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奇談] 斷龍台 作者:納蘭元初 (已完成)

tzuxiang 2017-4-1 19:28:13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 32586
tzuxiang 發表於 2017-4-1 21:42

二十九、古甲

  宋巧稚附體事件後的第二天中午,顧青就打電話把劉天明和宇文都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裡。

  宇文與劉天明剛進辦公室,就看見兩套帶著積灰的黑色鎧甲正放在屋內的大桌上,顧青則笑吟吟地立在桌邊。欣喜的宇文伸出手用力搬過一套放在自己面前,緩緩將護心胸甲上的灰塵小心抹去,打磨得極細緻的整塊圓形胸護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宇文輕歎道:「這套鎧甲的復原做的很不錯。」

  顧青說:「我不怎麼懂這個,只知道它們重死了!兩個工人才把這兩套鎧甲抬上樓來……你們真的打算把這個穿在身上?」

  劉天明也走上前來,用手掂了掂鎧甲的份量,這一試,可把他嚇了一跳,經常舉杠鈴鍛煉身體的他,一下就試出這套鐵鎧甲的重量絕不會低於五十斤!這還沒算上頭盔的重量,真要穿著這麼一身鎧甲,只怕跑步都很困難。

  宇文將甲衣提起一半,說道:「據《唐六典》所載,唐朝鐵甲,有明光、光要、鎖子、山文、鳥錘、細鱗等六種,而最常見的將官重甲,就是這因胸前護心圓鏡光亮耀眼而得名的明光鎧。這種複合鎧甲,在胸部及手腳部分都使用金屬,而腰腹和關節處,則使用上等皮革,更有數重護肩與護膝,可不是普通士兵能有機會穿戴的。」

  「嘿嘿……怪不得你要我穿著這鎧甲去和你見涇河龍王,這玩意這麼重,到時候我就算因為害怕想逃都邁不開步子!」劉天明笑道。

  宇文搖頭笑道:「你跑不掉,難道我就能飛嗎?對了……顧青,你這麼快就把鎧甲弄到手,博物館的人很給你面子啊!」

  顧青苦笑道:「給我什麼面子,他們不過是給人民幣面子而已,軍事博物館平日根本沒人參觀,一直靠國家微薄的經費勉強支撐著,那老館長一聽說我想租用兩套鎧甲,兩個眼珠就咕嚕咕嚕轉了老半天,開始還說什麼這是國家財產不可隨便外借什麼的,我說願意出五千元租用一個星期,他立馬就答應了,都沒問我要這鎧甲有什麼用途。其實這也值不了多少錢,不就是復原品嗎?又不是真的古董……」

  「不是古董,怎麼也這麼陳舊呢?」劉天明有點奇怪,他手上那副鎧甲甚至還有明顯刀砍斧削的傷痕。

  「為了仿真,這是經過了陳舊處理工序的,所以我覺得它們特別符合我們的要求。只需要再用羽毛綢綾裝飾一下,就是兩套身經百戰的將軍鎧了!」宇文很滿意這兩套鎧甲,已經忍不住在往自己身上套胸護了。

  「只有兩套鎧甲恐怕還不行吧?武器呢?難道我們赤手空拳去對付龍王?」劉天明突然想起這麼一個問題。

  「啊!」宇文也待了一下。「我自己有虛靈金槍,忘記你沒有武器了。」

  顧青踢了踢桌子下的一個長長的紙箱,說道:「就知道你們忘記準備武器,我順便把博物館的唐代仿造兵器也一同借來了。」

  宇文大喜,忙把箱子打開,兩支暗灰色的步槊出現在他的眼前,還有兩套黑色布衣與軟靴,顧青明顯比宇文所想的更為周到。那鐵槊槍頭直而挺拔,開刃的槊鋒隱見三尖兩刃之勢,宇文提起來揮動了兩下,似乎對它的質地重量都比較滿意。

  「本來館長給我推薦的武器不是這個,而是兩把長刀,好像是叫……」顧青偏頭想了一下。

  「陌刀?」宇文頭也沒抬地回問了一句。

  「對,就叫陌刀,那刀也太長了,估摸快有三米長,我簡直不知道那東西能幹什麼!」顧青很驚異宇文對古代兵器竟是如此熟悉。

  「那是守城時用於劈砍爬牆敵人或者列隊抵禦騎兵衝鋒用的,自然要很長,你怎麼對那館長說的,他居然會推薦你帶走陌刀?」宇文有些奇怪。

  「呵呵……我說我們公司將要搞一個和唐朝有關的商業活動,需要有人裝扮唐朝將軍,他就說這刀比較威武,適合做展示,我看那老館長還蠻有商業頭腦的。」

  宇文笑著搖了搖頭。

  劉天明試著將鎧甲穿上身,左右轉了一圈,有些擔心地說道:「穿上這個,我就沒法拔槍了。」

  宇文撓撓頭,說道:「你一定要帶槍嗎?恐怕派不上用場啊……」

  「上次對付鑿齒,不就靠我這把槍嗎?」劉天明有些不服。

  顧青插嘴道:「我看電影裡常有人把小手槍藏在腳踝那裡的。」

  劉天明反對:「那樣走路不舒服!遇到突發情況也跑不快!」

  宇文拍了拍劉天明肩膀說道:「遇到突發情況你可以把槍扔掉再跑!」

  劉天明哭笑不得地半張著嘴,顧青則掩嘴笑出了聲。

  「哎,只需要準備這兩套鎧甲就夠了嗎?你是不是還需要其它的準備工作?我們幫得上忙的,自然會盡力去幫你。」顧青心思慎密,知道事情不會就這麼簡單。

  宇文笑著看了顧青一眼,說道:「可別說我這人心黑,其實我早就準備利用你們了。這場大戲我預備明日午夜開場,需要準備的具體事項,我已經全寫在這裡了。」說完,他拿出兩張寫滿字的打印紙,扭頭用開玩笑的口氣對劉天明叫道:「劉劇務,你也來看看工作安排吧。」

  「劇務?真沒把我當主角啊……」劉天明苦笑著走上前去。

  三人忙活了一整天,才把宇文那兩張打印紙上所寫的準備工作籌備完畢。劉天明臨時接到局裡領導的電話,先走了一步,宇文與顧青便相約去街邊小店吃晚飯。

  席間,宇文有些心不在焉,總是扭頭去看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顧青惡作劇地將一瓣生大蒜剝開,丟進宇文的炒飯裡,誰知這傢伙完全沒注意到,和著炒飯就一口吞了下去。

  「你是不是在擔心明天會有危險啊?」顧青見宇文這副神情,就忍不住問道。

  「啊?什麼……噢,危險……危險是肯定有的,我們最近做的事情都很危險。」宇文有些答非所問。

  「那你又在想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哦……我只是在想一樁古史中的無頭公案。」宇文轉過頭來,看著顧青的大眼睛。「你們在魏仁朝家中談話,魏仁朝曾提及那成語「涇渭分明」的來歷。不錯,杜甫是曾經寫過「濁涇清渭何當分」的詩句,可在更早的《詩經》中所載,卻是「涇渭相入清濁異」,又有「涇以渭濁」的說法,都說的是涇清渭濁。到了清乾隆年間,乾隆皇帝對「涇渭分明」一事頗感興趣,特地派遣陝西巡撫秦承恩查證此事,秦承恩在回復乾隆的報告中寫明,涇水四時常清,只是每年十幾天的汛期內河身渾濁,而渭水「水挾沙行,四時常濁,從未見有清澈之日。」這般看來,也該是涇清渭濁。為什麼在唐代偏偏變成了涇濁渭清?這就一直沒有答案了……」

  「你認為這與涇河龍王一事有關嗎?」顧青問道。

  「不知道……」宇文茫然地搖搖頭,「我只是突然想起此事而已,有很多事,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

  「是啊……」顧青感慨地歎了一口氣。如果她不是被蒲遠派遣到這裡工作,恐怕也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曾經有一個姐姐了,雖然顧青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姐姐談不上有什麼感情,但終究血濃於水,心中總是有幾分掛念。

  兩人埋頭悶聲吃了幾口飯,顧青又忍不住問宇文:「你怎麼對古代的事情知道那麼多?都是你師傅教你的嗎?」

  「嗯,工作需要,我必須閱讀大量的古代文獻。」

  「博聞強記這麼多古籍也就算了,可你居然還能懂得許多計算機方面的知識?」宇文能在騰龍集團找到工作崗位,計算機方面的知識也不會太差,顧青已經很佩服面前的這個傢伙了。

  「那也是師傅要求我學習的啊,他老人家曾說,學計算機的孩子比較好找工作,呵呵……」

  「你說你從前一直漂泊不定,有需要停留的地方都能找到計算機方面的工作?」顧青有些不相信。

  「這肯定不可能,只是儘量去找這方面的工作而已。」

  「那你還能幹什麼呢?」顧青很好奇。

  「什麼都幹,求生活嘛……洗車,送桶裝飲用水,送煤氣,都幹過。去年的這個時候,我為了能在某個住宅小區查一樁怪事,就送了兩個月的飲用水。」宇文的口氣很平靜。

  「啊?這你也做啊……你哪裡像幹這個的?」顧青驚訝極了。

  「怎麼不像了?」宇文挺認真地反駁,「我記得有一次送水到一個婦人家中,那胖婦人正在教育她還在讀小學的兒子,就指著我對她兒子說,看看!你如果不好好讀書,以後就只能像他這樣,幹送水的活!」

  見宇文說得這麼認真,顧青撲哧一聲笑起來,可僅笑了一會兒,顧青就忍不住一陣心酸。宇文又在歪著頭看窗外了,常言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可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卻永遠也不會反應出他的內心世界。這個神秘的黃泉引路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信仰,才讓他選擇了這樣的人生道路?

  「哎……」顧青輕輕拍了拍桌子,將宇文的目光吸引過來。

  「嗯?」

  「你有沒有想過……嗯……我是說,有沒有想過在某個合適的時間,就留在某個地方,不再四處流浪了?」說到這裡,顧青的臉一下變得有些紅。

  「留在某個地方?」宇文沉吟片刻,「我好像還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如果可以,等斷龍台的事情有了結果,我倒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好啊!你想去哪裡?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的。」顧青有些興奮地抬起頭。

  「呃……去哪裡?」宇文待了一待,「我好像也還沒有想過……」

  「你一天到晚都心事重重的,怎麼又什麼都沒想過?」顧青有些不滿地噘了噘嘴。

  宇文訕笑了一下,說道:「快吃飯吧,炒飯快冷了,吃完了我們回公司收一下傳真。」

  「收傳真?誰的傳真?」

  「我讓朋友發的,發到你的傳真機上,你的自動應答接收開著嗎?」

  「一直都是開著的。」

  「那就行,估計現在已經收到了。」

  顧青不知宇文又在幹什麼古怪的事情,滿腹疑雲地跟著宇文回到辦公室。

  桌上的傳真機確實接到了兩頁傳真!顧青趕在宇文之前走到桌邊,急切地將傳真翻過來,竟然是兩幅鉛筆素描的人物肖像!

  雖然傳真件有些失真,但兩幅人像依舊筆鋒銳利,栩栩如生。

  顧青細看了兩眼,不禁打了個寒顫。

  畫中兩人都是中年男性,一人黑顏圓臉,虯髯滿面,瞪著銅鈴般大的一對眼睛,嘴角帶著一絲輕蔑的微笑,另一人面白鬚順,細眼長眉,臉上掛著的卻是冷漠的神情。表面上看,二人長相大相徑庭,可顧青直接地從兩幅畫像上感受到一種相同的感覺,那就是――殘忍!視人命如草芥的殘忍!

  宇文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顧青身旁,看到畫像後輕輕歎息了一聲,說道:「果然是創立江山,殺人無數啊……難怪涇河龍王會害怕這兩人,什麼名將?他們分明就是兩個殺人狂!那殺戮之氣都已溶入氣質中,隨時會自然流露出來。」

  「啊!你是說……」顧青驚懼地回頭。

  「對!」宇文伸手指著傳真,「這黑面的,就是尉遲敬德,這白臉的,就是秦瓊,秦叔寶!」

  「你怎麼會弄到古代人的畫像?而且,這明明是現代人的鉛筆素描……」顧青把傳真前後翻轉了幾次,似乎在找尋什麼。

  「別找了,不會有來電號碼的。」宇文輕笑了一聲。

  顧青悻悻地把傳真放到桌上,不知宇文身後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他永遠也不會主動將這些秘密公佈出來。

  「你要這兩人的畫像做什麼呢?」 那兩人的面孔讓顧青周身發寒,她已不願再多看。

  「做什麼?呵呵……」宇文笑而不答,左手拿起那張尉遲敬德的畫像,半蹲下身子,右手撐在了地上。他目光專注地看著那張畫像,右手掌下突然顯現出一團青色細沙,那細沙正順時針緩緩流動著,形成一個漩渦。

  顧青瞪大了眼睛,盯著宇文手下的細沙漩渦。

  又等了些許時間,宇文慢慢地將手掌翻轉,顧青可以清晰看見,那青色細沙間,竟然浮現出一張若隱若現的人臉。

  宇文猛地一低頭,將臉伏在手掌間的細沙之中!

  當宇文再抬起頭時,顧青尖叫了一聲。她看見一個活生生的尉遲恭!

  「別叫這麼大聲,這不過是五行之術中的虛靈沙而已。」尉遲恭開口說話,聲音卻還是宇文的聲音。

  顧青這才明白,宇文是用了一種玄妙的易容術。她走上前兩步,仔細看了看面前這位偽劣尉遲恭,雖然在相貌上與那幅人像一致,可神情間卻依然是宇文平日那種淡淡的溫和感覺。

  顧青不禁有些擔心,這樣能騙過那涇河龍王嗎?

  「虛靈土,又稱作虛靈沙,專司偽裝與欺詐的五行之術。其實這副面孔也就是你這樣的精氣旺盛者才會看得見,如果是劉天明在這裡,什麼都看不見的他估計又要說我是在裝神弄鬼了,說白了,就是專門用來哄鬼的,呵呵……」宇文談笑間,突然伸手在自己臉上不輕不重地打了一巴掌,那張尉遲恭的臉頓時龜裂成碎片,隨即又變成細沙向下流淌,漸漸現出了宇文的真面容。

  「讓我也易容一次,可以嗎?」顧青一下興致大增。

  「好啊!你想變成誰的模樣?」宇文也來了興趣。

  「我想……變成周星馳!」顧青明顯是個星爺的影迷。

  「想變成男人?奇怪的想法……」宇文搖了搖頭,一手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似乎正在心中回想周星馳的相貌。過得片刻,他將手上的青色細沙摁在顧青的臉上,說了一聲可以了。

  顧青慢慢睜開眼睛,走到牆角的整衣鏡前,當她看清自己的變化時,立即爆出一聲慘叫!

  她沒有變成周星馳,卻變成了常在周星馳電影中露面的丑角「如花」的長相!看來宇文也是個星爺的影迷……

  「你這個混蛋!」顧青轉身衝到宇文面前,狠狠地掐了宇文胳膊一把,「還不快變回來!」

  宇文揉了揉被掐痛的胳膊,齜牙咧嘴地伸手輕打了顧青臉龐一下,顧青又恢復了本來的秀美。她看了看鏡子,回想起自己剛才的醜樣,忍不住哈哈大笑。

  宇文也在一旁輕笑道:「怎麼樣?這一手還是很有用吧,以後如果我不幹這一行了,還可以開一家專門面向女鬼的整容院,保證能發大財!呵呵……」

  「是啊是啊。」顧青反唇相譏,「不過你收到的鈔票恐怕都是冥幣吧?在這裡可是連一個包子都買不到的。」

  「呃!」宇文一副財路被人截斷的痛苦表情。

  顧青開心地笑了起來,宇文也跟著咧開了嘴。辦公室裡難得地充滿了快樂的氣氛,似乎讓二人暫時忘記了即將來臨的危險……
  
tzuxiang 發表於 2017-4-1 21:44

三十、 故人

  劉天明歪著頭看了看顧青腕上的手錶,距午夜十二點還有不到十分鐘。

  鐵甲已經穿戴整齊,竟是出乎預料的合身,而且也沒有想像中那麼沉重,劉天明試著在屋裡小跑了一圈,除了那內襯的布衣略緊了一些,行動上基本沒什麼問題。

  宇文試著將鐵盔戴在頭上,想了一想,又取了下來,將插在鐵盔上的長羽掐掉了一半,大概是覺得顧青找來的羽翎太長,有些誇張。劉天明頭上那頂黑盔用的是紅纓,就沒這個問題。

  顧青口中銜著幾枚細細的別針,還在為兩人整理身上的束帶,配上這紅色束帶後,兩個全身黑色鐵甲的男人頓時顯得英氣逼人,威武非常!

  大犬玄罡則蹲在牆角,平靜地看著屋內的三人。

  就在這騰龍大廈頂樓的宴會廳裡,一場大戲即將拉開序幕……

  「去吧,別老折騰我倆的束帶了,帶著玄罡到控制室去,再試試這微型步話機的效果。」宇文很在意那藏在鐵甲下的小麥克風是否能正常工作。

  「剛才不是已經試過了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顧青還是有些不願離開。

  「還是再試試的好,剛才我這邊的聽筒裡有些沙沙響,別是有電流干擾吧。」劉天明摸了摸嵌在耳朵裡的耳機,也有些擔心。

  顧青不情願地領著玄罡躲到了頗隱蔽的宴會廳音響控制室裡。控制室有一個小窗口,可以觀察到整間大廳的情況,如果控制室裡關上燈,從控制室外是無法看清裡面還躲著一人一犬的。

  「一會兒要特別注意,不要離開我周身五步的範圍,我的靈力只能在這個距離之內才可以維持你面部虛靈沙的易容效果,我可不想讓涇河龍王看見你的臉皮掉在地上!」宇文又特別叮囑了劉天明一遍。

  「知道了!」劉天明有些許不耐煩,說是用什麼虛靈沙的法術將自己變成了秦叔寶的模樣,自己對著鏡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有什麼變化……姑且聽之吧。劉天明真正信得過的,還是他常年不離身的那支手槍,可現在槍並沒有在他身上,而是被膠帶粘在一張桌子下,這多少讓他心中有些不安穩。

  「喂?聽得清楚嗎?」聽筒裡傳來顧青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劉天明微微落下眼皮,並不急於答話。

  「喂!別真是有問題吧……」顧青在那邊自言自語。

  「音質還可以,一會兒要注意我的信號。」宇文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的,天明,你那邊怎麼樣,能聽清嗎?」

  「還行,不過聽著有點不像你的聲音,不如……你唱首歌來聽聽?」劉天明突發奇想。

  「這關口了,誰有心思唱歌給你聽?」顧青的聲音有三分嗔怒,「等你倆安安全全的回來,我開個人演唱會都行。」

  「呵呵……」宇文和劉天明同時笑了起來。笑聲未停,遠處的鐘樓就敲響了鐘聲!

  「當……當……」似乎是午夜在宣告自己的來臨。

  劉天明用力抓起步槊,堅定的目光投向宇文,表示自己已準備完畢,宇文點點頭,對音響控制室的顧青做了個手勢。

  「錚……」隨著盤涉調上的一聲低起,清幽淡遠的古琴聲在整個大廳中如行雲流水般暢遊,疾而不速,留而不滯!一瞬間,猶如時空的轉換般,隨著悠悠琴聲,在場的三人不約而同地感覺自己仿佛站在寂靜的峰嶺之上,遙望月照山路,不禁思緒飛揚。

  顧青幼時學過聲樂,對音樂的欣賞是入了門的,此時聽了這一曲絕佳古琴,如癡如醉之際,不禁奇怪起來:「宇文,你哪裡弄來的古樂?聽著有幾分像《憶故人》,可細聽又大不一樣,意境一下深遠了好多!」

  「說話小點聲。」宇文嚴肅的口氣嚇得顧青偷偷吐了一下舌頭,「這才是真正的東漢蔡邕所作的古琴曲《空山憶故人》,此曲唐代流傳甚廣,可惜傳至今天,已經變調許多,又不斷以訛傳訛,你曾經聽過的《憶故人》,早已不是原音。」

  「這古琴聲真的能引來涇河龍王嗎?」劉天明一邊環顧四周,一邊低聲問道,自從上次鑿齒事件之後,這裡一直沒有重新整修,隻將損毀的桌椅運走,所餘的完好桌椅寥寥無幾,曾散亂地留在大廳裡,現在又被宇文聚在了一起,若不是透過落地玻璃幕牆可以看到樓外的城市夜空,空蕩蕩的這裡就活像個沒裝貨的倉庫。

  「如果一個人被拘禁了幾十年,周圍肯定已是物是人非,白雲蒼狗,在完全不熟悉的陌生環境下,突然聽到自己所熟悉的樂聲,定會急著奔上前去看個究竟,更何況,涇河龍王是被鎮在斷龍台下一千三百多年。」宇文意味深長地回答。

  「可沒什麼動靜啊?」劉天明支起耳朵聽了聽,除了琴弦的震鳴,四周並無異動。

  「別急……」宇文話音未落,他的身軀就突然抖動了一下,目光定定地望著天頂一角。接著,宇文極小聲地對麥克風說道:「各位,客人已經到了……」

  劉天明心頭一震,跟著宇文在一起的時間一長,人也變得敏感起來,雖然自己什麼都沒有看見,也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可連對手在哪裡都看不見,這對局的開端,豈不是已經落在了下風。

  「叔寶兄!」宇文朗聲叫道,伸手拍在劉天明的肩上。

  劉天明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宇文叫的就是自己。戲,已經開場了。

  「想不到,一隔千年,今日竟能與兄重聚,實在感慨。」宇文繼續背誦事先準備的臺詞。

  「敬德賢弟。」劉天明很不習慣這個稱謂,聲音便有些遲疑,「轉世重生,還能與故人再聚,莫非是前緣未盡,尚可攜手共馳騁?」

  「晃眼已過千年,現今天下,非比往日,你我皆不再是昔日公候,還談什麼馳騁?呵呵……」宇文擺了擺手,演得倒是挺自然。

  「賢弟素來豁達,不為官位掛身,怎的現在倒挫了平生銳氣?」劉天明漸漸進入了角色,說話也流暢了起來。

  宇文沉默片刻,開口說道:「兄長所言極是,我本出身草莽,受唐王恩德,共創江山,往事雖已渺如煙雲,如今未嘗不可從頭來過?」

  「好一個從頭來過!叔寶願與敬德賢弟同行,重建功績。」劉天明頓了一頓,又接著說起來,「只是不知賢弟今日所來,可是為了那涇河孽龍?」

  「正是!那孽龍陰魂不散,竟乘魏丞相所立斷龍台無故損毀之際,重現人間作亂,我定要擒下此孽,以慰殿下!兄長少歇,待我引那孽龍現身,除去此孽,再與兄長敘舊。」宇文說到這裡,口氣已經變得惡狠狠的,面目也猙獰起來。躲在暗處的顧青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得格登了一下,宇文的神情,竟然變得和傳真上的尉遲恭有七八分相似!

  「想那涇河孽龍,只為殿下一句無心之諾,便糾纏不休,罪實當誅。但今殿下已不在人世,此龍困於此間已逾千年,恐也是苦不堪言。若是其明白事理,願自行消退,賢弟就放它一條生路吧。」劉天明伸手攔了一下宇文。

  「兄長莫要替那孽龍說情,它若真是明白事理,便不會弄得此間血雨腥風,徒增無辜亡靈……」

  「你我當初沙場征戰,刀下亡魂眾多,也不敢說人人皆當伏罪,偶至夜深,也略有愧疚。想那孽龍,總是一方龍神,破其魂魄,終究不是一樁善事……」

  劉天明還沒有說完,天頂就喀嚓一聲,裂開一個大洞!碎木細沙如雨水般傾瀉而下,劉天明和宇文一驚,同時後退了一步。漫天粉塵間,隱隱現出一個巨大黑影。

  這是劉天明第一次看見魔獸渾沌,即使他已經對著渾沌留下的斷尾想像過無數次,他也還是沒有料到這頭魔獸會是如此可怕。斷尾的渾沌,爬行的動作有些笨拙遲緩,但那血盆大口猛地一張,劉天明的心就跳動得異常劇烈,兩腿也忍不住戰慄起來。

  幸好,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了劉天明的肩上,劉天明一回頭,宇文堅定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渾沌,並沒有看著劉天明,可他手上傳遞過來的力量,讓劉天明一下定住了心。

  劉天明握緊手中的長槊,手心微微滲出汗水,沒有宇文的暗示,他是不能擅自行動的。

  宇文心中其實也緊張的不行,最好的情況,自然是涇河龍王不曾識破他們的把戲,兩位將軍的餘威尚在,讓那龍王知難而退。可龍王就這麼大咧咧地從天而降,甚至不再使用渾沌特有的屬性穿越,難道它已看出了破綻?

  渾沌高昂著頭,居高臨下正對著宇文,宇文能清晰感覺到,渾沌身上散發的死亡氣息,比前次更加濃烈了,龐大的蛇形軀體四周,可以明顯地看見黑色瘴氣升騰。究竟是涇河龍王控制了渾沌?還是渾沌的暴戾影響了龍王……

  宇文挺上前一步,用手中長槊遙指渾沌,低喝道:「涇河孽龍,還不現身?莫不是要等本帥破開你這虛張聲勢的大蛇?」

  顧青照宇文的吩咐,將宇文的麥克風輸出接在了宴會廳的音響設備上,宇文的這一聲低吼,被音箱放大後,氣勢十足地在大廳裡回蕩。

  渾沌咧口長嘯一聲之後,竟而將頭伏在了地上,巨大的頭顱離宇文和劉天明不過**步,這麼近距離地看著渾沌那滿口尖牙,劉天明突然想起,那殘忍殺害張建國的兇手,就是眼前的這頭怪獸,他渾身熱血一下沸騰起來,若不是宇文用嚴厲的眼神制止了他,他恐怕會按捺不住,一槊向這怪物刺去。

  渾沌伏地之後,身軀突然一陣劇烈痙攣,漸漸地,一條白影從它的身軀裡分離出來,顧青和劉天明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這神奇的景象。宇文卻不敢怠慢,右手拿著普通的步槊防備渾沌,左手卻陡然現出了虛靈金槍,槍尖直直地對準了那白影。

  白影慢慢凝聚成團,由虛變實,最後,竟變成了一個身著白色長衫的文雅中年男子!

  那男子相貌清奇,面白長須,緊閉著一雙眼睛,突然,他圓睜雙目,兩眼透出凜冽神光,威嚴地望著宇文與劉天明。

  宇文與劉天明毫不畏懼地與那男子對視,宇文更將虛靈金槍平舉,直指男子胸膛。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抱拳向宇文二人行了一禮,朗聲說道:「顎國公,護國公,多年不見,神威依舊啊!」言談間,竟是不卑不亢,神態自若。

  劉天明踏上一步,將手中步槊反背在身後,說道:「難為龍君在此苦熬,一朝翻身,也算喜事一樁。」照宇文事先約定,如果面對龍王,則由宇文唱紅臉,劉天明唱白臉。

  「適才不禮,偷聽二公談話,二位皆是真英雄,難得有心替老龍說句公道話,不勝感激……」說著,龍王彎腰行了一個大禮,但他挺直腰身後,臉上神情卻變得倨傲起來。

  「然則老龍有幸重生,絕不會就此輕易退去,尉遲將軍,意下如何?」涇河龍王之前還以公候敬稱,轉眼間就改稱將軍,倒似並不懼怕兵戎相見。說話間,龍王探手撫摸身旁的巨獸渾沌,渾沌伏在地上,竟是一副畢恭畢敬的形態。

  宇文怒喝道:「孽龍,你怎生這般不識大體?世間早已滄海桑田,幾多變遷,唐王殿下也已駕鶴西去,你無端在此作亂,傷及無辜,算什麼好漢?」

  「無辜?」龍王冷笑了一聲,「李世民那小兒,犯下滔天罪孽,又何曾顧及無辜?」

  宇文和劉天明茫然對視了一眼,都不知道龍王所說指的又是什麼事情。

  「二位將軍,莫要自視過高,當年長安皇城中,二位鎮守宮門時,老龍初被魏徵所傷,精魂未聚,血氣不凝,自不可與二位相爭,如今我已恢復七成,兩位將軍雖然英雄,也不過是人中豪傑,豈可與龍神爭鬥?」說到這裡,龍王哈哈大笑起來。

  劉天明心裡暗叫糟糕,原來就一直不太相信尉遲恭和秦叔寶兩個凡人能鎮得住涇河龍王,現在龍王絲毫不懼二人,難道真要撲上去拼命嗎?他扭頭看著宇文,想知道宇文有什麼主意。

  宇文回向劉天明的目光,卻是胸有成竹的,隨即,他輕蔑地看了龍王一眼,說道:「孽龍,早知你桀傲不馴,單憑我兄弟二人,自然有些吃力……」說著,宇文突然猛拍木桌,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這正是事先與顧青約定的信號,顧青躲在控制室裡,聽見這一聲響,立刻開啟了控制台上的開關。

  一瞬間,吊在天頂的三台投影機,同時工作起來,在涇河龍王身旁的白牆上,投出巨大的虛影,寬大的牆面上,立即出現了一隊陣列整齊全身鎧甲的士兵!

  「魂魄歸來,重召舊部,有此三百甲士英魂,還怕你不俯首伏誅?」宇文氣宇軒昂地一揮手中長槊。

  這一切,其實只是宇文精心剪輯的電影視頻,此時在投影上放出,再配上音響效果極佳的混響,一時間,大廳內似乎真有了千軍萬馬彙聚於此的氣勢。牆上的士兵們再紛紛拔出長劍,高聲呼喊,使一直傲然挺立的涇河龍王也吃驚不小,不敢再輕舉妄動。

  劉天明和顧青都捏著一把冷汗,宇文兵行險著,居然放電影來嚇唬涇河龍王,這已經近乎當年諸葛亮的空城計了。如果龍王出手試探這群兵士的實力,那可就全穿幫了!

  涇河龍王四處張望之後,竟然又抬頭看了看天頂那個破裂的大洞。

  難道龍王真的相信了宇文布下的疑陣,信心不足,在為自己尋求退路?劉天明抓住這個時機,先對著宇文叫了一聲:「敬德賢弟,莫要衝動!」又扭頭對著龍王大聲喊道:「涇河龍君,事以至此,我也不願兩敗俱傷。只要龍君自行退出斷龍台,不再危害百姓,我等定不追趕!」

  龍王眼中精光四射,回應道:「護國公有心,老龍再謝,但此事定不可就此完結,李世民言而無信,毀我水族,這般罪孽必要血債血償!」

  「滔天罪孽,毀我水族……」顧青默念著龍王所說過的話,傳說中好像不是這樣的啊……難道其中另有不為人知的隱情?

  想到這裡,顧青通過步話機輕聲對宇文說道:「宇文,李世民什麼時候害過龍王的水族了?它怎麼口口聲聲說李世民罪孽滔天啊?就算是李世民沒有幫他逃過魏徵的追殺,也談不上罪孽滔天啊?」

  宇文沉默了一會,再次對龍王喊道:「孽龍,你自行私克雨量,犯下天規,又怎能推委怪罪我家主公?」

  誰知宇文所說的這句話,龍王竟然聽不懂:「什麼私克雨量?犯下天規?我涇河龍王,何時受過什麼天規束縛?」

  「啊?」在場的三人都是大吃一驚,莫非這涇河龍王之死,並非傳說中那般簡單?
  
tzuxiang 發表於 2017-4-1 21:47

三十一、斷史

  龍顏大怒,顧青直到今天,才真正理解了這個詞的含義!

  就在宇文察覺事實與傳說有異時,他便對龍王複敘了一遍魏徵夢斬涇河龍的傳說,這個已流傳千載的故事頓時激起了涇河龍王的衝天怒火!刹那間,不知從何而來的厚重烏雲一下彙聚成團將白袍男子包裹了起來。就在宇文與劉天明尚且不明所以,還以為龍王想借烏雲遁逃之際,涇河龍王咆哮著現出了真身!

  一條白色巨龍陡然間破雲而出,銀玉般的白鱗在大廳燈光下炫出萬千霞光,奮力揮舞的鋒利龍爪帶著罡氣撕碎半空中的殘雲後,落在匍匐在地的魔獸渾沌身上,可憐那不可一世的上古魔獸,在涇河龍王的利爪下隻敢瑟瑟發抖。

  龍王爪壓渾沌,昂首長嘯,怒不可遏的嘯聲直震得宴會大廳的玻璃幕牆簌簌作響,幾欲破裂,躲藏起來的顧青更是一下甩開監聽耳機,差點被耳機放大的怒嘯聲波給震傷。

  張口結舌的宇文與劉天明呆立當場,不知道那個傳說為何會觸痛龍王逆鱗,引發衝天一怒。

  龍王嘯聲未停,竟然以肉眼無法察覺得速度,一下將龍頭探到宇文的跟前,張開利齒林立的龐然鱷口,作勢要吞宇文!

  顧青透過小窗看著眼前駭然的一幕,險些叫出了聲,幸好她用力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尖叫聲才沒有從喉嚨裡漏了出來。在顧青眼中,那龍王只要再突進半分,交錯的尖牙就可將宇文戳個對穿!

  劉天明只覺得眼前一花,完全沒有看清龍王是如何迎面撲來的。當他側身時,龍王的巨口已經籠罩了宇文的上半身。

  宇文也只來得及舉起手中的虛靈金槍橫在胸前,要想架住從上空落下的猙獰龍頭,速度卻已經跟不上了。

  劉天明不禁閉上了雙眼,也許在下一刻,宇文的鮮血就會飛濺到他的臉上。

  龍王在宇文頭上停頓了一秒鐘,便悍然閉合了血盆大口。

  宇文一直睜著眼睛,就這麼看著龍王的尖牙**了自己的身體,事情的發展出乎他的預料,已經完全無法控制了!就這麼結束了嗎?

  然而,想像中的巨痛並沒有洶湧襲來,咬住宇文的龍吻居然只是一個虛影!白色巨龍的身影一晃,又從宇文跟前抽離開來,重新浮游在渾沌的上空。宇文這才發覺,龍王的身軀並非完全的實體,仔細觀察,就會看見蜿蜒的龍身上有不少位置是半透明的。

  龍王在半空中遊動一會,漸漸收斂了光芒,又重新化為人形,負手而立。

  「尉遲將軍,你一世英雄,生死刹那,是否也會些許惶恐?」龍王的嗓音突然變得異常的低沉。

  宇文的意志剛從死亡邊緣掙扎回來,一下還不知該如何回答龍王的問話。

  可龍王並不想聽他的答案,自顧自地又說了起來:「豎子李世民,言而無信也罷,你怎可混淆視聽,汙我清白?讓這後世千載之人也嘲笑老龍愚鈍……」語調中,竟蘊含一股說不出的悲愴。

  宇文愣立片刻,將手中的虛靈金槍收了,步槊也順手插於地上,抱拳躬身對龍王行了一禮,說道:「涇河龍君,千年往事,我等粗鄙之人恐有誤會之處,還望龍君海涵,指點錯漏。」

  龍王發出一聲不易察覺得歎息,低聲說道:「爾等武將,受世民小兒愚弄,也非本願,且容我說與你聽。」

  宇文和劉天明同時點了一下頭,心中都有些感慨,難道這涇河龍王真是含冤千載無處昭雪?躲在暗處的顧青更是支起了耳朵,生怕漏聽了什麼關鍵。

  「李世民,確是人中英傑……」龍王側首望向窗外,這個城市的燈光正漸漸熄滅,「可惜人心難料,枉我一心輔佐,終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沉默片刻,龍王開始低吟一首詩詞:「昔年懷壯氣,提戈初仗節。心隨朗日高,志與秋霜潔。」

  宇文低頭想了一下,竟能接著龍王續吟道:「移鋒驚電起,轉戰長河決。營碎落星沉,陣卷橫雲裂。」

  龍王扭頭看著宇文,眼神頗為複雜。

  「唐王殿下這首《經破薛舉戰地》,頗為壯懷激烈,難得龍君也能記誦。」宇文聲音平和,就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破薛舉……不錯,我與李世民初識,便在那武德元年。時年,李淵父子初建大唐,西征薛舉,尚且只是秦王的李世民率領**駐紮於涇川之上,與薛舉軍對峙不下……」

  「那時節,**與薛舉軍皆駐於涇水下游,久戰未決,兵將煩躁不安,軍中暗流湧動。危急時分,殿下突然下令連夜拔寨,尋高處落營,次日,涇水決堤,滔滔洪水猛襲薛舉營寨,**絲毫未受水害,借機倒轉衝殺,大破薛舉!伐薛舉乃唐初第一大戰,若此役不捷,大唐江山也只是空中樓閣罷了。」宇文接著龍王所說的這番話,其實是向兩個旁聽的朋友說的,「至此,軍中一直盛傳秦王有神靈相助,將士們便死心塌地為殿下征戰天下,這一切,實為龍君出力麼?」

  涇河龍王略點了點頭,說道:「我見那李世民少年英雄,氣宇非凡,年方十九,學識談吐就大異常人,便有心輔佐,助他一統大好河山。李世民東征西伐十餘載,我與他一直營帳密會,兄弟相稱。這大唐江山,算來也該有老龍一份功勞。」

  「江山一統之後,龍君莫非是與唐王殿下爭功,才惹下殺身之禍?」劉天明暗地猜度,卻不由得問出了口。

  「誰罕那人間江山?」涇河龍王的口氣大為不屑,「老龍只求在涇水中靜心修煉,保一方水土即可。不過……老龍確曾做下一樁錯事。」說到這裡,龍王低下了頭,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自從玄武門兵變,李世民殺兄弑弟,逼父讓位後,大唐江山終於塵埃落定。長安城一片祥和,我也不必再與李世民說那論戰用兵之事,偶聚暢飲,也隻論詩詞歌賦而已。此間,便認識了長孫皇后,一來二去,互生愛慕……」龍王說至此,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長孫皇后母儀天下,賢良淑德,怎會與你……」龍王的話讓宇文難以置信,忍不住開口打斷。

  龍王輕蔑地看了宇文一眼,說道:「長孫皇后十三歲便許配於李世民,多年來對李世民貼身照顧,無微不至!無奈皇后先祖為北魏拓跋氏,乃胡人之後,長相有異中原人士,李世民不喜其貌,故而冷落長孫皇后。玄武門之變,李世民誅殺其弟李元吉,卻納元吉之妻楊氏為妃妾,至此獨寵楊氏,更將皇后至入冷宮!長孫皇后常在後宮獨守空房,又何曾為爾等所知?」

  涇河龍王竟然曾經與長孫皇后暗地私通!宇文終於明白李世民為什麼要殺涇河龍王了。

  「可恨李世民豎子凡夫,貪戀皮相,又怎知長孫皇后坤載萬物,德合無疆,心地高潔,皎若日月。若不是皇后之兄長孫無忌頗受李世民倚賴,只怕世民小兒早已廢掉皇后,另立楊氏。」

  宇文熟讀史書,知道龍王所說倒也不是假話,那楊氏煙視媚行,唐王李世民為之神魂顛倒,幾次三番想廢後,可長孫皇后的賢淑世人皆知,礙著自己的名聲,再加上魏徵等賢臣阻撓,才不得不作罷。

  「貞觀十年,我與長孫皇后歡愉之事無端洩露,李世民雖不喜長孫皇后,卻也容不得我,大怒之下,不論知情與否,盡斬宮人三百!我自知宮內不可再留,便轉回涇河,輕易不再現身。李世民四處尋我不著,遷怒長孫皇后,竟指使李靖為其煉製有毒丹藥,那丹藥毒性緩慢,長孫皇后苦苦捱上三月有餘,方得解脫。李世民煞費苦心,使得長安城內外,俱以為長孫皇后之死是因風寒所致。惜憐長孫皇后,卒年僅三十六歲。」龍王一邊說話,一邊捏緊了拳頭。

  「既知長孫皇后有難,你又為何只顧偏安涇水,不願伸手救助,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長孫皇后被害麼?」劉天明的直性子發作,忘了自己目前是在冒充李世民手下最忠心的大將,不應該會替長孫皇后說話。

  宇文猛瞪了劉天明一眼,還好龍王並沒有注意這一細微之處,倒接著劉天明的問話,長歎了一聲:「我何嘗不想伸手救助?偏偏有那愚忠魏徵,曾出家為道多年,仗著一身邪術,又輕信李世民所言,在長孫皇后寢宮四周布下先天八卦陣,明裡是為祛邪除病,實則只為防範我,我又如何能近身援手?」

  顧青躲在控制室裡,聽得大氣也不敢出,回想那千年前的一場風花雪月,終究未能善終,不免心中惋惜不已。

  「心中傷痛難平,我索性雲遊四海,只求忘掉這段孽情,誰知那李世民氣量狹促,三年後仍對此事耿耿於懷。貞觀十三年,為逼我現身,親率五萬眾,大肆毀壞涇水上游!伐林除草,傾瀉泥沙,想我那水族子孫,何曾受過如此天災?我為保子孫性命,不得已,只能現身阻止,以水淹五萬民夫為質,脅迫李世民退去。李世民狡猾多端,深知我自傲神通,向來說一不二,竟要我與他來一場賭賽!」

  「賭賽?莫非真有一場降雨之賭?」宇文驚奇地問道。

  龍王緩緩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正是我最拿手之呼風喚雨!自秦漢以來,那長安便是八水繞城流,要取水天降,自是易如反掌。我自負平生降雨無數,便與李世民擊掌為誓,若八月十五不能降水三尺三寸,就用我這頸上龍頭,換涇河水族平安。」

  雖然知道龍王定是輸了這場賭賽,劉天明仍然忍不住催促龍王繼續往下說,若不是龍王自行克扣,又有誰能阻礙龍王降水的雨量呢?

  「我自負神通,卻忘了李世民身邊奇人眾多,單是一個魏徵,已不易對付,更有那欽天監袁天罡,身負星相奇學,知天文,識地理,我便是敗於此二人之手!」說到這裡,龍王反過手掌,一團小小的雨雲出現在它手中,雲團之間還隱隱有雷電閃動。龍王猛地一握拳,那雲團啪嗒一聲就碎散開來。

  「八月十三,長安城天演異象,冷風驟起,繞城八河,盡數冰封雪凍!」龍王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直到今天,仍不願意相信那日所發生的事情,「河流凍結,水氣不生,何來雨雲施法降水?」

  宇文的心中很明白,下雨的原理,本就是地面的液態水在常溫下蒸發成水蒸氣,蒸氣聚集成雲,冷卻後又變成液態水重歸大地。龍王降雨的實質,就是在空中收集雨雲,然後降低體溫,在雲層中翻滾,推波助瀾,與現今的人工降雨原理差不多。若是氣溫驟然降低,河流封凍,水蒸發數量不夠,龍王縱有天大的本領,也難為這無雲之雨啊。宇文不由得有些佩服李世民了,或者說,應該佩服那位袁天罡,竟然在千年前就知道這降雨的原理,更能預測氣溫變化,談笑間,就讓龍王一敗塗地。

  「八月十五,長安城依舊寒冷異常,枉我費盡心力,三日內不斷破冰取水,弄得遍體鱗傷,空中仍是雲層稀疏。眼看約定之期臨近,不得已,匆忙施法,竭盡全力,也不過得雨一尺八寸……」

  龍王的語氣雖然平淡,顧青聽在耳中卻覺得驚心動魄,腦海中不由得浮起悲涼的一幕:一條白色巨龍,不斷地用自己的身軀頭顱去撞擊被厚重冰層所覆蓋的涇河,每次撞擊,就會濺起漫天飛揚的冰屑,好不容易,冰層破開一個大窟窿,可鋒利的裂口邊緣,又將巨龍的身軀劃出一條長長的傷口。巨龍心急火燎地在破碎冰層上翻滾,想讓河水暴露在空氣裡,但天氣實在太冷了,不一會兒,河水又重新凝結起來,巨龍絕望地看了一眼空中,又回望一眼長安城,開始第二次對冰層的撞擊……

  「賭賽既敗,魏徵禦劍飛升而來,奉命取我龍頭,敗於凡人手中,我不禁意冷心灰,隻再三囑託魏徵,定請撤去五萬民夫,莫要再損毀涇河,傷我水族。言畢,我引頸伏斬,全無半點反抗。轉眼間,龍頭跌落半空,僅餘精魂飄零流落。誰知那李世民言而無信,說什麼涇河水急,妖孽橫生。那五萬眾得唐王令,須臾間伐木千頃,涇河上游,光禿禿一片黃土,哪還有半點生氣?至此尚不得終,眾人又掘那黃土傾瀉河中,涇水一石,其泥數鬥,可憐涇河七萬水族,亡者十之**……我拼著殘餘精魂,要與那李世民討個公道,卻又被爾等肅殺之氣阻於宮外,最終還被魏徵提去龍頭,鎮在這斷龍台下,苦痛千年!」說話間,龍王咬牙切齒,雙眼竟變得一片血紅。

  顧青輕輕地「啊」了一聲,昨天宇文所說關於「涇渭分明」的無頭公案,原來就是拜李世民所賜,難怪唐代杜甫多次在詩中感歎涇濁渭清……沒想到這位中國歷史上口碑最好的開元盛世唐太宗,也曾經做過這樣的惡劣行徑。

  宇文與劉天明對視了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這場千古冤案,恐怕無處伸冤了,那唐太宗李世民早就灰飛煙滅,只怕骨頭也沒留下一根。涇河龍王的怨氣,莫非要出在現代人的頭上?

  劉天明壯著膽子,大聲對龍王說道:「隻你一面之詞,我們又怎知真相究竟如何?倘若是你詐欺,如今事隔多年,死無對證,我也是無法深究。」

  龍王的口氣再此變得輕蔑起來:「人族生性多疑,只因其間爾虞我詐之風極甚,莫要將龍神與汝等相提並論,你信也可,不信也可,與我何干?被困於斷龍台下,我便發下毒誓,若有朝一日能重見天日,定要拿五萬人頭血祭我那無辜枉死之水族子孫!」說到這裡,龍王的表情已經變得猙獰可怖。

  宇文一聽,頓時有些著急,說道:「龍君息怒,護國公並非不信龍君所言,只是唐王殿下待他不薄,一時間還難以接受……」

  龍王似乎突然間想到了什麼,猛地回頭盯著宇文,聲色俱厲地說道:「爾等二人皆轉世重生,只怕那李世民小兒也尚在人間吧?」

  宇文不由得苦笑起來,這樣豈不是弄巧成拙了。他還在肚裡盤算該怎麼向涇河龍王解釋敷衍,那邊的劉天明又節外生枝地質問龍王道:「這些日子樓內多人被害,俱是你等所為?」

  「哼哼……」龍王冷笑道,「不過是渾沌口中血食,何必大驚小怪?」

  「你!」劉天明想到小張死前的慘狀,在龍王口中竟如此輕描淡寫,心頭一團怒火升騰而起,拿著長槊的雙手也禁不住有些發抖。

  宇文一看情勢不妙,忙悄聲對麥克風說道:「快把牆上的投影繼續往下放映!」

  顧青一聽,急忙按動開關,剛才的投影還只是按照宇文的指使反復播放同一段視頻,牆上的兵士們也只是陣列整齊,並沒有什麼大動作。現在視頻繼續向下播放,士兵們全都劍拔弩張,擺下進攻的陣勢,口中也大聲嘶喊起來。一時間大廳內戰鼓震天,怒吼連連。

  被驚嚇的渾沌一下挺立起來,這沒眼睛的魔獸只覺得四周都在震動,卻不知危險究竟在哪一方,那碩大的腦袋也只能不停地四處張望,擺出防守的架勢。涇河龍王看上去雖然鎮定自若,內心恐怕也在估量該如何對付這群狂暴的兵士。

  宇文要的就是這段僵持的時間,他大聲叫道:「涇河龍君,冤有頭,債有主,前人作孽,不必讓後世無辜之人償還吧?唐王殿下早已灰飛煙滅,更不曾轉世。龍君若要殺人解恨,我這群弟兄定不答應,逼得緊了,大家一起魂飛魄散,再過千年,世人仍是不知龍君的冤屈,又是何苦?」

  龍王低頭不語,似乎在考慮宇文所說的話。

  宇文輕籲了一口氣,悄悄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看來事情有和平解決的可能了。

  突然,有人推開宴會廳的大門,還順手打開了幾盞照明的主燈,那人一邊向宇文這邊走,一邊還在說道:「這麼晚了,你們鬧哄哄的在幹什麼?」

  宇文和劉天明都是一愣,仔細看了一會,才發現那人是蒲遠!

  他怎麼會上來了?宇文正要對顧青傳話,想讓距離蒲遠最近的顧青趕緊攔住他。涇河龍王卻驀地狂笑起來!

  龍王的笑聲異常淒厲,竟然把音箱中的戰士怒吼也蓋過了!宇文聽著那怪異的笑聲,心裡有些發毛,怎麼也猜不到龍王究竟在笑什麼。

  龍王好不容易停住笑,卻陡然間現出巨龍真身,面朝蒲遠大吼一聲:「李世民!還我頭來!」
  
tzuxiang 發表於 2017-4-1 21:50

三十二、失控

  「李世民?!」

  龍王的吼叫猶如一記晴空霹靂,震得在場諸人愕然呆立。

  白色巨龍張開四爪,一下抱撲在渾沌的蛇形身軀上,虛影與實體重疊在一起,渾沌又開始全身痙攣起來。只一刹那,龍王又潛身於渾沌的軀殼中!被附身的渾沌有如被電擊一般,陡然興奮起來,渾身黑氣大盛,已不是先前搖頭晃腦盲目防守的架勢,只見它猛一扭腰,疾電般向蒲遠直撲而去!

  蒲遠走進大廳沒幾步,就發現了正搖晃腦袋的渾沌,他哪裡見過這般兇神惡煞的怪物,立刻呆立當場,等龍王附身渾沌,張著大嘴向他猛撲而來時,他仍是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裡。

  「他媽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宇文忍不住罵了句髒話,大步向渾沌追去。

  顧青焦急的聲音從耳機內傳來:「宇文!究竟怎麼回事啊?難道蒲遠真是李世民轉世?」

  「哪有什麼轉世投胎?」宇文的聲音已經有些粗暴了,「一定是湊巧蒲遠的相貌和李世民一樣,龍王認錯人了!」

  「乒!」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響,一條矯健的黑影從控制室的小窗內躍出,風馳電掣地向渾沌衝去,玄罡也出動了!

  形勢突變,已難免一戰,劉天明二話不說,「呼」地一下,盡力將手中的步槊向渾沌頭部投去。渾沌前撲速度不減,體內突然探出一隻龍爪,舉重若輕地一撥,那支鋒利的步槊就被調轉了方向,勁道十足地刺向玄罡!

  玄罡的反應神經遠比人類優秀,卻也有些躲閃不及,側身向左翻滾時,鐵槊貼腹穿過,在玄罡腹部擦出一道溢血的傷痕。

  劉天明一擊不中,立即轉身從桌下抽出自己的手槍,「砰!砰……」幾聲槍響,渾沌寬厚的背部濺起四朵血花,但熟悉射擊的劉天明聽見子彈鑽入渾沌體內所發出的沉悶噗噗聲,就知道彈頭並沒進去多少。雖然渾沌屬性為木,可金屬彈頭給它造成的傷害也十分有限。

  被龍王附體的渾沌根本不理會劉天明的槍擊,只顧悶頭向蒲遠衝去,大張的巨口中滴下粘黏的涎水,在地板上留下一條閃亮的濕痕。

  眼看渾沌就要衝到蒲遠跟前,玄罡終於先行一步趕到,一口咬在渾沌的軟腹上。玄罡的鋼牙也是鋒利異常,只見它將爪子大力勾壓在地上,順著渾沌衝擊的反方向猛地一擺頭,竟活生生撕下一大條肉!渾沌隻攻不守,頓時吃了大虧,負痛的渾沌嘶喊了一聲,終於減緩了向前猛衝的勢頭,巨大的腦袋一下向玄罡砸了下來!

  玄罡第一次和渾沌交手,就吃了渾沌這樣的一記重擊,現在學了乖,早就防著渾沌的落勢,一下跳到渾沌的後背上,渾沌的下齶重重砸在地上,地面竟然被砸出一個大坑。渾沌的後背冰涼濕滑,玄罡本是抓不住的,但它十分聰明,用爪尖死死勾住了劉天明用槍打出的幾個彈孔,渾沌用力擺動了兩次,都沒能將玄罡甩下來,倒是那幾處槍傷,又被玄罡順勢拉開了一些,汩汩地流出不少鮮血。

  渾沌所受的傷並不算重,但疼痛使得它有些煩躁起來,它索性不理背上吊著的玄罡,再次向蒲遠衝去,不過就在它與玄罡糾纏的那一段時間,宇文也殺到了。

  手持虛靈金槍的宇文是從渾沌側面追趕上來的,在超越渾沌的同時,他便一槍向渾沌貼伏在地上的那一部分刺去,這一段接近渾沌被截斷的尾部,照常理來看,應該不屬於龍爪所能夠防禦的部位,然而,渾沌自身的防禦能力也還是宇文所未能料到的。就在金槍接觸渾沌身軀的刹那,渾沌的表皮上又出現了水波紋一樣流動的褶皺,褶皺猛地緊縮在一起,居然將宇文的虛靈金槍夾住了!宇文一愣,虛靈金槍不是實物,僅僅是一種能量的聚集,可渾沌竟能用外皮的褶皺夾住虛靈金槍,顯然渾沌在龍王之力的控制下,聚集了另一種靈能來對抗宇文,並且這種力量已經大大超過了宇文的力量。

  「嘭!」宇文手中的虛靈槍一下化為煙塵消散開來,他向後退開兩步,雙手快速交替,連續在手中拉出數把三尺長短的虛靈槍,一口氣全投了出去。這一次,宇文的攻擊目標是渾沌腹部被玄罡撕開的傷口。

  渾沌的傷口處沒有皮膚,龍王只得再次探出龍爪,左右格擋宇文投出的短槍。渾沌對付宇文而無暇顧及背後的玄罡,玄罡便抓住這個空當,放開爪子,借渾沌扭曲身體的力量,一下從渾沌身後蕩到了身前,又狠狠地向渾沌腹部咬去,但這次它沒能成功,第二隻龍爪也從渾沌體內伸了出來,反爪一擊,將玄罡給扇飛了出去。玄罡飛撞在投影的白牆上,那牆上仍在放映著投影,龍王眼見那群兵士一直沒有什麼反應,甚至沒有躲開飛撞而來的玄罡,一下明白自己被騙了,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看著玄罡被打飛,龍王又察覺了自己的空城計,宇文心中大叫不妙,只得再次奮力,手中一下顯現出六支短槍,在跑動間從不同的角度向渾沌投去,那投刺的速度更是快如閃電!龍爪終於百密一疏,沒能擋開其中一支,噗哧一下被刺中了傷口,半個槍頭沒入了渾沌體內!

  渾沌發出慘厲的嚎叫,探爪將刺傷自己的虛靈短槍打掉,身軀扭擺著,終於暫時放棄了襲擊蒲遠,而將頭部對準了宇文的方向。

  宇文方才連續使用虛靈金槍,身體消耗非常大,雖然一擊得手,卻也氣喘吁吁地半跪在地上,額頭上汗珠密佈。他眼看渾沌不再準備先行攻擊蒲遠,忙對麥克風叫了一聲:「顧青,快帶蒲遠離開這裡,快!」

  顧青在聽龍王敘說往事時,還聽得入了神,為龍王的冤屈感到有些傷感,怎麼也沒有想到蒲遠會來到頂樓,更沒想到戰鬥會突然間爆發,一點緩衝的餘地都沒有,眨眼間宇文和龍王就要爭個你死我活。直到宇文的聲音傳來,她才回過神,忙不迭地衝出控制室,一邊向蒲遠跑去,一邊高喊著:「蒲董,快逃!」

  蒲遠被渾沌那排山倒海的氣勢給嚇住了,聽見顧青的喊叫,他心中也反應過來現在應該立即逃開,可一雙腿卻不聽使喚,怎麼也邁不開步子。

  渾沌漸漸接近了宇文,身上散發的腥臭氣息也越來越濃烈了,宇文腿上舊傷未愈,再加上身上的鎧甲沉重,行動力大打折扣,後退的腳步都有些蹣跚。

  「砰!」槍聲又響了!這一槍正中渾沌頭部,如果它有眼睛的話,那一槍就會擊中它的眼眶,可惜,渾沌是個沒眼睛的怪物。

  宇文扭頭一看,不遠處的劉天明正在桌子上以跪姿瞄準渾沌,不知在何時,他給自己那把92式手槍加裝上一條長長的槍托,這自製的槍托雖然有些粗糙,卻牢牢地頂在劉天明的肩窩上,讓他可以更精准地射擊。

  渾沌輕輕搖晃了一下頭,龍王那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爾等小人,竟敢欺瞞老龍,爾等不是鄂國公、護國公,究竟是何人?」宇文在這時才發現,自己早已離開劉天明超過五步,劉天明臉上的虛靈沙全散了,露出了真面目。

  現在,自己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宇文一拍臉,也現出了真相。「我們確實不是尉遲恭、秦叔寶二位將軍,那一位,自然也不是什麼李世民!」宇文說話間,猛地一指蒲遠,還希望能扭轉局勢,能文爭就不必武鬥。

  可龍王的聲音依舊怒氣衝衝:「平生最恨汝等善司欺詐之人,是與不是,說不得,一併吞了吧!」大口一張,竟然再不顧是非,只管要殺人了!

  宇文一驚,腳下絆了一下,坐倒在地上,渾沌厲嚎一聲,血盆大口呼嘯著從天而降。眼看宇文危在旦夕,劉天明又開了一槍。「當!」這一次,渾沌中彈的位置竟然傳來金屬撞擊的聲音。

  宇文抬頭一看,渾沌的頭上仍然只有一個傷口!劉天明的第二槍與第一槍的著彈點完全一致,宇文聽見的金屬撞擊響聲,是第二枚彈頭撞在第一枚彈頭上發出的。宇文這才明白,劉天明用跪姿瞄準,又使用了槍托,都是為了能夠精確地瞄準同一個傷**擊。而劉天明這樣做的原因,則是受與鑿齒大戰時的啟發,希望用後續的彈頭,將第一枚彈頭向渾沌體內推進,直到對渾沌造成致命的傷害。

  渾沌還沒有發覺劉天明的計謀,只是覺得第二槍造成的痛苦似乎比第一槍嚴重了一些,它停頓了一下,仍是張口向宇文撲來,玄罡護主心切,先一步趕到宇文身後,咬住宇文的肩甲向後拖動。宇文退開避過渾沌的利齒後,卻伸手推開了玄罡,只是借玄罡拖動的力量站了起來。他並不想從渾沌面前躲開,自己的投槍太耗精力,命中率也太低,倒是劉天明的現代武器可以讓渾沌避無可避。現在,也只好盡力纏住渾沌,讓劉天明來主攻吧。

  宇文掃了一眼蒲遠那邊,顧青已經跑到了蒲遠身邊,正拉著驚魂未定的蒲遠向出口方向跑去,宇文心裡略微鬆了一口氣,龍王暫且傷害不了蒲遠和顧青吧。想到這裡,宇文抖擻了精神,手中又換上七尺大槍,槍鋒上的青芒也隨之升騰起來了。

  渾沌還是有三分忌憚宇文的虛靈金槍,畢竟它的尾巴就是被金槍所斷,此刻宇文挺舉長槍,它也不敢貿然進攻,只是放低了頭,左右搖動,尋找一舉撲殺的機會。

  宇文一邊注意渾沌的細微動作,一邊輕聲對劉天明傳話:「看來涇河龍王還沒能完全復原,只能依靠渾沌的軀體來進攻我們,一定要儘快徹底滅掉渾沌,若是等龍王完全復原,我們就不可能打敗它了。」

  劉天明聽到宇文的話,一下想起龍王現身為巨龍後,曾作勢要咬宇文,自己和宇文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龍王就已經合攏了大嘴,所幸此時龍王還只是虛體,若是龍王完全復原的話……想到這裡,劉天明的喉頭滾動了一下,臉色開始變得有些灰白。宇文的話使得劉天明的情緒有些波動,這貿然打響的第三槍,就偏離了軌道,在渾沌的頭上留下了另一個彈痕。

  渾沌對接二連三的偷襲終於按捺不住了,扭頭向劉天明的方向怒吼了一聲。宇文一看形勢不對,只好變守為攻,與玄罡合力向渾沌殺去,希望能將渾沌的注意力再拉轉回來。

  面對衝殺過來的宇文,渾沌突然做出一個奇怪的舉動,它將自己長長的身軀盤卷了起來,變成幾個疊在一起的大圈,容易受到傷害的腹部完全隱藏在內部,只露出黑色的堅硬背部,表皮還不停地滾動著波紋褶皺,就連碩大的腦袋,也縮在圈內,完全看不到了。宇文和玄罡圍繞著渾沌跑了一圈,竟沒找到一個可以下手攻擊的位置。宇文不禁迷惑不解起來,以龍王的囂張個性,又怎麼突然變成了縮頭烏龜?

  劉天明在遠處看得不是非常清楚,卻也奇怪這魔獸怎麼縮成了一個大球。

  正不知所措之際,宇文突然感到腳下的地面有強烈的震動。他愣了一會,似乎想到了什麼,大聲向玄罡喊道:「快走開!」

  但已經來不及了!玄罡腳下的地面猛地破裂開來,渾沌巨大的頭顱一下從地下衝出來,將玄罡撞得飛上了半空!

  渾沌之所以縮成一團,原來是為了掩飾它用頭部撞穿樓層地面的舉動,留在宇文面前的只是它後半截身子,上半身早已穿透到樓下,又聽音辯位,猛然間從樓下衝出,玄罡防不勝防,終究中了它的計。

  被撞飛到空中的玄罡,剛呈下落之勢,又被渾沌猛撞一記,再次向上飛起,如此反復數次,就仿佛一個拳擊高手,用一連串的組合拳將玄罡反復重捶,一直浮在半空中。

  直到玄罡體內的骨節斷裂聲刺耳地傳來,驚呆的宇文才反應過來,他仰首悲號了一聲,挺槍猛刺渾沌。

  渾沌察覺宇文衝了過來,便對玄罡施與最後一擊,這一擊,卻是從上往下橫掃過來的,玄罡的身軀一下從空中跌落,正對著宇文撞來。宇文不願避開,便伸手去想接住玄罡,嘭地一聲,一人一犬撞在一起,又向後滾跌了出去。

  體重與一個普通人相接近的玄罡,宇文又怎麼接得住,這一撞,直震得他五臟六腑都錯了位,體內一陣翻江倒海,禁不住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而宇文拼命接在懷中的玄罡,早已軟綿綿地暈死過去,不知死活。

  渾沌見宇文已身受重創,蛇身一挺,將地面破開長長一條坑道,整個身軀重新露出地面後,它又搖晃著向宇文的方向爬去,似乎準備對宇文痛下殺手了。

  劉天明眼睜睜看著宇文玄罡被渾沌玩弄,卻幫不上半點忙,心頭好一陣難受,現在見渾沌又露出了腦袋,他咬了咬牙,重新調整了姿勢,慢慢放鬆自己的呼吸。心中默默地祈禱著,這一次,他一定要命中。

  砰!子彈呼嘯而出,第三次精確地鑽進同一個彈孔!

  渾沌的腦袋就象被一個無形的大錘猛烈的敲打了一下,動作幅度極大地向後一仰,倒了下去。

  「好!」心情激動的劉天明忍不住揮舞了一下拳頭。但他很快就高興不起來了,那怪物渾沌居然又慢慢地抬起了頭,劉天明所擊中的傷口處,正迸射出大量的鮮血,彙聚成溪流的鮮血在渾沌的頭顱上流淌,又順著尖牙滴落在地上,更顯得那怪物猙獰可怖。

  劉天明忙不迭地又端起手槍,想再給它來一下,但渾沌沒再給他這個機會。怪物用自己巨大的斷尾在地上猛掃,剛才地面破損留下的碎石就如飛蝗般向劉天明撲去。劉天明已來不及躲閃,只好向後一滾,想躲在木桌後面,但那木桌哪裡擋得住高速飛行的石塊,喀嚓幾聲,木桌裂成了碎片,劉天明也被飛石打得頭破血流,暈倒在地,若不是那一身鐵甲保護,只怕連性命也丟了。

  被龍王附身的渾沌實在過於強橫,須臾間就將聯手的二人一犬打得一敗塗地。宇文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卻頭暈眼花地又坐倒在地上,正喘息間,發生了一件他預想不到的事情。

  顧青和蒲遠猛地一推門,又出現在大廳的門口!

  「你在搞什麼?又回來送死啊?」宇文又驚又怒,對著顧青吼叫起來。

  「啊?」顧青尖叫起來,「為什麼我們又回到這裡來了?我們明明已經乘電梯去一樓了!」

  龍王桀桀怪笑起來,宇文一下明白了,顧青和蒲遠中了龍王的障眼幻術!以為自己已經乘坐了電梯,其實根本沒能離開騰龍大廈的頂樓。想到這裡,他的心中一下焦急萬分。
  
tzuxiang 發表於 2017-4-1 21:52

三十三、救解

  顧青手足無措地站在大廳門前,自己不過逃開了一會兒,宴會大廳內就變得一片狼藉,遠處緊閉雙眼的劉天明有小半個身子都埋在碎石堆裡,額頭上還在流血,稍近一些的宇文似乎也身受重創,正一點點地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至於玄罡,則用一種奇怪的扭曲姿勢躺在地上……她非常想撲過去扶起宇文,但在他們之間,還隔著一個鮮血淋漓的渾沌……

  在剛才短暫的逃離中,顧青曾對蒲遠大概解釋了一下所發生的情況。蒲遠現在已經知道,面前這頭巨獸就是造成騰龍大廈血案的元兇,而自己不幸因為長相酷似唐代皇帝李世民,又變成了巨獸攻擊的首選目標。雖然還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會乘電梯下樓卻又回到了頂樓,但晃悠著向他們爬來的怪物,已容不得蒲遠去細想其它的事情了。

  「顧青,你先走,我來對付它。」蒲遠畢竟是個男人,第一次面對渾沌時被嚇得失魂落魄,並沒有妨礙他現在鼓起了反抗的勇氣。

  顧青急得直跺腳,兩個身懷絕技的男人都奈何不了渾沌,蒲遠這樣一個養尊處優的老闆又怎麼可能對付得了兇殘的魔獸?可現在又拉著蒲遠向外逃的話,說不定繞個圈子還得回到這裡來,也不知道那怪物究竟對自己施下什麼魔法……再說,她現在也不願意丟下受傷的宇文不管。

  蒲遠親眼見到渾沌之後,終於明白此事絕不可能再隱瞞下去了,於是決定打電話報警,無奈上樓時來得匆忙,手機還擱在辦公室裡,現在情況危急,也只好東張西望,希望在附近找到什麼能自衛的武器。當他看見那支曾經劃傷玄罡的步槊時,他的眼睛不禁一亮,快步跑了過去。

  自從蒲遠又回到大廳後,渾沌一直是不慌不忙地看著蒲遠,慢慢地向他靠近,蒲遠向那支步槊跑去,它也只是慢悠悠地扭頭跟了上去,看來龍王並不急於撲向自己的獵物,或許在解決掉宇文等人之後,龍王就認為再沒有人能阻礙它的復仇了。

  步槊被龍王打飛後,便顫巍巍地插在牆上,小半截槊柄都嵌進了牆中,蒲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從牆上拔出來。有長槊在手,喘著粗氣的蒲遠的勇氣又多了一些,不過待到渾沌逐漸靠近蒲遠之後,蒲遠就後悔了――這怪物實在太大了,自己和它相比,根本就沒有對抗的可能!

  渾沌低下頭湊近蒲遠,猛地一呲牙,一排尖刀般的利齒嚇得蒲遠忙向後退,可背後就是牆壁了,蒲遠緊貼著牆無路可退,只好鼓起十二分勇氣,用力挺起長槊向渾沌刺去,渾沌張開血盆大口猛地咬住了槊尖,蒲遠一待,想把長槊拔出來,卻不過是螞蟻撼大樹罷了。渾沌稍一用力,那步槊的尾端就倒衝回去,一下頂住了蒲遠的咽喉!蒲遠頓時覺得呼吸困難起來,他拼命扭動身體,卻挪不開半分。渾沌呲牙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後,一個威武的白色龍頭影影綽綽地顯現在渾沌腦袋旁邊。

  「豎子,尚識得老龍否?」龍王的聲音裡有一種按捺已久的激動。

  「誰……誰認得你……你這怪物?」蒲遠呼吸不暢,說話也無法連貫。

  「李世民,枉你一世君王,到頭來仍是敢做不敢當!」龍王大怒,渾沌又在槊柄上加了些力量。

  蒲遠開始翻起了白眼,他的肺部已經呼吸不到空氣了。眼看蒲遠就要無辜送命,宇文掙扎著強行運力,傾其所能投出一槍,可惜這一槍既無力道,也失去了準頭,歪歪斜斜地落到渾沌身旁穿地而去,不知所蹤。

  龍王回頭掃了一眼宇文,陰森森地一笑,又轉頭對蒲遠說道:「汝既自稱九五之尊、真龍天子,偏又不會飛升變化,為何敢蔑我為業龍……且讓你瞧瞧真龍的手段!」

  渾沌驀地鬆開步槊,蒲遠一下跪倒在地上,大口呼吸著空氣。渾沌雖然體形巨大,卻輕輕巧巧地甩動了一下頭顱,口中銜著的步槊立即倒轉了過來,渾沌閃電般一晃,蒲遠頓時慘叫起來!

  渾沌將口中的步槊從下往上疾刺,刺穿了蒲遠的右肩,並將他挑了起來,就勢釘在牆上!

  蒲遠何時受過這樣的罪?被刺穿的傷口正承受著整個身體的重量,傷處的肌肉被一點點地拉開,斷裂的血管肆意地向外噴灑鮮血,慘嚎聲在整個大廳內回蕩著。

  「哈哈哈哈……」蒲遠的慘叫使龍王得到極大的滿足,它禁不住發出充滿復仇快意的笑聲。

  蒲遠的慘狀把顧青嚇懵了,她蜷縮在門邊,不知該逃還是該留。

  宇文一拳砸在地上,痛心地對龍王叫道:「這人是無辜的!他根本就不是什麼李世民,人死如燈滅,哪有什麼轉世投胎的鬼話?」

  龍王並不買帳,冷冷地說道:「即其非李世民轉世,也必與李家一脈相傳!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宇文一時語塞,蒲遠如果真是和當年的李世民容貌一致,也說不定他真的有李家的血統遺傳,這麼多年前的事,誰又說得清呢?

  毫無徵兆地,顧青抬手指著蒲遠的上空,尖叫起來!

  一條詭異的人形黑影正倒掛在蒲遠頭上的天花板上,顧青一聲尖叫,那黑影便緩緩飄落下來,影子不經意地一仰頭,竟露出一張慘白枯萎的人臉!

  宇文一怔,這不正是險些害自己鑄下大錯的游魂宋巧稚麼?

  游魂落到蒲遠身旁,極快地伸出一隻手,用那只有骨節的手指在蒲遠身後的槊杆上一劃,三指粗的白木槊杆便如利斧劈砍般整齊地斷開了。蒲遠立即順著牆滑落下來,癱倒在地上,遊魂面無表情地將手指搭在仍插入蒲遠肩部的槊柄,猛然發力,硬生生拔出了槊杆,蒲遠痛得大叫起來,但在他仰首看見游魂那張乾枯萎縮的臉時,後半截尖叫就嚇得給咽了回去。

  游魂一把將蒲遠從地上提了起來,猛地一推,蒲遠便在一股大力的推動下跌跌撞撞地衝到顧青跟前,一跤摔倒在地,顧青忙扶起了他,用手按住他受傷的肩膀。

  遊魂在渾沌面前從從容容地做下這些事情,龍王居然沒有出手阻攔,直到蒲遠逃到了門邊,龍王才不解地問道:「莫非此人便是那負心之人?」

  遊魂緩緩地點了點頭。

  「既是負心人,留之何用?」龍王陡然暴怒,周身黑氣如熊熊烈火般氣焰衝天。渾沌身軀微弓,如一隻已瞄準蒲遠的滿弦之箭,隨時可以給蒲遠致命一擊。

  遊魂一下飄到渾沌身前,雙手一張,竟然作勢要阻擋渾沌!

  「愚昧之極!小小遊魂也敢螳臂擋車!」龍王已極不耐煩了。

  遊魂一聲不吭,周身竟也升騰起與渾沌相似的黑色氣焰!

  宇文這才明白,宋巧稚是吸取了龍王的怨氣,才有了非同小可的力量。可再怎麼說,她的靈力既是源於龍王,又如何能以此對抗龍王呢?正彷徨間,宇文忽然從丹田處感受到一分灼熱,一股熟悉的力量湧入體內。他猛一低頭,原來是玄罡將頭頂在了他的小腹上。

  玄罡渾身筋骨嚴重受損,但有它強大的恢復力做後盾,只要有足夠的時間,終能回復如初,不過現在的它也只能眨巴一下眼睛,將殘餘不多的力量渡給了宇文。

  雖有玄罡相助,宇文現有的力量仍然不足於同龍王正面交鋒,他心中暗地思量,恐怕只能設法帶走場中眾人,渡過這一難關再行打算。只要再捱上幾個小時,天一亮,只能夜行的渾沌便要遁逃了。

  宇文在一旁思前想後,那邊的遊魂與渾沌早已動手糾纏在一起。

  游魂宋巧稚飄逸靈動,在渾沌四周虛虛實實地遊擊,體形巨大的渾沌雖有一身神力,卻不易追上游魂,苦於無著力之處。但遊魂的骨爪也傷不了渾沌分毫,每當遊魂的手接近渾沌時,前者周身的黑氣便與後者纏成一團,產生一股相斥的力量。不過遊魂終是無根,不能持久,又纏鬥片刻,宋巧稚的速度漸漸地慢了下來,躲閃渾沌的追咬也頗為吃力。

  宇文瞅准龍王未注意到他的某個空當,一把將癱軟在地的玄罡扛在肩上,大步跑開,又將人事不省的劉天明從碎石堆中拖出來。

  滿手鮮血的顧青終於將蒲遠受傷的肩膀用衣物包紮好,蒲遠感激地望著她,卻發現她正看著與渾沌纏鬥的那個可怖黑影,臉上流露出極擔心的神色。

  「還愣著幹什麼?快走快走!」宇文突然從大廳外沿繞行到顧青身邊,把她嚇了一跳。「可是……那邊……」顧青用手指了指已漸呈敗相的遊魂,宇文頭也沒回地吼道:「你不走她更走不了!」

  顧青嚇得閉了嘴,轉身扶起蒲遠,跟著宇文向出口衝去。看著走路一瘸一拐的宇文,趴在宇文肩上口吐血沫的玄罡,以及被宇文倒提著一條腿在地上拖動的劉天明,顧青忍不住想大哭一場,這都是為了什麼啊……

  龍王察覺宇文等人已經逃出宴會大廳時,宋巧稚已經招架不住了,每次她與渾沌錯身之際,她身上的黑氣便會被抽離一部分,再鬥下去,只怕自己也會被龍王收去,與渾沌融為一體。

  幸好龍王並不在乎她這個遊魂的死活,那個長相酷似李世民的男人才是它的目標,當它發現宇文等人已經脫離它的視線範圍時,它雖然對自己的障眼幻術極有信心,相信這一干人馬斷然逃不出這棟大廈,卻也忍不住棄下游魂,極快地跟了上去。遊魂想再上前阻撓,無奈有心無力,黑影一晃,又消散在空氣之中。

  宇文一路前行,心中不停地默念「無定咒」,然而龍王親自施下的虛障之術,遠非遊魂只能障目那樣簡單,他全力施展渾身的五感,也覺察不出四周有何異樣,但本該是樓層電梯的位置,電梯卻消失了……

  顧青和蒲遠都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有電梯的地方,居然有銜接得非常自然的牆壁,伸手去摸,也確實是實實在在的牆,不見有什麼不對勁。

  一群人又繞行了一圈,不但電梯不見了,就連安全通道的門也是無影無蹤

  「難道要我們學嶗山道士,硬從這裡衝過去?」顧青嘀咕著,仍焦急地在牆上四處摸索,希望能按到電梯的按鈕。

  「不要徒勞了。」宇文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玄罡實在很沉,「龍王的虛障之術肯定已經籠罩整棟大廈,這裡已經變成一個迷宮了。」

  一股腥臭的氣息從身後蔓延而來,宇文使勁抽了抽鼻子,渾沌追上來了。

  「隨我來!」宇文居然還能分出一隻手來幫顧青去扶蒲遠,一夥人全靠在了樓道的盡頭。

  渾沌的黑影已經從拐角處出現了!

  宇文放下玄罡,讓它與昏迷的劉天明並肩躺在一起,然後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雙掌同時杵在地上,兩團青沙出現在宇文掌下。

  就在渾沌即將出現在眾人前的那一刹那,兩團旋轉的青沙像噴泉般暴然升起,化成與樓道兩側連接的一扇窗戶和半堵牆。

  顧青睜大了眼睛,這不就是自己身後樓道盡頭的那扇窗戶和牆面嗎?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宇文輕輕吐出幾個字。

  虛靈之沙竟然還可以這樣使用!透過面前沙粒化成的窗戶,顧青可以清晰地看見渾沌正向自己這邊爬來,龍王顯然沒有看出這一夥人躲在了沙牆背後,在龍王眼中,樓道的盡頭是空無一人的。

  渾沌在距宇文不過四五步的地方張望了一會兒,便回頭走開了。見渾沌走出自己的視野範圍,宇文長出了一口氣,盤腿坐下,說道:「我們就留在這裡,說話小聲一些,等天亮再出去。」

  「那……那個怪物,好像看不見我們啊?」蒲遠膽戰心驚地問道。

  宇文和顧青相視一笑,蒲遠看不見宇文用虛靈沙造出的假像,剛才一定被嚇壞了。

  「讓龍王就這麼在樓裡亂竄吧,它暫時是找不到我們的。」宇文拍了拍蒲遠的肩,讓他放心。

  「顧青,剛才救了我的那位,究竟是人還是鬼啊?」蒲遠撫摸著仍在向外滲血的肩膀,想起了救命恩人。

  顧青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了,低聲說道:「那位……恐怕你也認識,她……就是宋巧稚。」

  「宋巧稚?」蒲遠渾身一震。

  「嗯,她就是顧青的親姐姐,宋巧稚。」宇文也湊到蒲遠跟前,一字一頓地說道。

  「她……你的姐姐?」蒲遠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表情。

  「蒲董,關於我這位親姐姐,我相信你應該比我更加瞭解吧?」顧青咬了咬嘴唇,目前雖然處於極危險的環境中,她仍不願意放棄知曉往事的機會。

  顧青從不說假話,蒲遠是知道的,他臉上的神情瞬息萬變,內心似乎正承受著極痛苦的煎熬,不過只有一會兒,這位中年男人的神情便慢慢鬆弛下來了。

  「我一直覺得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原來是因為宋巧稚的緣故……」蒲遠看了看顧青,「我這一生,除了我的妻子和女兒外,最愛的女人,就是你的姐姐。」

  顧青點了點頭,劉天明曾看見蒲遠極小心地收藏姐姐的照片,看來他確實很愛自己的姐姐。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杜聽濤介紹的,那……還是三年前的事。」蒲遠歎了口氣,打開了話匣子,「你也知道,我的社交圈比較廣泛,見過的美女也不算少了,可第一次看見你姐姐,我就深深地被她的氣質所吸引……」

  地上的劉天明突然**了一下,打斷了蒲遠的回憶,顧青忙過去解開劉天明的頭盔與胸甲。劉天明所受的傷其實比宇文略輕一些,由於有鐵甲防護,他只是被碎石砸得一身淤青,受傷最重的一處,就是額角上被飛石重擊了一記而暈倒,鮮血糊了一臉,看上去比較嚴重,而一直在跑動的宇文,所受的卻是內傷,為了接住玄罡,他尚未痊癒的肋骨估計又斷了。喉間一直有甜味上湧,胸口也總在氣血翻騰,宇文只是為了不讓顧青擔心,強撐著罷了。

  「我這是在哪裡?龍王呢?」劉天明抹了一把被血跡粘連的眼皮,睜眼看了看四周。

  「噓……小聲點,我們現在是躲在宇文製造的偽裝牆後面,龍王正四處找我們呢。」顧青跪坐在地,將劉天明的頭擱在自己的大腿上。

  顧青身上淡淡的幽香並沒有被血腥味所掩蓋,劉天明枕著顧青的腿,臉上便有些發燒,不過他滿臉是血,也不用擔心別人會看出來,他身上雖有力氣,一時間卻不願起身,心裡只希望這一刻就這麼延續下去,再不用起來了。

  宇文對宋巧稚出手相救一事還惦記在心,見劉天明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他又催促蒲遠繼續往下說。

  「嗯……在杜聽濤的安排下,我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留在分部,便是為了可以和宋巧稚在一起。她不是一個簡單意義上的美女……在她的身上,既有風塵女子一般的妖媚,也有純情少女般的單純,說起來二者似乎是矛盾的,但在她這裡,卻是完美的結合……雖然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但她非常聰明……」說到這,蒲遠把目光投在顧青的身上,「即使與你這位騰龍集團出名的才女相比,她也毫不遜色啊!」

  顧青還是第一次聽見別人向她描述自己的姐姐,蒲遠把宋巧稚描述得這般完美,顧青心裡突然冒出想和姐姐一比高低的念頭,但她很快便沮喪且悲傷地想起,宋巧稚已經淪為一個孤苦伶仃的遊魂,往昔的美貌與智慧,早已深埋黃土,不復存在。

  蒲遠的眼神開始有些迷離,對往事的追憶似乎勾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根琴弦,「最讓我著迷的,是她居然對天文學頗有研究。我們常在夏日的星空下,駕車到空氣純淨的野外,在那裡,她會與我並排躺在車上,指著天上的某一組星座,告訴我這組星座的名字,以及關於它的古老故事。或者,也會指著一顆異常發亮的星星,告訴我它距離我們有多遠,它的光芒,是因為它在燃燒自身……與那些庸脂俗粉相比,她有太多的不一樣了!」

  「可她現在死了!變成了一個孤魂野鬼!」劉天明猛地坐起身來,冷冷地截斷了蒲遠的追憶。

  蒲遠不由打了個冷戰,低下頭,喃喃地說道:「是的,她……失蹤了。」

  「失蹤?哼……她的失蹤,與你沒有關係嗎?」劉天明追問道。

  「我……不知道……」蒲遠的聲音越來越低。

  「就在你昏迷的時候,游魂宋巧稚救了蒲遠一命,他才有幸可以與我們坐在一起。」宇文對劉天明說完這句話,又回過頭面朝蒲遠,「她救了你,大概是舊情難忘吧?不急,即使你現在不願意說,下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們也會問她的。問她……究竟是怎麼死的!」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宇文是湊到蒲遠的耳邊,頗有些兇狠地說的。

  蒲遠一下閉緊了眼睛,再也不願意吐出半個字。
  
tzuxiang 發表於 2017-4-1 21:55

三十四、真相

  夜,沉靜而凝滯。

  渾沌的嘯聲在大樓內時遠時近地迴響,聽得出,它有些惱羞成怒。宇文倚在窗旁,面無表情地望著這個燈火寥寥的城市,再堅持一個小時,晨曦便會出現在天邊,而懼怕陽光的渾沌,就只能躲回陰影之中,哪怕它是被龍神附體,也無法回避其肉身的弱點。

  想到涇河龍王,宇文又不禁輕輕一歎。

  顧青的那雙大眼睛,似乎有看穿別人內心的能力,她聽見宇文那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後,便一直在盯著宇文看。宇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笑問道:「看什麼看,沒見過這麼帥的老大?」

  顧青可沒心情與他逗樂,幽幽地說道:「你……還在想那涇河龍王嗎?」

  宇文臉上的笑容一滯,待了半響,說:「若我是一國之君,另一個強大的族群殘殺我幾萬國民,那我想去復仇,似乎是天經地義的啊。」

  「我也很同情涇河龍王,可當初犯錯的,並不是我們啊?」

  「要是龍王說它想去看看現在的涇河,你敢帶它去嗎?那工業污染……嘖嘖……」一直躺在地上閉目養神的劉天明突然睜眼插話,「誰敢說現在的人沒犯錯?」

  顧青啞口無言。

  宇文擺了擺手,說:「無辜者終究是多數,不能由著龍王亂來,這事,該有個結果了……」

  猝然間,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傳來,震得顧青雙耳發麻,腳下更是象地震一樣猛烈晃動了好幾下。顧青驚恐地看著宇文,宇文對她一點頭,表示自己也聽見了。這一聲吼叫極淒厲,與之前的大不一樣,渾沌似乎被什麼攻擊了,並且受到了比較嚴重的傷害。

  「啊,你看,電梯又出現了!」劉天明突然興奮地拍打宇文的肩膀。

  果然,那電梯又出現在眾人眼前,看來龍王確實遇到了麻煩,它的虛障之術已經失效了。

  「能聽出在什麼方向嗎?」宇文急切地問顧青。

  「大概……在那個方位吧?」顧青想了想,指著左下方的地面,「好像離我們不遠。」

  「莫非……」宇文思考片刻,臉上突然浮起笑容,「恐怕是那位道家高人又出手相助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下去痛打落水狗?」劉天明雖然聽不見那聲吼叫,但那劇烈的震盪和宇文顧青的言談表情已經讓他猜到發生了什麼。

  「嗯!龍王的能耐可不比一般的靈獸,那位高人未必能致它於死地,我們必須下去幫忙。」宇文肯定地回答。

  「可萬一是龍王找不到我們,才以此引誘我們現身呢?」顧青的話也不無道理。

  「涇河龍王心高氣傲,斷然不會用這等低劣的詐傷手段來算計我們!」宇文斬釘截鐵地說道。

  顧青不再出言反對,心中卻隱隱為龍王感到悲哀。

  當下三人合計,決定立即趕往樓下,由於宇文的虛靈沙之術有距離限制,不能在離開之後仍然保持那面偽裝的沙牆,受傷的玄罡蒲遠也只能與他們一同下去。四人順著重新出現的安全通道下行,宇文拉出虛靈金槍小心翼翼地在前方開路,劉天明扛著還沒有蘇醒的玄罡緊跟其後,顧青則攙扶著蒲遠尾隨。

  二十五層與二十四層都沒有什麼動靜,二十三層的景象卻讓宇文等人大吃一驚!

  整整十六間辦公室被夷為平地!遍地都是辦公桌椅的碎片混合著被揉爛的文件,半層樓面積的空間一望無礙,幾十台被撞壞的電腦四散開來,部分顯示器還冒著青煙……

  最令人吃驚的還不是混亂不堪的現場,而是在樓層正中掙扎翻滾的渾沌!剛才還不可一世的渾沌眼下卻痛苦不堪,蛇形身軀扭曲成一團亂麻。宇文近身定睛一看,那渾沌竟是被一張巨網所束縛,組成這張網的並非鋼絲鐵線,而是極細小的半透明象形文字符文!

  軒轅獵夔咒!宇文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這道奇符不是已失傳多年了嗎?

  相傳軒轅黃帝與蚩尤涿鹿大戰時期,黃帝曾率眾將士前往東海流破山,獵殺夔獸,取其皮製成大鼓,用雷獸之骨擊打,聲聞百里。而這軒轅獵夔咒,頗為特別,是以靈氣貫穿符文織就巨網,一旦施展出來,縱使那力大無比的獨腳夔獸也無法掙脫。如照古籍所載,這道家卜門奇符早已失傳,不知為何,今天竟然出現在宇文面前。

  宇文抬手示意劉天明等人不要輕舉妄動,同時警覺地環顧四周,渾沌雖已被巨網所困,餘威仍在,樓內一片混亂,應該就是它被縛之後大力掙扎所致,自己並不懂得道家符咒的奧妙之處,若貿然進擊,說不定會造成逆反效果。解鈴還需系鈴人,設下這軒轅獵夔咒之人,想來就在附近吧?

  「嘩啦……」隨著磚石滾動的聲響,一個人影用力推開被碎石堆積堵塞的防火安全門,出現在激起的煙塵中。

  杜聽濤?難道暗中協助的人就是他?宇文的腦海中一下劃過若幹念頭,卻都難於定奪。

  杜聽濤驀然看見宇文一眾,也是一愣,但他很快走上前來關切地問道:「你們怎麼會也在這裡?這兒不知怎麼搞的突然亂成這樣……啊!老蒲,你受傷了?」

  蒲遠傷口仍是痛的厲害,只是咧了一下嘴,算是對杜聽濤笑了一下。

  宇文上前恭敬地向杜聽濤行了一禮,用的卻是道家禮儀,杜聽濤怔了一下,伸手抱拳還了一禮。顧青和劉天明對視一眼,相互點了點頭,看來杜聽濤果然是道家人士。

  「前輩,這渾沌已經困入網中,現在又該怎樣對付它?」宇文虛心求教。

  「嗯?你說什麼?」杜聽濤像是聽不懂宇文所說的話,他順著宇文手指方向望去,看見那巨大的渾沌後,又驚叫了一聲:「啊?這是什麼怪物?」

  宇文不禁搖了搖頭,杜聽濤似乎仍不願承認是他出手,莫非他另有苦衷?如果真是這樣,倒也不好逼他承認。宇文回頭看了一眼渾沌,如果杜聽濤不願表態,自己可要動手了。

  可在那一瞬間,宇文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三兩步衝到渾沌跟前,渾沌渾然不覺宇文的逼近,只顧在那裡掙扎,宇文一槍刺去,輕易地正中渾沌軟腹,渾沌負痛長嚎,如車輪般左右滾動,地上的殘石木片飛舞,卻並不是向著宇文來的。

  「糟糕!」宇文悶悶地叫了一聲。

  劉天明和顧青不知發生了什麼,也快步趕上前來。

  「龍王已經逃了!」宇文皺起了眉頭。

  「啊?那我們可以各個擊破啊?這可不是壞事,讓我先殺了渾沌這個畜生!」劉天明習慣性地去拔槍,才想起自己的手槍掉在頂樓大廳了。

  「不!」宇文伸手阻攔劉天明,「龍王目前還沒有完全復原,沒有渾沌的肉身,它就什麼也做不了,可如果我們現在殺了渾沌,它就再也不會露面……直到它完全復原!到那時,我們絕對不是它的對手,就只能任由它宰割了。」

  「你是說……如果龍王還附體在渾沌身上,我們就可以在摧毀渾沌的同時也殺死龍王?」顧青問道。

  「嗯!」宇文點了點頭。

  「可龍王要是忍了這一時,就此放棄渾沌的肉身,直到它復原後才出現,那我們又怎麼辦啊?」顧青急了。

  「現在就顧不得這麼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吧……」宇文長歎道。

  顧青正要說話,身後又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執聲,三人扭頭望去,站在電梯附近的蒲遠和杜聽濤不知為何爭吵了起來。

  劉天明搖頭笑道:「這時候了,他們還有閒心為私事爭吵,實在是財迷心竅。」在劉天明心中,這些老闆們若是吵起來了,不是為了錢,便是為了女人。

  突然,三人同時感覺到一股勁風從側身吹來。

  「不好!快躲開!」宇文頓時明白,這一定是渾沌在用風試探他們的位置。

  劉天明反應極快,條件反射般向勁風的反方向跑去。顧青就要慢上一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宇文伸手拽住顧青,猛地一甩,顧青一下向右摔了出去,宇文自己也就勢一滾,伏在摔倒的顧青身上。

  「嘭!」渾沌龐大的身子騰空而起,重重地砸在宇文他們剛才所站立的位置上,激起的碎石沙劈頭蓋臉地灑了宇文一身,宇文一翻身,跳上身旁半張桌子,再奮力一躍,從空中一槍向渾沌的尾部刺去,渾沌被巨網所困,剛才這全力一砸,也顧不上姿勢,倒在地上後,卻是肚腹朝天的。宇文這一槍勢若雷霆,一下就將渾沌刺個對穿,後半截就這麼被釘在了地上。饒是它兇猛無匹,也無法再動彈反抗了。

  顧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剛想為宇文喝彩,就發現身後只剩下了杜聽濤,蒲遠不見了!

  「怎麼回事?蒲董呢?」顧青高一腳低一腳地走到杜聽濤身邊,卻看見杜聽濤臉色一片蒼白,嘴唇也在不住地顫抖。

  「老蒲……老蒲掉下去了……」杜聽濤顫巍巍地伸出手,指著洞門大開的電梯,「剛才他氣衝衝地走到那裡,恰……恰好那怪物落到地上,震動了一下,老蒲沒站穩,就摔……下去了……」

  「啊?」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顧青和隨後趕來的宇文及劉天明都愣住了。那幾扇電梯門早已在渾沌掙扎滾動時被撞壞,露出深不見底的空井,若蒲遠真是摔了下去,哪裡還有命活?

  劉天明正要衝上去探個究竟,顧青卻一把拉住了他,「等等!你們看,這是怎麼回事啊?」顧青的聲音裡充滿了恐懼。

  宇文也看出來了,眾人面前竟然出現了三個電梯入口!可騰龍大廈一直只有兩台電梯啊?

  「杜聽濤……你好狠的心啊……」一聲猶如厲鬼索魂般冰涼刺骨的叫喚,幽幽地從這突然出現的第三台電梯井中傳來。

  杜聽濤的臉色刷地一下由蒼白變得烏青,眼珠外凸,喉中呵呵作響。

  摔下去的蒲遠竟從那電梯井中緩緩升了起來!而他的身後,漸漸露出宋巧稚那張極其恐怖的臉。

  「巧稚……真的是你麼?」蒲遠居然回頭望著宋巧稚,毫不懼怕那張鬼臉。

  黑色遊魂並不答話,輕飄飄地落在地上,將蒲遠向前一推,劉天明忙扶住了他。

  「鬼……有鬼……」杜聽濤喃喃地念叨著,一步步想向後退,宇文似乎已猜到了什麼,一轉身便擋住了杜聽濤的退路。

  「老杜……你真下得了手啊!居然把我往電梯井裡推!」蒲遠站穩腳跟,怒視著杜聽濤。

  臉上肌肉扭曲變形的杜聽濤避無可避,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哈哈哈哈……蒲遠,宋巧稚,你們不是恩愛無比嗎?我成全你們,讓你們做同命鴛鴦,還不夠好嗎?哈哈……」

  蒲遠有些痛心地說道:「老杜,你以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知道麼,現在形勢這麼嚴峻,我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你把騰龍的資產一點點往外搬,可你還不滿足,居然要致我於死地!」

  「放屁!你蒲遠又是什麼好人了?」杜聽濤聲嘶力竭地叫道,「騰龍的江山是你一人的嗎?我們這些為騰龍耗盡了青春的元老,你又何時放在眼裡了?不錯,我確實拿走了不少錢,可這些都是我應該拿的!這棟騰龍大廈的修建……不瞞你說,我拿走了六千萬。我要重新創業,我必須拿回屬於我的錢!」

  顧青心中一直以來的猜測,終於在杜聽濤的口中得到了證實。

  「而你!蒲遠,你是騰龍的當家,錢對你來說,真的是那麼重要嗎?可你居然抓住我的把柄,三番五次想從我這裡再把這六千萬拿回去!當然,這錢自然就變成你自己名字下的財產。哼……好一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擔上貪污罪名的是我,拿錢的卻是你!」杜聽濤口中,居然又說出一件讓人震驚的事情。

  蒲遠一臉的無辜,急切地說道:「老杜,你不要血口噴人!我什麼時候又要從你這裡拿錢了……」

  遊魂突然發出一聲慘厲的長嘯,把兩個爭執中的男人都嚇得噤若寒蟬。宇文也警覺地將虛靈長槍一晃,注視著宋巧稚的一舉一動,這個女人的所作所為,並不能以常理揣度。

  「男人……你們所關注的,永遠都是你們的權力與金錢,女人在你們的眼中,不過只是玩物!」宋巧稚冰涼的語氣讓眾人心頭都不寒而慄。

  「杜聽濤……托你的福,我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宋巧稚的目光冷冷地掃過杜聽濤,後者根本不敢與她對視。

  「蒲遠……」宋巧稚又將目光投向了蒲遠,蒲遠一下跪在了地上,悲傷地說道:「巧稚……是我害了你,可你卻連救了我兩次!我……我……」

  顧青心頭一顫,莫非害死姐姐的,就是面前這兩個男人?她一下跳出來對宋巧稚叫道:「姐姐!究竟是誰害了你?快告訴我,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宋巧稚淒然一笑,說道:「想知道為什麼這裡會有三台電梯嗎?讓我慢慢的告訴你……」

  一頁險些被時間流沙所掩埋的往事,終於被大風吹去浮沙,重新暴露在陽光之下。

  「我……不是一個乾淨的女人,我是靠出賣自己,才一點一點地在騰龍裡立足,但這並不妨礙我尋找屬於我的愛情,杜聽濤,我還是要感謝你,雖然你把我推給蒲遠,其本意不過是為了要我替你打聽消息,可我還是不能否認,與蒲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是啊……我也承認,那幾個月也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日子。」跪在地上的蒲遠接上宋巧稚的話頭,「如果你沒有用懷孕來要挾我……就好了……你知道嗎?那時候騰龍剛剛被上面盯住,我怎麼敢在那時候傳出緋聞……」

  「蒲遠,你太自以為是了!」宋巧稚恨恨地打斷蒲遠,「不錯,你確實很小心,每次與我親熱都做足了安全措施,我如果不是做了手腳,確實不會懷上你孩子!可你知道我為什麼想懷上你的孩子嗎?」

  蒲遠一待。

  「是的,你有賢惠美麗的妻子,乖巧可愛的女兒,還有你的偉大事業。而我,只不過是一個不乾淨的女人,可我有這個自知之明,我從沒想過向你要什麼名分!我只是真心的愛你,想要與你有一個孩子,再拿著一筆錢離開這個城市,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去,把孩子養大……可就連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你都不願滿足我,還讓杜聽濤這個混蛋來謀害我!」

  「可是……你為什麼要把你的懷孕確診證明寄給我?還寫了那樣一封信……」蒲遠已隱隱地覺察出,這其中另有陰謀。

  「你這個自大的傢伙,真的以為每一個接近你的女人都是為了你的錢嗎?我為什麼要把懷孕證明寄給你?我只知道我的懷孕確診證明是被杜聽濤偷去了!」宋巧稚的憤怒使得她的那張臉顯得更加可怕了。

  蒲遠緩緩地扭過頭,盯著杜聽濤:「那封信,是你偽造的麼?」

  杜聽濤哈哈一笑,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不錯,那封信是我寫的,我早就想殺這個賤人了,只不過想借此機會拉你下水,讓你以後不敢隨便動我!」

  「你!你為什麼要害巧稚?」

  「我害她?是她想害我!我讓她做了騰龍分部的財務處長,又讓她和我一同管理騰龍大廈的基建工作,我沒少分給她錢,可她卻在暗地裡收集我做了手腳的財務證據!我只恨自己沒有早一步動手,讓她把那些證據都寄給了你!」

  「我可沒有收到你所說的什麼證據!」蒲遠叫了起來。

  「你沒收到?那個匿名敲詐了我一千萬的人,不是你還能是誰?」杜聽濤吼道。

  顧青已經聽不下去了,衝上前去狠狠地給了蒲遠一記耳光,「蒲遠,你如果真的愛我的姐姐,那你收到我姐姐的懷孕確診書後,為什麼不向我姐姐確認一下?你甚至沒有給她打一個電話,就決定讓杜聽濤去下手殺害我的姐姐?」

  蒲遠沉默了許久,才痛苦地開口說道:「顧青,我確實有錯,但當時的情況並非如此簡單,你知道我對自己的社會形像是非常小心的,所以我沒有給你姐姐留下電話,自然也沒有要過她的電話。在收到那份懷孕確診書的時候,我身在京城無法脫身,以為你姐姐其實是杜聽濤特地安排來對付我的棋子,當時對她真是愛恨交加,便反將了杜聽濤一軍,要他給我處理這件事情,我並沒有讓杜聽濤去殺害你姐姐,我只是想看看杜聽濤有什麼反應。誰知道杜聽濤隔了幾天後就告訴我,已按照我的要求,把宋巧稚做掉了!那時,我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那時候……快過年了……很冷……」宋巧稚微微抬起頭,敘述回憶的聲音竟是異常的平靜,「大年二十九,我最後一次去騰龍大廈的工地,按杜聽濤的安排,去給準備回家過年的工人們發紅包。工人們都在收拾行裝,樓裡空無一人,在十八樓,我遇見了杜聽濤,他問我是不是另外有一份施工帳目,要我馬上交出來。我拒絕了他,並告訴他,那份帳目我已經寄給蒲遠了,我不想再幫他做假帳了。杜聽濤頓時惱羞成怒,看那電梯正處於檢修狀態敞著門,便一下將我推下貨運電梯――也就是你們現在看見的第四台電梯。我用雙手十指死死摳住電梯門的邊緣,哀求杜聽濤饒我一命,可這個狠心的畜生,竟用他的腳拼命地踩我的十個手指,一邊踩,一邊告訴我,是蒲遠讓他這麼做的……我的每一根手指都被踩得傷痕累累,鮮血淋漓,最後,我實在堅持不住了,鬆手摔了下去。」

  劉天明憤怒地看著杜聽濤,暗暗地握緊了拳頭,這傢伙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慘叫著掉下去,以為自己一定是摔死了,可是沒有,電梯是停在十二樓的,我只是摔斷了腿……後來我才知道,如果當時就摔死了,那還是我的福氣……」

  聽到這裡,在場的人都不禁打了個寒戰。
  
tzuxiang 發表於 2017-4-1 22:38

三十五、孽債

  「我掙扎著抬起頭,看了看上空,那扇電梯門已經關上了,除了轎廂頂端一盞不斷閃爍的綠色小燈,這裡沒有其它的光照。我拼命的叫喊著救命,期望能有工人聽見,但我叫啞了嗓子,周圍也沒有一絲動靜。」

  「第二天,大年三十,工地上已不可能有人,我放棄了叫喊,很餓……也很渴……遠處隱隱約約有爆竹聲傳來,我迷迷糊糊地想……過年了。」

  「雖然身陷絕境,但我並沒有絕望,我知道,工期很緊,年初七就會有一部分工人先回來。也就是說,我如果能堅持七天,就有得救的希望。我要活下去……」

  「大年初一,我隨身帶的兩片口香糖已經完全沒有了糖分,變成一塊橡膠,我把它吞了下去,太餓了……我看見手指上已經幹結的血跡……我開始舔手指……」

  「到了初四,我越來越餓,嗓子裡象有一團火,我的眼睛看什麼都是模模糊糊的……手指上有一塊被踩傷的皮吊著,我……試著把它咬了下來……」

  「嗷……」跪在地上的蒲遠痛嚎了一聲,拼命地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宋巧稚不帶任何語氣的回憶讓他發了狂,他突然象一頭瘋獸般從地上一躍而起,用他還能自由活動的手揪住杜聽濤的衣領,在宇文和劉天明反應過來把他們分開之前,蒲遠的額頭狠狠地撞在杜聽濤的鼻樑上,顧青清晰地聽見「喀嚓」一聲,杜聽濤的鼻樑骨斷了。

  宋巧稚冷冷地看著亂成一團的男人們,聲音依然平靜得象一潭死水,繼續敘說那令人心悸的往事。「我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那裡微微隆起,孕育著另一個生命,男人們……都希望我死掉,可我偏不願意……哪怕是……變成這樣……」宋巧稚慢慢舉起自己的手,蒼白萎縮的肌肉隻覆蓋了掌部,五根手指都只有森森白骨。

  顧青清楚地看見在拇指的骨節上,有一個清晰的牙印!她驚叫著退後了一步,忍不住嘔吐起來。 饒是見多識廣的宇文和劉天明,也不禁動容。

  「終於,熬到了初七,我聽見了腳步聲以及說話的聲音,可我已經沒有力氣叫喊了,想抬手拍打電梯的轎廂,手卻軟綿綿地抬不起來。突然,我聽見一個我永遠都忘不掉的聲音,是杜聽濤這個惡魔在說話。他竟然對工人們說,貨梯有嚴重質量問題,放棄使用,把這個電梯井封掉吧……」

  顧青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騰龍大廈最初的設計圖上有三台電梯,而最終他們只看見了兩台,若不是渾沌破壞性地一撞,這台載著冤魂的貨梯不知還要塵封多少年……

  「最後一絲從電梯門縫間透出的光線熄滅時,我徹底絕望了……企圖活下去的精神支柱瞬間崩塌,我詛咒著一切,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宇文、顧青和劉天明都被宋巧稚的悲慘遭遇所震撼,三人的臉上都是極端肅穆的神情。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我竟然感受到一股氣息,它與我非常的相似,都充滿了傷心、仇恨、及詛咒。我試著和這氣息交流,它告訴我它是古代的龍王,我並不關心它是誰,我只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一個冤靈,我拼命地吸收那股氣息,它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隨著時間的推移,那股氣息變得異常強大,而我也盡我的所能,向那股氣息索取了力量,我得以重新在大廈裡移動,看著這裡的每一個人。令我驚訝的是,這裡的人偶爾談論到我的失蹤時,根本不帶有任何同情,賤人、賣身、活該……一個又一個令我難堪的字眼不停地從那些人的口中跳出來。呵呵呵呵……不過不要緊,有的是機會,這些人自然會受到懲罰的。」宋巧稚說到最後,竟大笑起來。

  宇文極機警地問道:「懲罰?他們會受到什麼懲罰?」

  宋巧稚仍在狂笑著:「呵呵……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劉天明追問道:「龍王第一次出來作亂,那個雙手被砍去的保安可是你做的好事?」那保安的雙手是被利器齊刷刷地斬去,應該不是龍王所為。

  「哼,那小保安被龍王一口咬住雙手,我若是斬斷他雙手的動作再慢一些,他就要被活吞了。」宋巧稚不屑地答道。

  劉天明一愣,這麼說來,那保安雖然瘋了,卻保住一條命,還應該感謝宋巧稚才對。

  「可你為什麼要殺害蒲遠的兩個保鏢?」宇文逼上一步。

  「那兩個保鏢太不識好歹,與蒲遠寸步不離,你願意在與戀人相會時,身邊還站著兩個電燈泡嗎?呵呵……」宋巧稚飄到蒲遠身邊,輕輕推了一下面如死灰的蒲遠,「不是嗎?蒲遠?」

  宇文不由得有些頭疼,這女人喜怒無常,似乎已是半癲狂狀態。

  「我將他們的屍體放在蒲遠的辦公室內,只等著有合適的時間,突然把他們顯出真形!呵呵……想像一下蒲遠看見屍體時的表情,也可以非常開心啊,可惜,被顧青先看見了,只好另找地方藏了起來。

  「我曾無數次在想像中用各種方式將你碎屍萬段……可當我看見你躲在辦公室裡偷偷看我的照片時,我便再也下不了手……最快樂的那段往事歷歷在目,仿佛就發生在昨天啊。」宋巧稚用手托起蒲遠的臉,極溫柔地說道,「我弄丟了你的孩子,你……不會怪我吧?」

  蒲遠一下哭出了聲:「巧稚……我……我對不起你啊……」

  「殺死朱靈的,也是你吧?她又有什麼罪?」劉天明的工作慣性,就是將一切問題都變成答案。

  「那個蠢笨如豬的女人,嘴臭得象糞坑,竟敢誣衊蒲遠是什麼同性戀,我留她做什麼?就連你,恐怕當時也想動手吧?」

  劉天明的手一顫,當時被那朱靈羞辱時,他確實很想一拳給那女人打去。

  一直站在宇文身旁的顧青走上前一步,眼圈通紅地對宋巧稚叫了一聲:「姐姐。」

  宋巧稚那雙泛青的眼睛掃了一眼顧青,極冷淡地說道:「叫我做什麼,我和你沒什麼關係,你趕緊滾出這棟樓,我不想再看見你!如果下次又看見你,可別怪我不客氣!」

  「姐姐,別這樣,我不知道我爸爸媽媽為什麼……為什麼……」說到這,顧青已經說不下去了。

  「別和我提他們,他們不是我的爹媽!」宋巧稚兇狠的眼神把顧青給嚇住了,「如果你還不走開,我收拾了那個畜生就來收拾你!」

  捂著鼻子的杜聽濤聽見宋巧稚的話,竟把腰一挺,口氣強硬地說道:「你要殺我就快些!別婆婆媽媽的!」

  宇文將虛靈金槍在身前一橫,擋住了宋巧稚,說:「宋巧稚,你的冤屈我們都已經知道,現在三號電梯已經重現,我們會找到你的遺骨,用法律來制裁杜聽濤。可你如果想現在動手,我不會讓你在我面前殺人的!」

  宋巧稚掩嘴一笑,聲音卻是說不出的嬌媚,如果她還活著,這一笑定會傾國傾城,可現在宇文面對的是她這張枯萎的臉,這一笑只讓宇文渾身毛骨悚然。

  「誰說我要殺你了?」宋巧稚歪著頭看著宇文身後的杜聽濤,露出詭異地笑容。

  杜聽濤不知為何,心中一下涼了半截。

  宋巧稚接著說道:「杜聽濤,你最近還做噩夢嗎?」

  「是你!原來是你!」杜聽濤驚慌地叫了起來,額頭上開始冒出豆粒大的汗珠。

  宋巧稚突然極快地繞過宇文,將那張慘白的臉湊到杜聽濤跟前,「我要殺你的話,你還能活到今天?你以為你現學的那一點粗淺的皮毛道術,就能抵抗我的破夢攝魂?」

  劉天明和顧青都是一驚,現學的粗淺道術?難道他們撞見杜聽濤在樓裡盤腿打坐,就是在用道術抵抗宋巧稚的破夢攝魂?宋巧稚能讓人做奇怪的噩夢,顧青是領教過的,也不知她讓杜聽濤看見了什麼樣的可怕夢境,會讓杜聽濤害怕成這樣。

  宇文一下衝上前來抓住杜聽濤的手,心急地問道:「這軒轅獵夔咒,真的不是你所設?」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杜聽濤臉上一片茫然,看來確實沒有說假話。

  宇文倒退了一步,喃喃地說:「難道是我猜錯了?」

  猝不及防地,宋巧稚突然出手了!宇文正想阻攔,已晚了一步。

  兩隻長長的骨節一下**了杜聽濤的太陽穴,杜聽濤慘叫一聲,眼珠向上翻起,只露出佈滿血絲的眼白,渾身劇烈地抽搐起來。

  還未等宇文有進一步的動作,宋巧稚卻又極快地抽身閃開了。

  杜聽濤並沒有死,他變得口流涎水,目光呆滯。一會兒蹲在地上傻笑,一會兒又驚恐萬分地四處亂跑,口中不停地喊著:「別追我!別追我!」

  他瘋了。

  宋巧稚冷笑了一聲,說:「本想多折磨他一下,可惜沒有時間了。」

  蒲遠呆呆地看著已經變成瘋子的杜聽濤,一時間只覺得萬念俱灰,什麼權力、金錢、股票、事業……都不過是塵土罷了,在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杜聽濤身上時,他慢慢地走到當年宋巧稚葬身的那台電梯前,回頭對宋巧稚叫了一聲:「巧稚……我確實沒有收到你寄出的證據,更沒有借此敲詐杜聽濤,我對不起你,請你原諒我……」

  敏感的顧青察覺蒲遠萌生了自盡的念頭,可眾人都離蒲遠有相當一段距離,要想追上去攔住他,已是來不及了。她不由得大叫起來:「蒲遠,你在想什麼?難道你忘了文玲和蒲瑤嗎?你還答應了要給蒲瑤帶生日禮物的!」

  蒲遠慘淡一笑,說:「沒有巧稚,我早就死了不止一次了,可就是我這個混蛋,才害她落到這個慘狀,我怎麼還能苟且偷生……我欠了文玲和蒲瑤的,恐怕只能來生再還……」

  最後一個「還」字還沒有說出口,蒲遠就已經縱身一躍,跳進了黑漆漆的電梯井!

  「不要!」宋巧稚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可惜,這一次,她沒有機會再接住蒲遠了。

  幾秒鐘之後,「砰」地一聲從電梯井內傳出來。

  顧青和劉天明跑到電梯邊,探頭向下望去,卻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宇文伸手一揮,一個青色的虛靈火球順著電梯井落了下去,火光照亮了最底層,蒲遠側身倒在電梯頂上,腦袋旁有一攤鮮血正不斷向四周蔓延,眼見是不能活了。在蒲遠的身邊,躺著一具森森白骨,一人一骨的姿勢,倒像是一對躺在床上的情侶……

  宇文長歎了一聲,伸手將劉天明和顧青從電梯旁拉開了。如果真的有什麼來生或者轉世,這人世間就不會有這許多的痛苦了。

  宋巧稚一直沒有動,垂手站在原地,隻這短短的一瞬間,她那慘白的臉已變成了暗灰色。

  顧青憑直覺感到有些不對勁,她快步走到宋巧稚身邊,焦急地問道:「姐姐,你怎麼了?」

  宋巧稚苦笑了一下,說:「我妄自尊大地和龍王動了手,它已經把我吸取的力量給收回去了。」她扭頭看了宇文一眼,又說道:「黃泉引路人,看來不用勞煩你動手了。」

  「你說大廈裡的人都會受到懲罰,究竟是怎麼回事?」宇文一直沒忘這事,「是不是指龍王的複生?」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哈哈……哈哈哈哈……」宋巧稚竟然又淒厲地笑了起來。

  一縷明亮的光線從天邊透出,太陽出來了!

  宋巧稚的身軀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地從腳下散開,「我已經留下足夠的提示,如果你們救不了這些人,那就是他們活該!」宋巧稚說完這句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藍月?你說的提示是藍月麼?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啊?」劉天明撲上前來,大聲地叫著。

  可宋巧稚再也沒有睜開眼睛,整個身體都在陽光中分散了。

  顧青呆呆地看著這一切,耳中突然若有若無地聽到有人叫了一聲「妹妹」,她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tzuxiang 發表於 2017-4-1 22:41

三十六、元兇

  一輪朝陽從地平線上躍出,帶著一股銳氣衝破了籠罩城市的薄霧,溫暖的陽光穿透破碎的窗戶,照在眾人身上,宇文不由抬起手,遮擋著刺眼的光線。

  劉天明見顧青仍站在宋巧稚消逝的地方,哭得梨花帶雨,心有不忍,走上前去遞給她一方手巾,寬慰道:「不要太傷心了,你姐姐雖然命苦,好在沉冤得雪,這兩個害她的男人也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現在可沒到說這個的時候。」宇文的表情卻依然沒有放鬆,「顧青,還記得蒲遠臨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嗎,杜聽濤貪污工程資金的證據並不在他那裡,另有一個人以此要挾了杜聽濤,從他那裡拿走了一千萬。」

  「這事很重要嗎?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劉天明不解地問道。

  「我總覺得在我們的身後,躲著一個人。」宇文習慣地想去撓撓頭,卻隻摸到硬邦邦的頭盔,「杜聽濤並不是幫助我們的道家高人,他只是不知從何處學來一點基礎的道家修身吐納,想借此抵抗每夜都會來臨的噩夢,也就是說,那位道家高人始終沒有露面,可他為什麼要避著我們呢?」

  劉天明也皺起了眉頭,說:「你的意思是……他有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許……他就是那躲在背後敲詐了杜聽濤的人?」

  「我不知道這後面是否有聯繫,只是覺得很奇怪,另外,不知顧青你注意到沒有,騰龍大廈裡先後出現的上古魔獸,好像和龍王的複生並沒有關係,而且……它們的每次出現,似乎都在你的周圍!」

  正用手巾拭去淚水的顧青又被宇文的說法嚇了一跳:「不會吧?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渾沌和鑿齒最初都是在你的辦公室裡出現的,而猰狳,卻是出現在你的車中!」宇文極嚴肅地說道。

  「難道這些怪物的攻擊目標其實都是顧青?」劉天明也被宇文的推論嚇了一跳。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話還沒有說完,宇文突然啊地叫了一聲,顧青和劉天明順著宇文的目光看去,也頓時目瞪口呆。

  不知在何時,渾沌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麼巨大的傢伙,怎麼可能毫無動靜地在三人的眼皮下消失呢?就算剛才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宋巧稚那邊,渾沌也不可能悄無聲息地跳窗逃跑了吧?

  宇文心念一閃,一下警覺起來,呼地一下就將自己的虛靈金槍拉了出來。他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對顧青說道:「趕緊想想,那三條上古魔獸出現前,你都和誰有過接觸?這人不是來幫我們的,他是來收回自己放出的怪物的!」

  被宇文這麼一提醒,顧青的腦海中頓時閃現出一連串場景,她越想越覺得可疑,終於緩緩吐出兩個字:「陳詞!」

  「啪……啪……」一個矮胖的身影慢慢拍著手,從一面斷牆後繞了出來,由於逆著光,面目一時還看不清楚。

  宇文把槍一橫,護住了顧青。

  「顧主管真是冰雪聰明。」那人又走上前幾步,終於在陽光下露出了臉,果然就是陳詞!但在他的臉上,完全沒有了往日常見那唯唯諾諾的懦弱神情,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派極威嚴自信的風範。

  顧青從宇文肩後探出頭來,既生氣又害怕地說:「沒想到真的是你!我第一天到騰龍大廈,為我安排辦公室的不就是你嗎?那暗藏著渾沌的書架一定是你早就安置在那裡的!後來,我向你要車,那輛白色桑塔納也是你為我準備的,沒隔多久,猰狳就現身在我的車上!鑿齒出現那天下著大雨,你是最後一個到我辦公室來的人,而且,你還在我辦公室裡留下了一把雨傘!」

  宇文沉聲續道:「借物附靈……你果然是深藏不露,我也看走眼了,竟沒發現身邊還有你這麼一位高人!渾沌應該是被你以符獸之術控制,收去了吧?」

  陳詞微笑不語,並沒有反駁宇文。

  宇文搖了搖頭,說:「顧青與你無怨無仇,剛到騰龍第一天,你就處心積慮要殺害她,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什麼?我與顧青在騰龍總部共事一年,她的脾氣我還不清楚麼?杜聽濤的破事別人不敢管,她可會一查到底,我剛從杜聽濤手中拿到第一筆錢,正要乘熱打鐵再逼他多吐一些出來,要是由著顧青將舊帳掀開,我哪裡還有機會要挾杜聽濤?」

  「原來勒索了杜聽濤一千萬的人,就是你!你為了一己私利,竟然狠心到這個程度!」劉天明一下明白了,「宋巧稚寄給蒲遠的那份證據就是被你截了下來?」

  陳詞嘿嘿冷笑,「我可沒有那麼先知先覺,騰龍總部搬過一次家,宋巧稚寄給蒲遠的信件寫的還是老地址,被郵局返還了回來,那時候宋巧稚已經不在這裡了,我便代拆了信件。

  「哼,你一看有機可乘,便借此要挾杜聽濤!是麼?」宇文滿面怒容,「顧青只不過有可能妨礙你的生財之道,你就一心想除掉她。想你也是修行之人,未必不知錢財乃身外之物的道理,金錢對你就那麼重要?」

  「修行……哈哈,修行又換不來真金白銀,就象你這般身懷五行絕技,還不是一樣要為稻粱謀,求我給你一個職位。莫忘了,你進騰龍公司,還是我做的主考官。可惜那時候看不出你的底細,壞了我的大事!」說到這裡,陳詞突然目露凶光,盯住了宇文。

  宇文與陳詞的目光對視,周身竟感到一陣凜冽,這個貌不驚人的胖子,似乎蘊含著不為人知的強大力量。

  其實最驚訝的還是顧青,與當年和自己同事的陳胖子相比,現在的陳詞簡直有天壤之別!她完全想不到,這個總是在上司面前滿臉諂笑的傢伙,竟會毫不留情地想殺害自己。一想到自己曾經多次與陳詞單獨在一起談話,陳詞總是不動聲色,談笑自如,心中卻早已將自己當成了死人,顧青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下升了起來。

  「你先後布下純陽困獸符和混元水龍陣,我……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暗中幫助我們呢……」顧青顫聲說道。

  「幫你們?我不過是沒有料到渾沌會被龍王附體,脫離了我的控制,才接連布下符陣,想重新收回渾沌。我年輕時習得符獸之術,跋山涉水走遍神州,耗費了十年光陰才尋得這三隻上古魔獸,怎能輕易放棄?」

  聽陳詞所言,宇文不由有些動容,「上古魔獸百年不遇,你居然憑一人之力就找到三隻,還統統收為符獸為己所用,也是大不容易了……你若是生於亂世之中,必然大有用武之地,恐怕就是封王稱侯也說不定……」

  「亂世……」陳詞眼中竟有些茫然,「我耗盡心血才尋得三隻上古魔獸,卻不能改變我卑微的命運!我仍然只能在這裡做個可笑的小經理,整天跟在幾個老總的屁股後面,為了那幾文錢的工資溜鬚拍馬,阿諛奉承!在這個時代,符獸之術就如屠龍之技一般無用!」說到最後,陳詞有些激動起來。

  「你所希望的改變命運,就是想靠魔獸的力量來換取金錢嗎?」顧青並不能理解陳詞的所作所為。

  「哼!象你這樣養尊處優的小姐,哪裡懂得什麼人間疾苦?不要將我和杜聽濤那個混蛋相提並論,他貪污了這麼大一筆工程款,與其讓他拿去揮霍,還不如交給我,我不過是想利用這筆錢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罷了。」陳詞極輕蔑地望了顧青一眼,不屑再與她多說。

  劉天明心頭火起,不禁怒喝道:「謀財也就算了,你居然還要害命!顧青這樣一個弱質女子,你也忍心下得了手?」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果因為顧青而錯過這次機會,只怕我這輩子再也無法拿到這麼多錢。」陳詞冷冷答道。

  宇文心中突然一涼,陳詞本來隱藏得極深,現在卻毫無忌憚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看來他是存心不想再讓宇文等人活著出去了。

  「猰狳、鑿齒都被你們所害,渾沌也是遍體鱗傷……這筆帳,我們該算算了。」 陳詞額角上漸漸青筋暴凸,不再與宇文多說,雙手一合,左手握住右腕,右手二指執一張黃符,口中開始念念有詞。

  面對陳詞,呼吸有些絮亂的宇文心中也是異常的緊張,陳詞這樣老謀深算的人,如果不是對打敗二人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會輕易露面的。可離開附體龍王的渾沌沒有眼睛,又不能在陽光下出現,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實在看不出他有何勝算。宇文不敢妄動,只在手上做足了防備。

  「哪這麼多廢話?」在一旁早就想動手的劉天明兩步就衝到陳詞面前,勢如猛虎,一出手就抓住了陳詞執符的手腕,順勢便要向後扭。對付怪物劉天明不敢大意,對付一個普通人,他倒是有九分把握。

  誰知劉天明用力一拉,陳詞的手腕竟是紋絲不動!劉天明反倒被自己的力量拽了個踉蹌,他頓時明白,自己遇到高手了。

  劉天明立刻放開陳詞的手腕,側身飛起一腳直踢陳詞的後腦,陳詞並不躲閃,隻將左手臂向肩後一翻,穩穩地擋住了劉天明的飛踢。劉天明只覺得自己仿佛踢中了一根鐵棍,足尖頓時隱隱生疼。他退開兩步,開始後悔自己低估了這個傢伙,有些猶豫該如何再次進擊。

  就在此時,陳詞手上黃符噗地一聲燃了起來,他極快地在空中劃出一個篆字,口中大喝一聲:「疾!」

  刹那間,一團黑霧從天而降,不到兩秒,整個二十三層就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宇文心中暗叫不妙,難怪陳詞這般信心十足,在這樣的黑霧籠罩中,陳詞要是放出不依靠眼睛尋物的渾沌,變成瞎子的可就是宇文他們了。

  劉天明雖然也有些心慌,卻並沒有亂了手腳,他立即探手在地上抓起一塊石頭,心中回想黑霧出現前陳詞所站的位置,用力擲了過去。

  不出所料,石塊直飛了出去,那個位置已經沒有人了!

  宇文此刻心中所想的,卻是剛才顧青所站立的位置,他不敢大聲喊叫,怕被陳詞聽見,只好躡步小跑了過去,未曾想才跑出幾步,一股腥風便迎面撲來,陳詞果然又將渾沌放了出來。宇文心中一急,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小心渾沌!快找掩體!千萬不要露出身子!」

  話音未落,宇文的胸口便被重重地揣了一腳,他的叫喊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陳詞已如疾風般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一腳又准又狠,踢得宇文呼吸一滯,頓時覺得天旋地轉起來,宇文忍著痛,左手一揮,虛靈火出現在手中,無奈黑霧過於濃密,偌大一團火球也不過只能照亮宇文周身三步的距離。火光下,並未看見陳詞的身影,宇文只覺得四周的黑霧猶如黏稠的泥漿,自己身陷其中不能抽身。

  突然,顧青的一聲尖叫從前方傳來,是遇到渾沌了?宇文心裡一慌,正要趕過去,身後卻有人倏然飛身而出,宇文還來不及回頭,半塊碎磚便狠狠地砸在他的太陽穴附近,宇文的耳朵裡嗡地一聲,鼻腔內一下潤熱起來,鼻血洶湧而出。他大叫了一聲,翻滾著摔了出去。陳詞下手著實狠辣,要不是有鐵盔保護,這一下重擊足於將宇文當場擊斃。

  宇文手中火光一滅,陳詞也同樣什麼都看不見了。他輕哼了一聲,並未追上前去,而是就地盤腿坐下,開始全心等待渾沌出動。

  那邊廂的顧青在聽見宇文的叫喊時,就立即蹲下了身子。顧青也曾經聽宇文說過,渾沌是用風來定位目標的,她正在盤算一旦有勁風吹過,就馬上逃開,突然一個毛茸茸的東西靠了過來,顧青受驚尖叫後,才發現那是已經蘇醒的玄罡。

  玄罡昏迷了很久,總算勉強恢復到斷骨再續,可力氣還沒復原多少,憑氣味找到顧青後,卻不得不靠在顧青身上喘息。顧青抱住它的脖頸,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但玄罡略作休息,便又掙脫顧青的手,咬著她的衣袖向外拖。顧青不知它究竟要做什麼,也只好蹲在地上跟著玄罡慢慢向前挪動。玄罡憑藉自己的靈敏嗅覺,小心繞開遊蕩的渾沌,將顧青帶到了牆角,接著奮力用頭將兩個空文件櫃推頂過來,擋在顧青身前。顧青這才明白,玄罡是為了保護她,即使現在渾沌用大風探測,也無法發現顧青了。做完這一切,玄罡好不容易聚集的一點力量又耗盡了,它再也站立不住,又一次暈倒在顧青的身邊。

  顧青蜷縮在牆角,自己暫時沒了危險,可對宇文和劉天明的擔心卻又多了一分,剛才宇文突然大叫了一聲,就此再沒了聲音,也不知他現在究竟如何了。顧青心中七上八下,只恨自己沒有涇河龍王那樣的神通,猛吹一口氣,也可將這重重黑霧吹散了……

  渾沌受命陳詞優先攻擊宇文,它便在這一層內四處遊蕩,不時吐出勁風探測眾人的位置,可四面八方都掃蕩了一遍,別說宇文,就連顧青和劉天明都沒了蹤影,只剩一個在黑暗中手舞足蹈的人,卻是瘋子杜聽濤。

  陳詞見渾沌久久沒有動靜,也微微有些急躁起來,現在天已經亮了,如果時間拖得太長,第一批來大廈上班的員工就會出現在樓裡,那樣必然會增加無謂的麻煩。想到上班,陳詞心念一動,莫非這些傢伙都躲在破碎的辦公家具後面?意隨心動,渾沌一下從地上彈起來,倒貼在天頂上,張開大嘴從上向下猛吹了一口氣。

  果不其然,渾沌立刻察覺到有一人弓身藏於半堵斷牆之後,而且頭上戴著鐵盔,渾身鎧甲齊全,宇文一直未解開鐵鎧,不是他還能是誰?渾沌低嚎一聲,如天降雷霆般直直向宇文撲去!

  陳詞近身操控符獸,渾沌的感覺對他來說卻是感同身受,眼看渾沌的利齒距宇文已不過兩尺,宇文卻仍未察覺,依然紋絲不動,陳詞的嘴邊不由浮起一個微笑。

  喀嚓!渾沌一口便將宇文連著鐵甲攔腰咬去一半,可預想中的慘叫並沒有響起來。陳詞驚詫之間,才察覺那副鐵甲中竟是空的!陳詞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虛靈金槍突地從地上一堆碎礫中穿透出來,頓時從渾沌的頭部下方斜刺了進去,渾沌立即慘嚎連連。

  只穿了貼身布衣的宇文一下從碎礫中站了起來,原來這一切都是他的誘敵之計。就在被陳詞偷襲受傷後,宇文匍匐爬行到這半堵斷牆前,手中突然摸到一個斷成兩截的大衣架,宇文便悄悄將全身鎧甲脫了下來,又一件件掛在大衣架上,鐵甲質硬,不會軟塌,若不細細去看,倒真的象一個人半蹲在地上。宇文又躺在地上,將碎礫堆積覆蓋全身,只等渾沌襲擊假人,便可借機反擊。

  陳詞沒想到會中了宇文的計謀,倒傷了渾沌,胸中一下怒火熊熊,立即循著渾沌慘叫的方向奔去,可他還沒跑到渾沌身旁,又陡然撞到了一個人。

  那人正是劉天明,他一直躲在辦公桌下觀察動靜,是聽見宇文從瓦礫間起身時的響動,以為是顧青,才循聲跟了過去,誰知黑暗中卻撞到了陳詞,陳詞體胖,極易分辨,他二話不說,一拳便向陳詞面門搗去。陳詞功夫其實高出劉天明不少,但現在渾沌受難,他哪裡還有心思與劉天明糾纏,順手格開劉天明的當頭一拳後,也沒想到要反擊,只顧著繼續向前跑。可劉天明又哪裡會輕易放過陳詞,只管對陳詞拉拉扯扯,偏不放他離去。劉天明曾經在平日訓練中特意練習過在完全沒有光照的情況下辯音搏擊,現在的情況反倒是對他有利了,居然可以和心神不寧的陳詞鬥個旗鼓相當。渾沌的慘叫一聲高過一聲,陳詞也越發地心慌意亂起來,宇文之前對他百般羞辱,這口氣怎麼也咽不下去,若是渾沌再折損在宇文手中,他二十年來苦苦尋找上古魔獸的一番心血就要付之東流了。

  宇文一槍刺中渾沌,便用力攪動金槍,渾沌縱是強悍,也受不了這等痛楚,慘嚎中猛地一揚頭,硬將宇文的金槍扯得脫了手,轉身就想逃開。宇文早就知道渾沌會倉皇逃竄,金槍脫手之前就在槍尾上掛了一個虛靈火球,渾沌帶著長槍後退,層層黑霧中,那火球就如黑夜中的一點星光,向宇文指示了渾沌頭部的位置。宇文再不願錯過機會,手中七尺大槍一晃,奮起全身力量向那點星光投去,只一瞬間,金槍便呼嘯著射中渾沌下齶,貫腦而出!

  渾沌頭部被宇文重創,陳詞只覺得掌中一麻,符獸之術一下失靈,渾沌突然不再受自己控制了,他心中暗叫不好,面前的劉天明偏又一拳快過一拳地打來,自己若還是在黑霧中格鬥,恐怕就連劉天明也打不過了。不得已,陳詞單手接招,另一隻手飛快地劃出一串符文,被迫將黑霧收了。

  黑霧漸漸淡去,目能視物的陳詞一下兇狠起來,三兩招就將劉天明逼得連連後退。劉天明正難以招架,忽然聽見宇文一聲高呼:「小心,渾沌來了!」

  聽見喊聲,陳詞和劉天明同時往宇文那邊望去,見到的卻是渾沌有如驚濤駭浪般向二人撲來,渾沌頭部被宇文金槍刺穿,已處於癲狂狀態,就連自己的主人陳詞也不認得了,只顧著張開大口向糾纏中的二人衝去。

  陳詞見勢不妙,一把甩開劉天明,轉身向後跑去,劉天明慢了半拍,起步晚了一點,渾沌利齒已經衝到了他的背後。

  千鈞一髮之際,宇文要想出手也來不及了。劉天明的腦海中卻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就算跑不掉,也要拉陳詞來墊背!

  說時遲那時快,劉天明猛地一矮身,伸腿向已跑到自己前方一步的陳詞絆去,陳詞沒料到劉天明會來這麼一招,一下被絆了個前撲,頭朝下摔了出去,雙腿卻高高地揚了起來。

  難以置信的一幕出現了,追上來的渾沌攔腰一口咬住了半空中還未落地的陳詞!

  噗!哢!隨著耳邊響起的奇怪聲音,仰躺在地上的劉天明只覺得眼前一紅,漫天都是濺射的血珠!

  「啊……」極淒厲的慘叫聲完全不像一個人類所能發出的,陳詞的上半截身子落在了地上,連續翻滾了好幾圈,地面留下長長的一道血痕。

  宇文的第三支金槍這時才飛了過來,給予渾沌最後一擊。渾沌頭上連插了三支金槍,終於堅持不住,如一座山峰般倒了下來,口中還咬著陳詞的下半截……

  劉天明想從地上爬起來,兩腿卻是渾然無力,再加上地上全是黏滑的血跡,他連試了兩次,也沒能站起來。此刻劉天明的大腦中卻是一片空白,怎麼也不敢相信,就那麼一瞬間,自己已經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

  宇文慢慢走到陳詞的半截身子前,陳詞居然還沒斷氣,雙眼直直地瞪著宇文,口中似乎還在念叨著什麼。宇文蹲下身去,才聽見陳詞是在說:「你究竟是何來歷?說來讓我死個明白。」

  宇文見陳詞這等慘狀,終不忍再隱瞞,俯身在陳詞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

  陳詞先是一待,隨即狂笑起來:「哈哈……原來是別離先生的高徒,不冤!死得不冤!哈哈……」笑聲突然一頓,氣絕身亡。

  初升的朝陽下,混亂的二十三層終於安靜了下來,渾沌的巨大屍身正如所有的符獸一樣,象一張燃燒的黃符,漸漸化成了灰燼。

  一心圖謀東山再起的杜聽濤此刻正抱著頭蜷縮在角落,他將被看不見的幻覺追逐一生。

  一手獨掌騰龍大權,正準備在股市上覆雨翻雲的老總蒲遠,也已拋下他來之不易的一切,靜靜地躺在了地下。

  至於這個深藏不露,曾為尋找上古魔獸費盡心血的道家高人陳詞,最終卻也沒能躲過魔獸的反噬……

  宇文不由感慨萬分,輕聲念誦了一首山坡羊:

  「晨雞初叫,昏鴉爭噪。哪個不去紅塵鬧?路迢迢,水迢迢,功名盡在長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舊好;人,憔悴了。」
  
tzuxiang 發表於 2017-4-1 22:53

三十七、藍月

  就如一貫的好萊塢電影中一樣,警車總是在一切都平靜之後才嗚哇嗚哇地趕到,這一次似乎鬧得太厲害了一些,也不再有人強調什麼消息封鎖,記者們象聞到腥味的蒼蠅一般蜂擁而來,這也難怪,集團老總自殺,高級經理一個精神失常,一個慘遭腰斬,還有那重見天日的一具白骨,足夠這個城市議論一個月了。

  照規矩辦事,劉天明的助手小李想將宇文和顧青帶回局裡取證,疲憊不堪的劉天明卻向他擺手示意:「不必了,是怎麼回事我都知道,放他們回去休息吧。」

  就在顧青攙扶著宇文從劉天明身邊走過時,兩個男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那眼神中的含義不言而喻――斷龍台的事情並沒有結束!

  第四人民醫院的李醫生對宇文樹學的二進宮感到非常驚奇,才出去沒幾天,又斷了幾根肋骨,還加上輕微的腦震盪。看與宇文同來的顧青一副白領麗人的形象,怎麼找個朋友像是混黑社會的,李醫生一邊納悶,一邊給宇文做全身檢查。

  躺在病床上的宇文有些昏昏沉沉的,可全副心思仍在那逃逸的涇河龍王身上,沒有了渾沌,龍王是暫時不會再出現了,但若放任它復原,必然會給人間帶來一場浩劫。它就象一枚埋在騰龍大廈裡的定時炸彈,卻不象電影中那樣有倒計時的標記,何時爆炸,無人知曉。

  唯一可能知道秘密的宋巧稚也已不在了,說什麼已經留下足夠的提示,藍月兩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醫生小心地處理了宇文的內傷,並為他包紮了頭部,隨後吩咐護士他送進單人病房休息。但宇文拒絕了,他現在還不能休息。

  在醫生的強烈反對下,宇文依然離開了醫院,現在能幫上忙的只有一個人了,那就是魏遠征。

  宇文與魏遠征約見的地方就在顧青的宿舍裡,這個文質彬彬的男人出現在顧青家裡時,手上拿著厚厚一疊圖紙。

  宇文想了好一會,還是決定在看魏遠征的圖紙前,先告訴他涇河龍王的事情,以及關於他的先祖魏徵的那樁往事。

  故事說完之後,魏遠征低頭沉默了很久,顧青怕他受了刺激,暗暗責怪宇文不該這麼早就把真相說了出來,畢竟魏家耗費了幾十代人的大好年華來守護斷龍台,如果龍王是冤枉的,那豈不是說他們幾十代人都被老祖宗給騙了。

  宇文的表情卻是極嚴肅的,並不認為自己所做有什麼不對,對顧青的責怪完全沒有反應。

  魏遠征終於抬起了頭,表情竟是異常的堅毅:「這件事現在已經與我們的祖先魏徵沒有什麼關係了,不管當年魏徵留下遺言的初衷是什麼,到了我們每一代後人的手裡,祖訓的唯一意義,都是不要讓無辜的人受到傷害。謝謝你們,讓我瞭解到真相,如果以後還有機會將祖訓傳下去,我會告訴我的孩子另一個故事的。」

  宇文的臉上綻開了笑容,說道:「你能這樣想的話,我就可以放心地看你給我準備的圖紙了。」

  圖紙被展開在桌上,共有十八張。

  顧青湊上去一看,發覺圖紙就是騰龍大廈的樓層平面圖的複印件,每張圖紙上都有幾十個用紅筆做的標記,但具體的標記位置又隨著樓層的不同而大相徑庭,顧青甚至發現有一處標記是在衛生間裡。

  顧青看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想要宇文解釋一下,宇文卻和魏遠征埋著頭一邊看,一邊嘀咕著什麼,都沒空理她。她乾脆不看了,去廚房裡為大家準備午餐。

  過了一會,宇文走進廚房,要顧青的筆記本電腦開機密碼。

  顧青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親自去把自己的電腦打開,也不走開了,要看看這兩個傢伙究竟在做什麼。

  魏遠征拿出一張光盤,放進電腦裡打開,卻是一段視頻演示。演示的內容,就是騰龍大廈的簡單三維框架模型。以俯瞰的角度看去,模型的每一層也象圖紙中一樣有紅點標記,接著,模型顯示變成了平視角度,整棟大廈裡的幾百個紅點都出現在屏幕上,最後,出現一根紅色線條將所有的紅點都連在了一起,那屏幕上便顯示出一個巨大的篆字符文!

  顧青終於看明白了,宇文是想在騰龍大廈裡做出一張特大的鎮靈符。

  「這……這怎麼實現啊?」顧青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張高層建築的室外廣告般巨大的黃符,被貼在騰龍大廈上……她搖了搖頭,把這個不切合實際的念頭趕出了腦袋。

  「道家的符鎮,其原理也就是將能量按照特別的形式進行聚集,我諮詢過魏工,在建築材料中使用大量玉石,便是因為這些玉石蘊含有特別的能量。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用另一種形式來實現這種能量的聚集。」宇文解釋說。

  「可除了玉石之外,還有什麼東西有這樣的能量呢?」顧青不解。

  「在古人的眼裡,能量的概念比較模糊,所以有玉石鎮邪的說法,可到了現在,我們身邊的能量是無處不在的,最常見的,就是電能!」宇文抬手拍了拍顧青的筆記本電腦。

  「你是說,我們需要按照這張設計圖上標記的位置重新佈置能量聚集點,就可以組成符咒嗎?「顧青已經隱隱猜到宇文想做什麼了。

  「是的,宇文非常聰明,他之所以能說服我重新鼓起勇氣對抗涇河龍王,便是因為他提出了用電能來代替傳統的人血、玉石、珍珠、兵器……」魏遠征笑了起來。

  「慚愧慚愧……這其實不是我想出來的,而是陳詞布下的純陽困獸符提醒了我。」提到陳詞,宇文不免感歎起來,「陳詞真是個人才,他居然會想到用燈泡的排列變換來進行符文的變換,可惜……」

  魏遠征也跟著宇文長歎一聲,說道:「在現代社會裡,術界的先輩們不是抱殘守缺,就是冥頑不化,老祖宗們傳下來的手藝,也退化了。不過好在需要用上這些東西的情況,也變得非常少。那位陳詞先生,也不知是哪位道家高人的後代,家父一直想尋找同道,小小心願卻是多年未竟……」

  「現在的道士並不少啊?怎會找不到同道?」顧青覺得很奇怪。

  宇文和魏遠征同時笑了起來。

  「現在那些也算道士?哈哈……大多是沽名釣譽的騙徒,騙得那些善男信女的香火錢,養肥了幾座屍位素餐的道觀罷了。」宇文搖了搖頭。

  「佛……道……兩家的信仰又有什麼區別啊?」顧青想起很久以前,宇文曾說過他的師傅是信仰佛教的。

  「嗯……象陳詞這樣的道家高人,大概信奉的便是我命由己不由天吧?」魏遠征答道。

  顧青並不知道,我命由己不由天,是晉朝道教煉丹大家葛洪所著《抱樸子》中記載的經義。她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望向宇文。

  「我師傅所信奉的,無非就是普渡眾生,不惜割肉飼鷹的那一套吧,呵呵……」宇文似乎並不怎麼贊同他師傅的佛家信仰。

  「那你自己呢?既非佛,也非道?」

  「我?我隻信儒家所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宇文頓了一頓,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陰沉,他低下頭來,自言自語地說道:「其實……我不過就是割肉飼鷹的那塊肉罷了……」

  宇文這最後一句話,聲音小到魏遠征也沒聽見,可顧青的聽力異常敏捷,卻是一字不差地都納入了耳中,她極其驚訝地望著宇文,不知他為什麼會這麼說。

  「我已將祖傳的後天八卦陣法從建築學中剝離出來,重新做了這份設計,並且將單純的鎮靈轉成了帶有強大攻擊性的滅靈,如果能量足夠大,也許可以將龍王一舉殲滅,從此一勞永逸吧。」魏遠征說著說著,變得有些激動起來,大概是因為看見了可以改變家族命運的曙光。

  顧青聽到「殲滅」這個詞,不禁覺得有些刺耳,可要想說什麼,卻又張不了口。

  宇文點了點頭,開始說到關鍵:「這個特別的後天八卦陣,是用電腦聯網組成的!」

  「啊?」顧青雖然早已猜到幾分,但從宇文口中得到證實,還是吃了一驚,畢竟將電腦這樣的現代化產品和古老的鎮靈符咒結合在一起,無論是誰也料想不到吧。

  「每一台電腦,就是一個能量的聚集點,通過聯網,可以讓它們互相之間進行大量的能量交換,讓電能和數據流能量綜合起來,便可產生強大的符咒力量。」

  顧青還是第一次聽說數據流也有能量,半信半疑地問道:「那麼……這些平面圖上用紅筆標記的地方,就是擺放電腦的位置咯?」

  「對,每一個標記對應一台電腦!」魏遠征答道。

  「那得需要多少台電腦啊?」顧青皺起了眉頭。

  「一共四百七十一個點,騰龍大廈共有五百二十台臺式電腦,應該夠了,相信我,我是騰龍公司的IT維護人員,呵呵……」宇文從電腦邊站了起來,笑著拍了拍顧青的肩膀。

  「可你有些標記都勾到衛生間裡去了,這……」顧青指了指圖紙。

  「只能臨時佈線了,這個工程量可不小。」宇文也皺了皺眉。

  「什麼時候開始呢?」

  「越快越好,這個工程估計需要兩天的時間。」

  「那需要準備的事情可不少,先得讓騰龍的這些員工全部放假離開大廈,讓他們把自己使用的電腦登陸ID和密碼都交出來……」顧青的大腦已經開始高速運轉了。

  「現在騰龍肯定亂成了一團,老闆都沒了,員工還在上班嗎?」魏遠征有些擔心。

  「沒我的命令,員工不敢隨便離崗的,不過今天的二十三層是肯定封鎖了。」顧青對自己工作範圍內的問題倒是信心十足。

  吃過午餐之後,宇文幫顧青將碗筷收入廚房,看見趴在地上休養的玄罡一口食物也沒動,心裡不由升起一股歉意。

  玄罡這一次傷得太重了,全是嚴重的內傷,不拿一兩天來休養,是不可能完全恢復的。

  顧青也蹲在宇文身旁,與他一同默默地看著玄罡,許久之後,才輕聲說道:「現在……就只差涇河龍王的事情沒有解決了……」

  「是啊……應該快了吧……」

  「等所有的事情都平息之後,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顧青看著宇文的臉,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嗯?什麼事?」宇文有些心不在焉地應道,並未注意到顧青的視線。

  「你可不可以讓我瞧瞧你刮乾淨鬍子的樣子?」

  「啊?」宇文猛一扭頭,顧青卻已站起身走到了門邊。

  「只有這樣,我才不會被你的鬍子紮到臉啊!」顧青小聲地對自己說道,隨即調皮地回頭對宇文一笑。

  宇文一待,若有所思地看著顧青走出了廚房。

  時間緊迫,宇文又開始和魏遠征一起繼續研究那套圖紙,顧青無事可做,便在一邊用筆記本上網,她有一下沒一下的點擊著鼠標,突然想起宋巧稚留下的藍月二字,便起心在GOOGLE網站上搜索這個詞。

  「藍月社區……藍月婚紗……藍月沙龍……藍月傳奇私服?都什麼玩意啊……」顧青仔細查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任何有價值的提示。

  桌邊的宇文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著顧青,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藍月兩個字,恐怕是關於時間的提示。」

  聽說了整個事件的魏遠征也從圖紙前挺直了腰,抽了抽眼鏡,說:「我們是不是應該試著從藍月的英文下手猜測?我怎麼記得在英文裡有I haven』t 色en you in a blue 摸on.這樣的常用句式?」

  顧青也一拍桌子,叫了起來:「英文中確實有這樣的常用句子,意思是我很久沒有看見你了!blue 摸on代指很長的時間。」

  宇文呵呵一笑,說:「魏工猜謎的角度是與我們不一樣,藍月……Blue Moon……很長的時間……」宇文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老天……我怎麼忘記了這一茬!」宇文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顧青,還記得蒲遠說過什麼嗎?他說宋巧稚偏愛天文學!Blue Moon,就是西方天文學中的一個名詞!意思就是指在一個公曆月裡的第二次滿月!」宇文終於解開了謎底。

  中國古曆法是以月相盈虧為主導,輔以加閏規律來對應,月亮的一個朔望週期約是二十九天半,與西方傳來的公曆一月三十或三十一天不符,積累之下,自然會有一個月內出現第二次滿月的情況,在西方,這種現象便被稱作「Blue Moon」,也就是藍月。

  顧青立即在筆記本電腦上查詢最近一次出現藍月的時間,宇文和魏遠征都緊張地在一旁等待。

  隨著敲擊鍵盤的最後一聲啪嗒作響,顧青一下驚叫起來,恐慌地回頭說道:「藍月……就是今天!」

  「啊?」宇文和魏遠征都驚呆了,難道今夜就是龍王完全復原之時?

  「劉天明,你在哪兒呢?什麼?在局裡寫報告?趕緊回來……當然是回騰龍大廈……什麼?騰龍的員工已經全部疏散了?怎麼沒人通知我?」顧青狠狠地掛掉手機,對宇文說道:「完了,公司員工全被他們趕走了,那麼多電腦的登陸用戶名和密碼都不知道。」

  宇文把油門踩到了底,冷靜地說道:「你再給劉天明打個電話,告訴他實情,讓他把他們局裡懂電腦的全叫來!」

  坐在後排的魏遠征緊張地抓緊了扶手,開始後悔上了宇文開的車,現在這速度要是撞了,幾條命都不夠用……

  白色桑塔納風馳電掣地趕到騰龍大廈,劉天明居然還比他們先到一步,已經在大門前等候。宇文下車後,發覺劉天明也和自己一樣頭上包著厚厚一圈紗布,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我把局裡系統信息部的弟兄全叫來了,夠嗎?」劉天明手一揮,他的身後站著九個精幹的年輕警察。

  「不太夠,不過來不及再找人了,時間太緊!」宇文一撩袖子,開始對警察們發號施令,「兩人一組,按照我派發給你們的圖紙上所注明的,把各樓層的電腦全部擺放到標記位置,要保證每台電腦都通電,通網,操作系統基本正常!辦公室鎖了門的就踢開,不用顧慮,現在是下午兩點,工作必須在今天晚上九點之前完成!我們只有七個小時,現在跟我上機房拿工具。」

  警察們在下面竊竊私語,似乎並不理解這麼做的原因。

  「都聽明白了嗎?」劉天明的聲音如雷鳴一般,「今天的任務事關重大,由於涉及機密,不作內部解釋,由宇文帶隊執行,他說的話,就是我說的話!」

  「明白!」九個警察這才認真起來。

  「電腦的登陸用戶名統一為:TengLong,密碼統一為:24。網路通暢前提是PING通核心交換機的IP,地址為10.110.9.1。」宇文又補充了一句。

  「明白!」

  顧青偷偷捅了一下宇文的腰,悄聲說道:「你這個傢伙,什麼時候把騰龍的電腦都私設了用戶?還設這麼簡單的密碼,就不怕被人攻擊?我的電腦你不會也做了手腳吧?」

  宇文無辜地看了顧青一眼:「騰龍又沒做多嚴密的的網路安全措施,真要攻擊騰龍,密碼再複雜也沒有用,我也知道這不太好,可不過就是想偷懶遠程控制方便一點而已嘛,你的電腦我可沒動過手腳,剛才宿舍裡我不是還在找你要登陸密碼嗎?」

  顧青長舒了一口氣,自己有在筆記本電腦上寫日記的習慣,有些東西可不能讓宇文看見了,特別是最近的日記……想到這裡,她臉上微微一紅。

  一行人衝進了騰龍大廈,開始爭分奪秒,知情的四人又特別的緊張,畢竟,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警察兄弟們動作還算麻利,本來就經常做一些不符常規的事,倒也不覺得宇文分配的活路麻煩。不過兩個小時之後,各種問題開始漸漸露出苗頭。

  「四樓有三個指定位置無法接出電源,需要增加電源插線板。」

  「六樓共有四台PC無法正常啟動。」

  「七樓網路端口不夠,另外有四個位置網線不夠長。」

  步話機裡不斷傳來壞消息,宇文一拳砸在桌子上,把顧青嚇了一跳,他隨即轉身伸手到顧青面前,說道:「拿來。」

  顧青一愣,「拿……拿什麼?」

  「銀行卡,我沒錢買網路設備和佈線材料……」宇文厚著臉皮卻又理直氣壯地說道。

  顧青終於體會到什麼叫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了。

  「你要留在這裡指揮,還是我去買吧,缺什麼你說。」顧青一甩長髮。

  「要兩箱網線,兩盒RJ-45水晶頭,八個八口的交換機,兩個三十二口的交換機,四把壓線鉗,二十套電源插線板……你知道怎麼買嗎?」宇文咕嚕著說了一大串,才突然想起顧青是女孩子,可不一定懂這些東西。

  「你也太小看我了!」顧青對宇文一瞪大眼睛,「水晶頭和網線就買安普的,交換機買D-LINK的應該夠用了吧?壓線鉗不必買品牌的,電源插線板挑質量好一些的就成。」

  宇文沒想到顧青還真懂,張著嘴半天沒說話,直到顧青背著挎包往外走了,他才想起來追上去喊了一嗓子:「網線假貨多,別買安普的,買IBDN的就行!」
tzuxiang 發表於 2017-4-1 22:56

三十八、折戟

  晚上八點三十分,最後一台電腦通過了宇文的測試,做好了準備工作。

  宇文擦了一把汗,對劉天明點了點頭,劉天明會意,立即打發信息部的同事們回家,年輕人們連續幹了六七個小時,也都疲憊不堪,劉隊長肯放他們回去,正是求之不得,一轉眼功夫,就全部離開了騰龍大廈,整棟樓裡,就只剩下宇文他們四人。

  「還有半個小時,我所設計的這個後天八卦陣就要運轉起來了。由於時間緊迫,宇文來不及將符文變換用軟件編程自動運行,所以我們只能用人工方式來干預幾個關鍵節點的變換了。」魏遠征清了清嗓子,仿佛是在課堂上給學生們上課,「這個陣法的外觀為正一符,內陣則是由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死門、驚門、開門所組成,涇河龍王一旦入陣,將由休門墮入,經轉杜門、驚門、傷門,最終陷入死門。宇文必須守在六樓的死門,給予龍王最後的致命一擊,我和顧青則守在杜門和驚門的交界處,也就是二十三樓,而十二樓的傷門,就由劉天明來掌管。」

  「劉天明,你掌管的傷門非常重要,龍王很可能會在傷門垂死掙扎,滯留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你可千萬要守好了,無論出現什麼情況,都要優先守住電腦的正常運作。」宇文中途突然插了一句,特別囑咐劉天明。

  劉天明應了一聲,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魏遠征的操作演示上。魏遠征簡單地將電腦所需要的操作給顧青和劉天明講解了一下,其實操作相當簡單,無非是按照固定順序切換一下幾台電腦的顯示狀態。

  宇文仍想對劉天明說點什麼,但他斟酌了一下,還是放棄了。

  剩餘時間已經不多,四人分手後,迅速趕到自己所負責的位置。

  顧青和魏遠征兩人都在二十三樓,由於渾沌作亂,二十三樓的辦公室有一半都變成了廢墟。下午佈置到這裡時,不但電腦數量不夠,原有的網路設施和電源都受到了嚴重破壞。偏偏這一層所需要的電腦又特別多,宇文他們費了好大勁,才把這裡按圖紙要求架設出來。

  一抹月光從窗外照入,淡淡的白色灑在顧青身上,顧青所站位置的附近,恰是清晨陳詞喪命之處,地上那長長一道血痕,在月光下很是觸目驚心,顧青不忍再看,把臉扭向了窗外。

  窗外,一輪皎潔的圓月正高掛夜空,柔和的月芒與星光交映,使得城市仿佛披上了一件銀色輕紗。

  「藍月……」顧青輕輕念叨著,龍王複生在即了吧?

  「起風了!」離顧青不遠的魏遠征突然叫了一聲。顧青一怔,再放眼望去,果不其然,隻這一瞬間,天空就出現了變化。一片不知從何而來的厚重烏雲,正急速禦風卷來,轉眼便鋪天蓋地,完全吞沒了皎月與星空。一股冷風陡然從沒有玻璃的窗戶灌了進來,吹得顧青睜不開眼。

  「雲從龍,風從虎,龍王要起身了!」魏遠征又大叫起來。

  「哢……哢哢……」步話機裡一陣電流聲後,傳來宇文的聲音,「各就各位,八卦陣開始運轉!」

  顧青快步走到一台電腦前,屏幕上光芒四射,顯示出兩個鮮紅的篆字,顧青又向左右望去,發現各台電腦顯示的篆字都各不相同,她連蒙帶猜,大概看出其中幾組字,分別是天牢、司命,還有勾陳什麼的,其餘的就都不認識了。

  又過得一刻,風越發的急了,地上的紙張文件碎片開始漫天飛舞,偶爾有一兩片掃到顧青的臉,竟是隱隱生痛!顧青緊張的不行,也不知宇文布下的這個符咒是否真的能克制龍王。

  突然,屋角現出一團白光,伴隨風雷之聲,一個碩大的龍頭從白光內探了出來。涇河龍王長須倒卷,黑氣衝天,對著魏遠征和顧青就是一聲怒吼:「兀那匹夫!怎敢用此邪法迫我?」

  顧青嚇得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魏遠征卻是不怕,傲然挺立與龍王對峙,大聲說道:「孽畜!落入陣中還敢如此張狂。」接著,魏遠征扭頭對顧青喊道:「聽我的口令!」

  顧青扶著桌子,戰戰兢兢地將手指放在面前電腦的回車鍵上。

  「按!」隨著魏遠征的叫喊,兩人同時在電腦上按下了回車。「哢!」魏遠征面前的電腦屏幕的光芒頓時暴增了一倍,顧青面前屏幕上的「天牢」二字一下變成了「天刑」,其餘的電腦也同時大放光芒,激得電流聲哢哢作響,顧青沒注意到,窗外整座城市的燈光都在她那一下回車後變暗了不少。

  涇河龍王嘶吼了一聲,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扯住了它的脖頸,它無法抗拒這股力量,漸漸地被向下拉扯到樓層正中,即使它張牙舞爪地拼命地掙扎,也還是一點一點地被拽進了地底。

  白色巨龍的虛影消失了。

  魏遠征愣了好一會,才一把抓起桌上的對講機叫了起來,「宇文,龍王已經陷進八卦陣了!剛剛經過杜門和驚門!」

  「好!」宇文興奮的聲音傳來,「現在就看劉天明的了!」

  可接下來的,卻是一陣漫長而焦急的等待,龍王的反抗力量似乎比預料的要大許多,要壓制著它到達劉天明所掌管的傷門,並不容易。

  現在也只能耐心守候了,魏遠征和顧青也插不上什麼手,一時間,兩人都閒了下來。樓外的風刮得正猛,渾身發寒的顧青躲到了一個背風之處,而出於職業的習慣,建築工程師魏遠征則開始就近觀察這被嚴重破壞的二十三樓。

  無意間,他發現了一件令人吃驚的事情。

  一根粗大的混凝土立柱,被撞擊後從正中破損,有將近四分之一立柱體積的混凝土坍塌了下來,無疑,這是渾沌幹的好事,可是借著電腦屏幕閃爍的光芒,魏遠征發現在立柱四周,掉下來的混凝土都變成了細碎的沙礫狀。渾沌固然力大,但它撞下來的混凝土也應該是塊狀,怎會變得這般細碎?

  魏遠征走近立柱,仔細觀察那破損之處,驚訝地發現斷裂面有很多蜂窩狀的坑洞,這些坑洞的大小完全超過了澆鑄混凝土可容許的氣泡空洞大小,並且破損處裸露在外的鋼筋銹蝕得非常厲害!

  很明顯,這是使用了劣質的混凝土和鋼筋!

  顧青驚訝的看著魏遠征在樓層裡走了一圈,不知他在幹什麼。

  魏遠征仔細查看了整層樓的結構,又拾起地上的瓦礫碎片研究片刻,突然臉色大變。快步走到顧青身旁問道:「你們沒有覺得這棟大廈的質量有問題嗎?」

  顧青答道:「我早就察覺有問題了,經常都有小毛病需要物業管理的人員來維修,你想想,僅杜聽濤一人就從工程款中整整吃去六千萬,可能還有其它幾個小頭目也多少拿了一些,大廈的質量肯定沒法保證,怎麼了?」

  「我說的還不是那種小問題,他們偷工減料做得太過火了!現在的騰龍大廈已經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稍微劇烈一些的震動,都很有可能引起嚴重的後果。」魏遠征將顧青引到那根立柱前,指著那些空洞的氣孔說:「這根用劣質混凝土澆鑄的立柱抗震能力非常差,橫截面上的拉力可以輕易的使它斷裂,而且要支撐這麼一棟大廈,立柱的數量和口徑都明顯不夠!」

  魏遠征見顧青還不能從自己的話語中直接感受到危險的存在,便從地上隨便拾起一塊水泥砌磚,用力一扳,砌磚就成了兩塊。

  「這種砌磚,是用建築垃圾加少量的水泥混合攪拌後凝成的。」

  顧青終於反應過來了,心裡震驚杜聽濤的所作所為實在太絕,莫非他準備另起爐灶,就是想離開這棟危險的大廈,等著看騰龍大廈倒塌的慘狀嗎?但她還抱有一線希望,畢竟大廈已經投入使用快一年了,還沒有出現特別嚴重的事故。「你是說要有震動,才可能發生危險,是嗎?可這裡很少有地震的情況發生啊。」

  魏遠征神色肅然地說道:「騰龍大廈是建造在斷龍臺上的,如果今天晚上沒能成功阻止復原,肯定會造成一定的地基震盪!那時候……」

  「騰龍大廈會倒塌嗎?」顧青驚問。

  魏遠征點了點頭。

  劉天明用兩指掐住雙目之間,使勁揉了揉,那一排閃爍的電腦屏幕使他有些頭暈目眩,距魏遠征報告情況的時間又過去了近二十分鐘,龍王的蹤跡仍然沒有出現。

  他望瞭望四周,由於這一層樓還未租出去,自然也就沒有裝修,就連隔牆也還沒立起來,整層樓一望無礙。看著那灰白的牆壁,劉天明不知怎的,一下想起了張建國。

  第一次和小張一起執行任務,也是在這樣沒有裝修過的大廈裡,因為接到線報,有毒販在未完工的大樓裡交易,劉天明便帶著兄弟們在樓裡埋伏。

  那時的牆壁,也和現在這裡一樣灰白……

  劉天明從小就是孤兒,自懂事起就沒見過爹媽,靠在街頭巷尾偷搶過活,若是沒有張建國奶奶的好心收養,只怕現在也沒有一個叫劉天明的警察,倒是牢子裡會多了一個慣犯。張建國比劉天明整整小了六歲,打小就是劉天明的跟屁蟲,劉天明本是希望這個弟弟能去上大學讀研究生當白領做海龜的,總覺得弟弟幹哪一行都比自己幹的這一行強,誰知道小張跟定了這個哥哥,硬是偷偷地報考了中國人民警官大學。就這樣,兩人最後成了同事。

  第一次跟哥哥執行任務,小張就遇到了危險,毒販們發現了埋伏,開槍與警察們對射,劉天明繞道從毒販背後出現,一出手就撩翻了兩個,可第三個傢伙開了槍,沒打中劉天明,卻打中了撲上來掩護哥哥的小張,還好,最後有生命危險的不是小張,倒是開槍的那個毒販,他險些被劉天明用拳頭揍死。不過從那時起,劉天明便向張建國的奶奶保證,一定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現在……劉天明哪裡還有臉去見奶奶,小張的追悼會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過家……

  「乒!」屋頂的白色燈帶突然炸裂了!巨響打斷了劉天明的傷痛回憶,劉天明一驚,習慣性地拔槍瞄準了天花板。天花板上漸漸出現一個直徑達五米的巨大白色光圈,光圈又慢慢凸成一個半球,一隻繃緊的龍爪猛地從半球中伸了出來,龍王出現了!

  劉天明一下吃不准,是現在就啟動電腦的程序變換,還是該等龍王的全身都從光球中顯現。他拿起步話機想聯繫宇文,可步話機裡傳來一陣電磁干擾的雜音,居然失靈了。

  等他再回過頭來,龍王已經從光弧中掉了下來,落在十二台電腦圍成的大圈裡。

  白色巨龍似乎在與八卦陣的對抗中耗盡了精力,此刻正趴在地上喘息,口中不時吐出一縷縷濁氣,渾身的鱗片也脫落了不少,露出大片暗灰色的肌體。

  劉天明不敢拖延,忙撲到操控電腦前劈裡啪啦地敲打鍵盤,在他輸入一串指令後,這十二台電腦上顯示的篆文同時變換了起來,本是青龍、明堂、天刑、朱雀、金匱、天德、白虎、玉堂、天牢、玄武、司命、勾陳等十二原神,一下就變成了建、除、滿、平、定、執、破、危、成、收、開、閉等十二天星!

  魏家祖傳的後天八卦被宇文和魏遠征改造之後,不但逆轉八門,更融合了奇門遁甲的精髓,威力著實驚人,就連涇河龍王這樣的天龍,也扛不住陣法的神威。在龍王的眼中,那十二台電腦就仿佛十二個金甲天神,各持兵刃如餓狼般向它撲來,龍王不禁厲嚎一聲發起狠來,全身如同被抽去了龍筋般緊縮在一起,鬚眉倒豎,鱗甲外張,勢要與一眾天神同歸於盡!

  劉天明眼見龍王在傷門之中張牙舞爪,不免害怕陣法克制不住它,被它掙脫束縛。不過他倒是多慮了,龍王縱然神勇,畢竟不是完全形體,靈力大打折扣,恐怕只有本體的十之一二,現在一番掙扎後,更是強弩之末。後天八卦卻有強大的城市電力支持,斷無枯竭之理。只要繼續堅持下去,龍王終會墮入死門,在全力以赴的宇文金槍下,只有死路一條。

  然而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龍王又怎會束手待斃?

  劉天明忽然覺得大腦中有一股強大的電流穿過,將他震得渾渾噩噩,眼前的景象一下變得混亂起來。

  燈光變得昏暗起來,隱隱約約看去,牆依然是那般灰白,電腦也還在,龍王卻消失了!

  劉天明一驚之後,立即醒悟了,這應該是龍王的虛障之術吧?他退後了一步,索性閉上了眼睛,以免受幻術干擾。

  「噔、噔、噔……」一串慌亂的腳步聲由遠至近傳來。誰來了?劉天明忍不住一睜眼,卻驚愕地看見一幕絕不可能出現的情景。

  那跑來的人居然是張建國!

  只見小張右手緊握手槍,左手捂著嘴,一邊向劉天明這邊逃,一邊不時回頭後望,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逐他。

  劉天明睜大了眼睛看著這一切,明知這不過是龍王製造的幻覺,可他怎麼也無法做到置之不理。

  張建國從劉天明面前跑過時,放開了捂住嘴的左手,雙手握槍向身後的黑暗連開了兩槍,子彈飛出槍膛時爆發的聲響,異常真實地在劉天明耳邊響起,震得他耳朵發麻,可劉天明渾然不覺,只是死死地盯著小張的臉。

  小張的臉被銳物撕開了好大一條傷口,鮮血正汩汩地向外冒……

  劉天明痛苦地大叫一聲,跪倒在地上,禁不住嗚咽起來。

  龍王竟然用幻術再現了小張犧牲時的慘景!

  小張倒退著從劉天明跟前跑開,渾沌的巨大身影從黑暗中顯現,它的速度是那樣的驚人,幾下擺動,就已追上了小張,正如它一貫的攻擊手段那樣,渾沌飛快地對小張當胸一撞!

  「喀嚓!」劉天明清晰地聽見骨頭碎裂的聲音,小張的身子高高地飛了起來,撞在牆上,又發出「噗」的一聲悶響。

  劉天明淚流滿面,雙手撐在地上,渾身不住地顫抖,口裡不停地念叨著:「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渾沌不慌不忙地踱到小張面前,小張口中不斷湧出鮮血,胸前的警服已變成暗紅色,他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槍,又對著渾沌的頭開了兩槍,渾沌一下狂性大發,體內伸出一隻龍爪,極快地向小張腹部劃去。

  劉天明已經流不出眼淚了,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眼前的慘狀。

  小張用盡最後的力氣,舉起手槍,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摳動扳機前,他望著劉天明所在的方向,輕輕叫了一聲:「哥……」

  「不……」劉天明仰天長嘯,他已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全然忘記了這一切都只是幻覺,只知道現在有個怪物當著他的面殺害了他的弟弟。

  劉天明怒不可遏地舉起了手中的槍。

  「砰!砰……嘭!」兩聲槍響之後,是一起劇烈的爆炸。劉天明眼前陡然一亮,小張的遺骸和渾沌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面前只有一台冒起了青煙的電腦顯示器和一股焦糊的氣味。

  失去了一個能量聚集點,十二天星就無法循環轉動,牽一發而動全域,整個後天八卦都失去了能量。

  剛才還奄奄一息的涇河龍王此刻一下抖擻了精神,蜿蜒飛升而起,轉眼便穿越天頂,只留下一聲獰笑。

  劉天明眼睜睜地看著龍王掙脫後天八卦的束縛,才省悟過來,自己已鑄下無可挽回的大錯!

  宇文正盤腿而坐,聚精會神地等待龍王現身,誰知龍王不但沒有出現,主控電腦上倒響起了警報。宇文撲上前去一看,十二樓的一個紅點已經變暗了。

  「老天……」宇文發出一聲痛苦的**,一把抓住了自己的頭髮,頭皮的撕痛使宇文強制性地冷靜了下來。

  他抓起步話機大吼起來:「劉天明,你那是怎麼回事?龍王怎樣了?」

  龍王消失後,劉天明的步話機也恢復了正常,他那不知所措的聲音傳了回來:「我……我中了龍王的幻術,開槍打壞了一台電腦……龍王已經逃了。」

  這個消息不僅讓宇文頓足捶胸,更嚇壞了顧青和魏遠征。由於劉天明一直沒有消息,兩人便從樓頂乘電梯到十二樓,想看看劉天明這裡的情況,誰知剛從電梯裡出來,就聽見劉天明對宇文說出了這個噩耗。

  魏遠征已來不及解釋,拉著劉天明就往電梯裡拖,「快走快走!騰龍大廈要垮了!」

  顧青也忙不迭地對著步話機喊道:「宇文,快到電梯口等我們,這裡危險!」

  四人會合後一同向樓外逃去,還沒跨出大門,樓頂便傳來一陣劇烈的抖動,看來龍王已逆流而上,從生門逃脫了。

  宇文實在不甘心,痛苦地大叫三聲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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