股大力陡然傳來,便只聽一聲悶響後,那魚線從中斷開。

  老余身不由己地向後退了兩步,心中一沉,還要再繼續做些什麼的時候,便只見那水下深處忽地黑影一閃,轉眼間卻是不見了。溪水上蕩起一陣漣漪,如風過水面,很快又慢慢平復下來。清澈的水中,卻是再也不見任何異常,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了。

  「啊呀!」老漁翁口中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吼,跺腳捶胸滿臉沮喪,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有人溫和地笑道:「可惜了啊!那好像是一隻大魚。」

  老余回頭一看,只見身後大槐樹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年輕人,一身白色長衫,眉目清秀,手持一面摺扇,扇面上畫著一幅高山流水圖,哪怕是在這炎熱的夏天裡,他看上去居然仍是有幾分飄逸出塵的氣度。

  這個年輕男子看上去笑容很是溫和,人也很好看,讓人第一眼看到便覺得很舒服,很順眼,老余在看到這個年輕人後的第一感覺,居然是這傢伙好像比前些日子的李季看起來還更好一些嘛。

  不過這個人,他以前是沒見過的,看著並非是清水塘村裡的人,老余素來也不是個會交際的人物,當下皺了皺眉,便一聲不吭地轉過頭去,繼續拿起了魚竿,整理魚線去了。

  後頭的那個年輕男子倒也並不著急,微笑著看著老余,過了一會才道:「老丈,你在這裡釣魚很久了麼?」

  「唔。」老余有心想不答話,但那年輕人的態度實在好,總讓人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還是下意識地應了一下。

  那年輕人拿著扇子笑著扇了兩下,看了看天,道:「這麼熱的天,雖然挺難受的,不過聽說天熱時有一些魚與眾不同,反而會浮出水面,大概剛才便是那樣吧。」

  老余吃了一驚,回頭看了他一眼,道:「當真如此?」

  那年輕人笑了笑,收扇拱手道:「我也是聽說來的,可不敢跟你保證哦。」

  老余想了想,點點頭道:「好罷,我繼續釣魚就是了。」

  那年輕人含笑點頭,也不說話,就那樣站在大槐樹的樹蔭下,似乎這浮生悠閒,正該是悠哉而過。

  而老余倒也沒有什麼反感,反正那年輕人也不打擾他釣魚,只是在他偶爾目光轉動時,會突然發現遠處,這個村子裡的某些角落裡和路上,多了一些人影,而那些人的面孔,似乎有幾分陌生。

  ※※※

  與了無牽掛的陸塵不同,當胖胖的老馬在屬於自己的那家小酒館裡的後堂中收拾行李的時候,便發現屬於自己的東西,或者說需要想要帶走的東西,似乎格外的多。

  他收拾了一件又一件,裝了一包又一包,直到最後連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瞪著半屋子跟小山似的行李,面露沮喪之色,喃喃道:「算了,這要是被那傢伙看到,怕是要被他罵死。」

  他搖著頭,面上有惋惜痛苦之色,嘆著氣踢開了幾包行李,又拎起了幾包放在一旁,整理了一會,最後在屋子中間只剩下了三包東西。

  隨後,老馬不再收拾了,而是走到一面牆壁邊,先是用力推開了一個櫃子,然後手在牆角邊摸索了片刻,一道暗門便打開了。

  一隻鼓鼓的袋子躺在這個暗格中,裡面不時傳出細微的撞擊聲,像是裝了許多小石子。老馬小心地將袋子提起,面上露出幾分滿足之色,用手輕輕摸了摸,又用力抱了一下,然後走回屋子中間,塞進了其中一件行李深處。

  做完這件事後,老馬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滿意之色,環顧四周,便準備離開這間屋子的時候,忽然從前頭酒館大門處,傳來了幾聲清晰的敲門聲。

  「砰、砰砰!」

  伴隨著敲門聲響起的,還有一個聽起來十分溫和的年輕男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似乎帶著幾分笑意,道:「有人嗎?」

  老馬轉過身,看著外頭小酒館門口處,不知為什麼,忽然間眉頭皺了起來。

  ※※※

  陽光灑落下來,萬道金光,炎熱無比,但是茶山後龍湖的水,卻依然波平如鏡,就像是一塊美麗的寶石般鑲嵌在這座山峰上。甚至當人靠近湖邊的時候,便會感覺到一絲在這個酷熱的天氣中難得的濕潤與清涼。

  山是青山,水是碧水,山峰倒映水中,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山水之間,本是清靜之地,然而此刻卻有一陣喧鬧聲從那湖畔傳來,兩個身影在那龍湖湖邊,一男一女,彼此相對。
arty2008 發表於 2016-9-8 13:05
第四十七章 誰言情深

  茶山後龍湖,湖畔。

  男的俊俏瀟灑,女子美麗動人,本該是一雙天造地設的璧人,但此時不知為何,他們卻彼此怒目而視,激烈爭吵著什麼。

  女的是叮噹,男子卻是前些日子已經拜入千秋門修仙煉道的李季。

  此刻叮噹的外表看起來有些狼狽,身上衣裳和一邊的袖子上都有些拉扯的痕跡,面上頭髮也有一點亂了,一縷秀髮微微傾斜,落在她雪白的腮邊。

  而李季看起來身上倒是沒什麼異樣,只是此刻他眉頭緊皺,面帶憤怒之色,正直盯著叮噹,口中帶了幾分壓抑到極點的怒氣,吼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哪來的這麼多話,我不是已經跟你說了好幾次了嗎?接引你上山入門這件事急不得,要慢慢來!」

  叮噹冷笑一聲,目光銳利得如刀子一般,恨聲道:「你這話騙鬼去吧。當初拿我靈石的時候,一切都說得好好的,只要你拜入了千秋門,立刻就來接引我入門,然後同修大道,這才幾天,你就翻臉不認賬了?」

  李季臉上青氣一閃而過,怒道:「這事哪裡有這麼容易,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再說了,門中許長老不久前才慘死於魔教暗算,現在舉門上下群情激奮,都在追蹤魔教妖孽兇手,我怎麼好提此事?」

  叮噹面色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冷笑道:「說得好聽,當我是鄉野愚婦麼?我早打聽過了,此事千秋門根本束手無策,只能上報真仙盟,請仙盟做主追查。如今的千秋門做完許長老的後事後,就沒有其他的約束了,前幾天貴門主是不是還剛剛收進了一個新徒弟?」

  李季面上神情僵了一下,一時間竟是啞然無語。

  而叮噹則是又咬了咬嘴唇,一跺腳道:「若是你硬是不肯的話,那就將那些靈石還我,再按咱們原先說好的替我湊足千枚剩餘之數,讓我也去走一趟鑒仙鏡,是死是活,是仙是凡,我也就聽天由命了!」

  李季雙手緊握成拳,面色漲紅,道:「我、我現在哪來的那麼多靈石?」

  叮噹盯著他看了半晌,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今你一人登仙門修仙道,前程光明,我卻在這山野小村裡每日受人白眼折磨,日日期盼著卻難得能見你一面,你知道這其中滋味麼?」

  說到最後一句,叮噹眼裡已是紅了,盈盈水波流轉,一行眼淚流淌下來。

  李季咬咬牙,只是道:「我說了,此事急切不得,你再給我些時間。」

  叮噹抹了抹眼睛,不知怎麼,她看著李季的臉色神情,慢慢地又柔和了下來,眼中有一絲淒切的哀婉,低聲道:「李郎,李郎,我對你的心意,你難道真的不懂麼?」

  李季垂下了頭,默然不語。

  叮噹向前走了一步,道:「從看到你第一面時,我就喜歡你了,從你給我畫的那幾幅畫卷時,我就想著跟你一輩子了。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你知道麼?」她輕聲哭泣著,道:「我是想著去修仙,但是更想著和你在一起,我們兩個人以後一起修煉得道,逍遙自在,長生不老地做個神仙眷屬,好不好,好不好……」

  說著,她伸出手拉住李季的手掌,抱在自己的胸口,這般哀婉地看著他。

  李季抬起頭來,面上神情幾番變化,猶豫、忐忑、歡喜、嚮往、難過、恐懼又或是其他什麼各種各樣的情緒,在那短短的一會兒間便從他臉上一閃而過。手掌上,傳來了那個女子身體的溫暖,還有熟悉的柔軟肌膚的感覺。

  他的神情忽然冷了幾分,看著叮噹的眼睛,寒聲道:「你這樣拉過的男人的手,有多少隻了?」

  叮噹身子猛然一顫,彷彿在瞬間如墜冰窖,就連她的手都在剎那間冰冷一片。她向後退了一步,可是身子猛地一頓,卻是李季反手一抓,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掌。

  他睜大了眼睛,不知為何面上神色看起來有些猙獰,他向前走出一步,一下子靠近了叮噹,盯著她,目光如刀鋒般鋒利,彷彿要看透這個女子的內心最深處。

  就連他的話,也在這時顯得如此的凌厲:「在我之前,你又陪多少男人上過床了?」

  叮噹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她的臉一片雪白,嘴唇不停地抖著,胸膛激烈地起伏著,卻彷彿根本喘不過氣,只有淚水不停瘋狂地流著。

  她對著李季拚命地搖著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李季咬著牙,那張看上去英俊不凡的臉龐都有了幾分扭曲,他憤怒地望著叮噹,忽地一甩手,拋開了叮噹的手,怒吼道:「你這個賤人,為何要騙我!」

  叮噹的身子身不由己地踉蹌著退了幾步,她淚流滿面,她哭著喊道:「不是這樣的,我是真心喜歡你啊,我真心要和你過一輩子的……」

  「誰要和你一輩子在一起!」李季喝道,打斷了叮噹的話,他的眼睛看上去都有些紅,咬牙切齒地道:「似你這等低賤無恥的賤人,人盡可夫的娼婦,也敢妄想仙道,滾吧!」

  叮噹彷彿連站都站不穩了,一下子癱坐在地上,面無血色,望著李季,看上去似乎已經有些語無倫次地道:「你、你怎麼能這樣?當初你跟我要錢,跟我說那些甜言蜜語的時候,你不是這樣的!」

  李季一腳將旁邊一塊石頭踢飛,直接落入了龍湖之中,噗通一聲掉落下去,似乎此刻的他心境中也滿是憤怒。他指著叮噹,怒不可遏,彷彿是盯著一個生死仇人,大聲道:「你當時為何不對我說清楚?你用那些髒錢給我鋪路,其實全是為你自己,對不對!」

  叮噹慘笑了一下,看著那個男人,面色依然蒼白如紙,淚水也沒有停住,但目光卻似乎明亮了一些,在那一片傷心中,她靜靜地看著李季,然後輕聲道:「李郎,我記得你應該是很高興地拿著那些錢,去給自己鋪了一條登天路啊!」   
arty2008 發表於 2016-9-8 19:37
第四十八章 紅顏生死

  李季的拳頭再一次握緊了,他的臉一片鐵青,卻是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來。

  叮噹哀哀地看著他,眼神中漸漸被一股絶望之色所淹沒,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力,她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山風吹來,她的衣裳迎風飛舞,粉色的衣裙就像是春天時候的桃花,艷麗而嬌嫩。她的手輕輕拂過自己的臉頰,擦去了淚痕卻擦不乾淨,蔥白的手指拈起落下的秀髮放在鬢邊耳旁,讓自己更整齊些,更好看些。

  陽光下的桃花般的女子,在風中微微顫抖著,一如凋謝前最美又淒涼的感覺。

  她輕聲說道:「李郎,你嫌棄我了麼?」

  李季沒有說話。

  叮噹怔怔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後,她慢慢低下了頭,道:「我知道了。」

  李季哼了一聲,忽然道:「別裝作那可憐樣子,之前你在山頂那邊突然點亮一個火把,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嗎?山下是不是有你的姘頭,你在叫他上來?這些日子來,你是不是已經給我戴了不知多少的綠帽子!」說到後來,他臉色又變得憤怒無比,死死地盯著叮噹。

  叮噹搖了搖頭,面色蒼白地道:「我沒有對不起你。但是如果你一定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你不要我,我、我……」她彷彿心痛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但過了一會後,還是咬了咬牙,道:「若是沒有你,我還是想要去修仙,你把靈石還我吧,大不了我們從此成為陌路之人。」

  李季怒道:「我剛才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麼,現在沒有,一千靈石不是個小數目,你且等我一段時日,最遲一年以後,我就還你。」

  叮噹手撫胸口,淒然笑道:「你也知道不是個小數目麼,等你一年,我又怎麼等得起,那時候你不知又是怎樣了。總之吧,求你給我一條生路,要麼接引我上山,要麼還我靈石,我自去走一遭鑒仙鏡。」

  「沒有!」

  叮噹咬了咬牙,道:「若是這樣,我就豁出去走一遭南松山了。」

  李季悚然一驚,臉色大變,喝道:「賤人!你想做什麼?你這是要故意讓我成為滿門笑柄,從此之後抬不起頭來嗎?」

  叮噹看著李季,嘴唇蠕動了幾下,末了終究還是惘然一笑,轉身向山道那邊走去。

  李季一個箭步衝過來,抓住叮噹的肩膀,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麼,你瘋了嗎?為何一定要如此逼我?」

  「我沒逼你!」叮噹甩開他繼續向前走去,哭著哽咽道:「我、我只是平凡女子,我想不了那麼多,就只想著要……」

  話音未落,忽地叮噹全身一僵,突然身子頓住了。

  龍湖湖畔,一下子猛然安靜了下來,彷彿連一絲吹拂過的山風,也陡然消失了。

  叮噹慢慢地垂下頭,向自己身子看上去。

  一截帶血的刀鋒,從她的腹部穿了出來。殷紅的血滴,從刀刃上緩緩滴落,墜落在腳下的泥土地上,與污濁的淤泥混雜在一起,成為黑暗的顏色。

  劇痛,從小腹上如潮水般湧來,彷彿正在撕裂她嬌嫩的身軀,碾碎了她的心,她慢慢轉過頭,帶著一絲絶望與難以置信的悲涼,看著身後的那個男子。

  「你……」她指著李季,低聲痛苦地喊著。

  李季低吼一聲,拔出了刀刃,頓時血花四濺,叮噹哀鳴一聲,身軀顫抖才要歪斜,忽又被李季抓住臂膀,右手如修羅惡鬼般一揮,那冰冷的刀刃再次插進了叮噹的胸膛。

  「呃……」叮噹整個身子都縮了起來,彷彿是怕疼的孩子,蒼白著毫無血色的臉龐,絶望地看著身邊的這個男人。李季再一次抽出了刀刃,向後退了一步,鮮血泉湧,瞬間染紅了叮噹的半邊身子。

  叮噹慢慢地倒了下去,臉上兀自有難以置信的神情,只是到了最後的時候,她臉上卻慢慢平和下來,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李季,眼中泛起的是如悲憫一般的憂愁與纏綿。

  ※※※

  忽有風聲,忽有怒吼,忽有那一道身影從山間衝出,瞬間衝到跟前,一下子將李季從叮噹身邊撞飛了出去。

  李季人在半空悚然一驚,但隨即反手便是將那帶血的利刃直接刺向這衝來的人影。

  此時衝出的人正是陸塵,迎著刀刃,他側身一讓,一拳便向李季臉上打去。

  李季此時已經拜在千秋門門下修煉了一段時日,雖然還說不上什麼道行小成,但勉強算是在修行境界最低的煉氣境上稍有收穫,怎麼說還是比常人強上一些。是以當他一眼看出來人乃是山下清水塘村裡那個村民時,頓時便是冷笑一聲,沉身穩住,手臂向上一抬,只要格擋住這偷襲的一拳,接下來他殺這毫無道行的凡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然而就在此刻,他忽然只覺得右腳大腿處突然一陣劇痛,瞬間如撕裂身軀般的痛苦猛然傳來,李季一聲大叫,驚恐無比地向後退去,低頭一看,卻只見是剛才陸塵在一拳向他面門打來的時候,另一隻手上不知何時,竟是陰毒無比地又抓著一把黑色短劍,而且奇詭無比悄無聲息地避開了他所有感知,直接插進了他的大腿處,隨即還兇殘無比地立刻向旁邊一拉,惡狠狠地割出了一道觸目驚心的巨大傷口。

  這等手段,如此兇殘,當真是他聞所未聞的惡人,明明看過去並沒有什麼道行,只是個普通人,但實際上卻是在瞬間便幾乎就擊潰了他。李季站立不穩,直接摔倒在地,一時間眼中看著陸塵手中那柄如惡魔般的黑色短劍,竟有幾分恐懼之色。

  陸塵還要上前,忽然卻從背後聽到叮噹的叫聲:「陸塵……」

  陸塵的腳步頓了一下,看了一眼驚恐的李季,隨即收起短劍走到叮噹身邊,抱住了她的身子。

  鮮血轉眼間湧了過來,沾染上他胸口的衣服。陸塵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了看叮噹的身子,他的目光掃過這個女子血肉模糊的小腹,再看了一眼她胸膛上穿心的傷口。

  叮噹顫抖了一下。

  陸塵默默地將她抱得緊了些。

  叮噹有些吃力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我的傷……你、你還能救我麼?」

  陸塵抱著她,沉默了片刻後,緩緩搖了搖頭。

  叮噹哭了起來。她哀傷地哭著,眼淚如珍珠般滑落,落在她帶血的身軀,過了片刻後,她淚眼朦朧地看著陸塵,彷彿天真的孩子帶著最後的希望,伸出她滿是鮮血的雙手,輕輕而無力地抓住陸塵的衣襟,把頭靠在他的胸口,哭著哽嚥著,連聲音都顫抖著道:

  「我、我要死了嗎?」

  陸塵抱緊了她,迎著她的目光,再一次沉默過後,低聲道:「是。」




殺人,尤其殺修者獲得的黑色靈力應該會更多吧...
arty2008 發表於 2016-9-8 20:38
第四十九章 管它呢!

  春天的桃花盛開之後,終要凋零,從枝頭掉下落入風塵,化作泥土塵埃,於是再不相見。

  猶如人生,留不住你青春笑顏,美麗風姿。

  我們終須離別。

  當山風吹過,湖水漣漪,美麗卻憔悴的女子靠在他的胸膛,等待著最後的別離。如春風不再,桃花將逝,就這樣黯然凋落。

  她微微轉了轉頭,看了一眼遠處那個跌倒在地的李季,眼神中似有幾分複雜情緒,然後收回目光,落在了陸塵身上。她的臉色越來越是蒼白,但神情卻漸漸平靜了,像是終於接受了這最後的結局。

  她甚至還低聲勉強地笑了一下,不知是笑什麼,陸塵、李季,又或是她自己?

  「喂!」叮噹聲音輕細得幾乎模糊不清,對著陸塵道,「你啊,有沒有喜歡過我呀?」

  陸塵看著叮噹,想了想,道:「應該有吧。」

  叮噹笑了起來,雖然中間劇烈咳嗽了兩下,低聲道:「又騙人!喜歡的人怎麼會說應該不應該呢?」

  陸塵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

  叮噹嘆了口氣,無力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然後道:「我喜歡那個人呢,可惜看錯了他啊!」

  陸塵道:「別說話了,休息一下吧。」

  叮噹沒理會他,輕輕喘息了一會,然後道:「陸塵,我快死了啊,你答應我一件事行不行?」

  陸塵看了她一眼,道:「你說。」

  叮噹有些淒涼地笑著,然後轉頭再一次看向李季,看著那個面上帶著驚懼之色的男子此刻已然不復原有的瀟灑模樣,可她眼中卻還是浮起一絲溫柔,然後低聲道:「求你放過他吧!」

  陸塵定定地看著叮噹,過了片刻,道:「是他把你害成這樣的,他看不起你,他還……」

  叮噹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辯駁,只是說了一句話:「我還是喜歡他。」

  陸塵的話音戛然而止,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沉默地看著懷中的這個女人,最後輕聲道:「值得麼?」

  叮噹抓住他衣襟的手慢慢鬆開了,彷彿最後的氣力都在逐漸消失,可是她好像看起來輕鬆了很多,臉上有溫柔的笑意,就好像她當年最美麗的年紀,最溫柔的夢想終於實現——有一個心愛的人共度一生,神仙眷屬,逍遙自在。

  她笑著對陸塵說,帶著刺眼的鮮血與生死之間驚心動魄的絶望的美麗:「管它呢……」

  她的頭開始慢慢低垂,但目光仍是望著陸塵,溫柔中有懇求之意。陸塵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了,我答應你。」

  叮噹笑了起來,彷彿卸下了最後一點重擔,她不再去看這身邊的兩個男子,她的目光望向龍湖那邊,看著那青山綠水、湖光山色,有風吹來,浮動她的秀髮在風中微微飄揚著,異樣的溫柔。

  「好美的湖啊。」叮噹低聲說道,然後閉上了眼睛。

  ※※※

  茶山之上,龍湖湖畔。

  一片靜寂。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候,陸塵將叮噹漸漸變冷的身體輕輕放了下來,然後站起身,向李季走了過來。

  李季手按著大腿上的傷口,有些驚恐地向後退縮。他本是出身豪門世家的公子,從小就沒吃過苦,哪怕後來家道中落,還是比大多數凡人過的要好得多。至於後來拜入了千秋門修煉,也因為時日太短,並沒有真正去嘗試著進行些修士間的鬥法與廝殺。

  他會在狂怒中殺人,卻也會在痛苦鮮血下恐懼。

  「你、你別過來,別忘了,你答應過叮噹不殺我的!」李季大聲地喊道。

  在他的喊聲中,陸塵走到他的面前,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忽然一掌打在他的後頸處。

  李季的叫聲戛然而止,白眼一翻,身子向前撲倒,一下子就昏了過去。

  ……

  等李季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周圍光線暗了下來,再看看天色,卻已經是黃昏了。

  他的腦後兀自有種火辣辣的痛楚感傳來,讓李季齜牙咧嘴地痛哼了一聲,當他坐起來後,立刻就發現了自己此時最害怕的那個人並沒有離開。

  陸塵仍然還站在龍湖湖畔,只不過此刻他一身衣服上,除了原本沾染的叮噹的鮮血外,還多了不少的泥土塵埃。在陸塵的身前,龍湖湖畔的土地上,已經多了一座新建的孤墳。

  沒有墓碑,沒有松柏,只有一抷新土,靜靜地蓋著那個已經永眠的女子。墳頭向湖,面山望水,如一個女子寄情這如畫山水間,笑而不語。

  陸塵轉過身來,大步走到李季身前,李季立刻向後躲去,不知為何,恐懼控制了他的身子,明明他之前還看不起此人不過是個凡人,此刻卻根本生不出抵抗之心,口中只是喊著:「別殺我,別殺我!」

  陸塵一把抓住他胸口衣襟,然後直接拖到了那新墳前,將他摔在地上,冷冷地道:「磕三個頭。」

  「我磕!我磕!」李季連忙一疊聲地應道,同時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既然讓自己磕頭,那便是看在叮噹份上,饒了自己一命了。

  他重重地磕頭下去,咚咚咚三聲,磕得實在,任誰也說不出什麼不是來。然後才直起身子,道:「這樣可以了罷,放我走……」

  話才說到一半,突然一道黑光在他眼角餘光中掠過,而他的聲音猛然被堵在了喉嚨裡面。那一刻,李季的心臟突然收縮起來,他難以置信地盯著陸塵,全身顫抖。

  似來自黑暗最深處的那柄黑劍,握在陸塵的手中,無情而兇狠地刺入了他的身子。

  血肉割裂,血花四濺。

  李季大叫一聲,哀嚎著翻滾著身子,想要向旁邊逃去,但在他身後的陸塵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瞳中閃過詭異的光芒,那是黑色的火光,如九幽黃泉燃起的火焰,以魂魄為食,猙獰地睥睨著人間。

  一隻手抓住他的脖子,另一隻手抓著黑色短劍,如手提豬狗,面籠殺氣,手起而劍落,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刺了下去。

  一劍!一劍!一劍!

  一劍!一劍!一劍!

  他如地獄重生的惡鬼,殘忍無情地出現在這世上,帶著一絲瘋狂與可怕的黑暗,在黑色的焰火熊熊燃燒中,用黑色的短劍不停地刺入李季的身軀,直到將他所有的鮮血與生命都榨乾碾碎。

  鮮血飛灑在半空,將陸塵的衣衫盡數染紅,那黑火在鮮血中狂野焚燒著,似一場癲狂的盛宴。

  「你……答應了……放過我……的……」

  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的李季,在生命最後的彌留時刻,絶望地向陸塵說著這顫抖的話語。

  而此刻一身染血如同惡魔的陸塵,握緊了短劍後退了一步,直視著這個將死之人的雙眼,面色冷漠如冰,冷冷地看著他痛苦地嚥下最後一口氣。

  然後他慢慢走到了湖邊的那座新墳邊。

  他坐了下來,望著這一片湖水山峰,像是對自己,又像是對著身邊墳塚中的那個人,低聲說道:「管它呢……」


  (第一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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