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破碎虛空 作者:黃易 (已完成)

tzuxiang 2017-2-4 01:07:52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 86550
tzuxiang 發表於 2017-2-4 01:42
破碎虛空 第 3 卷 第二章 隔牆有耳

傳鷹辭別了碧空晴,連夜趕路往成都,他體內氣來而復往,去而復還,生生不息,一點疲倦的感覺也沒有,心中惦記著祝赫二人,恨不得長出翅膀來。

    他放棄了從官道快馬狂奔的方法,穿山越嶺,專抄最快的山路急行,不到三日三夜的時間,抵達宜昌,成都在兩日行程內。

    照他估計,他現在應該比坐馬車的魔教凶人,最少要早到了一天。

    傳鷹豪氣大發,心想不如在這里待上一日,找血手厲工來試試他的厚背長刀,乾淨利落地解決了整件事,勝似日後糾纏不休,於是找了一間扼守進城要道的客棧,住了入去。

    房間樸素整潔。

    傳鷹端坐床上,默想戰神圖錄上的諸般秘景,不一刻進入天人交匯的境界。

    天地重歸寂靜,客棧內每一下步聲、談話聲,甚至旅客在床上轉動的聲音,也給接收到傳鷹超人的听覺內去。

    所有雜念被驅逐出他思想的領域外。

    街上的車馬聲,似乎在很遙遠的地方發生,又似近在耳邊。

    傳鷹逐漸收攝心神,整個人的受想意識愈來愈凝鏈,逐漸把所有聲音置諸腦後,便儼迅速離開聲音響處,所有聲音從他的靈智淡出,無念無想。

    就在這一刻,他被一段對話吸引了他的靈神。

    吸引他的並不是說話的內容,而是說話者的殺氣。

    當日傳鷹受傷躲在馬廄,感到一股邪惡的力量在附近,原來是魔教的凶人在搜索他,隨後向無蹤出現,傳鷹的精神有若一個無形的探測工具,感知了向無蹤的善意,便是這類超越日常感官的精神感應。

    傳鷹暫止了精神往更高層次的旅程,集中能力,專心竊听那段對話,其他的聲音立時變得模糊,只剩下那充溢殺意的對話聲音。

    一把沙啞的聲音道︰「姓周那小子的路線摸通了沒有?」

    另一把尖銳刺耳的聲音道︰「老大留下的記號,指出姓周的可能知道了風聲,將會於今夜趁黑趕路,哼,豈知這正給了我們搏殺他們的最好機會。」

    沙啞聲音道︰「只是我們兩人,便足可迅速干掉他們,何須待至路上才動手。」

    尖刺聲音道︰「你有所不知了,姓周的也不是易與之輩,雖然從事正行買賣,卻是少林派俗家弟子中的佼佼者,況且他隨從中還有好幾個硬手,老大不想留下手尾,所以才召集我們七人全體出動要求一擊成功。」

    跟著壓低聲音道︰「況且這次酬勞驚人的優厚,足夠我們兩年花用,老大特別謹慎。」

    跟著發出一下奇怪的聲音,看來是吞了一下口水,道︰「那妞兒的確很美,確是我見尤憐。」

    兩人一齊瀅笑起來。

    傳鷹听到這,一股怒火升起,這票大盜分明受人主使,要去干一件害財劫色的滅絕人性惡行,自己豈能坐視不理,看來唯一暫時把厲工的事拋開一邊,因為只有當這批凶徒聚集一起時,他才可以一舉搏殺。

    沙啞聲音忽喝道︰「誰?」

    一把沉雄的聲音道︰「老五,老七,是我。」

    尖刺聲音釋然道︰「是老二。」

    跟著是開門聲。

    傳鷹心中一凜,這老二的腳步聲似有若無,連他也要到他沙啞聲音喝問時,才知他的到達,顯然功力不俗。

    傳鷹立時對他們七人的實力重作評估。

    老二道︰「我剛見過老大,決定今夜守候離城的幾個要點,一待姓周的車隊離城,即緊躡其後,一到僻靜處便即狙擊,記著,那女的一定要絲毫無損。這交易的主子,連我們也得罪不起。」

    其他兩人默然不語,接著是開門聲,三人離房而去。

    傳鷹取了厚背刀,也穿窗而出。

    一輕華麗的馬車,在十多乘騎士的護途下,迅速在黑夜的官道奔馳,前面的兩騎提著防風的燈籠,在前路照明開道。

    星月無光,風沙呼呼,燈火跳動不停。

    其中一位方面大耳、相貌堂堂的中年大漢,一狹馬腹,從後面趕到馬車旁,隔著低垂的窗簾道︰「辛苦嗎?」聲音充滿關懷的情意。

    低若不可聞的女聲在內面「嗯」的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中年大漢道︰「很快便到沙縣,我師兄會在那接應我。」跟著放緩馬速,又落後入馬車後的隊伍了。

    他旁邊一位年近四十的騎士道︰「周爺?那消息會不會是虛假的。」

    姓周的大漢面上露出擔憂的神色,斷然道︰「不會,陝北七凶一向在陝西橫行,專干殺人越貨的勾當,等閑絕不會離開地頭,今次專程東來,又多方設法追躡我們的行蹤,絕非偶然。」

    他身後一位年青精壯的騎士道︰「師兄,我們也不是好惹,何況與他們一向河水不犯井水,為何會找上我們?」

    姓周大漢道︰「陝北七凶一向認錢不認人,成為了很多有財有勢但又不欲出面的人的行惡工具。我有一個感覺,他們是沖著我這未過門的妻子而來,否則時間上不會這般巧合,我們一接了她上路才七天,這批凶徒便找了上來。」

    眾人一齊沉默。

    陝北七凶,橫行川陝,十多年來從未失手,據稱老大鬼斧白無心及老二短刃馬黑手兩人技藝精湛,狡計百出,是非常可怕的殺手。

    他們並沒有分毫勝算,只希望能乘夜逃出,和在沙縣接應的人會合。

    姓周大漢沉聲道︰「陳功和何師弟,等會若有危險,你兩人護送馬車先行,由我們在此攔下凶徒。」

    他決意不惜一切,保護馬車內嬌柔的玉人。

    兩名騎士低應一聲。

    此刻各人都心情沉重,只希望快快抵達沙縣。

    風勢愈來愈急。

    他們逆風而行,兼又道路黑暗,使他們的行速不增反減。

    敵人會在任何時刻凶現。

    一陣急劇的馬蹄聲在後方響起。聲音迅速增強,顯示追來者以高速從後趕來,活像要命的咒聲。

    眾人面色一變,一齊勒停馬頭。

    敵人這樣的速度,再往前逃也只是苟安一時。

    騎士中一名五十多歲的老者躍下馬背,把耳貼在地上。眾人眼光一齊中他身上。

    老者抬起頭,鎮定地道︰「是七至八騎。」

    陝北七凶一向七人共進共退,從不準外人加入,看來他們是要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破敵。

    周姓大漢喝道︰「陳功何師弟,你兩人立即護送小姐往沙縣,遲些我們再來和你等會合。」

    他神色平靜,一副大將風範。

    兩騎應命而去,馬車迅速遠去。

    其他十二騎打橫攔在官道,決意死守。

    蹄聲愈來愈急,不一刻後方出現幾點燈火,在夜色中不斷顫震,愈來愈亮。

    周姓大漢外表鎮定從容,心內卻異常緊張,這七凶名震川陝,數十年來仇家遍地,依然莫奈他何,一方面是他們行蹤詭秘,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武功強橫,向他們尋仇者不死即傷。

    太平盛世時他們還不敢公然作惡,但在這兵荒馬亂的時間,各大派自顧不暇,使他們更是變本加厲。

    後方的騎士迅速接近,在燈火下閃現著黑沉沉的外形。

    周姓大漢暴喝一聲,長劍出手,其他人紛紛掣出兵器。

    血戰即臨。

    他們這一方的燈籠全部熄滅,黑壓壓十二騎枕戈待旦,等候敵人的短兵相接。

    敵方的燈火向他們不斷接近,他們已可以看見敵人詭異的面容。

    周姓大漢的面忽地一下子煞白,叫道︰「中計!」

    迫近的騎士只有五人,卻有七匹馬,其中兩匹是空的。那兩人到了那里去?

    不過這時已太遲了。

    霎霎!

    幾技勁箭從迫近的騎士疾射而至,眾人黑夜難以視物,只能憑听覺擋格,有人立即中箭下馬,其他人陣腳大亂。

    這陝北七凶擅於實戰,經驗比這批騎士勝上千百倍,一上來便搶得先機。

    陝北七凶的五凶,一下子沖入了周姓大漢的陣中,一輪兵刃交鋒的聲音響起,騎士們已潰不成軍,這五凶確是凶勇無輪。

    騎士中以周姓大漢武功最高,但敵手持著重矛,迎頭硬給他立下重擊,力量如山洪爆發,他全賴精妙的手法,才接下來,但已是虎口震裂。

    周姓大漢一邊擋格,一邊喝道︰「簡良!」

    面色鐵青的簡良一邊加強攻勢,一邊猙獰狂笑道︰「算你記得老子,今晚你們死定了,周城宇,你將是第一名歸天的人。」

    周城宇心中凜然,這簡良在七凶中排名第三。七凶的名次全以武功排列,以老大及老二最是高強,依次是老三、老四,現下老二老大尚未出現,分明是去追趕馬車。看來自己不幸言中,敵人的目標是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不尤心焦如火。

    其他騎士不斷悶哼,不斷有人濺血受傷,己方雖然人數眾多,但先給敵方射傷兩人,而敵人武功又遠超己方,不一刻便變成苦苦支撐,落敗早晚間事。

    這刻不容他想,展開渾身解數,死命反抗。

    簡良嘿嘿連聲,他不想迫得敵人舍命反撲,所以利用比敵方優勝的馬術和重矛的長處,不斷加強壓力,將敵人的體力消耗得七七八八,才一舉從容斃敵,何況老大老二一定已經得手,想到這不禁得意狂笑起來,長矛閃電刺劈,把周城宇殺得後退連連。

    周城宇醒悟到他們那邊犯下了一個嚴重錯誤,就是不應該在馬上御敵,他們的馬術和這些精擅馬戰的大盜,相去不可以里計,假如能下馬應戰,至少不像目下這般不濟。

    兩聲慘叫,又再有人在五凶的攻勢下倒跌下馬,只剩下七個人在支撐殘局,眼看要全軍覆沒。

    當一聲,周城宇長劍被挑飛,中門大開,簡良獰笑一聲,長矛閃電直刺,周城宇一個倒翻,跌往馬後,簡良急追而至,長矛斜指地上,正要予敵人致命一擊。

    這時簡良听到一陣奇怪的聲音,像風的呼嘯,背後幾下驚呼和慘叫傳來,簡良認得是其他四凶的聲音,待要回頭,一股刀氣破背而至。

    這簡良十分了得,數十年的搏擊經驗使他第一時間從馬頭翻下,藉馬體阻擋敵人的進擊,跟著不進反退,竄入馬腹,長矛由下向上,全力向刀氣方向重擊,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絕無半點停滯。

    一人沉喝道︰「好!」一把長刀側劈矛頭。

    簡良順著刀勢劈來的方向運勁猛挑,希望借矛重長的優點,把長刀挑飛。

    豈知刀矛相擊,剎那間長矛的力道完全消失無影無綜,活像簡良只是軟弱無力的把長矛斜舉在半空。

    簡良知道敵刀以一種非常巧妙的勁道,在劈中矛身時,一退一送,恰好把他強勁的力道化去,不多不少。

    簡良醒悟到這道理是一回事,仍然難過得面色煞白,一口鮮血直噴出來,向後一連退了幾步,鐵矛下垂,這等力道的轉變,比之用猛力拉空,還要使人難受。

    那人一提長刀,步步緊迫而來。

    簡良這時才有機會望向來者,提刀者身材魁梧,年約三十,有種瀟灑不滯於物的攝人神采,兩眼有如天上的亮星,光芒凝然有若實質。

    他周圍所有人都停了手,自己其他的兄弟躺了一地,沒有人還能站起來。

    周城宇一眾正在一旁觀看自己的下場。

    簡良一向凶惡之極,不知怎的在這人面前卻一點勇氣也提不起來,在來人驚人的鋒銳下,完全喪失了斗志,當一聲長矛掉在地下。

    對方一點不放松,朗然一笑道︰「簡良為何失去斗志?」

    簡良長聲道︰「閣下刀法簡某聞所未聞,自知萬萬不敵,要殺要剮,請賜我個痛快,簡某感激不盡,不過,希望能將大名見告,不用死也只作糊涂之鬼。」

    周城宇等一聲,立刻露出注意的神情,他們也想知道這援手是誰。

    對方道︰「本人傳鷹,簡兄不愧是硬漢。」

    眾人一齊心神大震。

    簡良發出凌厲的笑聲,好一會才道︰「敗在能與魔宗蒙赤行平起平坐的天下第一刀手下,簡某心服口服,請動手吧。」

    傳鷹淡淡笑道︰「簡兄我們來作個交易如何?」

    簡良一呆,雙眼發光,可以不死,誰人想死。

    周城宇等也呆起來。

    傳鷹行事出人意表,一早先斬殺那四凶,手下辣手無情,這刻說話爾雅溫文,處處留有餘地,便縱管是敵對的簡良,也生出合作服從的心態。

    傳鷹道︰「只要簡兄能指示在下,如何把你們老大老二劫去的女子尋回,並立下以後洗手江湖的誓言,簡兄就可飄然而去。」

    簡良面色一陣青一陣白,顯然內心進行極大掙扎。

    傳鷹說來輕松,可是不啻要簡良出賣他的大哥和二哥。

    試問天下有誰能對抗傳鷹?

    簡良長嘆一聲道︰「你還是殺了我吧!」

    他想到自己七兄弟截血為盟,多年來對人雖是絕不留情,自己兄弟卻真是肝膽相照,否則也不能掙到如今地位,如何可以賣友求生。

    傳鷹仰天長笑,道︰「我答應你假如他們肯立誓向善,我便放他們一馬。如何?否則即管他們走往天涯底,我也要教他們碎尸萬段,曝尸荒野。」

    簡良雙目放光,傳鷹這一著擊中他要害,實在是兩全其美之法,權衡厲害,廢然道︰「使得,就此一言為定。」
tzuxiang 發表於 2017-2-4 01:43
破碎虛空 第 3 卷 第三章 再會伊人

銅仁在成都東南是個大鎮。

    這日一早,一輛馬車在一個眇了一目的瘦高漢子策騎下,緩緩駛至在東郊一座荒涼的古廟前,馬車後還跟著一名全身白衣的、面目有種說不出邪惡的壯漢。

    馬車停了下來。

    古廟走了幾個人出來,當先一人相貌威嚴,身上衣著華貴,自有一股發號施令的氣勢,身後一人全副武裝,氣度沉凝,使人一看便知是高手。

    當先一人神色不動地道︰「白老大、馬老二,恭喜兩位又可以賺一大筆。」

    馬車後的騎士嘿嘿一笑,面上皮肉不動地道︰「蕭老板富甲蘇杭,又是蒙人的寵兒,區區百萬,怎會放在眼內。貨已送到,請點收。」

    那蕭老板作個手勢,身後立時有人走到馬車旁,推門一看,又退回蕭老板身後,道︰「沒問題!」

    駕車的眇目大漢道︰「這位是否長白的範成就兄。」

    那看貨的壯漢嗯的應了一聲,神情倨傲。

    蕭老板一拍手掌,立時有人做廟內奔出,取出一個錦盒。

    陝北七凶的老大白無心作個暗號,老二馬黑手立時跳下馬車,把錦盒打開,盒內全是一塊塊金澄澄的黃金。

    馬黑手仰天長笑,道︰「老板果是信人,這交易圓滿結束。」

    蕭老板嘿嘿笑道︰「爾等須緊記守秘之諾,這女子牽涉到當代第一高手傳鷹,稍有風聲漏出,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

    白馬兩人齊齊一愕,駭然道︰「你為何不早說出來。」

    要知傳鷹名震西陲,馬賊聞之膽喪,陝北七凶以馬賊起家,自然忌憚傳鷹。

    蕭老板道︰「爾等何用驚惶,傳鷹目下自顧不暇,蒙方與魔教人人欲得之而甘心,否則我亦未必有此行動。」

    跟著哈哈狂笑道︰「這是天佑我也,任她如何高傲冷淡,最後還不是落入我手內,讓我一親香澤。」

    白馬兩人露出不滿的神色,他們一向凶狠強橫,幾乎要反面動手,不過這蕭老板身後無不是硬手,他們既已錢財到手,唯有強忍這口氣,這是勢成騎虎。

    兩人剛要離去。

    發覺蕭老板數人面上現出驚駭欲絕的神情,望著他們身後,兩人回頭,一個雄偉的男子,背植厚背長刀,傲然卓立,從容自若地掃視在場各人,他有種攝人的神采,使人不敢生出一絲輕視之心。

    白無心的利斧,馬黑手的短刀,一齊出手,蕭老板身後數人,也一齊掣出兵器,如臨大敵。

    蕭老板面上的血色一下退盡,沙聲道︰「傳鷹!」

    傳鷹仰天長笑,說不出的灑脫自然,淡然道︰「傳某雖是自顧不暇,殺爾等只是舉手之力,不知蕭老板信是不信?」

    蕭老板身後的長白高手範成就怒喝道︰「別人怕你傳鷹,我偏不信邪。」

    傳鷹眼尾也不望他,轉到眼楮亂轉的白無心和馬黑手兩人身上道︰「我曾笞應人,若你兩人能立下毒誓,棄惡從善,我讓你二人離去,請給我一個答覆。」

    白無心青面漲紅,眼中凶光暴閃,手中鐵斧提起,遙向傳鷹,同時發出暗號,馬黑手心意相通,立時搶上有利位置,準備合擊。

    蕭老板知道事無善了,一揮手,身後一人立時搶出,同時間古廟內沖出了另外七人,十二個人持著各類型的兵器,將傳鷹團團圍著。

    傳鷹冷然自若,靜如深海,穩若高山,在蒙古的千軍萬馬中,他仍能縱橫自如,這等一般人眼中的高手,如何放在眼內。

    蕭老板暴喝道︰「動手!」自己卻向後退走。

    所有人一齊動作起來,向傳鷹猛攻,除了白無心和馬黑手。

    白無心的利斧,馬黑手的短刀,同時向蕭老板的手下發出突擊。

    蕭老板的十名手下猝不及防下,血肉橫飛,頭斷骨折的聲音,和慘叫聲混合一起,慘不忍睹。

    這時蕭老板退入了廟內。

    戰事很快結柬。

    傳鷹刀不離鞘,十條死尸伏滿地上。

    白無心向傳鷹拱手道︰「傳大俠名震大漠,我們豈敢爭鋒,以後咱們兩人若有一絲惡行,教我們萬箭穿心,永世不得為人。」

    這人快人快語。

    傳鷹微一笑,他曾在大漠以馬賊試刀,確是使人喪膽,道︰「那蕭老板你們也不會讓他留在人世吧!」

    白無心道︰「這個當然,眼下我們就即追殺此人。」

    馬黑手道︰「若我等知道此事與傳大俠有關,一定不肯接過來。還請大俠見諒。」

    傳鷹道︰「爾等即去,地上銀票,你給我送往龍尊義的義軍。」諒這兩人不敢抗命,否則他們將無一夜可以安寐而眠。

    兩人應命而去。

    傳鷹暗嘆一聲,這是不求名而名自來,他成為了當世無敵的象徵,連黑道的人物也鎮壓得貼貼服服。

    他舉步走向馬車,心情居然緊張起來,適才他在旁竊听他們對答,才知道馬車內周城宇的未過門妻子竟和自己有關,只不知是誰?

    他緩緩推開車門,迎上一對淒迷清幽、似乎對這世界漠不關心的美眸,和秀美無輪的俏臉。

    高典靜,以琴技美貌名動杭州的美女。

    傳鷹這樣的修養,仍禁不住心神震動。

    高典靜手腳被縛,人卻清醒,她在馬車早知來者是傳鷹,心中的愁苦幽怨,涌上心頭,淚珠早流下俏臉,梨花帶雨。

    相見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傳鷹伸手扭斷她手腳的束縛,一把將她抱出車外,感到她柔弱的身體在他懷內顫動,心中充滿蜜意柔情,忽又醒覺到這將是別人的妻子。

    高典靜緊閉雙目,淚珠卻不斷流下。

    傳鷹輕輕為她搓柔麻木的手足,心內也不知是甚麼滋味,卻找不到一句適當的說話。

    高典靜睜開秀目,剛好遇上傳鷹下望的目光,糾纏在一起。

    傳鷹俯首在她櫻唇輕輕吻了一下,柔聲道︰「周兄在來此途中,他會善待你的。」

    有緣相見,無緣相聚。

    高典靜強忍激動道︰「傳郎你可否給我把琴拿來。」

    傳鷹緩緩起立郎從馬車取出古琴。

    高典靜接過古琴席地坐下郎把古琴橫放膝上。

    傳鷹坐在她面前,一股憂傷橫艮心胸,造化弄人竟至如斯。

    高典靜閉目靜神,好一會胸脯的起伏慢了下來,手作蘭花,叮叮咚咚奏起琴來。

    七條絲弦在她的妙手下,交織成一片哀怨莫名的仙韻。

    這一曲不載於任何曲譜,高典靜因情觸景,即興隨意,化成此曲。

    琴聲在古廟前的空野,有時流水行雲,鳥翔虛空;一時俯首低鳴,若深谷液泉,傳鷹不一會兒已被琴聲吸引,進入了一個音樂的動人世界。

    他像听到高典靜在述說她那無奈孤燭的一生,如怨如泣。

    他又感受到高典靜對他的無限情意,蝶傍花間。

    他記起她羨慕蝴蝶短暫的生命,便每刻都新鮮動人。

    過往情景,重現心田。

    琴音千變萬化,有如人世一的眾生悲苦。

    他感到生命的無奈,死生的循環不休,淚珠順面流下。

    他們兩人間從沒有一句親蜜話兒,但那種銘心刻骨要卻更為深切。

    馬蹄聲在遠方響起。

    高典靜心神受擾,倏然停手,回頭看時,傳鷹已消失眼前。

    她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再彈琴了!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tzuxiang 發表於 2017-2-4 01:44
破碎虛空 第 3 卷 第四章 狹路相逢

八月一日,晴。

    四川成都。

    成都位於平原的中央,產物豐富,人煙稠密,是四川境內最富庶之地,與杭州同為長江以南東西兩大都市。

    忽必烈於此設四川樞密院,為蒙人西南政治經濟的重心。

    這一日,兩輛黑色的馬車緩緩入城。

    車內坐了陰癸派的三位凶人掌門厲工和四大高手中的李開素和鄧解。

    一進成都,立即有人前來聯絡,將他們引至一所大宅,該地蒙方的負責人英谷沙,正在候駕。

    英谷沙是女真人,早年隨卓和辦事積功而成為當地密探的大頭領,一身武藝,相當出色,當然比陰癸派的這些蓋世魔頭,他的武功便差了一大截。

    英谷沙剛接獲杭州的密令,要盡量予厲工等人助力,務使他們與傳鷹結下深仇,兩敗俱傷。

    厲工等人進了大廳,分賓主坐下。

    大家先是客氣了幾句,才轉入正題。

    厲工道︰「當日在杭蒙卓指揮親告在下,祝夫人和那赫天魔最後出現的地方,便是成都,未知英兄有否更進一步的消息?」

    英谷沙微微一笑道︰「自七月十一一接到卓指揮使的飛鴿傳書後,在下動用了所有人手以水銀瀉地的方式,探查那一段時間內到成都的人物,終於有了點眉目。」說時頗有得色。

    厲工何等樣人要察貌辨色,知道這人對自己的調查方法非常自負。

    厲工道︰「願聞其詳。」

    英谷沙道︰「我方可調用的人手達千之眾,又可發動當地幫會助我調查,但成都乃大都邑,短時間內要找蓄意躲藏的一對男女,無疑是大海撈針。我們特別針對這兩人的特點,向糧鋪和女性用品方面去調查,於三日前,終究成功地找到貴派的目標。」

    厲工拍案叫絕,對英谷沙的調查方法大為佩服。

    要知像赫天魔這類練武之士,每每食量驚人,所以盡管他隱身不出,仍需購置大批糧食,只要查得那間米糧店曾於這一段時間內出售大批糧食,自然有線索可以追尋。

    至於女性用品則是針對祝夫人這類女性,年輕貌美,要她不化裝打扮,那是休想,所以這兩條線索一加起來,不愁對方漏網。

    厲工道︰「時機稍縱即逝,可否請英先生遣人帶路。」

    英谷沙道︰「我已將一切預備妥當,現在起程,應可於明早到達。」

    厲工一陣長笑,極為滿意,他十年潛修,為的就是與令東來再決雌雄。

    一條山路蜿蜓向上,曲復通幽,秋天的景色,秀麗迷人!

    厲工等三人,展開身形,直往山腰處撲去,山上傳來一下另一下的劈柴聲,在空中不斷回響。

    轉了一彎,一個面目黝黑、不類中土人士的大漢,蹲在路中心劈柴,劈開了的柴枝,鋪滿一地。

    鄧解首先道︰「赫天魔!」

    赫天魔抬起頭來,迅速在三人身上巡視了一遍,目光停在厲工身上最久,露出警戒的神色,又垂下頭來,繼續劈柴。

    李開素向鄧解略施眼色,兩大凶人驀然一齊出手,這兩人的武功都走畢夜驚的路子,兩雙魔爪分左右向赫天魔抓到。

    赫天魔在這兩人四支魔爪籠罩下,所有退路均被封死,暗忖這三人不知是何門路,武功這般高強,一邊想,一邊不敢閑著,疾躍而起,手足並用,漫天柴枝,挾著強猛的內勁,向攻來的兩凶擊去。

    厲工自重身分,站在一旁觀看,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赫天魔除了雙手擲出柴枝外,雙腳踢起地上的柴枝,一點也不比雙手遜色,這人全身上下,每一個部分都有驚人的攻擊能力,轉瞬地上柴枝已盡,赫天魔一聲怪叫,身形暴退。

    鄧解和李開素豈是易與,滿天柴枝射來,毫無躲避之意,兩人四手幻化出漫天掌形,將勁射而來的柴枝劈開,一下也沒有給撞到身上,可是兩人身形終究慢了一線。

    赫天魔消失在山路盡處。

    兩人迅如鬼魅,御尾追去,轉瞬來至一條分叉路上,兩人合作多年,早有默契,分頭追上。

    厲工負著雙手,緩緩跟來,有若一個游山的蚤人墨客,好不寫意。

    赫天魔武功雖高,最多也是高出鄧李二人一線,如何會放在這一代魔王的眼里。

    一聲慘叫自山上傳來,厲工一愕,一閃直沖上山,向著慘叫傳來的方向撲去。

    厲工何等迅快,轉眼撲至現場,連他這等深藏不露的人物亦嚇了一跳,那景象實在太過淒厲驚人。鄧解這時才掠至他身邊,一看之下,一樣是目定口呆。

    李開素背靠大樹坐倒地上,雙手抓著一支齊肩而斷的血手,血手連肩的一截血肉模糊,血水還在滴流,把草地染缸了一大片,血手的另一邊,插進了李開素的胸膛。顯然在李開素折斷赫天魔的一手的同時,赫天魔的手亦要了他的命。

    李開素雙眼睜開,死不瞑目。

    厲工心下暗凜,這赫天魔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存下了必死之心,這實在有點奇怪,看來自己當日答應卓和不殺此人的承諾,難以實行。

    厲工緩緩抬頭,山路盡處,露出一角籬芭,當是赫、祝兩人匿藏之所。厲工一揮手,兩人一齊撲上。

    屋內空無一人,鄧解剛想追出,厲工道︰「你留在這搜屋,我不信在這樣忽忙的時間,加上有人重傷,他們仍能把密函藏在身上,況且事起倉卒,他們亦不知我們為此而來,密函可能仍在此處。待我追上他們,擒回那女的,再作計較。」

    話才說完,掠空而去。

    這厲工臨危不亂,確是一派宗主風範。

    厲工一去,鄧解開始搜索,這人昔年曾為劇盜,肆虐遠東一帶,這一回正合本行,不一刻,找到那個刻有祝名榭的神主牌。

    鄧解大喜,打開木栓,密函果然在內,函面龍飛鳳舞的寫了一行字︰「名榭吾甥親啟」

    ,剛想納入懷中,一支手伸了過來,一把將密函搶了過去。

    鄧解立時嚇得魂飛魄散,他一生橫行,除了對師兄厲工忌憚外,真是膽大包天,但現在這人來至身邊,舉手奪信,自己似乎全無抗拒之力,便如陷身惡夢之中,有力難施,怎不教這魔頭震駭莫名?

    一個身穿灰衣、氣宇軒昂的男子,背插厚背長刀,卓立屋內。

    鄧解道︰「閣下何人?」

    那男入微微一笑道︰「在下傳鷹,厲工何在。」這傳鷹語氣間有種奇怪的魅力,使人不自覺去遵照他的指示。

    鄧解自忖不敵,口氣變軟道︰「本派掌門追上山頂,你的朋友現下凶險萬分。」

    傳鷹面色變道︰「你速下山,你我再見之日,便是你命畢之時。」

    鄧解垂頭不語,緩緩從傳鷹身旁走向門外,當他行至傳鷹背後四尺處,突然迅速回身蹲低,兩爪閃電向傳鷹下身抓去,這一爪無聲無色,毒辣之至。

    傳鷹右腳閃電踢出,後發先至,一下踢上鄧解的手腕。

    鄧解獰笑一聲,左手腕疾壓傳鷹腳踝,他在這對魔爪上下了數十年工夫,非同小可,以傳鷹的腳動,仍給他硬震開去。

    鄧解借這優勢,和身撲上,希冀以自己擅長的近身搏斗,消解傳鷹名震天下的厚背長刀,右手兩指並開,猛標傳鷹雙目,右腳無聲無息平踢傳鷹下陰,他平衡的功夫造極登峰;起腳時上身絲毫不晃動。

    要知人最敏銳的感官就是眼楮,鄧解攻擊傳鷹眼目,正是要蚤擾他視線,掩飾他右腳的殺著,陰毒非常。

    傳鷹果然仰首避開,鄧解大喜,右腳正中實物,卻非傳鷹的下陰,而正中厚背刀的刀鋒,鄧解才知傳鷹比他更狡滑,一聲慘叫,猛收鮮血激濺的右腳,豈知傳鷹刀貼著他腳底而去,一下把他挑得反飛而起。

    傳鷹一聲長笑,刀光一閃,鄧解凌空解體,頸項處鮮血狂噴,一代凶人,當場瓜命。

    傳鷹走出屋外,四面台山圍繞,使人有置身深山絕谷的感受。

    傳鷹運起真氣,揚聲道︰「厲工,密函在我傳鷹手中,若我兩位朋友有絲毫損傷,便即毀密函!」

    聲音遠遠傳出,台山轟然回響。

    厲工的聲音從山上傳來道︰「這個容易,只要你交出信函我保證還你兩個活人。」

    他的聲音平遠清和,源源不絕,絲毫沒有提高聲線的感覺。

    傳鷹心中一震,厲魔功力之高,遠超他想像之外,而且正大寬宏達到由魔道進軍無上正道的境界。

    驀地一個長發披肩、面泛青紫的高瘦男子在山頂處出現手中提一人,似乎緩緩而行,轉瞬來至身前五丈處。

    兩人互相凝視,同時發覺對方氣勢強大,無懈可擊。

    厲工放下祝、赫兩人。

    赫天魔面色蒼白,雙目緊閉,左手齊肩斷去,斷口處還在不斷滲出血。

    祝夫人美艷如花,雙眼睜開,卻不能言語,當然給制住了袕道,胸前衣服有一圈血跡。

    傳鷹感覺祝夫人望向自己那一眼,感情復雜,剛要思索其含意,厲工已道︰「她胸前的血跡,乃是她欲以小刀自殺,為我所救。」

    傳鷹心中一震,暗忖赫天魔既舍身殺敵,祝夫人又以刀自刺,皆已萌死志,內中有何玄虛?可是現今大敵當前,不暇細想,朗聲道︰「我友受傷,皆由你而起,閣下難辭其咎。」

    厲工道︰「閑話休提,你若不速交信函,他們兩人立即命喪當場。」

    傳鷹仰天長笑道︰「那密函你也休想得到。」

    厲工只覺得傳鷹此人行事出人意表,絕非那種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

    厲工嘿然道︰「傳兄果是不凡,厲某縱橫天下,你還是第一個這樣在我面前說話的人。」話猶末了,全身不見任何動作,已欺近傳鷹身前五尺處。

    傳鷹的長刀時才趕及劈出,厲工一手收在背後,左手揮出,一下重拍在刀身上,兩人悶哼一聲,倏地分開。

    這一試,兩人平分秋色,不由重新對敵人估計起來。

    傳鷹心中大凜,厲工身法迅疾、固是驚人,但他內力有種陰寒之氣,長時間交戰中,將會發揮出難以想像的威力。

    厲工也是悚然大驚,他自持功力深厚,一上場廣試傳鷹的內力,豈知對方內力生生不息,如天道循環,無止無休。

    厲工沉聲道︰「他死了嗎?」

    傳鷹知道他是指鄧解,一邊點頭,一邊提聚功力。

    豈知厲工面容不改,似乎像只是死了支螞蟻的模樣。

    傳鷹道︰「我有一折衷之法,不如我倆將此函撕開,各持一半,聯袂往見令東來,假設令東來毫無異樣,我便袖手旁觀,任你兩人公平較量。」

    厲工拍案叫絕,傳鷹的想法大膽而有創意,且是唯一可行之法。

    要知若是令東來因某種原因,失去抵抗之力,厲工一到,令東來必受盡凌辱,若是傳鷹在旁,自然可以因情而施。

    反之如果令東來安然無恙,傳鷹自是落得讓他們決斗,於厲工的目的毫無阻礙。

    厲工一陣大笑道︰「一言為定,我倆立即起行,至於將密函撕作兩半,則不必多此一舉,一切由傳兄帶領便可。」

    跟著輕拍祝赫兩人,祝夫人連忙站起,一直撲進傳鷹懷里。

    厲工順手給赫天魔點了睡袕,讓他沉沉睡去,免他醒來痛苦。

    厲工道︰「給你一柱香時間,讓我先將兩位師弟埋葬,稍後在山腳等你。」

    這人說來平淡,生似全不念舊的人,傳鷹雖佩服其氣魄風度,可是對他的無情,卻大感凜然。

    厲工自去不表。

    祝夫人伏在他的懷內,一陣女性的幽香,傳進傳鷹鼻內,使他泛起熟悉的溫馨。

    傳鷹輕聲道︰「楚楚,一切我也明白了,赫兄不世英雄,你便陪他回塞外,他日我若有空,必前往探訪你們,和你們的子女。」

    祝夫人全身一震。

    原來傳鷹從祝赫兩人各萌死志,便知兩人互生情緣,但祝夫人既深愛自己,赫天魔受己所托,亦不能監守自盜,所以兩人死結難解,都起了必死之心。傳鷹與厲工訂下之約,也是針對這點,給二人一個機會。

    傳鷹輕輕推開祝夫人,轉頭而去。

    祝夫人淚眼模糊,若非赫天魔斷去一臂,她必然仍會跟傳鷹而去,目下赫天魔再次為己受傷,自己又怎能去下他不理?

    傳鷹的身形消失在山路的盡處。
tzuxiang 發表於 2017-2-4 01:45
破碎虛空 第 3 卷 第五章 正邪合璧

經過了二十多天的行程,這一日兩人來到甘肅省嘉裕關之北的一個大鎮西窩鋪。

    找了一間客棧歇腳,梳洗後兩人又聚集在客棧的酒家內進茶。

    傳鷹到了闢谷的境界,只是象徵式地喝點茶水。厲工功力深厚,數日一餐,吃點水果蔬菜,可足夠身體所需。

    這兩人一路行來,有時整日談論武道,彷若摯交,有時數日不言,狀如陌路,不知情的人,一定會如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這時飯店內滿是行旅,非常熱鬧。

    傳鷹道︰「令東來潛修之處,便在此西行八十里之疏勒南山,該山為雄視當地的第二高山,至於進入函中所述地十絕關,就非要到當地視察形勢,才能知道究竟了。」

    厲工面無表情,只是微微頜首,表示贊同。

    這時天氣剛開始寒冷,這西窩鋪地處新疆邊緣,貼近塔克拉瑪干沙漠,入夜後氣溫驟降,此時人人都加穿上厚皮革,厲、傳兩人寒暑不侵,只是不想驚世駭俗,仍是照穿不誤,聊備一格。

    酒家大門的門帑,每逢有人進入,掀起帑布,一陣寒風隨著吹入,近門的人都禁不住瑟縮一番,暗暗記咒。

    便在這時,那門帑忽然給人兩邊揭起,寒風呼呼吹入。

    過了好一會,才有一個身形矮壯的大漢走了入來,後面緊跟著一位明艷照人的美婦,跟著魚貫走了四名大漢入來。

    這些人都攜有各式各樣的兵器,神態悍勇,原來想發作的人,一見這等架勢,連忙喋聲不言。

    這些人入來,酒家的夥計連忙趕來,招呼這一行五男一女,坐在那張傳鷹和厲工兩人旁的大桌。

    這幾人一坐落,立時游目四顧,打量四周的茶客,目光到了厲,傳兩人一桌,見兩人低頭喝茶,就不再留意他們。

    這批人迅速以江湖切談,听得厲、傳兩人大皺眉頭。

    原來這批人都屬於雄霸甘肅陝西兩省,勢力最為龐大的甘陝幫,這個幫會自宋初創幫,至今有數百年歷史,影響力籠罩甘肅、陝西和通往天山的交通要道,坐地分錢,極為興盛。

    現任幫主霍金城,更是雄才大略,武功高強,手下高手如雲,本應大有作為,可惜生不逢時,隨著蒙人入主中國,一股以女真人蒙人為主干,原為馬賊的另一大幫飛馬會,亦崛起於新疆西藏一帶,近年勢力開始伸入甘肅,向甘陝幫的地盤挑戰。

    十日前飛馬會的會主哈漠沙,親率會內高手及過千強徒,把通往疏勒南山的道路完全封鎖,意圖將甘陝幫在此區的勢力連根拔起。

    厲、傳兩人皺眉正在於此,要知這兩人正要前往疏勒南山,這些幫會勢力互爭地盤,對他們的行程自然大有影響,平添無謂的麻煩。

    這是個大動亂的時代,新舊勢力交替,在整個中國每一個角落進行著。

    就在這時,酒家正門的門帑給人一把撕了下來,登時滿屋寒風。

    眾人還來不及咒罵,十多位身穿獸皮的凶悍馬賊直沖入來,這些人搏斗經驗十分豐富,一沖進來即散開,扼守著後門窗戶所有去跆,目標顯然是甘陝幫那五男一女。

    一時酒家內刀光劍影,殺氣彌漫。

    其他食客面色發自,有些已軟倒或蹲伏地上,刀劍無情,誰能不懼。

    那五男一女安坐如故,神色都有點緊張,部分人的手已搭在刀柄上。

    這時又有幾人走了入來,看樣子是剛才進來那些馬賊的頭目,當先一人身材中等,頗為健碩,雙眼凶光畢露,一看便教人感覺到是好勇斗狠之輩。

    這人開口道︰「本人飛馬會方典,與甘陝幫幾位朋友在此有要事待決,其他朋友,請先行一步。」

    酒家內霎時間雞飛狗走,轉眼只剩下甘陝幫和厲、傳兩桌的人,安坐如故。

    傳鷹對甘陝幫這批人略生好感,他們居然不趁其他人散去時乘機突圍,免傷無辜,頗有原則。

    那方典目光灼灼,在厲、傳兩人身上射來射去。

    厲工形貌古怪,面上不露表情,傳鷹英姿過人,意態悠閑,看來都是難惹的硬手。

    方典暗自盤算,背後的手下已揚聲喝道︰「那邊兩廝,還不滾蛋!」

    蛋字還末出口,一股茶箭從厲工手中茶杯潑來,穿入他口中,那喝罵的漢子向後倒跌,膨一聲撞在牆上,七孔也流出了鮮血,當場剮命,全場除了傳鷹外,無論是飛馬會或甘陝幫的人,都目定口呆,驚駭欲絕。

    傳鷹暗忖,若是厲工大開殺戒,自己的立場將頗為尷尬。

    方典畢生還是首次見到這等驚人武功,即使是自己敬若天神的飛馬會會主哈漠沙,比起此人還是萬萬不及,不要說為手下報仇,就算是想也不敢。

    厲工若無其事,繼續喝茶。

    方典道︰「這位高人貴姓大名,還請見告。」他現在說的是場面話,日後也好向會主交代。

    厲工面無表情。

    傳鷹心知他動手在即,忍不住喝道︰「滾!」這一聲如巨錘一樣,全場各人心頭一震。

    方典知機得很,立即退出門外,其他人也恨爹娘生少對腳,一下子全部退去,真當得上來去如風這個形容。

    隔桌那帶頭的矮壯漢子起身道︰「在下甘陝幫謝子龍,今日有眼無珠,不知高人在座,並得以仗義出手,謹此致謝。」

    厲工一言不發,自顧自在喝茶。

    謝子龍對厲工的高深莫測亦極忌憚,深恐一下言語得罪,惹來殺身之禍,拱了拱手,率領手下離去。

    霎時間整座酒家,只有厲、傳兩人。

    傳鷹見厲工一出手震懾全場,依然無一絲得色,知道此人全心全意,將一生的目標放在與無上宗師令東來的較量上,其他世俗的一切名利生死,全不放在心上。

    傳鷹忍不住沖口問道︰「厲兄昔日與令東來一戰,內中情形,可否見告。」

    厲工面容一動,兩眼望看傳鷹,精芒暴閃,過了好一會,輕垂眼瞼,望向碧綠的茶水,緩緩道︰「在遇到令東來之前,本人縱橫宇內,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傲視當世。」

    說到這,停了下來,陷進了回憶之中。

    這時風沙從門聞處吹了進來,把酒家的油燈弄得閃爍不定。

    偌大的空間內,除了厲、傳兩入外,便只有二十多張空子,情景詭異。

    厲工長長吁了一口氣,續道︰「那天早上,我在臨安郊野的一所別院內靜修,忽然一陣簫聲,從山頂處傳來,如在天邊遠方;低回時,如耳邊哀泣,簫聲若即若離,高至無限,低復無窮,已達簫道之化境。」

    厲工面上露出沉醉的神色,顯然當時他被簫聲感動非常,至今難忘。

    厲工望向傳鷹,眼中露出興奮神色道︰「於是我知道,那是令東來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為甚麼會知道。今天我知了,我也到了這種心靈傳感的層次,當時他已經做到了。」

    厲工眼中露出一種崇敬的神色。

    傳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是厲工這次找令東來,並不是因為自己曾被擊敗,所以要矢志報仇,而是他太懷念那經驗,要再去經歷多一次。

    厲工淡淡一笑道︰「你明白了?」

    傳鷹默然不語。

    厲工仰天一聲狂笑,震得所有油燈一陣狂閃。

    外面的風愈刮愈大。

    酒家內靜如鬼域。

    狂笑倏然而止,厲工眼角有點溫潤,道︰「這個世界能令我動心的事物非常少,但對於與令東來再見真章,厲某卻是沒齒不忘。當時我一听到簫聲,立即沖出別院,找尋聲音的來源。奇怪得很,當時隨我同在別院的,還有其他教派的弟子和與本派有關系的朋友其二十多人、我居然一個不見。簫聲飄忽不定,我在山野間四處追逐,始終未能找到吹簫之人。」

    厲工頓了一頓,又道︰「我無功而返,別院內仍是空無一人,當時我已經筋疲力盡,意冷心灰,坐在靜室內,靜候令東來的大駕。這刻簫聲忽止。」

    傳鷹見到厲工臉上現出驚畏的神色,知道這一代宗主陷入了當時情景的回憶內,重新經歷當日的事物。不知有甚麼情形,能令他回憶起來也覺得驚畏。

    厲工續道︰「就在這時,有人在門上敲了三下,我立即提聚全身功力,準備與令東來拚個生死。當時的形勢,真是千鈞一發。」

    厲工望向傳鷹,搖頭道︰「結果我並沒有攻出那一擊。進來的是我的第二徒。我連忙質詢他們到了那。他說他們如常一樣,都聚集在別院內,沒有人听到簫聲,沒有人見過我來回狂奔,一切也如常,沒有絲毫特別。」

    厲工露出一絲苦笑,道︰「你一定以為我是走火入魔,故滿腦幻象,請讓我給你一樣事物。」

    說完便解開包袱,將一件白袍拿了出來。

    白袍的背後畫滿了各種姿勢的人像,旁邊密密麻麻寫了很多蠅頭小字。

    傳鷹留心一看,都是先有一式然後再述說那一式的破法。

    字形龍飛鳳舞,滿布白袍的背後。

    厲工道︰「當時我穿的就是這件白袍,背後給人寫了這許多東西,居然一無所覺,你看看。」把長袍的左下擺給傳鷹看。

    傳鷹看到左下角盡處寫著︰令東來破陰癸派天魔手七十二式,特為君賀。

    厲工道︰「他那破解之法,妙絕天下,至今仍不能想出更好的破解方法。如果我不是修成紫血大法,根本連嘗試見他的勇氣也沒有。」

    厲工又道︰「其實我只想見見他而已。」

    從西窩鋪往疏勒南山約八十里遠,一般行旅乘馬最快也要四日才到,加上天氣乾燥,風沙大,沿途都是沙漠或半沙漠地帶,路程頗為艱苦。

    幸好沿途有幾個綠洲,例如嘉峭關附近的酒泉,和途中的綠田,均是各民族聚居交易的地方。

    傳鷹二十多歲時曾在戈壁沙漠追殺當時肆虐的幾股馬賊,以之為練劍對象,所以對這區區八十里行程,並不放在心上。

    厲工年近七十,一生縱橫天下,經驗豐富不在話下,所以二人買了兩支駱駝,拒絕了那些毛遂自薦的向導,踏上行程。

    他們在早晨出發。

    天氣極佳,傳鷹安坐駱駝之上,心中還想著厲工所述與令東來交手的經過,從這件事看來,令東來的武功完全超出了武道的範圍,而較接近八師巴那類的精神奇功,接觸到心靈至深之處,生命的玄機。

    但他在厲工身後衣服畫上破解他鎮派之藝天魔手的方法,又實實在在是武道的極至,整件事顯示出無上宗師令東來崇高的智慧。

    現在不止是厲工,連傳鷹也生出一見此「巨人」的渴望,那必是難忘的經驗。

    到了黃昏時分,兩人已趕了三十多里路。

    他們不趕宿頭,在沙漠露天濡地,準備度過一夜。

    這兩人滴水不進,卻完全沒有一般人那種饑渴和疲累。

    厲工道︰「我感到前面有陷阱等待著我們。」眼楮望向漫無盡頭的沙漠遠處。

    傳鷹點頭表示同意,這等沙漠之地,威力最大的還是沙漠那種自然的力量,好像飛馬會的強徒,因長年在此活動,最懂得利用沙漠種種特別的條件,來加強他們的攻擊力,使他們更為可怕。

    所以盡管以傳、厲二人之強大實力,仍不得不早作準備,以應付即來的攻擊。

    這時天色開始暗下來,駱駝俯伏地上,頭也埋在沙里。

    傳厲兩人在駱駝間打坐。

    兩人經昨夜的交談,距離又拉近了少許,像是兩個知交好友,無所不談。

    太陽下山,整個天黑起來,露出一夜星空,壯麗無匹,斗、牛、女、虛、危、室等星宿橫跨天際。

    傳鷹凝神專志,感到自己成了宇宙的中心,漫天精氣貫頂而下,大地精氣,由督脈直上,交匯於任督兩脈的周天運行,一時之間,沙漠周圍數里之地,沙內每一點生命,也和自己產生感應,物我兩忘。

    傳鷹自於戰神圖錄得到啟示後,加上無時無刻的修煉,肉體轉化成吸收天地精華的媒介,意識的領域不斷擴張,以至經常感受到奇異的空間,甚或超乎現實物質的世界,他已到了煉神還虛的初步階段。

    良久,傳鷹從萬有中返回自己的意識,一睜目,厲工兩眼在黑夜灼灼生光,凝視著自己,傳鷹還沉醉在剛才與天地冥合的奇異情緒,不欲開口。

    厲工道︰「傳鷹你簡直是一個奇跡。剛才那種天人合一的境界,在你是唾手可得,甚至已成了日常生活的大部分。在我來說,卻需天時地利、用志不分,長時間進入心靈的深處,才偶一得之。」說完凝視夜空,沉吟不語。

    傳鷹道︰「由這一刻開始,我才完全感覺不到你的敵意。」

    厲工仰天一曬道︰「人之感情,自生即有,若不能去,何能超脫。」兩人陷入沉默。

    厲工又道︰「那日我見你割愛與赫天魔,毫無激動,平靜如昔,初時以為你是天性冷酷之人,到今天才知道,你已進窺天地宇宙之道,完全超越了這世間的情愛仇恨,譬之如天上飛鷹,世人歌頌之事物,與它何干。」

    傳鷹暗暗思索,厲工旁觀者清,這等自然轉化,自己竟是絲毫不覺。

    厲工續道︰「如果要選後繼令東來之人,我一定選你。我雖從魔功入手,但敝門的紫血大法,正是使人由魔入道,便如山峰高高在上,不同的路徑,雖有不同的際遇,目標還是要抵達山峰。」

    頓了一頓,厲工再道︰「想當年我魔功初成,足以橫行天下,但內心常有不足,要知我們意念識想,通靈透達,任意翔翔,無遠弗屆,卻為肉身所拘,縛手縛腳。故當我每感苦困,便動手殺人,希望藉那短暫的刺激,忘卻那重重的鎖困,直至遇到無上宗師,始知別有天地,千載潛修,初窺天人之道。」

    傳鷹道︰「閣下如遇上令東來,還會否與他作生死之戰。」

    厲工肅容道︰「令東來如能叫我進窺至道,我願叩頭拜他為師,否則一決生死,也好來個大解決。」
tzuxiang 發表於 2017-2-4 01:46
破碎虛空 第 3 卷 第六章 前世今生

太陽從東方升起,大地一片金黃。

    傳、厲兩人繼續行程。

    他兩人沿著祁連山的南面,深入沙漠,直往古浪峽而去。

    托來南山在前方聳起,在托來南山西南四十里,便是他們的目的地疏勒南山了。

    疏勒南山下有一大湖,叫哈拉湖,是少數民族聚居之地。

    厲工突然道︰「傳兄,你有否覺得這處的沙層特厚,駱駝腳步艱困得多。」

    傳鷹道︰「飛馬幫若要來攻,這處沙漠之地,正可發揮他們的戰術。」

    厲工微一沉吟道︰「假設敵人有五百乘騎士,持重兵器來攻,你看我倆勝望如何。」

    傳鷹道︰「我也正是如此擔心,要知當日我們與甘陝幫的人隔桌而坐,若飛馬會誤以為我倆乃甘陝幫的來的幫手,則搏殺我二人,當為必行之事。只要敵人有五百之眾,在這等荒漠之地,我看即使以我兩人功力,恐怕也勝望不大,但要自保逃走,天下還未能有困得我等之力。」

    這幾句話極端自負,在傳鷹說來,便加在述說太陽從東方升起來的那一類真理。

    厲工道︰「兵荒馬亂之時,厲某恐難和傳兄走在一道,如我倆分散逃走,便於古浪峽西五里的綠洲會合,假設因事錯過,便在疏勒南山下的哈拉湖見面,如何。」

    傳鷹道︰「不見不敬。」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心靈水侞交融,一齊大笑起來,滿懷歡暢。

    厲工一踢駱駝,登時沖前去了。

    這對大敵,因更遠大目標和理想,放棄了人世間糾塵不清的恩怨。

    傳鷹緊緊跟上。

    敵人終於出現。

    四邊塵土漫天揚起,飛馬會的強徒四方八面出現。

    初時只是一排黑點,轉眼已見到那些手執矛箭的武士。

    傳鷹和厲工同時一愕。

    厲工哈哈一笑道︰「敵人最少上千之眾,想是必欲置我們於死地。」

    傳鷹一聲長嘯,直沖雲天,一拍背後伴他出生入死的厚背長刀,當先沖去。

    厲工緊跟在後,向敵人殺奔而去。

    黃色的沙粒,在陽光照耀下,閃爍生輝。仿如波濤洶涌的黃沙大海?p>傳厲兩人沖至敵人二十丈許的距離,駱駝受驚,跪倒地上。

    敵人沖入十丈之內,漫天箭矢,勁射而來。

    傳厲兩人一齊躍去,如老鷹撲羊,凌空向沖來的數百凶悍之極的馬賊撲去。

    背後駱駝一聲慘嘶全身插滿長箭,如同箭豬?p>傳鷹激起凶厲之心,在空中提起厚背刀,撥開長箭,覷準帶頭的強徒,凌空劈去。

    刀芒一閃,迎向那持矛頭領,鮮血飛上半天,血還末濺到地上,傳鷹的長刀閃電沖入馬賊處,又斬殺了三人。

    厲工撲去的方向,亦是人仰馬翻,一片混亂。

    傳鷹長刀一閃,總有一人血濺當場,比之當日西湖湖畔之戰,他功力又大見精進,氣力悠長,生生不息,那有半點衰竭之態。

    一時天慘地愁,一片慘烈。

    這時厲工一聲長嘯傳來,傳鷹知是逃走的訊號,也不逞強,輕易奪來一馬,望著古浪峽的方向殺去,見人便斬,一下子沖出重圍,落荒逃去。

    眾馬賊虛張聲勢,竟然不敢追趕。

    這一役,使飛馬會心膽俱寒,退回新疆,直到十多年後,才敢再進軍甘陝,傳、厲兩人機緣巧合,幫了甘陝幫一個天大的忙。

    傳鷹在金黃的沙漠上飛馳,心中泛起似曾相識的感覺,現在離開飛馬會襲擊他和厲工兩人的地方,最少有十數里遠,傳鷹馬行甚遠,穿過了古浪峽,直向綠田邁進。

    地上的沙層波浪般起伏,馬蹄踏上的蹄印,風一吹便難以辨認,痕跡全無。

    傳鷹一點不為厲工擔心,如果真要擔心的話,反而是為那些主動伏擊的飛馬會馬賊,以厲工的絕世功力,又奸如狐狸,那些強徒豈是對手。

    這時遠方水平線處,出現了一條綠綠,隨著快馬的前進,綠色逐漸擴大為一塊,在金黃的沙漠中,分外奪目,看來綠田這塊沙漠的綠洲,當在七八里馬程之內。

    傳鷹額上冷汗直冒,他那熟悉的感覺愈來愈強烈。

    他似乎感到這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但任他搜索枯腸,也記不起何時自己曾來過此地,心中一片混亂。

    綠田在傳鷹視線中變大,綠洲中的湖水反光,隱約可見。

    傳鷹一聲驚呼,從馬上跌了下來,在沙上不停翻滾,全身震抖,他當日被八師巴引發出對前生的記憶,倒卷而回,他已記不起自己是傳鷹,還是那家族破滅、妻子被奸的沙漠武士利蘭俄。

    另一個強烈生命,重新佔據他的心靈,千百世的前生,一幕一幕在眼前重演,傳鷹的靈智跨越了時空的阻隔,千百年的經驗,在彈指間重新經歷。

    傳鷹埋首沙內,全身痙攣,渾身打戰。

    這時即使是個柔弱之極的女人,也可置他於死地。

    厲工這時到了綠田,突然間,他的心靈感覺不到傳鷹的存在,傳鷹的精神似乎已經解體,以他不能理解的方式,在時空上作無限伸展。

    厲工緩緩跪下,他已懾服在宇宙的神秘之下,甘作順民。

    傳鷹在不同的空間和時間神游。

    不知經歷了多久,慢慢又回到「傳鷹」的意識內,身體虛弱,一陣寒,一陣熱,襲遍全身,意志接近完全崩潰,忍不住聲吟起來。

    忽然話聲傳進耳內,一個甜美清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姊姊,他醒了。」

    另一個較低沉的女子聲音道︰「他昏迷足有五日,全身忽冷忽熱,現在可能會有轉機,還不快去請長者阿曼來。」

    傳鷹昏昏沉沉,感覺到一支手摸在自己的額頭上,接看又按自己的腕脈,觸摸腳板。

    一個老人聲音道︰「這人渾身氣脈混亂,我畢生還未見過如此病癥,看來命不久矣。」

    跟著一陣沉默。

    這幾人都是以維吾爾方言交談,傳鷹心中大駭,原來自己竟然全無言語上的隔膜,看來前生的經歷,竟使自己听懂他們的對答。

    這時听到老者說自己命不久矣,心中一凜,靈智恢復了大部分,連忙專心一志,練起功來,呼吸開始進入慢、長、困的狀態。

    少女的聲音驚哦一聲,似乎還說了些話。

    傳鷹已听不清楚,沉沉地進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慢慢復原。

    那千百世潛藏在心靈深處的回憶,變成了現在這「傳鷹」腦海的現實部分,經過了千百世的不斷再生和輪回,傳鷹終於成功地在這一世喚回失去的部分,「醒覺」過來。

    不知多久,耳邊傳來「懇窒」之聲。

    傳鷹睜開雙目,看到日下正置身在一個帳蓬之內,彌漫著羊脂的香味。

    他略起頭,赫然見到一個健美的女性背影,正在自己身旁換衣,赤luo的背部,豐腴而嬌美,散發著無限的青春。

    傳鷹記起了白蓮玨湖中的luo浴,祝夫人渾身濕透後所展現的嬌人線條,和現在眼前背著自己更衣那健康的**。

    那維吾爾族的少女換好衣服,一轉過頭來,全身一震,接觸到傳鷹灼灼的目光。

    傳鷹見那少女膚色白里透紅,高鼻深目,充滿了異國的風情,禁不住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雪白的牙齒。

    那少女何曾見過如此人物,加上塞外女兒不拘俗體,感情直接,渾然忘了被窺換衣服的羞澀,撲上前來,驚喜道︰「你終於醒了。」

    傳鷹一提氣,霍地站了起來,那少女也跟著站起。這少女身形修長,比傳鷹只是矮了半個頭。

    傳鷹步出帳蓬,帳蓬外天氣清涼,夕陽西下,天空一抹橙紅,大地壯麗無匹。

    這帳蓬恰在一個大湖旁,沿湖還有各種形式的其他蒙古包。看看自己身上,換上了一身維吾爾族男子的服飾。

    傳鷹再世為人,心想厲工不知怎麼了,那少女在他身旁輕聲道︰「姊姊在那邊來了。」

    其實傳鷹早已看到遠處有一少女,騎馬奔來,他的目光當然遠勝身旁少女,甚至看?BR>那美麗的維吾爾族少女面上那興奮的表情。

    那維吾爾族美女身穿紅衣,旋風似地策馬而來,離她妹妹和傳鷹還有丈許距離,一躍下馬,面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那少女遠遠叫道︰「你好了。」

    傳鷹一陣大笑,不知怎地心內充滿勃勃生機,生命是如此的美好燦爛,朗聲答道︰「我從來未曾如此之好。」

    他以極端純正的維吾爾話回答,兩女登時呆了。

    傳鷹感覺前生所有回憶,在腦海內水侞交融,渾然無間。

    他已遠遠超越了以前的自己,變成了一個更廣闊的「我」,如果他不是有銅鐵般集中意志的能力,根本便不能注意到此時此刻,變成一個外人眼中神經不正常的人。

    兩人一前一側,看著這英姿勃發的雄偉男子,一時看得如痴如醉。

    傳鷹坐在位於綠田正中的小湖前的草地斜坡上,看著碧綠的湖水於微風之中,身旁是一對美麗如花的姊妹,維吾爾族的美女婕夏娘和婕夏柔,心內無限溫柔。

    暗忖這一類美麗時刻,為甚麼總是那麼稀少,究竟是這種情景難見,還是我們缺乏那種情懷。

    兩個香噴噴的少女嬌軀,一左一右挨了土來,塞外少女大膽奔放,對自己所愛的人,沒有絲毫矜持。

    四周靜悄無人,黃昏下天地茫茫,遠方不時傳來馬嘶羊哇。

    傳鷹心中升起剛從戰神殿逃出生天,遇到白蓮玨沐浴時的情景,想起身為武士利蘭俄時,更曾在此地此湖,觀看一個美女出浴,一幅一幅的美景重現心頭。

    他側望左右這兩位貌美如花的姊妹,維吾爾族的少女都是輪廓分明,眼深而大,側面的角度看去,明艷不可方物。

    兩女見他看來,都露出動人的笑容,靠得更緊了,面上一片緋紅。

    傳鷹心中一動,自祝夫人以來一直從未受人類最原始欲望推動的心靈,忽然活躍起來,首先轉頭低首望向妹妹婕夏柔,大膽地在她身上巡梭。

    婕夏柔身形高姚,極為豐滿,塞外山川靈秀,孕育出如斯艷物。

    傳鷹又記起她在帳幕內更衣時,顯露出動人的luo背和線條,那已是人間美態的極致。

    婕夏柔臉上泛出一片紅暈,傳鷹具有強大的精神力量,直接通過心靈傳感,把他腦中的意念清楚地傳達給她,她但覺自己全身赤luo、任由個郎目光任意巡游。

    姊姊婕夏娘的雙手緊緊纏了上來,對傳鷹沒有進一步的攻勢,似乎有一點不耐煩,傳鷹再不覺得身旁是兩個人,而是兩團灼熱熔人的火。

    青春的熱情,燃燒著這對美女的心頭。

    陽光早逝,地火明夷,一彎明月升上高空,月夜下的湖水,倍添溫柔,生命在這等時刻,是何等寶貴。

    傳鷹心頭泛起一陣悲哀,當一切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後,便再沒有這類動人時刻,熱戀只像一枝燃燒的燭火,終會熄滅,就像冬天會被春天替代一樣,難道這才是天地的真理?

    沒有永恆。

    傳鷹仰首望天,心中叫道︰傳鷹,你要追求的,是否這渺不可測的「永恆」境界?有限的生命,其追求的目標,可是「無限」?

    疏勒南山高出雲際,為當地第一高峰,雄偉險峻,令人呼吸頓止。

    山腳有一大湖,比綠田的湖要大上十多倍,湖邊聚居著十多族人,一幅世外桃源景象。

    厲工於七日前來到此地,向當地的哈薩克族人租了一個營帳,靜待傳鷹的前來,他的精神凝練,絲毫沒有等待那種焦心,就算等上千世百世,絕不會有分毫不耐煩。

    他在營帳內打坐,已進入第五天,周圍的所有活動,是似在另一世界內進行,與他全不相干。

    突然在至靜中,他感到數人的接近,心中一凜,知道前來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禁心下嘀咕。

    一個聲音在帳蓬外響起道︰「厲老師,我等數人為思漢飛皇爺部下,可否進來一談。」

    厲工道︰「我看沒有什麼好談的了。爾等如欲謀算傳鷹,可安心在此靜候,他正在來此途中。若為爾等生命著想,應立即遠離此地,傳鷹已到了一個非世俗一般武功所能擊敗的水平,非汝等可以明白。」

    帳外一片沉默。

    另一個聲音響起道︰「傳鷹能於蒙赤行手下逃出,我們心里有數,此行我們是有備而來,擁有足夠的強大力量,搏殺世間任何高手,如若厲老師能鼎力相助,成功的機會自然增加一倍不止。」

    厲工知道自己和傳鷹化敵為友,的確大出思漢飛、卓和等的意料,這些人前來試探,是要澄清自己的立場,如果自己表明幫助傳鷹,這些人首要之務,自然是先料理自己,否則任得自己與傳鷹兩人聯手,這些人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回心一想,假設自己和這些人聯合,的確擁有殺死傳鷹的能力,世事變幻莫測,正在於此。

    思漢飛千算萬算,智比天高,還是不能預測到今日的變化。

    厲工沉聲道︰「厲某已無爭勝之心,爾等所有事,均與我無關,連速離去。」

    這幾句話模稜兩可,使人不知他意欲何為。

    外邊陷入一片沉默。

    厲工心靈忽現警兆,蓬的一聲,沖破帳頂,躍上半空,腳才離地,幾枝長矛從四周帳壁破布而入,插在剛才自己靜坐之處。

    這幾人武功,比自己預料還高。

    厲工躍上半空,突然在空中橫移數丈,落在離帳蓬數丈遠的青蕕厴希背向著湖,凌?BR>撲上去截擊他的高手,紛紛落空。

    厲工一站實地,迅速環顧四周,自己身處於一個斜坡下,背後是廣闊無際的哈拉湖,這時斜坡頂一排數十騎士,向自己俯沖而來,兩側有二十多三十個高手,齊齊向自己撲來。

    厲工心頭一震,暗忖蒙人實力之大,實在難以測度,盡然可以聚集如此多高手,難怪自夸有足夠殺死傳鷹的能力,能否成功,尚在末知之數,要殺自己,機會仍是很大。

    厲工那敢戀戰,一聲長嘯,向湖中倒翻而去,入水不見。

    厲工應變之快,大出敵人意料之外,縱有千軍萬馬,也感有力難施。

    圍攻厲工帶頭的幾個人迅速聚在一起,商議下一步行動。

    一個身材高大的蒙古人,看來是今次行動的領導人,首先開口道︰「厲工今次顯然采取與我方不合作的行動,據卓和指揮使的指令,如果厲工站在傳鷹的一方,我等須立即退卻,各位以為如何。」

    這人語氣中充滿信心,顯然對卓和的指令不大同意。

    他們今日這次聚集了蒙古大帝國各地的高手達七十二人之眾,要他們相信,以這樣的實力還不能搏殺兩個漢人好手,實在比登天還難,這亦牽涉到種族的尊嚴。

    另一個身形矮壯的蒙古漢道︰「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現今我等人強馬壯,那傳鷹生死未卜,我們在此以逸待勞,他不來也罷,一來我們便給他當頭痛擊,他也是血肉之軀,我等何懼之有。」

    此人名牙木和,為當日驚雁宮之役被橫刀頭陀以斷矛所殺的牙木溫之弟,這一筆血賬,他當然算在傳鷹頭上,所以主戰最力,他這樣一說,其他高手連忙附和,帶頭的高大蒙古人木霍克有見及此,連忙和眾人商議戰術策略。

    哈拉湖旁,一時戰雲密布。

    厲工跳入湖內,再也沒有出現,一若在人間消失了一樣。

    傳鷹高踞馬上,遠眺遠方連綿的山脈。

    經過了托來南山,便到哈拉湖。

    哈拉湖介乎托來南山和疏勒南山之間的盆地,避過了姆塔格沙漠吹過來的風沙,所以草木繁茂,成為游牧民族安居之所。

    快馬走了一個多時辰,哈拉湖邊連綿的樹林,清晰可及。

    傳鷹遠望全景,心靈中突然產生一種前所末有的感應,他清楚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殺氣和力量,橫亙在前方,這力量至強至大竟然有足夠殺死自己的能力。

    便在這時,一縷輕煙從左方的山頭裊裊升起,在半空上形成了一朵雲。

    傳鷹微微一笑,暗忖這便是他的催命符了,藉著這輕煙,敵人傳遞了自己出現的訊息,等待著自己的羅網已經在前面張開。

    傳鷹策馬前行,到了離開進入哈拉湖的樹林前,傳鷹一躍下馬。

    他人極愛馬,不想這匹馬隨他一齊遭到不幸,一拍馬股,馬受驚往原路跑回,這匹馬頗為通靈,身上又有記認,必能跑回那對美麗的維吾爾姊妹花,傳鷹又想起當他要走時,那對美麗的塞外少女依依不舍的情景,心下不一軟,人世間的感情,確是難於割斷。

    傳鷹一拍背上長刀,向著落湖的山路走下,進入了林木茂密的沿湖區,傳鷹知道敵人最佳的戰術,必是待自己出林之後,在林木與湖水間的廣大空地,以雷霆萬鈞之勢,圍攻自己,那樣才能發揮他們聯斗的威力。

    他心下全無半點驚懼,亦無半分緊張,像去赴一個宴會那樣輕松寫意。

    他並非蓄意去達到這種心境,而自然而然的便是這樣。

    木霍克站在一個小山樹上,看著傳鷹進入樹林,一揮手號,全部高手立即進入攻擊的位置,大戰如箭在弦。

    漫長的等待。

    木霍克大感不妥,傳鷹已過了應出林的時間有一柱香之久,這林區的面積不大,只有里許方圓,要藏起一個人來,卻是輕而易舉。

    傳鷹這一手漂亮之極,登時爭回主動之勢。

    木霍克一揚手,七十多高手立即轉變形勢,迅速移動,由集中重兵在出林的小路上,轉而把整個林區圍了起來。

    傳鷹伏林不去,令木霍克不得不改變策略,他對傳鷹怎能料敵先機,大惑不解,以致步步失著。

    木霍克現在只有兩條路走,一是靜待傳鷹出林,這個方法,他想也不敢想,試問如果傳鷹也像厲工那樣來個五日不出,他們必是不戰自潰了。

    第二個方法就是入林殺敵,這是極端危險的做法,可是他已別無選擇。

    他把己方七十二人,分派了其中三十人入林搜索,只要一發現敵蹤,便發出訊號。

    搜索在極有組織之下進行,由三人組成小組,從深思熟慮得出的角度,闖入林中。

    每個小組和另一個小組之間,都有緊密的聯系,只要敵人落入任何小組的搜查網內,便如蛛絲的感應傳達一樣,己方全部人立即都會知曉。

    這木霍克指揮從容,怪不得卓和委他以重任,可是今次的敵人實在太可怕了,而且還有穩坐魔道第一把交椅的血手厲工,在一旁虎視耽耽。

    傳鷹靜立林中,目標明顯,看來並沒有絲毫掩飾行藏的打算,他今年才是三十四歲,但實戰經驗之豐,江湖上已是罕有其匹。

    傳鷹的精神,進入了至靜至靈的境地,幾乎里許方圓的樹林內,不要說敵人每一下步聲,幾乎每一下蟲鳴蟬唱,也一一通過他的腦海內,加以收集和分析。

    他身形電閃,連人帶刀,疾如奔雷向樹林的一角撲去,幾乎同一時間,三個人成品字形地閃入林來。

    這三人一進林,樹叢中長虹一現,傳鷹絕世無雙的厚背長刀,在空中以最快有力的弧度,同時向三人滑翔而來,生似三人送上去給傳鷹切割一樣,拿捏角度的準確,和時間的恰當,使這三人全無反擊之力。

    這三人每一人在西域都是獨當一面的好手,傳鷹攻來這一刀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令這被刀光籠罩的三人,每一人都感到傳鷹的攻擊下,自己是首當其沖的一個。

    血光四濺,在傳鷹的偷襲下,這三人沒有一人來得及把訊息傳出,已浴血身亡。

    傳鷹身形一退,又消失在厚密的叢林內。

    三人的尸體迅速被另一組發現,木霍克和幾組人同時趕到現場。

    檢查了三人的死活,這批精選的高手,也不由倒怞涼氣。

    這三人都是咽喉剛剛被割斷,不多分毫,也不差分毫,動手和位置的準確,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

    眾人這時才感到思漢飛和卓和的擔心大有道理,這刻欲罷不能,一團陰影籠罩各人。

    傳鷹如能於己力之人發出訊號前,搏殺當場,每一組自然都難逃被逐個擊破的命運。

    一陣急嘯傳來,眾人一陣緊張,依聲撲去,只見離此約二十文處,伏著另三條尸體,自然又是傳鷹的杰作。

    木霍克當機立斷,迅速集中林內和林外的人手,在樹林的東端,一齊向西端搜去。

    這個樹林長滿粗可合抱的柏樹,本來景致怡人,現在布滿這批高手,立時變得殺氣騰騰,有如屠場。

    眾人在木霍克率領之下,推進了半里許的距離,抵達樹林的中部。

    樹林外站崗於高處監視的己方人馬,不時傳來訊號,表示未見傳鷹出林,換句話說就是這大敵仍在林內。

    就在那一刻,傳鷹卓立林中,一聲大喝,長刀幻化出萬道寒芒,迎頭殺至,他在樹林中利用林木的掩護,迅速地移動,身形詭異難測,使敵手完全不能把握他的去向,不能聯成合擊之勢,迫得各自為戰,給予傳鷹逐個擊破之利。

    轉眼間倒在傳鷹刀下的高手,超過了十五人,一直向樹林的西端且戰且退。

    傳鷹殺得性起,將刀法發揮到極致,這時他的刀法已完全沒有軌跡可尋,每一刀都是即興的佳作,他的對手完全不能把握他的刀路,更不能預估他刀勢的去向。

    手中大刀如長江大河,沖奔而來;有時又如尖針繡花,細膩有致,有時如千軍萬馬,沖殺沙場;有時卻如閨中怨婦,如訴如泣,使人身處其中,萬般情狀。

    他每一刀的刀氣,形如實質,殺敵遠及十丈,不一刻,又有十多人在他的刀下即時斃命,被他擊中的,只有死者,沒有傷者。

    忽然一把長矛當胸刺來,這一矛氣勢森嚴,渾然天成,是血戰開始以來,最有威脅的一擊。

    傳鷹大喝一聲,刀當劍使,一刀刺在矛尖上。

    持矛者向後飛退,噴出一口鮮血,十丈處才能站立不動,正是木霍克。

    他借這一矛之力,硬阻傳鷹剎那的時間,雖不免當場受傷,但手下們亦藉這一下緩沖,聯成合圍之勢,各種兵器,遙指圈內的傳鷹。

    傳鷹心不暗凜,這木霍克武功直追卓和,是第一個在他手下受傷不死的人,這時身前身後四周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遠處的樹上都伏有高手,達四五十人之眾,這種實力的確驚人,自己為了擋那一矛,陷身重圍之中。

    傳鷹一聲長嘯,山林響應,宿鳥驚飛。

    傳鷹刀光一閃,旁邊一株粗可合抱、高達三丈的大樹,轟的一聲直倒下,大樹倒下的方向極是巧妙,剛好在林木較空處,直向地上倒下。

    傳鷹身子貼著倒下的樹木飛出,由樹腳貼樹飛向樹頂,由於大樹倒下,傳鷹變成平身飛出,直向六丈的遠處炮彈般飆去。

    眾高手閃開躍起,一矛一刀一劍,三個人貼身追去,死命刺向傳鷹後背。

    傳鷹感到背後殺氣襲體,雙腳一瞪,在倒下的大樹一踏,向遠方斜斜飛出,背後攻來的兵器紛紛落空。

    傳鷹藉著大樹的倒下,輕易逃出重圍,變成眾人在後之勢。

    傳鷹覺得此次搏斗,自己功力又比以前大進,兼且內力生生不息,每一刀劈出,總猶有餘力,比之驚雁之役和西湖畔之戰,那種力竭身疲,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現在即管再遇蒙赤行,雖末必定能取勝,卻肯定有一拚之力,不似當日要藉雷電之威,始能逃過大難。

    正在此時,一股鋒銳驚人的殺氣迎面而至。

    傳鷹駭然前望,一人長發向後飛揚,向著自己沖來,正是血手厲工。

    傳鷹心下念頭電轉,一是厲工和這批人前後夾擊自己,若是如此,自己現在已是九死一生;另一個可能性厲工是助自己而來,他針對的是身後撲來的高手。

    現在傳鷹必須作一個決定。

    厲工閃電撲至。

    傳鷹放棄攻擊之念,兩人迅速擦身而過,傳鷹只听身後數聲慘呼,立有數人遭殃。

    傳鷹暗自慶幸,自己終沒有看錯厲工。

    他知道厲工故意造成剛才那種形勢,試探自己對他的信任,這人行事的確離奇古怪,難以常理測度。

    傳鷹一個倒翻,加入戰圈,一正一邪兩大絕頂高手,居然真心誠意,並肩作戰。

    一個接一個的敵人,在他們的面前倒下。

    卓和的估計一點不錯,這兩大高手聯手之威,即管他們的驚人實力,也絕不能討好。

    傳鷹和厲工站在疏勒南山的觀日台上,雄視整個柴達木地。

    祁連山脈遙遙橫亙在東南方,西邊是庫姆塔格大沙漠,遼闊無邊。

    傳鷹看著手上令東來親繪的指示圖道︰「十絕關在那處。」

    說完用手遙指對面一座高山的山腰,該處形勢險峻,人畜難至。

    厲工搖頭道︰「這等險峻之地,要蓋一間石屋也極困難,何人可在此建這等洞府。」

    傳鷹知道他只是感嘆而已,並不是奢望自己能給他解答。這幅指示圖清楚明白,十絕關轉眼可達,心內甚感歡欣。

    這處已超過了海拔七千多尺,山上長年結冰,空氣稀埂,卻不能難倒這兩人。

    厲工當先而行,向目標邁進,這位凡事也不動心的宗主,也有急不及待的時候。

    半個時辰後,傳、厲站在二片光滑如鏡、高達十丈闊六丈的大石壁前,這塊石壁石質與他處截然不同,沒有半點裂痕,嵌在石出的山腰。

    厲工道︰「這處應是十絕關的進口,你看石壁約五丈許處和兩邊約兩丈處,有一長方細線,顯見是進口和石壁的接合處,但剛才我們二人一齊合力推動,不能移其分毫,可以想見,必另有其他方法開門。」

    傳鷹道︰「令東來自困此十絕關內,必然有其深意,信中提及明年二月二十日,關門自開之語,當非虛言。」

    厲工道︰「我們看來除了在此等待之外,再無他法。」

    傳鷹道︰「要推動此巨石,並非人力所能做到,明年二月二十日,處於天上剛好太陽與月亮同度,勢將引起大潮汐,哈拉湖的湖水會漲至十三年來的最高點,我看這十絕關,可能是靠山內深藏的水力所推動,令東來既精於天文,自然可以把握時間進入此關內,又預計開關之日,指示其佷前來,一看結果。」

    厲工點頭同意道︰「傳兄弟,看來我們也要在此作上數月居民了。」

    傳鷹哈哈一笑道︰「此處山川壯麗,何樂不為。」

    兩人一齊長笑起來。

    厲工已等上十年,又何礙區區數月。

    龍尊義得到岳冊之後,發掘了當年岳飛留下來的四個兵器庫,又遍招匠人,依岳冊上的兵器圖,制作戰車,招兵買馬,加上他聲威大振,頓然成為反蒙的主力,勢力迅速膨脹起來,除了佔據了根據地廣東一帶外,還迅速向鄰近的湖南、江西、福建等數省擴展,聲勢浩大,天下人心振奮,豪雄來歸附,集結成一股龐大的反蒙力量,局勢比前大是不同。

    向無蹤和許夫人這時已結為夫婦,兩人也是有心之士,特地南下江西,來到龍興,欲拜見龍尊義。

    兩人去到龍尊義的府第前,守衛森嚴。

    二人遞上拜帖,立即有人出來查問,這才入去通報。

    兩人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再有人出來,引他們進去。

    兩入心想龍尊義日理萬機,他們等上這許時間也是應該的。

    高牆內院落連綿,不時有一隊又一隊身披重申的兵隊巡邏,頗有氣派。

    向無蹤兩夫婦卻看得直搖頭,要知這還不是前線交戰之地,只要足以保安便夠,這等重甲兵隊,徒耗人力。

    這時兩人進入了正門的廣場,忽然引路的人向左一轉,不上正門,反而將兩人帶至正門右側的入口,進入了一間小小的偏廳。

    又在那里待了半個時辰,這才見到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走了出來。

    這書生淡然道︰「歡迎兩位前來投效,在下白院同,為龍尊義大帥下之文書長,特來為兩位登記,若調查無誤,必盡早通知兩位。」

    這白院同口說歡迎,但態度上卻絕無歡迎之意。

    向、許兩人心中大怒,知道向這種人發作,毫無用處,立即告辭而去,這白院同並不挽留。

    兩人回到客棧,還是心中有氣,一方面感嘆龍尊義如此作風,豈能成事,至此二人意冷心灰,計畫於明天離此而去。

    估不到當天晚上,龍尊義旗下主將祁碧芍竟親身到訪。

    三人都是舊識,客氣幾句後,祁碧芍便道︰「賢夫婦今日的遭遇,我已深知,那白院同是史其道的人,知道你倆和我的關系,所以特別從中弄鬼,萬勿見怪。」

    向無蹤恍然道︰「你們現在已是漢人的唯一希望,若仍未能精誠團結,如何能驅逐韃子,還我山河。」

    祁碧芍搖頭道︰「龍元帥自從取得岳冊,一躍而成天下反蒙的盟主後,性情大變,無復當年小心經營、禮賢下士的態度。近月來更寵信史其道,我數次苦勸,還為他疏遠,我明天便被調往江東另一營地,小人得道,我也不敢再留賢夫婦了。」

    語氣消極,向、許二人也不知怎樣安慰她。

    向無蹤道︰「思漢飛已在武昌調集重兵,此人天縱之才,運兵詭奇難測,祁小姐若見事不可為,還請為自己打算。」

    向無蹤知祁碧芍熱心為國,不敢直接點出既然小人橫行,何不引退保身。

    祁碧芍暗忖若是這番話在數月之前和自己說,必是拍案而去,可是這些日來實在有點意冷心灰,答道︰「賢夫婦好意,碧芍心領,我已泥足深陷,手下還有上萬親信,若我一走,必對龍元帥打擊重大,我何能成為千古罪人。」

    向氏夫婦一想也是,放棄了勸她退出之心。

    祁碧芍忽地低下頭來道︰「有沒有他的消息。」

    向、許兩人一听便知他是指傳鷹。

    向無蹤道︰「自去年與傳大俠一別,全無他的消息,不知現下如何呢。」

    祁碧芍望向窗外的夜空,心中狂喊︰「傳郎,你知否我是怎樣地掛念著你!」
tzuxiang 發表於 2017-2-4 01:47
破碎虛空 第 3 卷 第七章 參透天道

二月二十日。

    疏勒南山,十絕關前。

    傳鷹和厲工兩人在此,不知不覺住了差不多半年時間,終日坐論天人之道,正邪兩個不同路徑的功夫,融會貫通,再難有所分別。

    其實所謂正邪之別,乃在於形式的分別,正者所謂從容中道,講求累進式的修養;邪者專走極端偏鋒,講求速成。這是大體而論,其中分別,錯綜復雜。

    厲工仰望天際,太陽慢慢爬上中天,哈拉湖的潮水在遠處沖擊上岸,蓬蓬有聲。

    傳鷹道︰「當日蝕開始,太陽和月亮同度,潮水會漲至最高點,那亦應是十絕關開關之時。」

    厲工閉上雙目,好一會才道︰「傳兄弟,如果我沒有听錯,山內果然如你所料,有一巨大的地底湖,否則怎會在山內傳來隆隆水漲之聲。」

    傳鷹心中一震,一股如悶雷的聲音,果真是在石山之內微微傳來,甚至腳下也有細不可察的震動。

    戰神殿也是在一個地下湖中,十絕關和戰神殿,兩者是否有任何聯系?

    大地忽然一暗,天上的太陽,已開始被黑影遮了一角,天狗食日的異象終於來臨,遠方一陣一陣的鼓聲傳來,傳、厲知道是附近的少數民族試圖以鼓聲驅去這食日的凶獸。

    黑影逐漸擴大,大地緩慢地進入黑暗。

    就在這時,軋軋隆隆的聲音在傳、厲面前響起,石山一陣震動,兩人面前十絕關那塊高五丈闊兩丈的大石,隆隆聲中緩緩降下。

    這十絕關的開關全賴天地之力,其設計精妙,直追戰神殿。

    十絕關的大門下降甚遠,其厚度達半丈之闊,非人力能加以開鑿,尤其在這等高山險峻之地,此等驚天地、泣鬼神的巨構,誰能為之。

    大石門迅速落下,露出一條長長深入石出內的通道。

    傳、厲兩人急忙掠了入去,剛進入口,另一股隆隆之聲跟著傳來,原來通道十丈深處之內另有一同樣大小的石門,也正在下降,石門落至與通道地面平貼處,另一道更遠的石門又隆隆落下。

    傳、厲兩人面對著這正在下降的第三道門,心中震駭實在難以形容,現在他們深入了這條開鑿出來的石道約二十丈處,地道內的四面石壁光潔平滑,也不知是甚麼工具造成,這時離第三道門又深進十丈的第四道大石門,亦開始迅速下降,露出另十丈的人道空間。

    當第十道石門降下時,他們已深入石門九十丈之遠,來到一個高二十丈、闊二十丈的方形大石殿,石殿的頂上有一塊的寶石,發出黃芒萬丈,照明了這個廣闊的空間。

    除了沒有頂上的大星圖,沒有四十九幅戰神圖錄石刻,沒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的石刻大字,也沒有前人的遺體外,這十絕關內的大殿,幾乎就是戰神殿的翻版。

    厲工緩緩跪下,在這巨大無匹的石門內的大空間正中跪下,淚水注滿他的眼眶。

    傳鷹有了上次戰神殿的經驗,雖然心神震蕩,仍能游目四顧。

    整個龐大的石山空間內,杳無一人,不見到其他任何出口,這十道大石門若再關閉,除了等待另一次的日蝕外,天下間怕無人可以離去。

    無上宗師令東來呢?

    對正進口遠方的大石壁上的正中,約兩丈見方的壁面上,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字。

    傳鷹掠過那二十丈的空間,來至壁下,原來竟有人以手指之力,便生生在堅如精銅的山石上寫滿了字,尤其使人驚駭的是這些字在石壁的正中,最低的那個字離地也有九丈之高。

    這高度不要說凌空寫字,就算只是躍至那高度,傳鷹自問也勉力方可辦到,再要停在空中運指裂壁寫字,真是想也不敢想。這大殿空空蕩蕩,當然沒有任何工具使人爬上這樣的高度,這一切都是那樣令人難以理解。

    厲工這時掠至身旁,傳鷹側目一看,他也是一面駭然,顯然和自己一樣,轉著同樣的念頭。

    光滑的石壁上面寫著︰「余十歲學劍,十五歲學易,三十歲大成,進窺天人之道。天地宇宙間,遂再無一可與抗手之輩。轉而周游天下,南至天竺眾國,西至波斯歐陸,北至俄羅斯,遍訪天下賢人,竟無人可足與吾論道之輩,廢然而返,始知天道實難假他人而成,乃自困於此十絕關內。經九年潛修,大徹大悟,解開最後一著死結,至能飄然而去。留字以紀。

    令東來立。」

    傳鷹熱淚盈眶,這令東來的確使人高山仰止,不能自已。

    忽然隆隆之聲傳入耳際,石殿的大門已開始升起。

    傳鷹向厲工招呼一聲,向正在關閉的大門掠去。

    可是厲工依然卓立當地,全無動身之意。

    傳鷹突然完全明白,厲工再也不會走了,他要留在此地,和令東來一樣,要勘破這生死之秘,這便是他們的「決斗」。

    大石門一道又一道在他的身後關上,轉瞬傳鷹已站在大門之外。

    太陽又露出萬丈光輝,但厲工已自閉於這十絕關內,最少要十三年之後,才可以重開。

    傳鷹心中盤算無上宗師「最後一著」意何所指,是否戰神圖錄的最後一幅石刻︰「破碎虛空」?

    丙辰年十月,距魔宗蒙赤行和傳鷹兩人在杭州鎮遠大道決斗後二年。

    龍尊義聲勢愈來愈大,在廣東海陵山附近投海而死的抗蒙名將張世杰的舊部,宋室的餘兵紛紛來歸,龍尊義來者不拒,建立起一支達二十萬人的部隊,聚集在鄱陽湖旁的龍興,密謀北上,攻擊思漢飛囤集在北面數百里外長江旁重鎮武昌的蒙軍。

    大戰一觸即發。

    這日黃昏的時分,一乘健馬,載看一個身材健碩、意氣軒昂的男子,馬旁插了一支長丈八的漆紅長槍,背後跟隨著十多位全副武裝的騎士,身上均繡有一個龍字,都是龍尊義的部屬。

    這時十多位騎士往城門馳去,顯然是要離開龍興。

    眾人來到城門,該處防衛森嚴,滿布龍尊義的軍隊。

    一個領導模樣的軍官,走了上來,面無表情,擺足架勢,要看出城的手令。

    那帶頭男子身後眾人齊聲罵道︰「我們左先鋒紅槍譚秋雨,與右先鋒祁碧芍小姐並為龍元帥座下兩大支柱,你不懂睜眼看清楚嗎?」

    紅槍譚秋雨高踞馬上,面目陰霾密布,一聲不響。

    那攔著路的軍官道︰「史其道副帥的指令如此,還請譚爺萬勿見怪。」

    這人說話慢條斯理,令人更是氣憤。

    紅槍譚秋兩大喝一聲,如平地起了一個焦雷,全場所有人,心頭如被雷擊。

    譚秋雨一把提起紅槍,幻出滿天紅影,向那攔路的軍官刺去。

    槍影忽又散去,紅槍回插在駿馬之旁,譚秋雨淡淡道︰「我的紅槍,便是通行證。」

    那軍官全身衣衫盡破,面色蒼白如死人,令人擔心他有否被嚇得膽破。

    譚秋雨一夾馬腹,高速直向城門沖去,千多騎一聲呼嘯,一行十數騎,旋風一樣沖出城外,竟然無人敢攔阻。

    紅槍譚秋雨一槍之威,震懾全場。

    十數騎全力奔馳,似要發泄剛才的悶氣,很快馳出數里,路旁有間酒鋪,譚秋雨勒馬站定,一躍下馬,道︰「拿酒來。」

    譚秋雨一人獨據一桌,面無表情狂喝起來,其他十數人另外坐開,不敢上來勸阻。

    一陣蹄聲自遠而近,由龍興的方向馳來,馬蹄聲到酒鋪前條然而止,一團紅影飄了入來,直到譚秋雨對面坐下。

    兩人四目相投,正是與譚秋雨齊名的紅粉艷後祁碧芍。

    祁碧芍一手拿起酒杯,一口烈酒,仰頭倒落咽喉,烈酒激起一面紅暈,倍添艷麗。

    譚秋雨道︰「碧芍,剛才那情形你也不是看不到,龍爺一力主戰,要知對陣沙場,蒙古鐵騎天下無敵,我們宜守不宜攻,今次龍爺听那惡棍史其道之言,揮軍北上,無異送羊入虎口,加上我軍訓練末足,新丁眾多,參差不齊,爭權奪利之輩,又高踞重位,我看我們實難有希望。」

    祁碧芍默默無語。

    譚秋雨道︰「碧芍,不如你退出此等局面,往找傳大俠。」

    祁碧芍舉手阻止他說下去道︰「我此生已獻與國家,縱是戰死沙場,亦是無悔。只是小人當道,令我極為痛恨。」

    譚雨秋長笑起身道︰「大丈夫馬革裹尸,我今次被調前線,打那第一陣,不論勝負如何,但求無愧蒼天民族,於願已足。碧芍,現今我敬你一杯,祝你美艷長青。」

    一杯盡乾,大笑上馬而去。

    十數騎的蹄聲,在遠方消失。

    祁碧芍心頭一陣激動,腦海中現出傳鷹的絕世英姿。

    傳鷹這時正來到四川的成都,過去一年時間,他大半也在西域四處閑蕩,一路潛修戰神圖錄上的心法,比之往昔,大是不同,整個人藏而不露,非是當日如出鞘寶刀,鋒芒外現。

    這天,傳鷹走在成都的街道上,街上眾生營營役役,各為自己的事而奔走,兩邊館子林立,四川著名的食館,辣牛肉、湯圓子等,都集中此地。

    忽然心中一動,傳鷹知道有人正從後注視自己,剛想轉頭,一人在後大喜,道︰「傳兄慢走。」

    傳鷹轉過身來,一個瀟灑不羈、意氣飛揚的文士向自己行來,頗具龍行虎躍之姿,竟是八師巴座下四大弟子之一的漢人宋天南,這人原為自己死敵,當日在千里崗東頭渡橋,傷在自己刀下。

    宋天南來至近前,一面歡喜之容道︰「傳兄,如果世界上還有我最想見的人,這就必是閣下了。」

    傳鷹奇道︰「宋兄何出此言。」

    宋天南道︰「不如坐下才說。」

    兩人走入一間茶館,泡了兩盟茶。

    宋天南問道︰「傳兄震驚當世的寶刀,為何不見?」

    傳鷹莞爾,道︰「凶器不祥,舍之已久。」

    宋天南恍然道︰「傳兄超凡入聖,世俗之器,何堪污手。傳兄當日一刀,對我不啻當頭棒喝,自該日起棄武從易,近日來頗有悟於心,重返西藏,謁見師尊,得傳至道,傳兄實有大恩於我。」

    傳鷹微微一笑,道︰「不知八師巴大師近況如何。」

    宋天南道︰「師尊上月坐化於布達拉宮。」

    傳鷹閉上雙目,好一會才又睜開,面容不見半點波動。

    宋天南續道︰「師尊自與傳兄別後,返回西藏,傳位與另一人後,舍下一切俗務,閉關修行。除了我、鐵顏師兄和蓮玨師妹外,其他人一律不見。至兩個多月前,他交代了一切後事,便進入死關,並囑我等於四十九日後開關。」

    宋天南說到這,停了下來,似乎細意回味著當日的情景。

    過了好一會,宋天南才道︰「開關時,師尊早已圓寂,他一手觸地,手中指作蓮花結,面現微笑,肉身絲毫沒有腐化之象。」

    傳鷹微微一笑,有悟於心。

    宋天南跟著說出一件石破天驚的事︰「蓮玨師妹為你誕下一男嬰,師尊改名為鷹緣。」

    傳鷹靜坐如故,虎目光芒一閃,重又消去。

    傳鷹寂然良久,宋天南不敢打擾。

    傳鷹忽然伸手往頭上一削,一束頭發,有如被利刃切下。

    傳鷹取出一條白布,將頭發置於其上包好,向宋天南道︰「宋兄勞煩你將此束頭發,順道往西藏時,帶給蓮玨,告訴她大恩大德,傳鷹不敢須臾或忘。」

    站起身來,微一施禮,飄然而去。
tzuxiang 發表於 2017-2-4 01:48
破碎虛空 第 3 卷 第八章 內憂外患

天臨在龍興之西,湘江之旁,與龍興成椅角之勢,互相呼應,龍尊義在此駐有重兵,由手下大將紅槍譚秋雨統領。

    祁碧芍和譚秋雨,本為龍尊義旗下兩大支柱,可是自從龍尊義因得到「岳冊」,成為天下反蒙的領袖,天下來歸,勢力與日俱增,新的勢力乘時崛起,其中尤以宋臣陸秀夫的舊部謀士史其道最得龍尊義寵信。

    史其道大事整軍,將自己的親信安排到各個重要的位置,勢力愈趨愈大,但他的安排一到了祁碧芍和譚秋雨兩人的手,便路不通行,這兩人手下多為龍尊義舊部,祁、譚兩人的影響力蒂固根深,非史其道可以改變分毫,即管是龍尊義亦難以插手,逐漸形成對抗的勢力,龍尊義因此對兩人心存芥蒂,史其道更視兩人為眼中釘,欲去之而後快。

    這晚譚秋雨剛要就寢,忽然部下副將連香輪說有十萬火急之事求見,譚秋雨來不及換上軍服,只是披上斗蓬,便在書房接見這得力助手。

    連香輪身材瘦長,為人精明,這時卻是憂慮重重,一見譚秋雨來到,連忙肅立。

    譚秋雨道︰「香輪,你我不用多禮,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他素知這愛將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今次必是有至緊要的事,才會使他在這個時間來謁見。

    連香輪道︰「我於一個時辰前,接到龍興來的密函,何法監和點蒼雙雁,持有龍爺手諭,已在來此途中,估計後日正午前必到。」

    近年來因權力斗爭加劇,所以一向以來,譚秋雨都在龍興龍尊義的近人中,布下眼線,一有風吹草動,可早作防備。

    譚秋雨道︰「是否可以肯定是龍爺的手諭,還是由史賊代行。」

    連香輪道︰「密函中強調是龍爺的手諭,據說史賊近日面有得色,並向人透露,說譚爺是已沒有多少日子可以風流了。」

    譚秋雨沉吟半晌,黯然道︰「我看八九不離十,何法監為史其道座下最得力之人,今次如非有十成把握,豈會前來,加上陪同他的又是和他們狼狽為奸的高手點蒼雙雁,顯然是要在我違令時,可以出手擒我。龍尊義呀龍尊義,你我恩清義絕。」

    連香輪急道︰「譚爺請勿激動,龍爺給何法監的手諭,內容或者另有他事,非如一向盛傳的那樣,亦末可知。」

    譚秋雨搖頭苦笑道︰「史其道想找人代替我,此事策謀已久,今次又豈會無故而來。」

    連香輪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現在形勢危急,這樣換將,難道我們不可抗令嗎。」

    譚秋雨道︰「如果我抗令不受,斗起來,龍爺聲威何在,那時不待蒙人攻來,我們先要崩潰,何能如此。」

    連香輪悵然道︰「史其道就是看清了這點,不愁我們不听令。」

    兩人相對無言。

    譚秋雨暗萌退志,但這數萬隨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廣大人民的期望,自己怎可舍割,一時心下充滿矛盾。

    正在這時,一個親兵來報,大江幫的副幫主飛蛟游乃泉,有急事求見。

    兩入一愕,他們和各地的幫會及地方勢力素有緊密聯系,這都是在極端秘密的情況下進行,不想被蒙人知悉,致招報復,今次大江幫的游乃泉親自來見,事情凶險,必極為驚人。

    游乃泉身形適中健碩,頗有豪氣,一進入書房,開門見山便道︰「素仰譚秋雨英雄過人,現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譚秋雨道︰「游副幫主客氣,未知今次前來,有何事見告。」

    游乃泉道︰「前晚我方密探,發現了一件驚人之事,原來蒙方在極保密的狀況下,緩緩在白水注入大批軍隊,實力達五萬之眾。」

    譚、連兩人一齊色變。

    白水位於天臨上游,若從水路而來,三天可抵達天臨。

    游乃泉續道︰「在同一時間,蒲壽庚轄下的十多艘巨舟,亦泊在白水,我看兩者間必然有緊密關系,所以連忙多力調查,發覺蒙軍秘密把大批食糧連上蒲壽庚的巨舟,看來蒙軍從水路來攻,將是轉眼間事。」

    譚秋雨心情沉重,一方面是內憂,另一力面是外患,這樣的仗,如何能打?他表面卻露出了興奮的神色,同游乃泉道︰「游副幫主這個消息,非常管用,異日我方旗開得勝,全賴游副幫主義舉。」

    游乃泉連忙一番謙讓,談了一會各地形勢,才告辭而去。

    一待游乃泉走後,譚秋雨向連香輪道︰「香輪,你立即準備一切,我決意盡起全軍,在湘江之畔,與蒙人決一死戰。」

    連香輪道︰「這也好,一戰定勝負,免得被史賊等得逞,方可免去守城不逮,城破後蒙人屠城之禍。譚爺,眾弟兄都把性命交給你了。」

    譚秋雨望上夜空,道︰「碧芍,我恐怕要先一步而去了。」

    紅槍譚秋雨戰死湘江畔的消息,一下傳遍龍興。

    大戰迫在眉睫,龍尊義的軍隊開始一營一營地開出,邁向武昌和龍興間的九嶺山。

    思漢飛駐在武昌的蒙古精兵,還是絲毫沒有動靜。

    祁碧芍看著壯觀的龍尊義的軍隊,陣容鼎盛地開往九嶺山,心中一片悲哀,回想起今早譚秋雨的死訊傳到龍尊義的耳中時,龍尊義不獨沒有對這個多年來建立無數功業的手下加以哀悼,反而大發脾氣,痛罵譚秋雨用兵不當,折其聲威,史其道在一旁推波助瀾,自己唯有黯然而退,事已至明知不可為而為的地步,哀莫大於心死。

    這時一隊載糧草的車隊馳過,這些馬車的設計均比較輕巧簡單,載貨又多,效率很好。

    背後一眾部下中,這時有人道︰「史其道這些日子來,就只是做了一批這樣的運糧車,整整一部岳冊,難道只是這麼多貨色?」

    眾人一齊附和,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祁碧芍心下暗嘆一聲,這史其道急功近利,絲毫不懂生養之道,岳冊一到手,急急發掘出密藏的四個兵器庫,對於要辛苦經營岳冊上種種不同兵器設計圖譜,置之不理,本末倒置,白費了傳鷹以生命之險換取回來的寶物,使當年七大高手的犧牲盡付流水,龍尊義和史其道,當是千古罪人。

    大軍源源開出,塞滿了通往九嶺山的官道,祁碧芍一帶馬頭,當先馳去,數十名親信緊跟而行。

    走了一刻鐘,追上自己轄下部隊,接近一萬五千的兵力,清一色的騎兵,幾乎全為昔日龍尊義舊部,也是訓練最精良的隊伍,隨自己多年來出生入死,如血肉般不可分離。

    要離開龍尊義輕而易舉,要她離開這些擁護它的部屬,卻是十分痛苦的決定。

    現下譚秋雨和他大部分的部下,已戰死於天臨,自己目下的實力,代表了以往龍尊義手上的大部分實力,盡管以史其道的專橫,也不敢隨便來動自己。

    如此晝行夜宿,第二日的正午,祁碧芍和她的騎兵隊,已超前大軍四十里有多,開始進入九嶺山的大草原。

    祁碧芍和她的得力部下,站在草原旁一個山崗之上,察看周圍形勢。

    她身旁的猛將洪開山道︰「小姐,這處平原之地,無險可守,最利蒙古人的戰術,蒙人起於大漠之地,最擅沖鋒,我看我們應退入九嶺山內,築好陣地,和蒙古人打山戰,以已之長,功敵之短,方為上策。」

    眾人一齊點頭。

    祁碧芍道︰「龍帥定下策略,決於此地迎接蒙軍,朝令夕改,豈是可行,現在唯有盡力而為,希望能險中求勝,一挫蒙人聲威。」

    這時一乘騎士從武昌的方向馳來,顯然是派出的探子。

    探子直馳而來,旁邊眾將喝道︰「還不下馬。」

    那探子慌忙下馬,面色蒼白,眾人心頭一震,如有大事發生。

    探子道︰「蒙人先頭部隊,已在三十里之內,全速趕來,總兵力估計達四萬人,是鎮戍衛萬金城的部下。」

    眾人面色大變。

    祁碧芍哈哈一笑,一串銀鈴一般的笑聲,令眾人心頭稍安。

    祁碧芍環顧眾人道︰「我們為國為民的時刻已到,現在立即布陣,準備與蒙人的先頭部隊拚上一場硬仗。」

    眾人久經戰陣,急急領命而去,布置一切。

    祁碧芍望向天際的遠方,道︰「思漢飛果是一代人杰,居然於昨夜連夜行兵,攻我等之不備,用兵之奇,令人佩服。」

    身後眾人默然。

    無論在實力和戰略,己方都還落人後,這場仗,不用打便已輸了。

    這時他們才有點明白,為甚麼在蒙人龐大勢力之下,仍能容許他們帶回岳冊。

    蒙軍漫山遍野地出現在遠方的水平線上,旗幟鮮明,聲勢浩大,幾萬人的隊伍,不聞絲毫嘻吵的聲音。

    羊角聲起,蒙軍布下陣勢,左右兩翼各沖出一隊千人騎兵隊,從兩側包抄而來,騎兵奔行甚遠,卻始終不失隊形,頓起一種強大的聲勢,直向祁碧芍布下的兵陣殺來,大戰開始。

    祁碧芍和她接近一萬五千人的騎兵先鋒隊伍,在一個鼓起的山崗下嚴陣待,她決定死守此地,直至後方龍尊義的大軍來援。

    她拒絕了撤退的建議,假設蒙人乘勢追擊,士氣一失,將會牽連整個大局。

    祁碧芍在山崗上俯視從兩側殺來的蒙古鐵騎,真是氣勢如虹,無堅不摧的強兵悍將,環顧左右,除了現在自己手下還有可戰之兵外,其他的部隊,紀律松弛,爭權奪利,要他們面對這等天下無敵的雄師,不啻叫他們送死,心里泛起有心無力之感。

    祁碧芍一頜首,她身後的手下立即下達命令,一輪戰鼓驚天響起,漢軍紛紛彎弓搭箭,瞄向沖刺而來的蒙軍,一排一排的鐵盾,列在陣前。

    驀地萬箭齊發,直向蒙騎射去,滿天箭矢,雨點一樣落向蒙古的騎兵隊伍。

    漢軍勝在地勢較高,前排的蒙軍雖不斷還箭,還是不斷倒下。

    羊角聲起,蒙軍退卻,依然而成隊伍,奔回敵陣,留下幾百個尸體和死去或受傷的戰馬,現場一片慘烈。

    祁碧芍看得直搖頭,蒙人雖退而不亂,這一輪攻勢純屬試探己方實力,再從容定計,自己部下雖不乏精兵良將,可惜在量上遠遜對方,而且這等對陣沙場,乃蒙人之所長,龍尊義這次北伐,一開始便走錯了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史其道既曾為當年死去大臣陸秀夫謀臣,必曾對蒙人的戰術下了一番功夫,怎會犯下如此大錯,想到這里,祁碧芍心中一動,冷汗直冒出來。

    龍尊義的軍隊還末進入九嶺山的範圍內,已停了下來,在離祁碧芍三十里外的一處平原之地扎營。

    接近二十萬的兵力,分五處地方布陣,龍尊義和他的二萬親兵近衛,停駐在大後方。

    祁碧芍與蒙軍遭遇的消息,很快由傳訊兵帶來,史其道親自接見,詳細一番詢問後,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這傳訊兵是祁碧芍的親信,人頗精明能干,見史其道全無所動,知他故意拖延,也不點破,道︰「屬下身體疲累之至,懇請史爺準在下退往後營休息。」

    史其道戰略一沉吟,點首道︰「也好,我一會商議對策時,再請你來提供資料,切勿隨便出外,留在營中等我的指令好了。」

    說到最後,兩眼瞪了那傳訊兵韓森一眼,韓森心中一寒,暗凜此人武功之精深。

    韓森在史其道兩個親兵的帶領下,到了一個偏僻的營帳。

    韓森進入躺下後,那兩人竟待在帳外,韓森暗忖這兩個人這樣監視自己,分明禁止自己把消息傳播出去,看來連龍尊義也給瞞在鼓里,心下不由焦急萬分。

    現下祁碧芍和她的部下,正在十萬火急之中,若沒有援兵往助,遲早全軍覆沒。

    韓森再不猶豫,一把怞出匕首,往營後挑斷縛緊營腳的繩子,俯身爬了出去,營外的空氣,使他精神一振,忽然背心一涼,一陣劇痛,抬起頭來,只見史其道其中一個親兵,正向著自己濘笑。

    韓森慘叫一聲,當場死去,雙目不瞑。

    祁碧芍渾身浴血,著名一長一短雙劍,在如狼似虎的蒙軍陣內沖殺,身邊剩下不到五千人,其他人或被沖散,或是戰死當場。

    他們在蒙軍排山倒海,絕對壓倒性的兵力下,仍能支持上四個時辰,到現在,各人都是力盡筋疲,但龍尊義的援軍依然未見一人。

    身旁慘叫連聲,祁碧芍看著自己最得力的部下,多年出生入死的戰友,一個一個在眼前倒下,祁碧芍終於下了她最不想下的命令。

    全軍撤退。

    這一仗,已經輸了。

    銳氣先折,包括龍尊義的軍隊在內,已經全輸了。

    祁碧芍現在只想一件事,就是要突圍而去,取史其道的項上人頭,以祭自己戰死沙場的兄弟和紅槍譚秋雨的魂。

    史其道的中軍大帳,蓬的一聲被人踢開大門,一個身形奇偉、滿面紅光、年約五十的大漢,旋風似地衛了進來。

    大漢怒道︰「其道你怎樣弄的,祁碧芍在外力抗蒙軍,你竟坐視不理,又不報告我知,你當我龍尊義是甚麼人。」

    史其道一副驚惶之態,必恭必敬地道︰「大帥息怒,我已有適當安排,這繪有一圖,畫下了所有進攻部署,你一看便明。」說完在懷中取出一幅地圖,在龍尊義面前打開。

    龍尊義面容稍佳,低頭正要細看,忽然腰側一寒,一把利刀已攔腰刺入,同時蓬蓬兩聲,胸前連中兩拳,全身向後飛出。

    對面史其道滿臉奸笑,原先站在身側的何法監,手中還執著一把染滿自己鮮血的利刀。

    過往之事,迅即襲上心頭,心下恍然大悟,跟著是無邊無際的後悔。

    龍尊義心中狂喊︰「秋雨、碧芍,我對你們不起,更對國家民族不起!」

    耳際充滿史、何兩人的狂笑,龍尊義狂嘶一聲,便即死去。

    史其道見龍尊義身死,同何法監道︰「法監,你即刻令人施放煙花火箭,通知思漢飛皇爺,一切照計畫行事。」

    何法監面有得色,領命而去,心想立下如此大功,異日升官發財,享受人間富貴,確是美妙之極。

    史其道望著龍尊義尸體,暗忖︰自己如非蒙人所派之反間,如何能料事如神,處處為你取得利益,數得你今日寵信,世間禍福難料,便在於此,仰頭一陣奸笑,得意萬狀。

    何法監走出帳幕外,點蒼雙雁沈非聞和沈非志兩人守候在外。

    何法監一揮手,立即有親信往高地施放火箭。

    龍尊義本來有一班護衛親隨,但那護衛統領,卻是史其道安插之人,所以起不了半分作用,現今龍尊義一死,軍權立時落到他們掌握之中,想到這里,何法監禁不住又笑了出來。

    點蒼雙雁的老大沈非聞道︰「何爺這般歡暢,老鬼必已早赴地府陰曹了。」

    何法監道︰「這還用說,我們的史老大是思皇爺最倚重的人才,當年弄垮陸秀夫,現在覆亡龍老兒,建下不世功業,豈是易事。」

    點蒼雙雁的老二笑道︰「這個當然,老兒我看他死不瞑目,當年帶回岳冊,意氣風發,不可一世,若非皇爺布下我們這幾著棋子,岳冊又怎能安返南方。」

    幾人一起狂笑起來。

    周圍依然滿布軍帳,旌旗飄揚,近二十萬的兵將全被蒙在鼓里,懵然不知一個使他們死無葬身之地的計畫,正在密鑼緊鼓地進行著。

    何法監一望天色道︰「快要黑了,時間亦差不多,我們應該往接程老師他們了。」

    三人和十多位親隨連忙上馬,馳出營外,他們都有龍尊義的通行手令,暢行無阻,很快馳離營地。

    走了一刻鐘,眾人到了一個森林的邊緣,何法監一聲呼嘯,林內走出了一班大漢。

    何法監等三人慌忙施禮。

    帶頭的一人道︰「法監不用多禮,一切進行順利。」竟是程載哀和一眾思漢飛轄下的漢人高手。

    何法監恭敬地道︰「龍老鬼已被屬下和史老大合力干掉。」

    程載哀道︰「很好,異日論功行賞,你兩人應記首功。」

    何法監道︰「還請程老師栽培。」

    何法監作個手號,身後眾兵連忙下馬,悉悉索索,脫下軍服來,和程載哀等對換穿上,轉眼間,程載哀等十多高手,變成何法監的近衛親隨。

    程載哀略一點頭,何法監帶頭馳出,點蒼雙雁、程載哀在後緊跟而上。

    這時夜色低垂,天上一片漆黑,滿天星斗,何法監等在夜色掩護下,馳返龍尊義大軍的軍營。

    惡狼潛至。
tzuxiang 發表於 2017-2-4 01:49
破碎虛空 第 3 卷 第九章 玉殞香消

史其道大刺刺坐在中軍大師的帳內,不斷以龍尊義的名義,向統軍的將領發出指令,這些將領雖然不是和他一樣是思漢飛派來的奸細,但大多數是他提拔到這個位置,對他的指令,絲毫不敢有違。

    史其道心中升起一個奇怪感想,暗忖異日無論如何榮華富貴,也遠及不上這一刻的一半威權,況且自己叛徒之名,再無可能洗脫,甚至蒙人也看不起自己,想到這里,手腳冰冷。

    一路以來,他的目標就是要覆亡龍尊義,這類問題,不是不想,而是太遙遠了,但在這一刻,這所有以往遙不可及的事,忽然變成即將降臨的現實,不由他不想。

    史其道暗忖,假設自己現下領導全軍全力抗蒙,那又是怎樣的一個局面?剎那間,他感到歷史已在他手上,隨著他的意願而改變,想到這里,史其道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血液運行加快。

    這時,一把低沉的女子聲音在帳外響起道︰「誰敢阻我!」跟著數聲慘叫響起,一個頭顱滾了進來,史其道認得是自己一個親隨,不禁大駭。

    一名女子手持一長一短雙劍,旋風般沖了進來,雙劍斜刺史其道。

    史其道掣刀在手,努力對抗著雙劍發出來的殺氣。

    那女子當然是祁碧芍,這時她頭發散披,全身傷痕。

    祁碧芍道︰「龍尊義何在。」

    史其道听她直呼龍尊義之名,暗呼不好,看來今次龍尊義也不能作為他的擋箭牌。

    史其道沉聲道︰「龍大師剛回營休息,祁先鋒有話慢講。」

    祁碧芍道︰「我看龍尊義不是回後營休息,而是給你送回地府休息了,是嗎?」

    劍光一閃,兩支長短劍幻化出兩道白芒,一上一下,直向史其道刺來。

    史其道一咬牙,運刀上下封架,一連串兵鐵交鳴的聲音,刀劍迅速地接觸了幾十下。

    史其道暗叫不妙,這祁碧芍武功高強,直可與程載哀相比,現在只希望何法監等及早趕來,否則性命難保。

    帳外的其他將領,見帳內刀光劍影,素知祁碧芍武功高強,那敢插手,況且祁碧芍因無後援,致全軍盡墨,他們也有所聞,心內是同情祁碧芍。

    史其道在生死的邊緣,死命掙扎。

    何法監、點蒼雙雁和喬裝了親隨的一眾蒙方高手,這時馳進營地。

    何、程等同時一愕,遠方火把無數,把營地正中處照得如同白晝,人聲嘈吵。

    何法監道︰「那處不是中軍帳,龍老兒的營幕嗎?」

    程載哀在後沉聲道︰「我看是其道出了事,快去。」

    眾人一夾馬腹,十數騎在密密麻麻的營帳間穿插,同著中軍大帥帳幕馳去。

    很快便到達大帥的帳幕前,這時幾乎全部帶軍統領級的領導人物均集中在此處,一圈一圈圍滿了龍尊義的兵員,手執火把,把帳幕圍在當中,水泄不通。

    一個將領見何法監到來,連忙上前道︰「何指揮回來就好了,不知如何,祁小姐和史副帥兩人在帳內動起手來。」

    何法監心中一凜,祁碧芍武功高絕,自己這方除了程載哀外,單打獨斗,無人是她對手,正在猶豫,程載哀一眾,開始移向一角。

    何法監知道程載哀看穿他的心意,此舉無異要他自己應付,惟有硬起頭皮,同左右雙雁招呼一聲,三人一齊向大帥帳走去。

    眾將領連忙讓開一條路來。

    何法監和點蒼雙雁三人來至帳前,帳內兵刃之聲倏然而止,令人不知內中玄虛。

    何法監朗聲道︰「祁小姐,萬事好商量,何必動武,蒙人現在虎視耽耽,我們先來個籠里反,使親者痛仇者快。」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周圍的將領紛紛出聲附和。

    一陣淒厲的笑聲從帳內響起,其中哀憤無限,眾人毛骨悚然。

    笑聲一止,祁碧芍在帳內厲聲道︰「龍尊義大帥何在?我們在這里鬧到天翻地覆,為甚麼不見他出來干涉。」

    眾將面面相覷,他們曾四出派人找龍尊義,但他便似在空氣中消失了一樣,他的近衛親隨,卻說他最後和史其道在一起,看來有些可怕的事情經已發生了。

    全場鴉雀無聲,原來祁碧芍手持一長一短雙劍,長長的秀發垂在兩邊肩上,渾身是血污,站在帳門之前。

    背後帳內全無半點聲息,史其道也不知是死是生。

    祁碧芍閃閃生芒的眼光注定何法監,使他膽內生寒。

    祁碧芍這手高深莫測,控制了全場的情緒。

    何法監知道史其道不發援兵助祁碧芍,已激起公憤,縱使以往站在史其道一邊的將領,隨時會倒戈相向,況且一直以來,他們有龍老鬼這個擋箭牌,龍老鬼已死,所以目下一下子應忖不妥,可能是萬刀分尸的下場。

    祁碧芍道︰「史賊已招認自己是思漢飛派來的奸細,你還想否認嗎?」

    這幾句奇峰突出,周圍數千將士,一齊嘩然,忽然又一片默靜,原來都想听何法監如何對答。

    何法監仰天長笑,掩飾心中的驚慌,跟著喝道︰「祁碧芍你以下犯上,殺害史副元帥,現今又含血噴人,意欲何為?」

    他不敢指祁碧芍殺龍尊義,因為知道這是沒有人相信的。

    祁碧芍的忠義,早深入人心。

    祁碧芍游目四顧,視線射到程載哀等身上,心中一震喝道︰「你們是甚麼人?」

    隨著她的目光,所有火把同時高舉,照向程載哀等十餘人。

    程載哀仰天大笑,手一揚,一枝火箭沖天而起,爆出了一團紅色煙火,鮮血似地染紅了天際。

    程載哀一躍而起,直向祁碧芍撲來,擒賊先擒王,只要制住祁碧芍,群龍無首,再多上一倍人,也起不了作用。一時刀光劍影,展開混戰。

    祁碧芍一躍向何法監凌空撲去,兩劍無孔不入地向他急刺。

    何法監拔出背後雙節棍,拚命封架。他那是祁碧芍對手,何況身邊盡是龍軍,轉眼連中數劍,雖然不是要害,心理上的影響非常大。點蒼雙雁這時不知轉到那里去了。

    程載哀劈飛了幾個擋路之人,堪堪撲至連連後退的何法監身後,正要出手。

    祁碧芍倏地向後退,何法監向後便倒,剛好給程載哀扶著他的尸體,只見他眉心露出半寸許的劍傷,鮮血激濺而出。祁碧芍退得不知所蹤。

    蒙古軍的號角傳來,營地四周出現了無數的火把,漫山遍野都是一隊又一隊威武整齊的蒙古騎兵,直殺入營內。決定性的時刻終於來到。程載哀身形一躍,掠空而去,直追祁碧芍消失的方向。

    祁碧芍退入己方的將領叢中,無論往日是自己的朋友或是敵人,都期待的看著自己,知道現在已成了他們唯一的希望,心下一片茫然。

    祁碧芍一振精神,沉聲道︰「第一軍和第二軍負責外圍的抵御工事,第三軍、第四軍和第五軍,待在內圍候命。」

    各將連忙領命而去。

    祁碧芍跟著道︰「如若我有不測,便由第三軍的陳準負責指揮。」

    陳準絕非甚麼人材,只是蜀中無大將,廖化也只好被任為先鋒。

    祁碧芍知大勢已去,就算岳飛再生,也是難挽敗局。

    蒙軍沖破了幾個缺口,沖進了己軍的腹地之內,好像撲入羊群內的猛虎,縱橫沖殺,使己方潰不成軍。

    就在這時,程載哀出現眼前。

    四周殺聲震天。

    這不是一個戰場,而是屠場。

    祁碧芍心中狂叫,即管到了十八層地獄,也要找龍尊義這老糊涂算賬。

    程載哀道︰「素仰祁小姐雙劍合璧,今日得此良機請教,至感榮幸。」

    祁碧芍眼射奇光,沉聲道︰「我不欲與你相斗,走開吧。」

    程載哀奇道︰「動手與否,看來已不由你作主。」

    祁碧芍輕輕道︰「程載哀,我們同為漢人,在此以命相拚,你不覺慚愧嗎。」

    程載哀默默無語,他現在是棒打落水狗,算不上光榮的事。

    便在此時,一把聲音在他身後響起︰「程老師暫請稍歇一會,這處請讓卓某處理。」

    卓和大步走來,身旁盡是一眾蒙古、色目和蒙方的漢人高手。

    祁碧芍心中一震,己方是一敗涂地了。心中忽然想到傳鷹,暗喊一聲,傳郎永別了,提起雙劍,直向卓和撲去。

    見祁碧芍沖來,卓和知她存下死志,一揮手,身後高手洶涌而出,如狼似虎撲向這名震江湖的紅粉艷後。

    祁碧芍夷然不懼,擊劍凌厲地向撲來的兩人攻去,置背後襲來的兵器不理。

    五件兵器一齊刺在祁碧芍身上,她的雙劍亦刺入了面前兩人的咽喉。

    祁碧芍運功一震,全部兵器飛彈開去,她全身已受傷無數和疲勞、神經麻木,她甚至感不到傷口傳來的痛苦。

    一掌無聲無息從背後拍來,卓和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小姐請上路吧!」

    就在這一剎那,一種低微的嘯聲在極遙遠的地方響起,一剎那後,那嘯聲已響徹雲霄,震動著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

    這時卓和一掌剛印在她背後,祁碧芍口中一甜,噴出鮮血,全身乏力,輕飄飄地向前跌去。

    剛好一人迎面趕來,一把將她抱入懷。

    祁碧芍勉力一望,全身一震。

    竟是朝思暮想的傳鷹。

    傳鷹一把抱起祁碧芍,直向卓和沖來。

    卓和魂飛魄散,雙綱全力攻去。

    傳鷹一伸手,穿綱而入,一拳打在卓和胸前。

    卓和一個身子輕綿綿地離地而飛,他听到自己全身骨骼碎裂的聲音,所有榮華富貴,千里威權,都離他而去,變成和躺在地上其他尸體絕無任何分別的另一條死尸。

    傳鷹緩緩望向懷中玉人,花容慘淡,氣若柔絲,全仗自己輸入的真氣護著一命。

    圍著兩人的程載哀等蒙方高手,驚若寒蟬,以至四周全無半點聲息。

    沒有人敢走近兩人,傳鷹是眾人默認天下無敵的高手。

    在大眾環伺下,傳鷹輕聲在祁碧芍的耳邊道︰「碧勺,你有甚麼未了之恨,讓我給你了結。」

    講完環顧眾人,又道︰「要不要我將他們全部宰了。」

    包圍著他的人一齊面色大變。

    內圍的人開始退向外圍。

    傳鷹的威望,震懾了每一個人,沒有人覺得逃走是恥辱。

    祁碧芍沙啞的聲音道︰「我很開心,有你在這,便像那次在西湖畔時,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我,我不要殺人,叫他們走,我只想我們兩人在一起。」

    這剛強的女子,在死前終於顯露出柔弱無依的一面。

    傳鷹的眼楮掃射了眾人一遍。

    圍著的眾蒙方高手感到他的眼光勝似電光,顯然心頭一陣震悸,全身發軟,這樣的敵人,如何可以對抗。

    也不知是那人先走,一忽兒全部退得乾乾淨淨。

    祁碧芍在傳鷹懷中看著星空,喃喃道︰「傳郎,我時時在想,我的故鄉,應該是在那一粒星的旁邊。」

    傳鷹抬頭一看,天上無數星點,也不知那一顆才是祁碧芍的故鄉,低下頭剛想再問,祁碧芍早已氣絕。

    傳鷹一聲悲嘯,全身不斷抖動。

    這是他最後一次感受到「人」的「悲痛」。

    祁碧芍便像路上揚起的塵埃,隨風而動,不由自主。

    人生無根蒂,飄如陌上塵。
tzuxiang 發表於 2017-2-4 01:51
破碎虛空 第 3 卷 第十章 破碎虛空

蒙軍取得全面勝利。

    思漢飛發下命令,追殺每一個逃走的敵人,不留俘虜。

    一師一師的蒙古鐵騎,潮水般涌過寬大的草原,左邊兩里便是延綿無際的九嶺山山脈。

    氣象萬千。

    一望無邊的旗海,在微風中飄揚,壯觀非常。

    蒙古大軍正在耀武揚威。

    思漢飛高踞駿馬之上,極目四顧,疇曙志滿,背後便是自己高達三丈的帥旗。

    八面威風。

    眾將前呼後擁,思漢飛止處身於戰勝的輝煌中、權力的頂峰上。

    這已是蒙古大帝國的極限。

    最難征服的國家的土地,在鐵蹄下被踐踏著。

    這是偉大的時刻,可是思漢飛卻無自己預期的歡欣。

    在這之前,征服中國是自己最高的目標。

    每一次進展,每一次擴闊,都帶來新鮮的滿足感,但隨後呢?

    當爬山者爬上最高的山峰時,便是盡頭,跟著要往下爬,回到平凡而不斷重復的日常瑣事、應付人世間的各種煩惱。

    思漢飛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忽然間他明白了傳鷹,他追求的是一種永無止境的「道」。

    那像爬上一座永遠摸不到的頂峰的高山,永遠享受著登高那種邁向目標的苦與樂。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傳鷹。

    在一個他絕不想看見傳鷹的時候。

    傳鷹在思漢飛的親兵隊伍前,遽然出現。

    沒有人看到他怎樣走出來,只知道他忽然便站在那,像自古以來他一直都是站在那。

    眾蒙人兵器紛紛出手,一排一排的箭手,同時彎弓搭箭,千百支長矛,一齊指向傳鷹,登時殺氣騰騰。

    這批思漢飛的近衛親隨,絕大部分人昔日都曾親見傳鷹大展神威,在千萬軍馬中,如入無人之境,這刻見到他如天神出現,不待吩咐,而成局勢,嚴陣以待。

    兩萬多戰無不勝的蒙古精銳,戰戰兢兢,如臨大敵,對著孤身卓立草原之中的傳鷹,布下強大的陣勢。

    思漢飛這時反而給隔在後方。

    他身邊的眾將領團團將他護住。

    傳鷹此來,不在話下,目標必是思漢飛。

    思漢飛坐在馬上,遙望給自己兵隊遠隔的傳鷹,只見他目光向自己掃來,心中一凜。

    傳鷹利如電芒的眼神,完全不受距離的影響,直接望到他的臉上、眼中、心內。

    思漢飛有一種給傳鷹一眼看穿的感覺,甚麼奇謀妙計,在這一刻絲毫也不管用,他甚至感到傳鷹強大的精神力量,正籠罩看自己,就像命運一樣,使人無法抗拒。

    其他的蒙古兵團,逐漸遠去,在平原的水平線上變成一條顫動的長方形,現在只有傳鷹和他們。

    傳鷹動了起來,一步一步向著布下陣勢的蒙古大軍走去。

    一聲號令,驀地蒙軍陣中萬箭齊發,滿天箭雨,直向傳鷹射去,連陽光也遮蓋了。

    箭矢來到傳鷹身前五尺處,紛紛墜地。

    以蒙人的強弓利箭,竟然不能攻入他的護身真氣內,這等驚人功力,蒙赤行可能也未能達到。

    思漢飛遍體生寒,日下雖然有二萬親兵,團團護衛,他的感覺便像是赤luo的一個人,暴露在一支餓虎之前的那種無依無靠,他已很難再當傳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他緩緩怞出在馬旁的長矛,緊握矛柄,心下稍安,這矛此次是否仍可為他帶來勝利?

    這身為蒙古三大高手之一的不可一世人物,估不到也會有這類心膽俱寒的時刻。

    傳鷹步過了箭雨,開始和前排的蒙古人短兵相接。

    他在敵陣中迅速前進,所有試圖阻擋他的人,都立斃當場,竟然沒有一個人可以使他的步伐慢下半分來,他雖是赤手空拳,但身體任何一個部分,都是最驚人的殺人武器。

    思漢飛感到一陣絕望。

    這敵人太可怕了。

    悍勇的蒙古兵將,紛紛在他四周僕倒。

    蒙軍陷入一片混亂。

    以勇猛威震天下的蒙古兵將,進入了前所末有的恐慌。

    各種不同類型的兵器,刀、槍、劍、戰、矛、斧,瘋狂地從四方八面向傳鷹施以死命的攻擊,殺氣彌漫全場。

    但傳鷹像是暴風雨中聳峙的高山,任是最強勁的狂風,也不能使他絲毫搖動。

    他的雙眼有一種奇異的魅力,使入不敢正視,使人渾身顫抖。

    他整個入代表了一種近乎天地宇宙的力量,無始無終,渾然無間,又龐大無匹,非任何人力可以抗衡。

    長槍重矛擊到他身前,忽然便失去了所有威力。

    他像是只露一角的巨石,那露出的一角雖小,但即管千百人一齊去搖動,它亦是穩如泰山,分毫無損。

    傳鷹身前蒙人紛紛倒下,很快過了蒙人中線,距思漢飛只有十多丈的距離。

    思漢飛馬前所有將士都手執兵刃,嚴陣以待,可是從他們蒼白發青的臉色,知道沒有一個人是有半分把握。

    即管以這橫行天下的無敵雄師,在傳鷹這猛虎之前,都已變成怕事的待罪羔羊。

    思漢飛突然記起兩年多前在西湖之畔,與傳鷹那次沒有完成的決斗;不禁苦笑起來,暗忖這決斗始終來了,是否命運的安排。

    他心中浮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就是縱使傳鷹現下殺了他,他也絕無半點怨恨。

    能死在光榮的顛峰,死在馬上,死在這蓋世奇才之下,不是遠勝死在病床上嗎。

    此刻,傳鷹的眼神越過蒙軍滿空揮舞閃爍的殺人利器,通過橫亙在兩人間的千軍萬馬,直望他的心坎。

    傳鷹手上電芒一閃;不知由那處奪來一支長矛,筆直向地標來,傳鷹終於向地出手了。

    天地忽爾停頓。

    雖然周圍兩萬多人殺聲震天,思漢飛卻覺得在這一刻,宇宙靜寂無聲。

    心中剛想提起手中鋼矛,那擲來的長矛已貫胸而入,再從後背鑽了出來。

    傳鷹這一矛完全沒有受時間和距離所束縛,他手中寒芒初現,思漢飛便被貫胸破背,中間沒有費去剎那光陰。

    思漢飛腦中出現一個身穿紅衣的美女,手上一長一短兩支寶劍,在空中縱躍起舞。

    他知道傳鷹的精神和他的精神,在這生死一刻,接連在一起,同時也知道傳鷹是為了誰來殺他。

    這是思漢飛最後的感覺。

    所有在場的兩萬蒙兵將士,一齊停下手來。

    整個戰場鴉雀無聲。

    思漢飛從他的駿馬背上緩緩倒下,蓬的一聲,激起滿天塵土,在空中飄蕩,這不可一世、縱橫宇內的軍事天才,當年蹂躪歐陸,大破波斯聯軍於黑海之濱,今日又征服中國於鐵蹄之下,終於重歸塵土。

    一聲長嘯在傳鷹口中響起。

    在遠方九嶺山的方向,一匹神駿奇偉的白馬,倏地出現,起初還只是一個白點,忽然間便變成一匹馬形,直向蒙軍奔來。

    同時傳鷹的身形向後急退,撞得背後擋路的蒙人東倒西歪。

    一躍上馬,怞轉馬頭,白馬前蹄踢空,長嘶一聲,直向九嶺山奔去。

    眾蒙人如夢初醒,震天動地的暴喝出聲,一齊向傳鷹追去。

    千萬支馬蹄在草原上奔馳,一時天地間給雷鳴般的蹄聲填滿,踢起漫天塵土,狂風般向傳鷹追去。

    傳鷹的白馬,以驚人的速度奔往九嶺山。

    當他轉上山路時,能緊跟他馬後的,剩下二百餘騎,都是蒙人中騎術最精湛的一群。

    他們心悲思漢飛的死亡,忘記計算以他們的力量能否殺死傳鷹,只知道要追!追!追上去拚個生死。

    山路蜿蜒彎曲向上,愈往上走,愈形狹窄。

    傳鷹一人一馬,在大霧里忽隱忽現,眾蒙騎舍命追趕,傳鷹看來人馬甚緩,他們卻始終末能追及。

    傳鷹和身後的追兵,一同愈走愈上,進入了橫欄在山腰的濃霧。

    傳鷹和白馬在前面的濃霧中若有若無,令人覺得一切都是那樣不真實,像是在一場噩夢里。

    山路擴闊,可容數騎並肩而進。

    傳鷹在前頭急馳。

    追騎們大喜,長鞭紛紛揚起,在空中打了個轉,鞭在馬婰。

    數十匹駿馬同時狂嘶,載著主人,沖破濃霧,直向傳鷹箭矢地標去。

    眼看要追上。

    在前面傳鷹的一人一馬,忽然一齊凌空躍起,直落向遠方的濃霧中。

    這一躍最少有兩丈之高,橫跨四丈多的空間,超出了任何駿馬可以達到的高度和距離。

    白馬以一個動人心弦、超越了世間一切美態的姿勢,頸後的白鬢毛在山風中自由地飄揚,有若天馬行空,在空虛中劃出一條美麗的弧線,再落下至遠方的濃霧。

    濃霧之下似乎是康莊大道,人馬一踏其上,立即輕盈瀟灑地馳往濃霧的深處,好一會忽隱忍現,才慢慢消失不見。

    最前的幾騎蒙軍,受到這個景象的刺激,一齊發喊,悍不畏死地奮怞馬頭,幾匹千中選一的良駒,在以擅騎名震天下的蒙古人駕馭下,狂嘶聲中,一齊向前跳躍,向著傳鷹剛才人馬的落點撲去。

    騎士慘叫。

    健馬嘶喊。

    全部人馬一齊踏空,直跌向濃霧下不可見的深度,跌撞的聲音由大而小,好一會才停止下來,卻不聞觸地聲響。

    下面竟是萬丈深淵。

    後來的數十騎士大驚勒馬,健馬紛紛人立而起,踢得山石激飛,墮下濃霧的深處。

    其中數匹人馬,收勢不住,也沖進濃霧里,直往下跌,場面混亂之極,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震撼著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

    這時一陣狂風吹來,雲霧變得稀埂。

    眼前景象,清晰可見。

    一個驚人的景象,在眾人面前展現。

    全部蒙古騎士面色煞地發白,更有人因驚駭而全身抖震,健馬狂嘶人立而起。

    目下他們正置身一個孤懸於半空的高崖上,在離地平超過三百丈的高度,俯瞰整個鄱陽湖大平原。

    下面平原整齊的蒙軍兵隊,變成一排一排的黑線,人馬只有螻蟻般大小,他們便似在雲端之上,察瞰眾生。

    傳鷹和他神駿的白馬,落腳的地方正是這廣闊無邊的空間,那有半點實地。

    蒙人心神震蕩,面對著一片虛空,跪了下來。

    《天道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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