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八十 古神舊神今神新神，神祇的演進
特蕾希婭將護衛之盾扣在忠誠之劍上，再將長劍拄地，掃視了一圈谷地，目光回到努曼艾爾身上。
「那麼，向我解釋吧，為何要我到這裡來？」
女皇的語氣異常平靜，可所有人都感覺得到，平靜之下正蕩動著洶湧波濤。
努曼艾爾單膝跪下，沒有回應。
「陛……」
旁邊蕾塔娜剛開口就被卡琳摀住嘴拖走了，這不是她能摻和的。
特蕾希婭目光越來越凌厲，直至兩眼噴吐出金光。
然後她越過努曼艾爾，目光投向遠處：「您還不願當面回答我嗎？修瑪陛下？」
看來特蕾希婭也早想清楚來龍去脈，明白這事是修瑪在背後推動。
五彩虹光流溢，與金光相融又相斥，光輝之下是個高大的騎士。
「凱姆陛下……」
那正是修瑪的分身，他向特蕾希婭恭謹的撫胸致意，特蕾希婭也同時躬身低頭。她畢竟只是代表凱姆，並不是凱姆本身。
一個分身，一個代行者，都代表了神祇意志，雙方互打招呼的那一刻，之間的空間驟然伸展，將夾在中間的努曼艾爾擠了出去，旁邊李奇等人也被硬生生推出去一大截，讓現場成了只有他們兩個的舞台。
此時不必用魔法視野都能看到，兩個身影瀰散出的光輝撕破夜幕，直衝雲霄，依稀匯聚成兩個巨大的虛影。
修瑪接下來的聲音變得混沌難明，倒不是在說什麼神祇語言，而是像之前通過李奇轉告小紅一樣，以神祇之心才能聽懂的力量波動傳遞信息。
李奇正在著急，灼熱氣息湧入心靈，意識頓時有些模糊。
這感覺……是小紅？
果然是小紅，惱怒的嚷道：「念頭別亂動！不准放我身上！好好聽他們說什麼！」
對呢，這種狀態就跟他和魔女合體一樣，專注在她身上就會……嗯咳，李奇趕緊轉開念頭。
這時候果然能聽懂修瑪和特蕾希婭在說什麼了，頭一句話就讓李奇心神大震。
修瑪說：「現在應該稱呼您為特蕾希婭陛下了，畢竟您就是新的凱姆，原本的凱姆陛下已經不在了。」
特蕾希婭說：「我還並沒有進入秩序神座，您說的這個我並不清楚。如果是真的話，那您現在要做的事情又代表著什麼呢？」
修瑪說：「陛下，凱姆……原本的凱姆陛下將選擇交給了您，畢竟您是這個時代最堅定，最高尚，也最純粹的凡人。我讓努曼艾爾做這樣的事情，既是考驗他是否有作我代言者的資格，也是邀請您到這裡，徹底解決這個隱患，為我們開創新時代掃平障礙。」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光輝之外的李奇身上：「原本我以為這只是我們之間的事情，沒想到出了小小的意外。當然，如果是赤紅女士的話，我很樂意由她作見證。」
特蕾希婭的目光也轉了過來：「李奇……不，赤紅女士？」
暗金神光自李奇身上湧出，李奇聽到自己說：「如果你們是跑來這裡幽會說什麼情話我當然不會那麼不識趣的湊熱鬧，可聽起來像是決定世界未來的事情，我雖然就是個民間人士，旁聽的資格總還有的嘛。」
李奇想悶自己一巴掌，小紅你這傢伙說俏皮話就不看看場合？而且還是通過我的嘴巴說！
暗金光芒滲入金光和虹彩中，三股神光推擠湧動，原本隔離出來的空間也隨之擴展，將李奇納入進去。於是在他的身影之上，擴展出一個同樣直衝雲霄的少女虛影。
「很好」，特蕾希婭沒理會小紅前半段的胡說八道，點頭說：「看來修瑪陛下與赤紅女士您達成了某項默契，這必然是要凱姆……或者我，在什麼原則上更弦易張，才會這麼鄭重。那麼說吧，我會認真考慮。」
修瑪說：「的確會有很大的變化，我們先解決最迫切的一個吧。特蕾希婭陛下您捨棄血肉封印貝努因舊神，對此我感到衷心敬佩。不過我還是要指出，這僅僅只是權宜之計。」
「是的，我早就明白」，特蕾希婭說：「這也僅僅只是臨時的安排，等紀元更替完畢，我會把護衛之盾再放回封印裡，確保不會出現任何隱患。」
「這樣仍然是不夠的」，修瑪說：「這次紀元更替非同尋常，從主位面的秩序到諸神的秩序都會發生劇烈的變化，護衛之盾不可能像之前那樣奏效。」
圍繞著特蕾希婭的金光閃爍了一下，她的語氣也變冷了：「哦？聽起來修瑪陛下已經對秩序回歸不抱信心了？」
修瑪說：「秩序當然會回歸，但必然會改變。」
「當然會改變！」
特蕾希婭的聲音變得有些尖利：「改變的只是形式，而不是實質！忠誠與守護，仍然是世界的根基！修瑪陛下，你的神職就是以力量捍衛這樣的根基，難道你要背叛秩序，背叛凱姆嗎？」
很明顯，特蕾希婭和修瑪在對未來形勢的判斷上出現了分歧。修瑪的意思是改變已經不可抗拒，特蕾希婭認為這是投降主義，背叛了凱姆陣營的基本立場。
這就要打起來嗎！？
李奇血脈賁張，腦子還是清醒的，這時候打起來，可不是能佔便宜的好時機啊。
修瑪和小紅都只是中等神祇，特蕾希婭型凱姆是強大神祇，而且是強大之中的強大那種。她要鐵了心的收拾修瑪和小紅，只是像最初收拾原野與畜牧之神那樣，出動那支恐怖的天使大軍，就足以把兩邊都當日常本刷了。
小紅跟他心靈相通，或者說是跟騎士之神早有默契，趕緊打圓腔：「先就事論事吧，修瑪陛下覺得，該怎麼處置貝努因舊神呢？」
修瑪迴避了特蕾希婭的質問，繼續道：「很簡單，揭開封印，徹底消滅舊神。」
「那不可能！」
特蕾希婭冷聲道：「你該比我更清楚放出貝努因舊神意味著什麼！」
修瑪說：「有我們在這裡壓制，可以確保祂們不會馬上引發災難。」
特蕾希婭搖頭：「後面呢？祂們會激活貝努因人身上的源初血脈，再次重生！就算不能匯聚在一起，也會殘害所有貝努因人。」
「長痛不如短痛，貝努因人需要跨過這一關」，修瑪說：「不要這麼悲觀，陛下，所有貝努因人血脈裡既有邪惡的血脈，也有來自瓦倫妮婭的高尚血脈。」
「而且在這個時代，大多數貝努因人都已有了信仰，相信他們可以用信仰之力戰勝血脈中的邪惡。只有極少數隱沒在沙漠深處，還在追索邪惡血脈，企圖恢復先祖榮光的後裔。貝努因舊神是無法靠那麼一點人重生的，將這些人翦除之後，貝努因舊神就會徹底消亡。」
特蕾希婭毫不退讓：「這是不負責任的賭博，也是對秩序的極大威脅。我不會容忍在紀元更替的緊要關頭，還出現這麼大的變數。」
她有些難以置信的道：「修瑪陛下，我不知道您是為了瓦倫妮婭才做出這種選擇，還是對秩序回歸失去了信心。不管是哪個，都說明您出了問題。」
修瑪再一次迴避，轉向李奇：「女士，關於貝努因舊神，您有什麼想法呢？」
「這個……呃呃，我的確有點想法。」
被驟然問到，小紅這個明顯沒做功課的傢伙一時傻了眼。
她只好推鍋給李奇：「話筒給你了，你來說！」
就知道你這傢伙不靠譜！
李奇急速整理思緒，思忖著該說什麼。
看來修瑪的確是有了異心，但也不希望跟特蕾希婭正面衝突，這個時候自己和小紅這邊該做什麼選擇呢？
激化雙方的矛盾？
從簡單鬥爭邏輯來看，這是正確的選擇。但問題是，修瑪看起來並不是想站到特蕾希婭的第對面去，而是一直在努力說服她。
如果貿貿然刺激雙方，說不定兩邊會把自己這邊看作更礙眼的存在，先聯手解決自己呢？
小紅認可了他的想法：「你的判斷沒錯，修瑪肯定不會跟特蕾希婭敵對，而且特蕾希婭現在如日中天，想現在就解決她是不現實的。至少這種情況下，你帶來的凱姆之心派不上用場。」
那麼選擇就是……
跟修瑪站在一起，再做一次努力，試圖說服特蕾希婭做一些讓步吧。
之前不管是輿論戰，還是魔導武器，以及建立帝國，一系列的變化都說明，特蕾希婭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只要道理說得通，她是會聽取的。
「我代表吾主說話」，李奇先聲明這是自己的意見，如果有什麼問題，小紅還可以出面補救。
「關於貝努因舊神，我是這麼想的……先從古神說起吧。」
李奇沒有一上來就談實際的事情，有點「話說盤古開天闢地」的味道。
「古神是自在的，祂們就是超凡之力本身，不依賴於凡人，不需要凡人的信仰。」
「所以祂們完蛋了，被舊神推翻了……」
「舊神懂得了利用凡人，因為凡人都有神性。祂們匯聚凡人的力量，可以獲得無窮的力量，比只靠自己的古神強大得多。」
「但是舊神對凡人的利用非常……粗暴，他們通過血脈掌控凡人的力量，按照血脈劃分族群，比如精靈。這就讓凡人種族涇渭分明，不僅無法融合為更大的群體，反而因為血脈的區分越來越虛弱。」
「同時血脈決定超凡力量的體制，對凡人的壓榨也是最徹底的，這違背了凡人追求自由的自然天性，也必然會引發反抗，這就給舊神的敵人留出了充裕的空間。」
特蕾希婭有些不耐的道：「說重點……」
李奇咳嗽著加快進度：「是，接下來就是今神的崛起。今神依靠信仰，激發凡人靈魂中的神性，匯聚起更強大的力量，打敗了舊神。」
「黑暗時代是怎麼回事，我們都不清楚，但費恩有靈以來的歷史，從上古時代到精靈時代，再到如今的第四紀元，神祇的演進軌跡，不正是古神、舊神、今神這一條線嗎？」
「在這條線上，我們看到了神祇與凡人的關係，從最初的視為螻蟻不予理睬，再到視為血食掠奪，到現在就變成……只需要剪毛就可以獲得足夠回報的羊群了。」
「你這番言論真是大逆不道」，特蕾希婭冷笑：「李奇啊，你的神祇不是講大愛嗎？怎麼把神祇與凡人的關係說得這麼不堪？神祇是愛護凡人，賜福凡人的！」
修瑪沉默不語，一副不予置評的模樣。
李奇笑道：「這個……我只是站在超然於神祇和凡人之外的客觀角度來看，客觀！」
他再道：「接下來就說到新神，今神直接掌控靈魂的方式也已經落後了，新神出現了。祂們認為神祇該與道路合二為一，只要道路成為自然法則，凡人主動走上道路，這會更大程度的激發出他們靈魂中的神性。走的人多了，小徑變成大道，神祇也就更加強大。」
「不需要建立教會，不需要傳遞神諭，不需要跟其他神祇爭奪信徒，只要專注拓展道路，神祇就會走向不朽。」
「其實有些神祇已經完成了這樣的蛻變，比如魔法女神和商業女神，我相信還有更多神祇注意到了這樣的變化，都在考慮這個方向。」
說到這修瑪面露笑意，微微點頭，顯然他已經考慮過了，並且做出了選擇。就不知道他要怎麼調整「騎士」這個神職，才能完成這樣的蛻變。
李奇舒了一口氣，最後總結道：「古神祇靠自己，舊神用血脈組織凡人，今神用靈魂組織凡人，新神用標準……咳咳，道路組織凡人。」
差點把「三流企業賣產品，二流企業做品牌，一流企業做標準」這話說出了口。
「真是令人耳目一新的言論」，特蕾希婭也沒勃然大怒，淡淡的道：「倒也不奇怪，什麼階級啊，剝削啊，你的女神，教義裡總是充斥著這些東西。」
「我並不認同你剛才提到的神祇與凡人的關係，但也不得不承認，其他神祇，尤其是惡神，的確是通過這種方式來搾取凡人的力量，從古神到今神，也的確存在著這樣的演進。」
「但你想用捏造出新神這個幌子，來為秩序崩壞做解脫，就大錯特錯了。」
「你所謂的新神，自古不就存在嗎？那些中立的神祇，不就一直是只認道路？」
「對了，赤紅女士最近也才改換到中立神祇，所以把自己歸類為新神，把凱姆歸類為落後於時代的存在，就能張揚自己的意圖了？」
「李奇……不，赤紅陛下，您一直都是這麼狡猾呢。」
她看向修瑪：「連修瑪陛下，也受到了這樣的蠱惑？」
特蕾希婭的語氣變得異常凝重：「這樣的形勢，的確是前所未有的險惡啊。」
她又笑了：「也正是如此，凱姆才挑選了我不是嗎？祂相信我會戰勝這一切，相信我會讓秩序回歸！這正是我的使命，不管有多險惡，我都不會退卻。」
此刻別說李奇，就連小紅都在他心靈中痛苦的呻吟：「這姑娘怎麼就這麼軸呢！？」
修瑪的語氣也有些無奈：「正是您的堅定，讓凱姆陛下選擇了您，可如果現在祂還在的話，祂一定也會很頭痛的。」
「這不是我個人的意志！」
特蕾希婭拔高了聲調：「這是人民的意志！不管是為爭取自由而犧牲的人民，還是想好好活下去的人民，他們都想回到安寧平靜的生活裡！」
「他們當然不願接受黑暗的未來，但也不想為了什麼虛無縹緲的大同主義世界犧牲！沒錯，赤紅陛下，就是您在這個世界散播的光輝理想！」
「他們只想回到過去千萬年歷史已經展示過的生活！的確不會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但只有那樣的生活，才是大多數人能接受的，真實的生活！」
李奇和小紅同時心驚膽顫，特蕾希婭雖然並沒看穿費共的神人革命這一層，但凡人革命卻已經看得很清楚了。沒有直接打上門來，恐怕也是她秉持公正，並且也相當容忍的結果。
修瑪嘆道：「在這個地方，神序和人序都是次要的，關鍵是，瓦倫妮婭有權獲得徹底的解脫。紀元更替越來越猛烈，在我踏上新的道路前，我不想留下這樣的遺憾。」
他的目光投在了特蕾希婭頭頂：「凱拉斯卓，你說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