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逆境天堂
想要在逃亡的人潮中逆行困難重重，幾十米的距離楊小千不知道多少次差點被人撞倒，甚至好幾次都與追逐人群的活屍擦肩而過，血液的腥臭嗆得他鼻喉發齁，好不容易才趕到了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身前。
「別亂跑！」楊小千沖醫生大喊。
只穿了一隻鞋的醫生不管不理，一顛一顛往前跑，看見楊小千擋路，雙手一使勁，推得楊小千腳下踉蹌險些摔倒。
「我叫你別亂跑！」楊小千氣炸了肺，一巴掌甩到醫生臉上，上膛的手槍對天開了一槍，然後指著醫生的臉，「想不想活！」
「想，想！想！」醫生搗蒜一般連連點頭。
「那就別亂跑，跟著我走。」楊小千拉住醫生轉身要往回撤，卻看到令他心悸的一幕。
父親楊嚴不知什麼時候也衝到了人群裡，楊小千回頭的瞬間，剛好看到楊嚴被幾個逃生者撞倒在地，踐踏而過，但楊嚴一點痛苦的表情都沒有，他只是拚命地揮手，拚命地喊：「右邊！右邊！」
右邊？楊小千轉頭看向右邊，空空蕩蕩。
「右邊！！」
楊嚴的右邊，是楊小千的左邊。
楊小千悚然轉頭，一個滿身狼藉嘴裡還殘留著細碎肉塊的活屍向著他飛身撲來，令人憎惡的臉在視野裡迅速擴大。
遠處的于謙已經做好營救準備，以于謙的能力，想在這個距離上一擊爆頭擊斃活屍並非難事，但楊小千不知道。
每個人都由自己的經歷塑造而成，除了為復仇而計畫卻未遂的謀殺，楊小千的經歷一直很平凡，沒有見過硝煙，沒有見過屍體，甚至很少見血，所以在決定復仇時還會猶豫著不敢下手。
雖然之前在于謙的逼迫下他已經開槍射殺了四個槍手，但那是他人的死亡，而自身卻一直處於絕對安全的境況，本質上來說，楊小千依舊是個沒有見過戰場、沒有做好覺悟的平凡人。
平凡人就會在此刻地獄般的殺戮場裡失去冷靜和判斷力，小聰明不再，只剩恐懼。
這一秒，楊小千不知道于謙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著準備保護他，他只知道他馬上要被喪屍吃掉了。
我這是要死了嗎？
楊小千很怕死，他認為求生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從小到大，一直勤奮唸書，懶覺很少睡，遊戲很少玩，喜歡出風頭卻沒有多少機會，我連戀愛都沒有談過。
我還這麼年輕，原本還有那麼長的路可以走，也許我還能憑著聰明的頭腦活出一個精彩的未來。
還有那麼多的美味等著我去品嚐；還有那麼多的風景等著我去見證；還有那麼多的夢想等著我去實現……
一旦死了，那些我憧憬的、幻想的、期望的光彩都會像泡沫一樣破碎，歸於一片寂黯……
不，我不能死。
我要活！
我要活下去！
「嗡」好像有一聲蜂鳴在耳邊響起。
周圍空氣變得沉重，宛如流水穿過沙土般凝滯膠著起來。
時間的流速被放慢，空間的感知被放大，楊小千感到自己的意識正在失重。
這是……？
楊小千睜大了眼，喪屍那張散發著惡臭的嘴緩緩逼近，太慢。
一切都像是電影特寫慢鏡頭，慢得好像偏偏頭可以輕鬆躲子彈。
但是，動不了。
明明可以輕鬆躲開，卻怎麼也動不了。身體不聽指揮，彷彿被鎖鏈束縛，不能動彈分毫。
難道要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那張嘴咬下，讓自己好好感受牙齒撕開皮膚撕碎肌肉帶走自己生命的痛楚？
開什麼玩笑！
動一動，動一動啊！
楊小千的意識不顧一切地掙紮著想要衝破枷鎖，但這掙扎卻讓他感覺被千萬根長針刺進指心、被千萬隻蟻蟲噬咬一樣，痛苦的令人崩潰，腦子裡除了「動一動，躲開它」之外，已經完全沒有餘力生出其他念頭了。
時間沒有靜止，空間沒有變化，喪屍依舊在靠近，速度很慢，但距離確確實實在縮小。
楊小千依舊無法動彈，無法想像的痛楚撕扯著神經。
意志已經開始模糊，楊小千快放棄了。
我這是，要死了嗎？
死，是個什麼感覺？
死是什麼？楊小千還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他生長的環境和平，自己又一直老老實實，直到好友于謙的意外身亡才讓他感到生命的沉重。
他不再發出「生命還真是脆弱啊，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死亡就來臨了」這種感慨，他開始懼怕死亡，珍惜生命。
誰知道這麼快，死亡就來到了自己面前。
死後，是什麼樣子？
看不到聽不到沒有任何感覺？在火葬場的高溫火焰裡化為一捧黑灰，還是在喪屍肚子裡變成一坨消化殆盡的殘渣？從此只能在爸媽的淚水中，親戚的閒談中，和那一張張死後就失去意義成為廢紙的證件中證明楊小千這個曾經的存在？
真可惜，我什麼也沒做成……
眼前的景像已經漸漸變暗，另一幅畫面鋪開：
嘈亂的菜市場裡，八歲的楊小千揮舞著手中的玩具槍大喊：「抓小偷！」隨後舉著玩具槍興高采烈追著扔下前跑倉皇逃離的小偷一路奔跑。
腿短，跟不上。
很快就被媽媽攔下，媽媽臉色驚慌地訓斥：「喊什麼！」
「我抓小偷！」楊小千高舉玩具槍，一副英勇就義的神情。
媽媽哭笑不得：「你怎麼這麼喜歡當英雄！壞人會打你的！」
「我不怕痛！」楊小千左手拍拍胸膛，坦蕩蕩的小男子漢。
「那壞人就會打死你的！英雄都沒有好下場！」媽媽在他腦袋上敲了敲，「以後不要在逞能了，聽見沒有！」
小不點楊小千低頭不語，心裡暗自說：英雄沒有怕死的。
………………
早知道這樣，就不逞能充英雄了，找什麼覺醒者，救什麼醫生？不想著去組建團隊拯救世界當英雄，乖乖縮在賭場地下室，就不會死了吧。
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
我不想死，我不當英雄了，我不想死！
請不要讓我這樣死掉！
楊小千死咬牙關，痛得兩眼昏暗，痛得肝腸寸斷。
意識模糊時，迷糊中看到：遠江成為一片廢墟，天空漆黑，大地破裂。天地間漫佈著死亡與絕望的氣息，沒有生命、沒有聲音，只有永恆的孤獨。
這是死後的世界嗎？永遠的黑暗和孤獨。
「咔」
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碎開了。
下一個剎那，楊小千的身影騰空而起。
楊小千，覺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