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逍遙小書生 作者:榮小榮(已完成)

   
mobs 2017-1-14 21:04: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91 4034215
mobs 發表於 2017-4-27 23:46
第一百六十章 再遇馮教授


    再次見到的李軒的時候,他正在房間裡面,怔怔的看著一隻風箏出神。

    王妃壽誕,世子殿下大晚上的躲在房間裡面看風箏,怎麼想都不正常。

    看到李易,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亮色,抓起那隻風箏站起來,說道:「今日我將這風箏負上重物,從屋頂拋下,它便像是那樹葉落下一般,速度極慢,若是將這風箏做的更大一點,自然能負重更多,若是將其做的再大一些,豈不是可以帶著一個人從高空落下嗎?」

    聽完他這番話,李易覺得他作為一個二世祖實在是埋沒了人才,如果能多給他一點啟發,恐怕當後世大洋的另一邊,伽利略發現自由落體定律,牛頓發現萬有引力定律,萊特兄弟發明出飛機的之後,不是被人們所讚揚,而是會被罵作不要臉的抄襲狗。

    當然,前提是這個世界還會有這些人。

    「理論上來說,人是可以飛到天上的。」李易看著他說道。

    這句話無疑是給李軒的世界帶來了曙光,照亮了他的整個人生。

    他近來一直在想這些事情,不過卻苦於無法驗證,總不能做一隻大風箏讓王府的護衛背著從崖上跳下來……李易肯定的答覆使得他的心落在了實處,接下來,只需要像他這些天在做的事情一樣,慢慢的向著目的推進,總有一天會實現他心中所想。

    這一段時間,在李軒的眼中,整個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沒有去過海邊,但他遣人問過有經驗的船伕,得知站在海邊向海面望去,從遠處駛來的帆船,看到的先是桅杆然後才是船體,從而印證了李易所說的,他們腳下踩著的土地,並不平坦,便類似與繡球一般……

    而像他剛才所提出的想法,也是這幾天來一點一點推進,最終才得出來的,他想像著若是有一天人能像鳥兒一樣飛上天空,那該是如何的境況?

    當然,這些事情不能一蹴而就,需要慢慢去實現,搖了搖頭,將這些念頭拋到腦後,說道:「走吧,去外面走走。」

    李軒也算是王府的半個主人,今夜的賓客之中,認識他的人不在少數。

    看到他和一個陌生人共同出現,兩人似乎頗為熱絡的樣子,欲要抬頭打招呼的時候,對方早已從身旁走過,尷尬的嘴巴半張站在那裡,心裡面則是疑惑,早就知道寧王世子行事不拘一格,如今看來傳言非虛,就是不知那年輕男子到底是何等人物,居然讓世子親自作陪……

    作為今夜的主角,寧王和寧王妃身份尊貴,自然不會時時刻刻都在外面拋頭露面,只有一些重要的客人,才有資格讓他們親自作陪。

    此時,某處燈火通明的廳內,有著為數不多的幾道身影。

    坐在主位上一雍容華貴的女子笑著說道:「前些日子,燕妃從慶安府省親回宮,帶回了一種名為如意露的奇物,陛下大為讚賞,已將此物列入貢品,只是未曾想這如意露,竟是出自王府。」

    「姐姐喜歡的話,這次回宮,便多帶些回去。」寧王與寧王妃分坐在她的兩側,此時開口的正是寧王妃。

    「如此便謝過妹妹了,陛下如今批閱奏章之時,已經離不開此物了。」那眉宇間透出貴氣的女子笑著說道。

    雖然這裡是寧王府,但寧王與寧王妃卻對這女子頗為的客氣,實在是因為她的身份特殊,連他們都沒有想到,這次壽誕,她居然會不打一聲招呼的過來。

    …………

    和李軒走在一起,總是會引來一陣圍觀的目光,李易找了一個藉口將他打發走,一個人閒逛了一會,品嚐了一下王府用來招待客人的東西,心中微微的有些失望。

    所謂的美食也不過如此,和心中的期望差距太大。

    「你這豎子,怎麼會在這裡?」

    一道極度意外以及驚訝的聲音陡然在耳邊響起,李易愣了一下,回過頭,看到那日見過的馮教授正一臉怒色的指著自己。

    這一道聲音太過突然,周圍的眾人也被嚇了一跳,視線不由望了過來。

    馮教授在慶安府還是很有名的,尤其是對於一眾學子來說,經受過他訓導的人不在少數,心中紛紛好奇,到底是何人,竟惹得馮教授如此生氣。

    李易也差點被嚇到了,他與這馮教授無冤無仇的,這幅樣子,像是自己壞了人家閨女清白,老丈人找上門算賬的既視感,別人看到了不誤會才怪。

    「馮教授,這是何意?」李易轉頭望著他。

    「豎子,你不是說從小便有怪病,每每想到考取功名之時便會臥床不起,大病一場嗎?為何當了縣尉,看起來反而更加的精神?」馮教授每每想到那日他對自己編造的那些謊話,自己居然傻乎乎的信了,心裡面就有一種恥辱的感覺。

    訓導了這麼多年的學子,便是舉人進士見了他,也都是恭恭敬敬的,居然被一個秀才給愚弄了,過了這麼久還沒嚥下這口氣。

    從董知府口中得知這傢伙已經是安溪縣尉的時候,心中便更加鬱鬱難平了。

    李易有些不滿的看著他,還堂堂府學教授呢,張口閉口就是豎子豎子的,素質在哪裡?

    看來這馮教授,這麼多年的聖賢書,也是白讀了。

    有關他成為縣尉的事情,有本事他去問當今皇帝啊,在他這裡撒什麼氣,以為自己願意啊?

    「都說是怪病了,什麼時候好哪裡有准……或許這縣尉之職,恰好就是一劑良藥呢?」李易懶洋洋的說了一句,順手端起一盤糕點,從馮教授身旁走過。

    他可不願意在被這馮教授罵作「豎子」,雖說對方的品階比他高,但一個市教育局局長,能管到縣公安局局長嗎?

    明顯不能……

    既然這樣,也就不用再搭理他了。

    「無可救藥,無可救藥!」

    被如此敷衍加無視,馮教授看著這書生淡然離去,猛地揮了揮袖子,大怒說道。

    而那些曾經被馮教授訓誡過的仕子,看向李易的背景,則是已經帶著一點小小的敬意了。

    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到,敢和馮教授如此說話的學子,佩服,佩服啊……
mobs 發表於 2017-5-8 11:49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世子獻禮     

    「何事讓馮兄如此生氣?」

    遠遠的看到馮教授在那裡吹鬍子瞪眼,有不少與他相熟之人走過來,其中一位中年男子看著他,有些疑惑的開口問道。

    「罷了罷了,此事休要再提!」馮教授怕繼續說起這件事情,自己會被那不思進取的書生氣出病來,擺了擺手說道。

    「呵呵,莫不是那李縣尉又得罪馮教授了?」

    一道略有些調笑的聲音傳來,眾人扭頭望去的時候,紛紛神色一正,抱拳道:「董大人。」

    來人正是董知府。

    董知府笑了笑,擺了擺手說道:「今夜只有董文允,沒有什麼董大人。」

    見董知府如此隨意,眾人心中也逐漸放的開了,終於有一人忍不住問道:「不知文允兄剛才說的李縣尉,到底是怎麼回事?」

    董知府哈哈一笑,說道:「此事,還要去問馮教授啊。」

    見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馮教授也不好再隱瞞,便將事情從頭到尾的說了一遍。

    「竟然不願為官?」

    「不能入仕的頑疾?這種藉口,馮兄竟也相信……」

    「那《弟子規》倒是一篇佳作,昨日我才拜讀過。」

    「聽說新任的安溪縣尉,乃是陛下御筆親封的,不知是真是假?」

    「此事當然是真的,只是他既然有功於教化,按理應該封他一個學官才是,為何陛下偏偏封了他一個縣尉?」

    眾人聽完馮教授的講述,開始議論紛紛,董知府乾咳了一聲,說道:「陛下此舉,定然有著某種深意,我等不可妄加猜測。」

    剛才對此事好奇的官員聞言,立刻閉口不言。

    妄自揣測聖意,可是為官的大忌。

    「剛才那人,真是李縣尉?」

    劉縣令跟在董知府的身後,腦海中浮現出剛才那個熟悉的背影,心裡面再次顫了顫。

    他也是沾了董知府的光,今夜才有資格來這裡,行事卻也是戰戰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惱了某位大人物。

    可再看人家李縣尉,面對品級不知道比他高了多少的馮教授,居然還能如此的不卑不亢,事後瀟灑的離去,就像王府是自己的家一樣,要說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縣尉,打死劉知縣都不信……

    不行,看來今日回到縣衙之後,還得再嚴肅的告誡那逆子一番,最近這段時間就好好的在衙門裡待著,少出去給他惹是生非。和李縣尉的誤會,也儘早的忘掉……

    …………

    「聽聞妹妹前些日子患了頑疾,做姐姐的本應前來探望的,奈何出宮不易,如今見到妹妹氣色甚好,我也就放心了。」那雍容華貴的婦人拉著寧王妃的手,一臉笑意的說道。

    「多謝娘娘掛懷,臣妾的身體如今已經無礙了。」寧王妃聲音柔和的說道。

    那美婦拍了怕她的手說道:「什麼臣妾不臣妾的,這裡又沒有外人,你我姐妹相稱就好。」

    說完,她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疑惑之色,說道:「對了,今日怎麼沒有看到軒兒?」

    寧王妃笑了笑,說道:「他不知道姐姐來了,怕是還在房裡,我這就差人去叫。」

    她的話音剛落,便有一道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

    「父親,母親!」

    李軒剛剛踏進屋門,看到屋內除了母親之外,還有一位婦人,待看清她的長相後,愣了一下,隨後就立刻拜倒在地:「軒兒見過娘娘!」

    那華貴氣質的美婦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親自走上前,將他扶了起來,說道:「你這孩子,數年不見,倒是和我客氣起來。」

    上上下下的端詳了李軒幾眼,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幾年沒見,軒兒真的長大了,這一表人才的,誰還能想起來之前那個整日流著鼻涕的小傢伙?」

    美婦一番話說的李軒臉色微紅,他小時候被送到宮中和那些皇子公主們一同接受教導,那時候娘娘便待他極好,遠離王府,身處京都,經常被那些皇子們欺負,而在他受了欺負的時候,娘娘每次都會替他出頭,訓誡懲罰那些皇子,在那一段時間裡面,他對皇后娘娘的感情,甚至要超過了生母。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那些欺凌他的皇子們,在被明珠暴揍一頓之後,還要站成一排,讓皇后娘娘板著臉訓誡……每當這個時候,他便站在娘娘的身後偷笑,雖然也是鼻青臉腫的,心裡面卻甚是開心。

    時隔數年,再次見到皇后娘娘,難免會有些疏離之感,但對方這一番話說下來,因為時間而產生的隔閡頓時一掃而空。

    「你剛才是要給王妃獻禮吧,讓娘娘看看,軒兒送給王妃的是什麼好東西?」那美婦坐回主位上之後,眼睛卻還看著李軒,笑著問道。

    李軒向門外招了招手,便有下人托著精緻的錦盒走了進來。

    李軒從他手裡接過錦盒,恭敬的跪倒在寧王妃面前,說道:「孩兒祝母妃容顏不老,青春永駐,壽與天齊!」

    他平日裡對於父親母親的叫著,覺得更親近一些,這等嚴肅的場合,連稱呼也鄭重了起來。

    「什麼容顏不老,青春永駐的……,這些話都是從哪裡學來的?」寧王妃聽到他說的這些話也是愣了一下,這樣的賀壽話,還是第一次聽到。

    不過她雖然驚奇,但心中還是有幾分歡喜的,畢竟作為女人,有誰不希望自己容顏不老,即使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是好話又有誰不喜歡聽?

    李軒從地上起身,親自打開那錦盒,取出了一個精緻的瓷瓶。

    為了避免誤會,原先如意露的瓷瓶自然已經被他給換了,這瓷瓶精美異常,打開之後,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從瓶中逸散了出來。

    「好香……,這是何物?」

    見王妃看著他,李軒解釋道:「此物名為香水,是採集花瓣之精華製作而成……」

    他將李易教他的那些神乎其神的話說出來,不只是王妃,連皇后娘娘都被唬住了。

    女人對於香水天生便是敏感的,即便她們之前從未聽過此物,但只要想想就能清楚它的用處。

    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是特殊的那一個,無論行走到哪裡都有一種清新淡雅的獨特味道,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拒絕這樣的禮物。

    望著寧王妃手上的「香水」,坐在上首的皇后娘娘臉上浮現出些許豔羨之色,還有一絲淡淡的,任何人都沒有覺察到的落寞。
mobs 發表於 2017-5-8 11:49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亭中閒談        

    作為當朝皇后,後宮之首,母儀天下,皇宮之中,各種珍稀物事數不勝數,香水雖好,但也只是能引起她一時的心緒波動而已。

    只不過,貴為皇后的她,出宮一次極為不易,像這樣的長途跋涉,有生之年,還不知道能不能有下一次。

    目光怔怔的望著堂下的年輕人,一別數年,他已經不是那時候的頑童了。

    「娘娘,這裡還有一瓶香水,送給您吧。」

    李軒見她怔怔的望著自己,以為皇后娘娘對這香水也感興趣,本來打算兩瓶全都送給母親,此刻卻改了主意。

    小時候皇后娘娘待他是真的好,雖然如今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但李軒卻一直唸得他的恩情。

    皇后目光柔和,笑著收下香水,李軒走下去,有些迫不及待的打開那幅畫卷,說道:「母親,這是孩兒為您畫的畫像,您看看喜歡嗎?」

    在他打開那畫像之後,皇后的視線也望了過去,看到那畫上栩栩如生,宛若真人的畫像,也是微微一愣,不由的讚歎道:「這畫……竟然如此真實,怕是連宮廷的畫師都畫不出來。」

    看到那畫的時候,便是王妃自己的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驚豔之色,隨後才白了他一眼,說道:「你有多少本事,我還不知道嗎,這幅畫定然是讓別人畫的……,怪不得前些日子從我這裡拿了幾幅畫像,我早該想到的。」

    被王妃毫不留情的拆穿,李軒的臉色也不由的微微一紅,說道:「什麼都瞞不過母親,這畫像其實是我拜託李易畫的,那香水,也是我讓他做出來的。」

    「哦,李易,可是那治好我鬱結之症的奇人?」王妃聞言,有些驚訝的問道。

    對於這個名字,她隱隱的有些熟悉,略一思忖之後,便立刻想到了。

    畢竟那些日子深受鬱結之症困擾,對於那治好她頑疾的奇人,還是有著較為深刻印象的。

    「就是他。」李軒點了點頭說道。

    「鬱結之症,奇人?這是怎麼回事?」皇后娘娘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之色,開口問道。

    一直在王妃身側陪著的寧王,終於笑了笑開口:「前些日子,王妃身患奇疾,連宮中派來的御醫都束手無策,幸得有一奇人獻上良方,王妃的病症才得以痊癒。」

    「竟有此事?」皇后娘娘聞言,站起來說道:「此人卻是應當重賞!」

    「娘娘放心,已經重賞過他了。」寧王笑著說道。

    那如意露和烈酒的生意,王府只要五成利潤,便是看在這件事情的份上,也算是他佔了大便宜。

    「既懂醫術,又有如此的畫功,倒也算得上是一個奇人。」皇后娘娘看著那畫像說道;「僅僅憑藉幾幅畫像,就能畫出如此的神韻,便是成為宮廷畫師也綽綽有餘。」

    「娘娘要是喜歡,我請他為娘娘也畫一幅就是了,至於宮廷畫師……還是不必了。」李軒還真的擔心皇后娘娘把李易弄到宮裡當什麼御用畫師,那樣的話,他的生活無疑會少了很多樂趣,急忙說了一句,便飛快的跑出去了。

    皇后本想叫住他,眼神一撇,看到寧王妃手裡的香水和畫像,剛剛抬起的手又放了回來。

    「行了,不用陪著我了,今夜是妹妹的壽誕,你們二人怕是也要在外面露一下面的。」

    片刻之後,送皇后娘娘去了內堂,寧王和寧王妃向門外走去。

    …………

    今夜的王府中很熱鬧,李易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處僻靜的花園,一隻手托著一碟點心,另一隻手拎著一壺果酒,向花園深處的一處涼亭走去。

    今夜選擇來這裡,到底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除了李軒之外,唯一一個認識的人還是那馮教授,現在要是出去,指不定又得被那喜歡訓誡別人的傢伙罵。

    還是這裡安靜,李易在涼亭中坐下,吃著點心,喝著果酒,隱隱的可以聽到有人在唱著曲子,聲音還挺好聽。

    這個時代,似乎什麼宴會都流行舞樂助興,李易剛才看到一群人圍在那裡,還沒有走過去湊熱鬧就遇到了馮教授,被「豎子」「豎子」的叫了兩聲之後,就沒有去看的想法了。

    剛才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宴席正好開始,也沒興致再去面對一桌子陌生人,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然後和李軒打一聲招呼,就回去睡覺。

    點心吃多了,膩得慌,果酒的味道還不錯,喝一口解解膩,放下酒壺沒多久,身後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的聲音。

    正向涼亭這邊走過來的人似乎也沒有意識到,這麼偏僻的角落居然會有人,跟在為首男人身後的蒼老身影低聲開口道:「大人,要不要趕他走?」

    老者沒有壓低聲音,坐在涼亭裡面的李易皺了皺眉頭。

    這老傢伙是誰,這麼霸道,當王府是他家啊?

    李易沒有見過寧王,但見過他的畫像,那男人要比寧王的年齡大上一些,顯然不是這王府的主人。

    不過,今天晚上出現在王府中的,幾乎都是有身份的人,來人或許就是什麼大官,他一個小小的縣尉,或許還真惹不起,準備起身離開。

    可惜了還剩半碟點心沒有吃完,回去怕是還得自己親自動手,到底是吃蛋炒飯還是吃麵,這是一個讓人糾結的問題。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那男人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

    他走上亭子,在另一邊坐下,只是淡淡的望了李易一眼,並未開口,似乎有心事的樣子,望著樹影之外的燈火出神。

    時而有年輕人高談闊論的聲音從那邊傳來,說的大都是國事,倒也能隱隱的聽清楚,那些是慶安府今年的新科進士,只等朝廷任命,便可以真正的踏入仕途,或許若干年後,他們中的某些人,也會成為位列朝堂的一方重臣。

    男人心中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忽有所感,轉過頭,看到那年輕人將碟中的點心遞了過來。

    「來一塊?」李易看著他,挑了挑眉道。

    對於這個並不霸道的大官,李易心中還是有幾分好感的。

    看著對面的年輕人自己捏了一塊糕點扔進嘴裡,那中年男人怔了那麼一瞬,隨後便笑了笑,向前伸出了手。

    「這點心味道還不錯,不過吃多了會膩,最好去外面偷……拿壺酒來。」這位大官看起來挺平易近人的,李易善意的提醒了一句。

    那中年男人只吃了一塊糕點,卻似乎對眼前的年輕人感興趣起來,見他穿著像是讀書人,問道:「你是今年的新科進士?」

    「慚愧慚愧,虛讀了幾年書,至今不過是一個秀才而已。」李易淡淡的說了一句,臉上的表情卻看不出一點慚愧的意思。

    那男人聞言,心中稍感疑惑。

    一個秀才出現在今夜這樣的場合,倒是有些奇怪,不過他對此也不在意,習慣性的鼓勵兩句:「你年紀尚小,無需因此慚愧,以後用功讀書,未必不能高中,為國效力。天下仕子乃是一國之本,既便不能成為進士,再進一步成為舉人,也有為官的資格。」

    「仕子是一國之本?」李易倒是沒有在意這位大官像馮教授一樣教育他,順口反問了一句:「一國之本,不應該是百姓嗎?小時候你先生沒教過你?」

    說完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個世界雖然大體的軌跡和華夏相似,但細微之處往往差距很大,這句在前世很著名的話,有可能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

    「此言何解?」那男人皺眉看著他。

    「百姓為水,君王為舟,水能載舟,亦能……」李易說了半句便停下來。

    那男人正聽的好奇,見李易陡然停下,抬頭問道:「亦能怎樣?」

    「水能載舟,亦能……煮粥……」李易的肚子叫了兩下,有些尷尬的說道:「有粥嗎,肚子餓了……」
mobs 發表於 2017-5-8 11:50
第一百六十三章 愛才之心        

    事實證明,官大真的好辦事,一會兒的功夫,幾道小菜,以及散發著香氣的銀耳蓮子粥就擺在了亭中的石桌上。

    「繼續說下去。」飯菜已經端上來了,中年男子看著他催促道。

    「剛才說了哪兒了?」李易肚子正餓著呢,也不客氣,先喝了幾口粥,這才開口說道:「哦對,想起來了,說到煮粥……,這銀耳蓮子粥煮的火候有些太過,銀耳都煮散了,很影響口感,不過這幾道小菜味道還不錯,你要不要嘗嘗……」

    「……」中年男人一時語滯。

    「嗯,你說的對,這粥的火候的確太過了。」中年男人喝了幾口粥,在這件事情上和李易達成了一致。

    靜靜侍立在男人身後的老者,聞言一張棺材臉也不由的抽動了兩下。

    一國天子,瞞著滿朝大臣微服出巡,就是為了和人討論粥的火候問題嗎?

    從京城走水路到慶安府,只需一日的時間便能抵達,但若是想要回宮,至少也得六七日功夫。

    此次出巡並未大張旗鼓,沒有大隊人馬隨同出巡,但為了保護陛下和娘娘的安全,宮中高手幾乎傾巢而出,行程上自然快不到哪裡去。

    若是不小心暴露了陛下的身份,回朝之後,怕是那些御史言官們就有的忙了。

    時間緊迫,趕緊回宮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討論什麼火候問題啊!

    當然,這些話他只能在心裡想想,卻是不能說出來。

    …………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說的好啊。」從一個秀才口中聽到如此論調,實在是令他心中驚訝。

    「如果百姓能夠安居樂業,吃得飽穿的暖,誰會閒著沒事幹跑去造反,誰造反他們和誰急,但如果連吃都吃不飽,除了造反,還真沒別的事幹了。」

    道理就是這麼個道理,如今以儒家治國,維護的自然是儒家的利益,即仕族和統治者的利益,對於底層的百姓,關注還遠遠不夠。

    閒著沒事幹,有個人嘮嘮嗑解解悶也挺好的,雖然眼前之人可能是什麼大官,但他說的也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對方聽不聽得進去,李易其實無所謂。

    「治大國如烹小鮮,總之啊,有事沒事別折騰百姓,就不會出什麼大事。」李易撥了撥桌上的一條魚,「就像是這條魚一樣,翻動的次數太多,肉全散了,也就不好吃了。」

    「治大國如烹小鮮……」

    再次聽到一句妙語,男人眼中一亮,正要再追問下去,李易擺了擺手,說道:「算了,吃菜吃菜,不說這些沒用的東西。」

    「沒用的東西?」

    第一次聽人將治國之道說成沒用的東西,男人臉上露出錯愕,隨後便眯著眼睛看了對面的年輕人一眼,也不惱怒,心下倒是對他更加好奇。

    言談雖然不多,但他可謂字字珠璣,便是一些看起粗糙的話語,細想起來,也有那麼幾分道理。

    「這兩年我景國多災多難,旱災剛過,南方又遭水患,西北荒僻之地,盜匪賊寇橫行,又有惡鄰齊國屢犯我國邊境,民間有傳言說是因為當今天子失德,才引來諸多惡果……」

    「放屁!」

    中年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李易打斷了:「天災,和皇帝有什麼關係?照這麼說的話,早上出門不小心跌了一跤,是不是也可以歸咎於天子失德了?」

    除了莫名其妙了封了他一個縣尉的事情,讓李易對當今皇帝有些怨言之外,其他方面,對他的印象還算是不錯的。

    畢竟,從景國推行的種種政令來看,那位皇帝陛下似乎也不是一個昏君,單說暫時免除慶安府以及周邊受災幾城稅收之事,就算是李易也得記著他的好。

    男人身後的老者剛想說一聲「放肆」,在當今天子面前居然也敢用那一個不雅之詞……不過,他還沒說出口,就見陛下在身後擺了擺手,怒視了那年輕人一眼之後,便閉口不言了。

    「說的好!」

    李易自然不知道,他這一記無形的馬屁,剛好拍到了對面男人的心裡。

    這年頭,皇帝也不好當啊!

    景國境內,哪裡遭了災,哪裡鬧了匪,哪個地方出了怪事……,全都怪在皇帝的頭上,他這個皇帝當的也是夠冤的。

    對面年輕秀才的話雖然難聽,但卻聽得他渾身舒爽,要不是顧及身份,連他也想這麼痛快的罵出來。

    一瞬間的功夫,他再次看向那年輕人的時候,眼中就充滿了欣賞的目光。

    年輕人,有想法,有見地,可堪大用!

    雖說科舉仍然是讀書人進入仕途最為普遍也是最重要的方式,但是國家正是急缺人才的時候,不會一條路堵死,若是真正有在某一方面出眾的人才,由地方官員聯名舉薦,吏部審核之後,再呈給皇帝,倒也不是不能破格錄用。

    此刻,對於眼前的年輕人,他顯然是動了這樣的心思。

    當然,以他的身份地位,根本不用地方舉薦,吏部審核,封官加爵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年紀輕輕,倒是有幾分真才實學,雖然只有秀才功名,但也並無大礙,朝廷從來不會埋沒人才,你若有意,我可向朝廷舉薦舉薦,想來為你謀個一官半職還是可以的,不知你意下如何?」中年男子看著李易,笑著開口。

    他是真的動了惜才之心,幾句話聊下來,對於他在治國方面的見解很是認同,當然,也不排除剛才那一句「放屁」,也在他心裡面加了不少分。

    既然是人才,就要為國所用,君臣攜手共同建設和諧美好的國家才是正道,埋沒人才……這不是明君做的事情。

    李易剛剛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臉上的表情又有些發愣。

    此景此景,貌似有些熟悉。

    這好像是,第二次了啊……

    就是隨便的聊幾句天而已,至於嗎?

    果然是禍從口出,早知道,剛才就不應該說那麼話的。

    緩緩的放下筷子,一臉惋惜的說道:「不瞞你說,在下其實從小便患有一種頑疾……」
mobs 發表於 2017-5-8 11:50
第一百六十四章 縣令驚懼        

    「呵呵,朕怎麼從未聽說過,有何頑疾是不能入仕的?」看著那年輕書生放下筷子,告辭離去,中年男子笑著說道。

    「此人居然用如此拙劣的藉口敷衍陛下,實在是可惡。」老者陰測測的聲音飄了出來。

    「妄圖欺君,該當何罪?」

    「按律當斬。」

    老者的聲音頓了頓,隨後又開口道:「不過,不知者不罪,他不知道陛下的身份,倒是可以從輕發落。」

    「呵呵,常德啊常德,刀子嘴豆腐心,你這老毛病,幾十年都沒有改變。」中年男子笑了笑,說道。

    老者冰冷的臉上露出稍許的暖色,他是從小看著陛下長大的,從牙牙學語的幼童到他成為小皇子,被先皇立為太子,再親眼看著他登基為帝,至今已有幾十年了。

    都說帝王無情,然而他卻十分清楚,當今陛下重情重義,乃是難得的一代明君,兩人之間的關係,看似主僕,勝似主僕。

    「走吧,出來走走之後,胸口倒也不那麼悶了。下去查查剛才那位年輕人,小小年紀,不想著為國效力,學什麼隱士……,不過,雖然性子還需打磨,倒也是個可造之材。」中年男子笑著說了句,背著手向外面走去。

    老者緊隨其後。

    隨著兩人的離去,四周的暗處,無數人影晃動,轉瞬就消失在了原地。

    …………

    一路溜躂出了花園,腹中還有些飢餓。

    李易心中後悔,早知道這位大官先生和馮教授一樣,到最後也會讓他做官,剛才說什麼也不會說那麼多話,不然也不至於沒有吃飽,一碗粥才喝了一半,菜也只動了幾口,倒是有些可惜了。

    搖了搖頭,打算過去和李軒打個招呼,早點回去睡覺。

    而此時,不遠處,某處寬闊的亭台四周,正是歡聲笑語,觥籌交錯的熱鬧場景,這裡聚集的大都是仕人,正值時局動盪之時,承蒙寧王邀請,藉著王妃壽宴的機會,一群人圍在一起頭腦風暴一下,議論議論國事,或許還真能商討出什麼好的辦法。

    除了慶安府受到邀請的大小官員之外,今年出自府內的新科進士也全都在內,這些人都是國家未來的棟樑,只等朝廷的正式任命下來,便能立刻走馬上任,光榮正式的成為景國公務員。

    今夜之所以邀請他們,也是存了一些提攜考校的意思。

    諸多新科進士,正是金榜題名,意氣風發之時,還沒有經過殘酷現實的打磨,胸中滿懷報國之情,終於有機會抒發一下自己的理想抱負,借此時機,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談至興處,揮手便是一篇詩詞,似乎不這樣做,表達不了自己憂國憂民之心一樣……

    亭台之內,有歌妓舞姬助興,每當有人做出詩詞的時候,照例要上去傳唱一下,今夜這樣的場合,不管作品本身好與不好,也不會有人給個差評。

    當然,詩賦也在科舉考察範圍之內,能考上進士的,寫出來的詩詞也不會太差。

    而此時,場內某一個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角落,劉縣令獨自坐在一張空桌之上,自斟自飲,顯得有些孤獨寂寥。

    董知府和幾位大人眾星拱月的坐在中間,一個小小的縣令跟班,也不好意思湊過去,只能一個人坐在角落裡面,看著那些新科進士們大出風采,遙想自己當年意氣風發之時,眼神迷離……

    王府的酒不錯,劉縣令不知不覺間便有些微醺了。

    稍微偏過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某處花園拐出,徑直向著這邊走了過來。

    「李縣尉。」劉縣令心中疑惑,不知道李縣尉一個人跑到那裡去幹什麼,站起身,準備等他過來的時候打個招呼。

    今夜的王府中,兩人都是孤身一人,頗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

    剛剛放下酒杯,從位子上站起來,看到兩道身影跟在李縣尉的身後走出。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中年男子,長相普通,但行走間卻有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藉著燈光,劉縣令只能模糊的看到對方的臉,但正是望了這一眼,讓他的腳下一軟,整個人打了一個激靈,瞬間醉意全無。

    雖說這張臉他十幾年來也只見了那麼一次,但對於劉縣令來說,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金殿面君,這是劉縣令這輩子最輝煌的時刻,陛下的龍顏,試問誰能忘,誰敢忘?

    「謝謝你的飯菜啊……」

    李易剛從花園走出來,看到那大官和那個聲音陰測測的老者也跟著出來,隨意的擺了擺手,看著對方揮手示意,走去了相反的方向,倒是沒有再提讓他當官的事情,繼續向前走去。

    應該去哪裡找李軒呢?

    看到這一幕,劉縣令哆嗦著又一屁股坐回了位子,至於和「李縣尉」打個招呼的事情,卻是連想也不敢再想了。

    他連陛下都是那麼隨意的應付,他劉知縣又何德何能?

    …………

    王府這麼大,要找李軒也不容易,不辭而別又似乎有些不太好,李易正想著找個人給他帶話,自己先回去睡覺,迎面走來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年輕女子。

    女子長得極美,身著羅裙,不施粉黛,眉若遠黛,眸若秋水,端得是一位人間絕色。

    「噗……」

    看到這位人間絕色,李易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

    女子臉上先是浮現出一絲紅暈,隨後就變的惱怒,說道:「你笑什麼?」

    「沒笑。」

    李易一臉嚴肅,下一刻,沒忍住再次笑了出來。

    「哈哈,你這身打扮,真的,真的是……」

    女子臉上惱怒之色更深,一隻手習慣性的摸向腰間,才發現今日換了裝束,佩刀也沒有攜帶,對著李易比了比拳頭,說道:「你再笑一聲試試?」

    雖說作為一個女人,她的這一身打扮再也正常不過,但習慣了她穿那一身捕快裝,李易打心眼裡就沒有把她當作女人,此刻她換了一身裝束站在自己面前,還真有些不太適應。

    不過,看她握起的拳頭,李易就知道再這樣笑下去會出大事,急忙止住笑,說道:「不笑了不笑了……,一會要是見到李軒,記得告訴他一聲,告訴他我先回去了……,再見,哈哈……」

    李易見勢不妙開溜,李明珠握了握拳頭,有些羞怒的看了他一眼,正事重要,終究沒有計較,大步的向前走去。

    「為何別人的詞就唱得,我的偏偏唱不得,莫非你看不起我崔某?」

    穿過那些仕人聚集的地方時,耳邊傳來了一道惱怒的聲音,李易詫異的向著那個方向望了一眼之後,搖了搖頭,還是覺得回家睡覺比較重要,沒打算去湊這個熱鬧,正欲離開,聽到下一個聲音,腳步微微一頓。
mobs 發表於 2017-5-8 11:50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以勢凌人

    「公子誤會了,小女子並無此意,只是今日身體不適,唱功也大受影響,再唱下去,只怕會擾了諸位公子的興致。」清麗女子福了福身,滿懷歉意的說道。

    「什麼身體不適,少拿這樣的藉口來敷衍我。」一個年輕男子從座位上站起,不耐煩的說道:「我怎麼沒有看出來你有什麼不適的地方,讓你唱你就唱,今日諸位大人與各位同年都在場,你若是不唱,才會掃了大家的興致。」

    他此時心中暗惱這伶人不識抬舉,正是因為方才見她唱功了得,才指定她將自己的得意之作唱出來,沒成想她唱起別人的詞作倒是乾脆爽快,到了自己這裡,居然百般推諉,這分明是在這麼多同年和各位大人面前落他的面子。

    清麗女子面有難色,今日王妃壽宴,全府城有名的伶人歌姬都被請來歌舞助興,根本不容她們拒絕,即便是她這幾天正是月事之時,又偶感風寒,身體極為不適,也不敢有所違逆。

    只是此刻身體不適的感覺越發的嚴重,已經有些頭暈目眩,再好的唱功也無法發揮,實在是不適合開口了。

    但她心中也深知,今夜在場的這些人,沒有一位是她一個小小的伶人能夠開罪得起的,咬咬牙,正準備點頭答應,一道嬌笑的聲音從旁傳了過來,一名歌姬走過來,笑著說道:「崔公子有所不知,若卿今日是有些身體不適,崔公子要是不嫌棄的話,這首詞我來唱如何?」

    宛若卿看向那歌姬的眼中露出感激之色,對方同樣也是以唱功見長,在慶安府小有名氣,兩人平日裡並未有過深交,沒想到她這等時刻,會出面幫自己解圍。

    「你算什麼東西?」那崔氏男子冷冷的撇了她一眼,轉頭望著宛若卿,冷聲道:「你當真不唱?」

    那女子被他瞪了一眼,身體一顫,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麼。

    她只不過是身份卑微的歌姬而已,對方可是慶安府仕子中的翹楚,自然不敢再多說什麼。

    對宛若卿投去了一個歉意的眼神之後,便靜靜的退開了。

    對於這樣的場景早就習以為常,場內的歌姬伶人臉上浮現出些許悲憤之色,卻也只能低頭不敢言語。

    「你當真不唱?」

    崔氏男子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略有提高,周圍有不少人停止了談論,視線疑惑的望了過來。

    「咦,延新兄這是怎麼了?」

    「奇怪,延新兄何故為難一個伶人?」

    「呵呵,方才他喝了不少酒,此刻怕是有些醉了。」

    也有距離比較近的人清楚事情的始末,此刻簡單的解釋了一番,眾人心中猜測,無故為難一個伶人,這崔延新今晚怕是真的喝醉了。

    說起來這王府的酒倒是真的不錯,讀書人無酒不歡,他們個個都酒量驚人,今夜卻不敢再放開去喝,只因這酒實在太烈,若是平日自然要舉杯痛飲,今夜卻擔心醉酒誤事……

    眾人都用一種饒有興趣的表情望著兩人,倒是沒有人上去勸解。

    區區一個伶人,賤籍女子,為難了也便為難了,沒有人會放在心上。

    「延新兄,如此為難一個弱女子,怕是有些不妥吧。」宛若卿正要咬牙答應,一華貴衣衫的年輕男子從人群中走出,向著這邊走來。

    「子安兄這是何意?」崔延新看著那年輕男子過來,眉頭皺了皺,問道。

    他與江子安同屬慶安府今年考中的進士,以往交集不多,今夜說過幾句話,想來他也不是愛管閒事之人,卻為何為這伶人女子出頭?

    那年輕男子笑笑,說道:「延新兄不必動怒,若卿姑娘乃是子安舊識。」

    崔姓男子聞言愣了一下,兩人目光對視一眼之後,才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真是想不到,子安兄竟也是個多情種子……」

    「呵呵,不瞞延新兄,在下對若卿姑娘心儀已久,此次高中歸鄉,便想著為她脫去賤籍,納她回去……」年輕男子笑著對崔延新拱了拱手說道。

    「即是如此,我自然不再難為於她。」崔延新點了點頭,既然對方已經開口了,他自然不會堅持,轉頭看著那伶人,說道:「今夜有諸位大人和這些同年在場,既然子安兄有意,你不若便答應下來,也算有個見證。」

    他看出了江子安的意思,此時是有意出言幫他。

    「延新言之有理。」

    「呵呵,子安兄挺身為紅顏,傳出去也是一段佳話。」

    「是極是極,今夜有這麼多人見證,也容不得他日後反悔,你便答應下來吧。」

    霎時間,無數仕子起身說道。

    他們乃是進士及第,自然不可能明媒正娶一個賤籍女子,但納她做妾還是可以的,事實上,這樣的事情在他們之中屢見不鮮。

    距離稍遠一些的官員們,對此也早就見怪不怪,甚至於他們家中的寵妾,之前也是慶安府有名的伶人或是風頭盛極一時的清倌人,此等風氣,在文人之間頗為盛行。

    此時,場中其他歌姬伶人們,臉上的憤懣之色早已消失,望向宛若卿的眼神中充滿了羨慕。

    對於她們這些賤籍女子來說,比起年老色衰,孤獨終老,此生最好的結局,便是如此了吧?

    那位公子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前途一片遠大,即便是做了他的妾室,也不算辱沒,反而是極大的福分。

    江子安微笑的看著清麗女子,柔聲說道:「若卿,不知你意下如何?」

    宛若卿聞言,抬頭看著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道:「江公子的心意,若卿心領了,只是……對不起。」

    身體不適的感覺越來越強,她強忍住暈眩,拿起一張宣紙,上面所寫的正是崔延新的新詞,對江子安微微躬身之後,頭也不回的向著亭中走去。

    眾人見此微微一愣,她竟是寧願選擇唱詞,也不願給江子安做妾?

    那些歌姬伶人看到這一幕,臉上也浮現出了些許遺憾,若是換做她們,恐怕剛才毫不猶豫的便會答應了。

    江子安臉上的笑容僵住,青白交替了一陣以後,則又露出了笑容,說道:「呵呵,看來倒是子安一廂情願了。」

    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拒絕,已然是落了很大的面子,不過,雖然他心中已經惱怒至極,卻沒有露出分毫不悅之色,否則,只會讓人覺得他的氣量太小。

    崔延新對此略微詫異之後,也沒有太過在意,畢竟江子安的事情與他無關,那伶人既然上去唱詞了,他最初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短暫的意外之後,眾人也就不再去想這件事情,轉而討論起崔延新剛才的詞作來。

    「延新的詞我剛才看了,倒是一首難得的佳作。」

    「等那伶人唱出來,延新兄怕是又要出風頭了。」

    「呵呵,心懷天下,以至食難下嚥,寢難安睡,盡顯憂國憂民之愁苦,延新兄實乃我輩之楷模。」

    崔延新聞言,臉上稍稍露出得色,今夜文思泉湧,狀態極好,才寫出這樣一首詩詞,就是為了要在眾位大人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那伶人的唱功不錯,怕是還要為這首詞增色不少。

    宛若卿還未走到亭上,暈眩的感覺越發強烈,邁上台階時,腳下不慎踩空,身體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便在這時,一雙有力的手掌扶在她的肩膀上,她受到驚嚇,猛地脫身,轉過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時,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沒事吧?」那年輕人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沒……事。」宛若卿忍住不適,輕輕搖了搖頭。

    年輕人看著她蒼白的臉色,想起剛才在外面看到的那一幕,眉頭皺起,從她手中拿過宣紙,掃了一眼之後,隨手將其揉成一團,扔在地上。

    「什麼玩意兒。」

    淡淡的不屑聲音,清晰的傳到了場內眾人的耳中。
mobs 發表於 2017-5-8 11:51
第一百六十六章 自取其辱        

    捕快服穿久了,再換上女子穿的裙裝,不止李易看著奇怪,就連李明珠自己都有些不習慣。

    不過,今夜這樣的場合,再穿捕快裝顯然不合適,她穿著彆扭的衣服,和李易擦身而過,走到路的盡頭,又從另一邊折返回來。

    對於寧王府,她顯然也是輕車熟路,折返走了一段路,徑直上了某一座精緻的小樓。

    小樓有兩層,拾階而上,在那二層臨窗的隔間之中,剛才和李易一番暢聊的中年男子剛剛落座,名為常德的宦官靜靜的侍立在他的身後。

    「皇兄。」

    「陛下。」

    對面,寧王和寧王妃恭敬的向他行禮。

    「這裡沒有外人,私下裡就不用行這些俗禮了。」當朝皇帝,名為李宏的男子坐下之後,笑呵呵的說道。

    他此時心情大好,剛才在那年輕人不知他身份的情況下,隨意的閒聊了幾句,讓他覺得任何的禮節或是奉承之語,遠遠不及聽到那一聲「放屁」來的舒暢。

    兩人相繼落座,門口才傳來聲音:「公主,陛下和娘娘在裡面等您。」

    「明珠,快進來。」

    女子走進房間,皇后首先站起來,對她招了招手說道。

    「父皇,母后。」李明珠走過來,先是對兩人行了一禮,又對寧王以及寧王妃斂衽道:「明珠見過王叔,見過姨娘。」

    「快過來坐下吧。」寧王妃站起來,牽著她的手,讓他坐在她和皇后之間,笑著說道:「你這孩子,這幾個月來,也不到王府來看看姨娘,小時候你可是最纏姨娘的。」

    「就怕給姨娘和王叔添麻煩。」李明珠笑著說道。

    「有什麼麻煩的,難道是怕王府虧待了你不成。」寧王妃依舊牽著他的手,眼中有一絲責怪之色,「你說你不好好待在宮裡,非要到這裡當什麼捕快,自古以來,哪有公主當捕快的……」

    寧王妃的話讓她有些無所適從,恰好在這個時候,又有一人大步的邁了進來,李軒沒有在王府中找到李易,只好無奈回去,有下人轉告寧王的話,讓他來這處小樓,便立刻又趕來了。

    陡然看到主位上那熟悉的中年男子,李軒愣了一下之後,立刻又拜了下來,「軒兒見過皇伯伯。」

    「起來吧,起來吧,到皇伯伯這裡來。」景帝招了招手,李軒只好乖乖的坐了過去。

    待他坐下之後,皇后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頭不滿的看著李明珠,說道:「你這孩子,誰讓你偷偷給父皇帶酒的,難道不知道你父皇有喘疾,不能飲酒嗎?」

    「還有常德,讓你看著陛下,你就是這樣看著?別以為我不知道,沒有你,那酒根本到不了陛下手裡。」

    「老奴知罪!」

    景帝身後的老者聞言,立刻跪了下來。

    「起來吧,這件事朕也有錯,過去了就不再提了。」景帝擺了擺手,忽而吸了吸鼻子,疑惑的問道:「哪裡來的香氣?」

    既然他不願再提這件事,皇后也不好再開口,順著他的話題接了過去,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陛下有所不知,此物名叫「香水」,是軒兒剛才送給臣妾的。」

    「香水?」景帝臉上稍為詫異,還未開口,臉上再次浮現出一絲疑惑之色,轉頭向著窗外看去。

    就在剛才的那一瞬,外面原本有些喧鬧的氣氛,陡然變的安靜起來。

    小樓之下,是一片寬闊的場地,乃是今夜那些仕子官員們談論國事的地方,坐在這樓上,倒也能夠聽得隻言片語,習慣了嘈雜的爭論聲音,忽然變的寂靜,自然讓人心中疑惑。

    名叫常德的老宦官早已走到窗前,從窗口往望向下方的時候,老臉上浮現出一絲訝色。

    「是他。」

    片刻之後,景帝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窗前,看到下方那一道年輕的身影時,嘴角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是他啊。」

    看到景帝臉上的表情,寧王以及李軒幾人,也有些疑惑的走了過來。

    …………

    「什麼玩意兒……」

    那年輕人將崔延新的詞作揉成一團,像是扔廢紙一樣丟在地上,再配合他臉上那種嘲諷和不屑的表情,等著那伶人將此詞唱出來的諸位進士明顯的愣在了那裡。

    狂妄,太狂妄了!

    下一刻,他們的心中就浮現出了這樣的念頭。

    崔延新的臉色早已漲的通紅,大步的走了過去,冷冷的看著那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傢伙,咬牙問道:「你說什麼?」

    此人剛才的舉動,明顯是看不起他的得意之作,這對於將才名看得無比重要的文人來說,是不能忍受的侮辱。

    若是就這樣放他離去,今日之事,必將成為他崔延新畢生的污點。

    「是他?」

    「此人不就是方才被馮教授訓斥之人嗎?」

    「延新曾與他結怨?」

    場中的不少人剛才都親眼見到了馮教授發飆的那一幕,瞬間就有人將李易認了出來。

    「我說,這樣的拙作,就別拿出來獻醜了,還非要人家唱出來,詞寫得差不是你的錯,唱出來折磨別人耳朵就是你的錯了。」對於這種表面斯斯文文,實則道貌岸然的所謂讀書人,李易向來是沒有好印象的。

    之前的沈照如此,眼前這位崔姓男子也是如此。

    讀了幾年書,便以為自己才冠天下,目中無人,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欺負一介女流,其餘諸人也只是冷眼旁觀,將來的景國就是由這樣的人治理,何愁不亡?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欺負的人李易恰好認識,時常還會懷念她做的那兩塊桂花糕的味道。

    「狂妄!」

    得意之作被人說的一文不值,尤其是那一句「詞寫得差不是你的錯,唱出來折磨別人的耳朵就是你的錯了」這一句,更是讓崔延新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整句沒有一個髒字,連起來卻讓崔延新有一種想將眼前之人掐死的衝動,怒聲喝道:「狂妄之徒,你又能做出什麼好詞,拿出來讓大家瞧瞧,今日諸位大人在場,若是你做不出什麼好詞,無辜辱罵同年,定要托諸位大人在聖上面前參你一本!」

    崔延新此時心中也是氣憤加鬱悶,他根本就不認識眼前之人,也當他是某位新科進士,被人這麼辱罵,以他的性子當然不會善罷甘休,他對於自己的詞極為自信,衝動之下,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遠處的幾位慶安府本地官員也走了過來,馮教授走在最前面,還沒停步就聽到崔延新說的這番話,在抬頭一看對面之人,身體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延新……」

    崔延新是他極為看中之人,此次科考也不負他所望,取得進士功名,實在是不願看他再次受辱。

    他這些日子在京備考,根本就不知道慶安府近日之事,自然也不明白,他與對面那年輕人比試詩詞,簡直就是自取其辱啊!

    「馮大人,我意已決,今日受此侮辱,斷然不能隱忍!」崔延新大袖一揮,一臉決然的說道。
mobs 發表於 2017-5-8 11:52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敢不敢,再狠一點?

    「詞寫得差不是你的錯,唱出來折磨別人耳朵就是你的錯了……,哈哈,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原先喧鬧的聲音沒有了,李易和崔延新的對話清晰的傳上來,李軒笑的忍不住,能將罵人罵出這種高度的,在他認識的人之中,李易當屬第一。

    小樓周圍有大量大內高手,或許某一個端著碟碗的僕人便是深藏不露的厲害角色,內侍總管常德只是提了幾句,短短時間之內,便已經有人將剛才發生的事情原封不動的轉述出來。

    「呵呵,倒是懂得憐香惜玉。」景帝笑了笑,隨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看著李軒問道:「軒兒也認識他?」

    李軒點了點頭,說道:「回皇伯伯,他叫李易,是軒兒的朋友。」

    「李易?」聽到這個名字,景帝臉上浮現出一絲疑惑,總覺得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一樣。

    「父皇,李易就是那寫出《弟子規》的人,您剛剛才封他為縣尉。」李明珠俏麗在一旁,解釋道。

    作為一國之君,每日事務繁忙,自然不可能記住區區一個秀才的名字,經她提醒,這才想起來,好像真有這麼回事。

    「李易?是不是就是那位治好妹妹頑疾的那人?」這時,一旁的皇后也開口問道。

    「母后,就是他。」李明珠開口道。

    連景帝都沒有想到,他在王府花園中偶遇的那位有趣年輕人,居然和皇家有這麼深的關聯。

    崔延新寫的那首詞他手中已經有了一份,看了看之後,搖頭道:「倒算得上是一篇佳作,那年輕人怕是很難做出更好的。」

    他在心中對於李易是極為欣賞的,但對他的詩才並不瞭解,希望他贏,但也清楚這個可能不大。

    「呵呵,皇兄這次卻是猜錯了。」這時,寧王笑了笑,上前說道:「今晚那崔姓進士便是在場中任選一人,也未必會輸,可他偏偏選了那李易,就只能是自取其辱了。」

    因為李軒的原因,他特意派人調查過李易,能被蘇老學政稱為「景國第一才子」,詩才又豈是隨便一人能比得過的?

    這時,皇后也接口道:「他為妹妹寫的那首賀壽詞倒是不錯,想來應該也是有幾分才氣的。」

    聽說那如意露和香水都是出自那李易之手,兩人自然想看看他今日奉上的禮物到底是什麼,雖然對於他只送了一首賀壽詞略表失望,但卻不得不承認,那詞和字,都是極好的。

    「莫非,朕還是小看他了嗎?」

    景帝略微有些愕然的望下去的時候,李明珠的視線也停留在了李易身上。

    大多數時候的他,還是很好相處的,但若是露出了那樣的表情,就表示……有人要倒霉了。

    …………

    「你倒是去參啊……」

    這麼大人了,還像熊孩子一樣幼稚,欺負不過別人就去找大人告狀……

    不過崔延新這句話顯然嚇不著李易,有本事就去參,最好參的讓他這個縣尉沒得當,以後一定給家裡插上兩炷香感謝他。

    你倒是去參啊……

    參啊……

    崔延新聞言,感覺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差點又沒忍住一口老血噴出來。

    遇到了一個一點都不套路的美男子,任他有萬種方法也使不出來。

    「李公子,我……」宛若卿蒼白的俏臉上露出慌亂之色,急忙從地上撿起來被他揉成一團的宣紙,「我,我沒事的,再唱一首曲子,沒什麼的。」

    李易此刻站出來,亦是相當於站在了所有仕子的對立面,更何況這裡還有這麼多的官員,若是將他們也得罪了,他以後的仕途也就真的毀了。

    縱然她心中十分感激李易的挺身而出,但卻不能為了一己之私,毀掉他的前程。

    畢竟,仕途這一條路,對於讀書人來說,真的是太重要了……

    李易再次將那紙張揉成一團,宛若卿看到他的眼神之後,便不再言語,美目中也多出了一絲堅定。

    場內的慶安府官員,認識李易的只有三人。

    劉縣令,馮教授,以及董知府。

    對於自己下面的屬官,劉縣令當然是調查過的,結果也讓他大吃一驚,力壓沈照,令楊彥州自愧不如,在慶安府眾才子中強勢登頂……

    而馮教授和董知府對於李易的瞭解更深,比文章,比詩詞,場內還真不一定有幾個人能勝過他。

    以小見大,能寫出如此文章和詩詞,想必其他方面的才華也不會低,若非他對仕途無意,這一次的科舉,怕是這些人都得被他的光彩壓下去。

    「這位兄台既然看不上延新兄的詞作,怕是心中已有更妙的作品,何不拿出來讓我等一觀呢?」江子安從人群中走出,笑著說道。

    眼神掠過宛若卿之時,陰霾一閃而逝。

    難怪她不答應自己,原來是早已有了相好……

    「若是有什麼好的詩詞,趕快拿出來吧,別總是遮遮掩掩的。」

    另一道聲音傳出來之後,眾人的目光紛紛望了過去。

    李易見別人還沒開口,上次和馮教授一同來過如意坊的那小官反倒先說話了,心中略微驚訝,不過他也知道,今天若是真的不拿出點幹貨出來鎮鎮場子,恐怕這一關還真的不好過。

    「若卿姑娘,還要麻煩你磨墨了。」李易笑著對宛若卿說道。

    宛若卿卿點了點頭,還有沒什麼動作,只見剛才開口的中年官員大袖一揮,說道:「不用了,本官親自為你磨墨。」

    董知府其實也看不過幾個大男人為難一個女子,但他更想看的是李易能寫出什麼佳作,畢竟他不出手則以,一出手便會讓慶安府整個詩壇震動,以如今詩壇的境況來看,經常像這樣攪一攪,還是有益處的。

    李易看著那小官已經走到一邊開始磨墨,心中不由的嘆了一句,這小官官職不大,倒是愛出風頭,別人官員還沒說話,他倒是積極的很,這輩子的前途恐怕也就這樣了。

    至於其他人,心中則是猜測著董知府此舉到底有何意味,一時間有些拿捏不準起來。

    提筆蘸墨,看了那崔延新一眼,揮手間,一行字已經行雲流水般的寫了出來。

    《丑奴兒》。

    詞牌寫出,看到那一手飄逸的字跡,場中有官員忍不住叫了出來。

    「好字!」

    且不說詩詞內容,單是這三個字,就已經讓他們對眼前的年輕人刮目相看。

    董知府和馮教授見過李易的字,對此倒是不太驚訝,不過,當他們看到上闕寫出的時候,對視了一眼之後,目光同時的望向了崔延新。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崔延新剛才的詞作,大抵的意思是……,閒來無事,獨自一人,登上高樓,憂國憂民,乃至於食難下嚥,寢難安睡,日漸消瘦,通篇就是一個字------「愁」!

    剛才覺得這首詞並無問題,此刻再想起來,則有些矯揉造作,無病。

    畢竟他看起來精神飽滿,身寬體胖,哪裡像是日漸消瘦的樣子?

    不過,這其實也是很多文人的通病,他們平時哪會注意這些,若是說起來,恐怕大多數人都得被扣上一個「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帽子。

    但此刻被指出來之後,自然就不能忽視了。

    此時,李易提筆,上下兩闕已經寫完。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馮教授抬頭看了李易一眼,他身為府學教授,又豈能看不出,此愁不是離愁別緒,而是家國愁思,層層鋪墊,委婉含蓄,含而不露……已然是一篇上佳之作。

    但問題在於,全詞所透露出的悲憤是怎麼回事?

    小小年紀,又哪裡會有這樣的閱歷?

    以他的詩詞造詣,寫出這首詞定然不是為了抒懷,是為了打臉啊!

    「為賦新詞強說愁……」

    崔延新剛剛愁完,他便寫出這樣的句子……馮教授暗嘆一聲,希望今夜之後,崔延新不會留下什麼心理陰影。

    而此時,周圍的一眾進士臉色也發生了些許變化。

    他們的鑑別能力還是有的,這首詞,的確比起崔延新那首高上了不止一籌。

    當然,更重要的是第一句。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這「少年」兩個字,說的何嘗不是崔延新?

    便是連他們,都有一種膝蓋中箭的感覺。

    人生才剛剛開始,很多事情都沒有經歷,哪來那麼多的愁思?

    想到自己之前寫過的詩詞,臉上不由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此刻,崔延新臉色煞白,呆呆的望著紙上,猶如一把尖刀直插心臟,兩行熱淚從眼中滾滾落下。

    抬頭看著李易,心中的悲憤已然滔天。

    「為賦新詞強說愁……,敢不敢,再狠一點?」

    崔延新眼前一黑,竟是當場被氣暈了過去。
mobs 發表於 2017-5-8 11:53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會錯意了

    古有好詩如命之人,與人斗詩落敗,心中郁氣難平,吐血三升;今有崔氏延新,慘遭打臉,因一句「為賦新詞強說愁」,氣急而暈。

    雖說還遠比不上那好詩人,但若是今晚之事傳揚出去,怕是也會成為許多人茶餘飯後的笑料談資。

    若干年後,或許同年的狀元探花甚至當今天子都被後人所忘記,崔進士之名,但凡談起「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典故,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崔延新只不過是一時熱血上湧,氣暈過去而已,也不用請大夫,眾人將他扶到一旁的椅子上,七手八腳的掐人中,扇巴掌,沒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又悠悠的醒轉了過來。

    臉色依舊奇紅無比,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剛才被人扇的,裝出一副虛弱的樣子,再也不敢湊過來了。

    那一句詩詞對他的殺傷力,甚至比打上幾十板子還要嚴重,至此以後,「強說愁」的這一個帽子,他崔延新怕是一輩子也別想摘掉。

    此時,場中文人仕子,大小官員,看向那年輕人的目光立刻發生了變化。

    野史曾雲,蜀漢之時,諸葛孔明於戰陣之前,憑藉三寸不爛之舌,使得王朗理屈詞窮,羞憤欲絕,撞死於馬下。

    他們本以為這只是野史有所誇大,今日見此情形,心中不知不覺間已經信了七八分。

    宛若卿雙手緊緊的攥著衣角,她知道李易的詩詞厲害,但這些人又何嘗不是讀書人之中的翹楚,新科進士,遠非那些自稱才子的人能比的。

    然而,看到李易一首詞寫出,那年輕男子竟然羞憤的暈倒在地,讓她一時間竟忘記了身體的不適之感,櫻唇微張,說不出話來。

    下一刻,心中的驚詫就化作了緊張和擔心。

    「糟了,糟了,李公子他當著這麼多進士和官員的面,將那人氣暈,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若是惹得那些大人不滿,那……」

    她心中自責至極,若是自己剛才沒有推辭那崔延新的要求,也就不會有現在的事情發生,在她極度懊悔的時候,那江子安已經陰沉著臉走了過來。

    「延新與閣下都是同年進士,閣下此舉,怕是有些過分了吧?」

    兩個互不相識的讀書人,見面之時,大抵是「兄台」相稱,「閣下」這兩個字,則有一種疏離之感。

    周圍的進士也紛紛附和,幾乎全都站在了李易的對立面。

    實在是他剛才的那句「為賦新詞強說愁」,雖然是針對崔延新,但卻幾乎將在場的所有人都罵了進去,地圖炮開的有點大,眾人自然對他心生不滿。

    場內的官員對此倒是不太在意,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經歷的事情多了,讀書人之間為了女子爭風吃醋也是常事,捫心自問,若是那女子也是自己的心儀之人,被崔延新如此責難,他們怕是也會做出什麼激憤的舉動。

    當然,董知府剛才的舉動,也讓這些老狐狸不會輕易開口。

    「抱歉,這位「閣下」猜錯了,本官不是新科進士。」李易看著他,淡淡的開口道。

    「本官?」

    江子安聞言表情一滯,周圍眾人心中也是一驚。

    他剛才說「本官」?

    也就是說,眼前之人,在他們之前就已經入仕了。

    今年朝廷對於新科進士的任命還沒有下來,說明他不是和他們同年,雖然他們遲早也會走上這條路,但至少現在還不是,眾人看看崔延新……這他娘就尷尬了。

    這一次,諸位大人們恐怕也不會站在他們這一邊。

    宛若卿看著李易,心中既驚又疑,他什麼時候入仕的……莫不是在騙這些人吧?

    若是在其他場合也還好,但今日可是有不少大人在場,必定矇混不過去啊……

    「呵呵,李縣尉第一才子之名,果然名不虛傳,只是這「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到底是何意?」董知府看著他,笑道:「本官倒是好奇,李縣尉心中到底有何憂慮不便多言,今日不妨說出來,不用擔心冒犯到誰,我景國學子,不以言定罪。」

    董知府此言一出,場中頓時安靜下來。

    他的這一番話,透露出很多信息。

    李縣尉,第一才子……,再之後,便是這首詞中所透露出來的愁緒,到底是何愁?

    董知府一句話將崔延新之事揭過,也沒有人再去關注剛剛站出來的江子安,新科進士們疑惑這「第一才子」到底是怎麼回事……,董知府好像和他很熟的樣子,他們剛才的舉動會不會讓董知府不滿……

    劉知縣和一些品階較低的官員大抵想的也是這些,但馮教授以及董知府身邊的幾人,卻深知董知府的話絕對不止這麼簡單。

    再一細想剛才那首詞,心中頓時瞭然。

    憂國之情,欲言難言,是在忌憚著什麼嗎?

    莫非,他是在借此抒發對把持朝政守和一派的不滿?

    此時,馮教授看向李易的眼神,首次的發生了某些變化。

    以昔襯今,以有寫無,以無寫有,突出渲染一個「愁」字,並以此為線索層層鋪展,感情真摯委婉,言淺而意深,若是一個受排擠打壓,報國無門的忠君之士發此憂愁,還情有可原,但他分明無心仕途,不願為官,何故會有此愁?

    細細品讀,字裡行間所透露出的,是眼看國事日非,自己無能為力,一腔愁緒無法排遣的愁苦,不願入仕,是因為不願為守和派所用……

    而那「不能做官的頑疾」,怕也是出於此才產生的託詞。

    難怪董知府對他另眼相看,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的愁,便是愁到了董知府心裡啊!

    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錯怪了他!

    馮教授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羞紅之色,此等情懷……,自己,遠不如他啊!

    而此時,李易心中還在鬱悶,這哪來的小官怎麼這麼多事,他自己都不知道愁在哪裡,拿出這首詞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打那連女孩子都欺負不要臉進士的臉,哪裡想過這麼多?

    連馮教授都沒說話,一個學官總是插什麼嘴,沒看到馮教授臉都氣紅了嗎?

    「李縣尉,董知府問你話呢……」

    雖然劉縣令很忌憚李易的「背景」,但一直將董知府晾在那裡也不好,見此小聲的開口,提醒於他。

    「什麼,董知府?」李易臉上表情一愣,小小學官搖身一變變成知府,這個彎拐的太急了,讓他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mobs 發表於 2017-5-8 11:53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王爺有請

    「哈哈,為賦新詞強說愁……,我就知道,得罪他的人沒有好下場……」

    小樓之上,也不顧皇帝和皇后娘娘都在這裡,李軒毫無風度的大笑起來。

    一首詩詞就能將人氣暈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此刻,他不由的又想起來那日中秋詩會,在錦繡園中,那什麼慶安府第二才子主動挑釁,等到李易的詞寫出來,那些所謂的才子全都不說話了。

    可惜自己剛才沒有在下面,否則,想必感觸會更深一點。

    心中打定主意,以後定要從李易那裡要來幾首詩詞備著,遇到合適的時機,也像這樣扔出來,瞬間震懾全場,那種感覺,一定會痛快到了極點。

    「軒兒,不得無禮!」

    陛下和娘娘還在這裡,見他絲毫沒有世子儀態的樣子,寧王忍不住訓斥了一句。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有趣,有趣,常德,派人去將他召上來。」沒有想到在花園巧遇的投緣年輕人和皇室有這麼多的糾葛,景帝心中也對他極為欣賞,心中有些惡趣味的想要看看,當他知道自己真實身份的時候,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胸口沉悶的感覺再次出現,呼吸再次變的困難起來。

    不過,這種情形,他幾乎每隔幾天就會經歷一次,此時也並未太過在意。

    樓下,李易剛剛從劉縣令的口中得知,剛才那個沒眼色的好奇小官居然是慶安知府,心中驚詫之後,定了定神,行禮說道:「回知府大人,下官沒有什麼憂慮的,就是隨便發發感慨而已……」

    隨便發發感慨?

    聽到此語,崔延新只覺得熱血再次上湧……

    就算是董知府聽到這句話,嘴角也不由的抽了抽,上次自己沒有亮明身份,他隨口敷衍也就罷了,這一次,當著大小官員的面……敢不敢再認真一點?

    董知府正要再次開口,有一王府的下人走過來,說道:「李公子,王爺有請。」

    王府下人口中所說的王爺,自然就是寧王了。

    眾仕子官員聞言,皆是一愣。

    王爺請李縣尉幹什麼?

    然後,他們又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一個小小的縣尉,如何有資格參加王妃的壽宴?

    就連董知府,對於此事也稍有意外,陛下御筆親封,公主和寧王都對他……,難道這李縣尉也不簡單?

    唯獨劉縣令心中沒有任何的奇怪。

    寧王算什麼,就算是剛才那下人說的是「陛下有請」,他也不會有絲毫的意外。

    畢竟,剛才那一幕,他可是親眼見到的。

    「啊,寧王請我做什麼?」

    作為當事人的李易,也是完全摸不著頭腦。

    「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李公子還是快些和小的過去吧,不要讓王爺久等。」那下人催促說道。

    李易轉頭看向了宛若卿,還沒開口,董知府便擺了擺手說道:「快點過去,本官保證,你走了以後,不會再有人為難這位姑娘。」

    「若卿姑娘既然身體不適,就早點回去歇息吧。」

    知府大人的話可信度還是很高的,李易對宛若卿說了一句,然後才跟著那下人離開。

    走在路上的時候,心裡還在想著,莫非是李軒最近想上天想傻了,寧王要找自己算賬?

    想想又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畢竟經過他無數次的驗證之後,對於李軒的心裡承受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了,好歹他也救過王妃,堂堂王爺,應該不會忘恩負義,恩將仇報才是。

    「李公子,王爺就在樓上,你自己上去吧。」

    那下人帶他繞了一圈,李易有些奇怪的看著這棟小樓,再看看那下人,眼神頓時有些怪異了。

    這棟小樓分明就是剛才他們身後那棟,剛才轉個身就可以從前門進來,這貨帶自己繞了一大圈,從前門繞到後門……,這不是神經病嗎?

    不和神經病計較,走進小樓之後,看到的是一排排手持兵器的護衛,心道這寧王的排場還真大,在自己家都不放心,沿著樓梯走上去,門口的兩個護衛在他身上搜了搜之後,才放他進去。

    「安溪縣尉李易,見過王爺!」

    李易走進去之後,先躬身行禮。

    讀書人只跪父母、君王,王爺比君王低一級,只需要行兩拜禮即可。

    拜完之後抬頭,看到房間裡面的幾道人影,表情微微一愣。

    除了那個只在畫像裡見過的寧王之外,房間裡的都是熟人。

    正在對自己擠眉的李軒,冷冷看著他的李明珠,剛才在花園裡面請自己吃飯的那位大官,以及他身後站著的棺材臉老者。

    李易心中暗嘆,果然是大官啊,能和寧王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最起碼也得是正一品吧……

    然後,他就看到那正一品的大官,忽然摀住胸口,呼吸急促,臉上浮現出痛苦的表情,下一刻,整個人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皇伯伯!」

    「皇兄!」

    「父皇!」

    「陛下!」

    ……

    ……

    房間裡面的幾人同時色變,響起了幾道驚慌的聲音。

    名為常德的老宦官速度最快,身影一晃,便在眼前消失,在景帝倒下之前,將他扶住。

    「來人,快,快傳太醫!」

    當今天子患有喘疾,無論在哪裡都有太醫跟著,哪怕是瞞著滿朝文武微服私巡也不可能不帶太醫,他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回應,兩道身影向著樓下狂奔而去。

    已經被所有人忽視的李易,呆呆的站在房間裡面,一臉懵逼。

    皇兄,父皇,陛下……

    這稱呼------剛才在花園裡請自己吃飯的,居然是皇帝?

    「不好,陛下的脈搏沒有了!」那老宦官兩根手指搭在景帝的手腕上,臉色大變,立刻伸手掐他的人中。

    你妹啊,脈搏沒有,心跳都停止了,你掐人中有個屁用!

    李易見此,心中暗自嘀咕。

    即便是穩重如寧王,此刻額頭上也是冷汗直冒,如果皇兄在寧王府出了什麼事情,滿朝文武可不管他是什麼寧王,指不定一個「弒君」的罪名就扣下來了。

    看著那老者掐的起勁,李易最終還是忍不住走過去,說道:「你這樣掐,沒用的……」

    「滾開!」常德這會哪還顧得了什麼,連頭都沒抬,怒聲說道。

    李易心中微惱,但想到他此刻恐怕也是著急,情有可原,並未太過在意,便在這時,李明珠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向來淡然的臉上首次出現了極度焦急的表情。

    「你有辦法?」

    對於李易的種種神奇手段,她心中是極為清楚的,王妃的頑疾也是因他治好,想到這些,李明珠看他的眼神中,頓時充滿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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