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一九 偽女皇的進步與提米的苦難
瓦倫丁神皇堡，最高層殿堂儼然已成近於神國的空間。黃金琥珀中的高台寶座只是綽約可見，虛影凝結如實，在跪著的老者身前踱步。
“諾頓那邊的事態已經平息，奧術師們退走了，他們付出的代價令他們不敢再來”，虛影特蕾希婭說：“我正在考慮該怎麼處理那個散塔林會，那位冷泉伯爵的建議，叔叔你有什麼意見？哦，叔叔你起來說。”
跪在地上的正是首相，剛解除軟禁不久。得知女兒只是成了聖女，首相的心情好了些，但有過這次經歷，心態也有了一些變化。
女神要他繼續主持帝國政務，他鞠躬盡瘁，女神要他提意見，他盡心盡力。
“散塔林會公然勾結外敵，必須嚴懲……”
首相說：“不過冷泉伯爵說到的重點值得留意，這些魔法師跟已經進入帝國上層的魔法師立場並不一樣。”
“以往陛下要制約魔法師，只能依靠上層魔法師相互制約，但這些人在某些根本利益上是難以分割的。比如海瑟薇-泰德最近跟其他幾個大家族之間的來往非常密切，他們圍繞魔法粒子進行了很廣泛的……利益交換，已經結成了一個事實上的同盟。”
“帝國需要扶持另一些魔法師對抗這個同盟，這個成員全來自底層的散林塔會很合適。”
“冷泉伯爵這個人在上層魔法師裡也是個邊緣角色，除了跟摩斯姆特交往密切外，並不被其他魔法師家族重視。由他來主導這股勢力，小人覺得很合適。”
虛影特蕾希婭點頭：“這的確是個很特殊的人物，從前的我還把他當作李奇-普雷爾留在我身邊的線人，對他另眼相看，後來才醒悟是那傢伙自己在……操作。”
“他在帝國裡的份量的確也不重，只是在作魔導槍炮和魔導車的生意，魔導飛機甚至浮空艦那些利潤豐厚的大生意他搶不到。”
“這就是他主動跑去諾頓掌握散塔林會的原因吧，一個很積極的……投機分子，如果不是我派波迪娜過去，他恐怕已經把那些魔法師賣給赤聯了。”
她想了一會，定下心意。那一刻點頭的動作讓首相痴痴出神，真正的特蕾希婭就是這樣的啊。
這個秩序女神創造的新特蕾希婭，至少在這些小細節上越來越像了。
“也罷，帝國在諾頓還有很多浮空艦工坊，那些工坊的魔法師也都是小家小戶，再加上這個散塔林會，讓他們壯大起來，跟海瑟薇和辛波納那些大家族分庭抗禮，這才符合帝國的的利益。”
她唏噓的道：“這就是所謂的……制衡嗎？”
目光悠悠，似乎在心中尋找著什麼記憶痕跡，然後她笑道：“分化瓦解，拉一派打一派，合縱連橫，說的都是這些啊。凡人的智慧，還真是有趣。”
這個話頭首相可不敢插嘴……
虛影再揮手說：“就由叔叔你批覆吧，勾結外敵的罪行不容寬赦，但為了帝國，我可以暫時容忍。”
“把他們的行為解釋成是佐爾德奉我命令暗中策劃，推動散塔林會跟奧術師周旋，將其引誘上鉤，一舉重創。”
“佐爾德有功，晉位侯爵，讓他監管諾頓浮空艦工坊，帶著散塔林會的魔法師加入工坊，為重建帝國浮空艦隊做出貢獻。”
“佐爾德對散塔林會許下的承諾，諾頓地少人少，領地和領民這個就不考慮了，其他的條件一概滿足。尤其是他們對聯合通訊委員會的欠債，還有被委員會拿去的魔法塔所有權，一併交還給他們。”
“聯合通訊委員會已經被那幫上層魔法師控制了，雖然吾也能借重這個網絡的力量，但繼續讓他們壟斷下去，要切斷吾與人民的關聯也在他們一念之間。所以還是推動諾頓的魔法師另外建個通訊網絡吧。”
“再讓佐爾德擔任法師聯合會的議長，他應該知道怎麼把這幫人拉進去經營成自己的勢力，這麼一來在產業、法師聯合會和通訊網絡幾個領域裡，魔法師都能分割成兩派了。”
首相牢牢記下要點，恭謹應是。
等首相離開後，虛影再接見了一位絢麗少女，正是商業神殿的聖女金妮。
“銀龍更換族長，那些年輕銀龍被放棄掉，銀龍特別看重的奧斯奎姆家小女兒交給紅龍，要讓艾爾莎陛下認可這樣的改變，會是巨大的犧牲啊……”
金妮凜然無懼的面對虛影特蕾希婭：“艾爾莎陛下提出了三個選項，由特蕾希婭陛下選擇，只要答應其中一條，艾爾莎陛下都會接受陛下的處置，幫著安撫銀龍。”
虛影晃動了一下，語氣沒有變化：“花了這麼長時間才評估好嗎？那麼說吧，我很有耐心。”
金妮說：“第一個選項是在曙光帝國境內全面放開金浦耳的交易管制，相信陛下對此也有心理準備吧。”
“第二個選項是認可塔克希絲陛下替代金龍統領龍族的計畫，並且不干涉虛空龍族在除天堂山之外的地方主持……相應的貿易。”
“第三個選項讓艾爾莎陛下入駐天堂山，設立市場，讓諸神可以自由交易。”
虛影低低笑道：“這三個選項，不管是哪個，都會讓艾爾莎陛下的金浦耳光輝亮上好幾倍啊。犧牲一部分銀龍，就能得到這麼豐厚的回報，不愧是交易之神。”
她搖頭說：“第三個不可能，第二個我要答應的話，不管是銀龍還是紅龍，最終都會被虛空龍消滅，也不可能。”
“第一個……看來艾爾莎陛下的目光還是投注在曙光帝國這裡啊，但很遺憾，我仍然不能同意。”
“我雖然不是以前那個特蕾希婭了，但在這方面我的觀點並沒有改變。在我的永恆秩序裡，商業只能作為秩序的有益補充。當商業興旺之後，滋生出的種種變化，必然會撼動永恆秩序。”
金妮張口想要辯解，被虛影擺手止住：“關於這一點我很清楚，我有另外一個世界的記憶，我親眼看到了商業侵蝕凡人靈魂之後，最終把世界變成了什麼樣子。”
“我可以答應在跟超凡事務有關的交易上，不再限制金浦耳流通，也許可商業神殿在限定的範圍內參與帝國的各項事務，但就僅此而已。”
虛影的聲音變成迴蕩在殿堂內的轟鳴：“把吾的話轉告艾爾莎陛下，一字不漏。告訴祂，哪怕銀龍舉族反叛，哪怕虛空龍族與吾為敵，吾都不會讓步。”
虛影的語氣轉為輕蔑：“艾爾莎陛下如果想開創屬於自己的秩序，吾也很高興能與祂較量，不管是在凡人世界，還是在神祇世界。”
金妮趕緊低頭說：“艾爾莎陛下絕沒有這麼想過……”
她還要進一步解釋，虛影忽然盪開微微漣漪，那是傳訊法術對投影造成的影響。
“銀龍那邊出了問題……”
虛影說：“我會派紅龍去解決，如果商業神殿還希望在銀龍的事情上有所作為，最好能看到你們也在努力。”
金妮急切的道：“陛下會看到的！”
………………
唐古斯神殿山，原本的忠誠神盟總部，現在是商業神殿、各家商會和傳媒工坊的匯聚地點，也是東費恩的消息集散地。原本這裡就寸土寸金，即便瓦倫丁重建，東費恩的中心轉移到了瓦倫丁，這裡的地價仍然一日三漲，高到了連巨龍都乍舌的地步。
一向門庭若市的奧斯奎姆商館，現在門可羅雀，已經冷清了一個多月。
自從銀龍在哭泣沙海之中後被指控通敵賣國後，商館就無人問津了。到奧斯奎姆家族的鏡石和銀鈴被逮捕下獄後，連來詢問商館轉讓事宜的人也全都消失了。
深夜時分，神殿山喧囂如白晝，已經被封禁的商館裡傳出一連串雜響，但沒人敢去過問。
商館深處的傳送室裡，一個嬌小身影從地上揀起斷裂的手臂，任由肩頭的傷口血水橫流。
她身上也是血肉模糊，原本嬌嫩的臉頰像是被利刃縱橫交錯割了成百上千刀，變得異常猙獰。只有那頭粉紅短髮，還有從額頭髮絲裡探出的小小犄角，還能看到一絲從前的俏麗。
像是被巨大的疼痛嚇傻了，她握著手臂，茫然的打量著四周，看到的是蜘蛛網和灰塵，還有被撬走了不少部件的傳送法陣。
確認這裡是目的地，她無力的跪在了地上，壓根不關心斷臂，而是像被趕出了鳥窩的雛鳥一樣，發出淒厲並且嘶啞的哀嚎。
“父親——！”
淚水混雜了血水，讓提米-奧斯奎姆的視野一片猩紅。
發生在不久前的幕幕景象，又在心中掠過，如刀一般切割著她的心靈。
“對不起，提米，父親太蠢了……”
父親把她從育龍巢穴的床上拎起來，急急的說：“以為不管是女皇還是女神，都該記得是我們銀龍，是我們奧斯奎姆家族，在那一夜最先祝賀曙光帝國的誕生。”
“以為我們跟商業女神有幾萬年的交情，彼此利益糾葛已經深厚得不可能分割了。”
“我錯了，提米，我不該不聽你的話，就一門心思跟著曙光帝國，跟著特蕾希婭。”
“為了銀龍整個族群，那些年輕龍們，還有我們奧斯奎姆家族都必須做出犧牲。”
當時父親少有的化作人形，變成一個英俊青年，將自己緊緊擁在懷裡：“我和你哥哥，還有你姐姐，我們全都可以犧牲，但不能是你，絕對不能犧牲你！”
“快走吧，離開這裡，去你該去的地方！”
“記住，好好活下去，這是你唯一的使命！”
當時提米還揉著眼睛嘀咕：“爸啊，我剛睡醒，牙還沒刷呢，你就跟我說……”
巢穴外如潮的巨龍咆哮聲讓她瞬間清醒……
“紅龍來了，連他們的龍神都來了。”
父親淒然笑道：“我們的老祖宗，也就是銀龍之神不會過問的，這是女神陛下的神諭，祂只能接受。”
“快走！”
父親把傳送符文塞給她，把她扔進巢穴深處的傳送室：“從這裡先去唐古斯商館，再用傳送符文去我們在哈德朗開闢的龍穴，從那裡去你該去、你想去的地方！”
“記住，不要跟商業神殿接觸，哪怕是哈德朗商業神殿也不行，商業女神不會幫我們！”
“快啊——！”
父親剛說完，幾頭紅龍就撞破龍穴入口衝了進來，它們個個龍嘴沾滿血水，掛著碎肉，還在高叫：“不要放跑那個小雜種！”
父親變回巨龍，擋住紅龍，頭也不回的高喊：“快走——！”
原本父親在提米心目中是最高大、最雄壯的巨龍，此刻跟那幾頭紅龍比，卻顯得那麼瘦小。
提米打著哆嗦激活了傳送法陣，然後被商館已經破損的傳送法陣重傷。
此時她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在龍穴裡她已經品嚐到了極致的疼痛。
“父親……”
提米麻木的用法術將手臂接起來，再涕淚皆下，她明白，父親不可能活下來了。
淚水跟血水在她身下鋪開一大灘，也讓她終於清醒過來。
“報仇……”
腦子裡就迴蕩著一個念頭，去神隕高原，去李奇身邊，讓他為自己報仇！
正要激發手裡的傳送符文時，她又猶豫了。
好久沒見過李奇了啊……幾個月還是幾年？
李奇跟特蕾希婭鬧翻之後，她為了自己的那些生意，就強忍著不再聯絡了。
到了自己即將化龍的年紀，父親又把她帶回了龍域，丟到育龍巢穴裡“養龍”，因為走得太匆忙，也忘了跟李奇說一聲。
現在說不定他都忘了還有自己這麼個蠢笨、唯利是圖、忘恩負義的小龍女徒弟了吧？
如果自己可以變龍了還好，還能用之前的約定誘惑他一下，可到現在自己都還變不了龍啊！
提米的淚水又流了下來，真的見到了李奇，他只是漠然的點點頭，自己該怎麼辦呢？
“對了，還有鏡石和銀鈴……”
提米再想到了一個不能去李奇那裡的理由，自己的哥哥姐姐都還被關在牢裡，龍域裡整個奧斯奎姆家族都被消滅了，他們還會有活路嗎？
“得去救他們……”
提米這麼想著，她在家族裡的身份很特殊，自小出生就被內定為族長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尊貴，但哥哥姐姐們都沒把她當妹妹，而是當主人一樣侍奉，多年下來早就習慣了。
現在她才深切的體會到，自己失去的和即將失去的，並不是僅僅只是侍從，而是她的親人。
如果救不了，那就死在一起吧。
徬徨無依的小龍女，此刻就是這麼絕望。
她艱辛的挪出傳送室，照著記憶在商館裡四下翻找，想找到一些藥物讓自己盡快痊癒。可惜商館被封禁的時候，下面那些執事和僕傭肯定作過大清洗，根本沒給她留下什麼。
“我真是沒用啊……”
提米縮在牆角裡，自怨自艾的嘀咕著，準備靠半龍半人的體質扛過這一夜。
天花板和地板忽然晃動起來，冒出幾個身影。
“小葉子！”
“夜星！”
“寶石！”
是跟她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都是純血銀龍，而且恆定了變形術，看起來就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女。
他們的哥哥姐姐在鏡石的帶領下參與過哭泣沙海空戰，回到龍域後被各自家族囚禁起來，前幾天交給了紅龍，下場如何不言自明。
他們既害怕紅龍也抓走他們，又想為哥哥姐姐報仇，就通過各種辦法跑出龍域，來到奧斯奎姆商館潛伏。
他們知道提米是下一個，也知道族長不會把提米交出去，就來商館這裡等她。
“我們也去救鏡石！”
“有鏡石哥哥在我們才知道該怎麼辦！”
“還有銀鈴姐，她也很厲害的啊！”
聽了提米的打算，三個小夥伴頓時有了主心骨。
被叫做“小葉子”的銀龍消息靈通：“還有幾隻跟著鏡石哥哥一起戰鬥的銀龍也逃下來了，先去找他們，湊在一起力量更大！”
提米心中呼呼燒著，卻又羞愧的道：“我受了傷，還不能飛……”
夜星和寶石兩頭少年銀龍馬上爭了起來……
“騎我唄！”
“我來載提米！”
於是提米選擇了小葉子這頭少女銀龍……
用銀龍專屬的龍語傳訊聯絡到了那幾頭青年銀龍，他們一致表示要參與拯救行動，約定了會面地點後，一個由少年和青年銀龍逃亡者組成的反抗組織就這麼誕生了。
此時在諾頓，佐爾德剛邁著志得意滿的步子進了總督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