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九 赤紅聖女，新信徒與冒險者
「好樣的，貝蒂！」
「加油啊！貝蒂聖女！」
「赤紅女士在眷顧著你！」
酒館外的街道上，一個嬌小的少女站在酒桶和木箱堆起的檯子上，慷慨激昂的發表著演說。檯子下面聚了一群和她一樣穿著樸素麻袍的民眾，鼓掌歡呼，還不時拉住來往的行人要他們來聽。
「神隕高原是赤紅女士的神許之地！祂要我們在這裡建立人間的神國！祂垂憐一切受苦之人！祂告訴我們，所有人因信祂而強大、幸福！」
「路過的行人們，你們醒醒吧！這個世界並沒有平民和超凡者之分，我們凡人都是一樣的！你們信仰的神祇把凡人分成了平民和超凡者，這是不對的！」
「看看我！只要誦念女士之名，只要信仰人人為我，我為人人，我也擁有了超凡之力！」
少女呼喊著，將手放在街道邊的一根神力測準器上，光華閃動，頂端的屏幕上顯示出六六六的數字。
「看啊！你們的神祇可以這麼慷慨的賜予凡人神力嗎？沒有誰，沒有哪個神祇會這樣無私而公正！」
「凱姆被扭曲了意志，龍爾德發瘋了，哪怕是自然女神和魔法女神，也做不到向每個信徒分享力量！」
「因為我們的赤紅女士，不是簡單的賜予力量，而是匯聚所有人的力量！人人為我，我為人人，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啊！」
「只要大家拋開多餘的，不必要的慾念，全心奉獻，大家匯聚為一個整體，沒有什麼做不到的事情！之前的亡靈戰爭裡，大家不是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嗎？」
「從戒除貪慾開始吧，誦念女士的神名吧，人們相互分享一切，共有制只是第一步……」
這個叫貝蒂的少女呼喊間，身上竟然溢出了淡淡的銀白光芒，令下面的麻袍信徒們熱情更加高漲，齊聲呼喊神眷聖女。
看起來像是貝蒂獲得了赤紅女士的眷顧，降下了神恩，信徒們擁擠著堵塞了整條街道。這些信徒絕大部分都是倒塔區的移民，他們的熱情在經過衛生運動、戰爭動員等各項活動後已經被完全激發出來了，現在再有神蹟顯露，更變得癲狂非人。
貝蒂振臂呼喊：「同志們，向還沒有清醒的同胞們散播福音吧，哪怕能喚醒一個，都是我們的功德，女士會因此喜悅的！」
聽眾們湧向街道各處，逮著大多是冒險者的行人宣講。這些行人唯唯諾諾的裝出認真聽的樣子，之前的經驗告訴他們，跟這些信徒辯論的下場是很慘的。直接逃掉或者粗暴的推開他們，後果會更糟糕。
還是有一些冒險者不明狀況，不是罵神經病就是推人，然後哨音響起，貝塔城公共安全局的安全員就出現了。
大多也是倒塔區移民的安全員攔住那些冒險者，板著臉訓斥。
「只是跟你宣講一下赤紅女士的教義，你就這麼不耐煩，你這是在瀆神！」
「貝塔城不允許使用法術移動和傳送！你違反了《公共安全管理條例》，跟我們走一趟！」
「神隕高原人人平等，哪怕是超凡者也不能無故傷害平民！你對平民動手，違反了……」
也有原本是冒險者的安全員，耐心的勸解：「你就聽聽嘛，當是在聊天，又不會少一塊肉。」
有些被扒衣服扯包包的行人向安全員投訴，對方不是裝作沒聽到，就是跟動手的信徒一個說辭。
好心的安全員指指前面，嘆道：「這裡的規矩就是這樣，以後多注意一下。」
前方的廣場上高音喇叭正在播放節奏歡快的曲調，當然一整天都是這個再歡快也會讓人發吐的。數百上千排列整齊的老頭老太太在廣場上整齊劃一的跳舞，邊跳邊唱：「你是我的小蘋果，一人一顆有你有我……」
「這……怎麼會這樣？」
剛在厄普西隆完成了中級學習班的初期培訓，回到城裡熟悉情況的梅恩覺得自己好像走錯了地方。
「貝蒂！？」
然後她看到了在檯子上開始做新一輪演講的少女，那不正是她之前擔任居委會聯絡員的時候，三十二區的那個貝蒂嗎？
「溫妮！貝蒂這是怎麼了？」
梅恩又看到了熟人，一身麻袍的溫妮正在跟誰低聲交談，被她嚇了一跳，勉強堆起笑容揮手說：「我還在忙等會找你！有什麼事問我姑姑！」
梅恩只好拉住她的姑姑特曼琳，中年婦人興高采烈的說：「還能怎麼啊，貝蒂獲得了赤紅女士的眷顧，成了聖女啊！」
「這……怎麼可能啊？」
梅恩下意識的搖頭，先不說貝蒂就是個內向膽怯的姑娘，就說聖女……
在厄普西隆她開始接觸到了費共的一些秘密，赤紅女士的聖女就那幾個，而且是有各自神職的。比如她所擁有的赤紅正義，除了總樞機之外，對應的就是赤紅聖女奇麗。
貝蒂真成了聖女，她應該知道的啊。
「貝蒂在勝利日那一夜不是差點被冒險者糟蹋了嗎？」
特曼琳說：「然後她虔誠的向赤紅女士禱告，結果就第一個獲得了力量。你看，六六六贊呢，平民裡還沒幾個人能超過她的，剛才演講的時候還出現了神蹟！她怎麼不是聖女！？」
旁邊一個老婦人顫巍巍的道：「是啊，小貝蒂肯定是聖女！可教會的祭司卻沒人來慶賀她，迎接她進神殿，你們的教會，是不是也跟那個邇香的教會一樣都墮落了啊？」
梅恩暗暗抽了口涼氣，史丹城主，還有幾位樞機說過的話又在她心頭滾過。
「赤紅女士代表的是革命道路，是不同於任何舊神的新神。真正的力量來自於真正的信仰，真正的信仰只關注道路，而不是赤紅女士的神名。誦念神名，向女士禱告，獲得的力量是虛偽的，一定注意不要掉進這個陷阱。」
當時覺得他們特意強調這個有些奇怪，現在回想，難道他們知道出了這樣的事情？
梅恩是分得清這二者之間的差別的，因為信仰正義，才會信仰龍爾德，龍爾德與正義二者一體。但當二者不是一體的時候，她當然會堅持正義，而不是龍爾德。
現在這樣的情況，難道私底下傳聞的赤紅女士意志也出現了分裂，居然是真的？
「她不是……」
梅恩還想解釋，可剛開口，面對特曼琳和眾多她認識的居民，她們那疑惑和怪異的目光，又讓她閉了嘴。
說不清的，這些民眾，還不懂得什麼是神祇，什麼是道路。關於信仰，他們還分不清二者之間的差別。
「大家說得沒錯，赤紅教會在扭曲赤紅女士的意志，壟斷凡人的信仰。」
「特蕾希婭女王登基成為女皇了，她做的就是推翻壟斷神意的教會，赤紅教會肯定很不高興吧。」
「人人都有權直接面對神祇，而不是被教會隔開。現在我們可以直接感受到女士，可以直接獲得女士的賜福！」
信徒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梅恩剛從厄普西隆出來，胸前的戰鬥青年團綠豆芽徽章換成了費共正式成員的微笑五角星太陽徽章，她在這些人眼裡就變成了赤紅教會的祭司，是企圖壟斷神意的「教會走狗」。
梅恩終於明白歐蘿拉等導師們跟她們這些學員說過的那些話了：「現在貝塔城的情況很不好，我們的革命信仰被扭曲了，但我們一時還找不到辦法糾正。原因暫時沒辦法跟你們說，等總樞機他們回來，我們會努力去解決的。我們對你們的期望，只是不要捲入這場風波里，默默的堅持就好。」
那時候還不明白導師們臉上的苦澀和無奈，現在梅恩覺得，自己臉上的表情，或許就跟當時的導師們一模一樣。
「不要引發衝突，要搞清楚具體的情況」，梅恩默默告誡自己，耐心的跟這些「赤紅信徒」們溝通。
街道的角落裡，溫妮瞥了瞥被圍住的梅恩，低聲對另一個人說：「有費共的人在場，可以動手了。」
那個人嚇得打了個哆嗦：「現在？」
溫妮點頭：「就現在！聽說普雷爾公爵馬上就要回來了，再不動手就沒機會了。」
見那個人還在猶豫，她低沉的道：「又不是要你出頭，有什麼好怕的？」
「好……好吧」，那個人咬牙道：「三百金蒲耳，還有直接傳送到克斯特王國的渠道。」
溫妮點頭：「會給你準備好的。」
那個人匆匆而去，溫妮左右看看，找了個最靠近路口的地方，跟其他信徒一樣呼喊，看起來沒有任何異常。
過了一會，台上的貝蒂又講到了赤紅女士的教義，斥責其他神祇的虛偽無力，人群中忽然響起憤怒的呼喝：「就算你是赤紅女士的聖女，也不該褻瀆吾主！看看你有什麼能耐吧，聖女！」
一蓬像是荊棘的尖刺射向台上，梅恩還沒反應過來，少女的纖弱身軀就被尖刺射得騰空而起，綻出朵朵血花，當場沒了氣息。
現場瞬間陷入到可怕的沉寂中，只聽到那個像是德魯伊或者巡林客的冒險者驚恐而無力的聲音：「她、她不是聖女嗎？怎麼就是個平民啊！？」
不知道誰尖著嗓子喊了一聲：「他殺了聖女！冒險者殺了聖女！」
另一個人高呼：「殺死他！」
人群轟然而動，那個冒險者自然不甘就範：「你們這些賤民！想死就來啊！還真來啊！別怪我了！」
慘呼聲不斷響起，哨聲不斷，片刻之間，街道上就涇渭分明的分出冒險者和「赤紅信徒」兩方，從拳腳交加到刀劍相迎，再到神術光華接連閃爍。
當史丹帶著大隊衛兵，用各種神術將爭鬥雙方制服時，街道上已經倒下了幾十具屍體，大多是身著麻袍的平民，還有幾具是低階冒險者。
梅恩和幾個先頭趕到的安全員也是一身血水，正在努力搶救傷者，她抬頭跟史丹對視，兩人眼中都是震驚和難以置信。再看到街道之外綽約聚起的人群，平民與冒險者之間那濃烈得有如實質的敵意，又轉為深深的憂慮。
瑪麗廣場後的貝塔城醫院，一個個傷員被送了進來，剛做完例行檢查的戴克赤露上身走出大門，從肩頭到胸口那道月牙般的黑痕異常醒目。
「我就說吧，總有這一天的」，戴克看著一具具擔架上那血水淋淋的傷員，幸災樂禍的對迎接他的隊員說：「這些掃大街的，種地的，只會喊加油的傢伙，連魔導槍都用不了，還想分走我們的財富，現在知道是誰厲害了吧？」
隊員嘆道：「可教會站在他們那邊啊，公有制……不，現在好像是共有制，都是教會提出來的呢。」
另一個隊員嗤笑道：「教會？聽說邇香變成了腐化之城，凱姆教會都被幹掉了，凱姆信徒都能直接面對神祇，赤紅女士也一樣了啊，教會還有什麼用？」
「還有普雷爾公爵嘛，這裡終究是公爵領地」，戴克說：「所以，該頭痛的是他不是我們。」
「那我們怎麼辦？」
隊員們義憤填膺……
「我們為這場戰爭付出了那麼多，還死了好幾個夥伴，要任由這些赤紅信徒搞什麼共有制，我們的血汗錢呢！？」
「還有我們的白楊鎮！那是我們親手建立起來的啊！難道也要被共有了？」
「還想著在這裡待下去？看看那些赤紅信徒的嘴臉，他們現在死了人，肯定會報復冒險者的！」
戴克冷笑道：「我在醫院裡面跟很多小隊的隊長都聯絡好了，等下就去把我們的冒險點數兌換掉！這個鬼地方，誰愛呆就繼續呆吧！女皇剛剛登基，到處都需要人手，我們去瓦倫丁！」
隊員無奈的道：「現在兌換點數有限制啊……」
「限制？」
戴克拍拍身上的黑痕：「這就是我在這場戰爭裡得的勛章！我們可以為保護神隕高原而戰，也能為保護自己應該得到的財產而戰！」
隊員們驚恐的面面相覷：「跟費共的軍團作戰？」
「軍團？軍團裡不也有冒險者嗎？」
戴克眼裡閃爍著熾熱的光芒：「我就不信，整個神隕高原的冒險者團結一心，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