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詩奇幻] 當個法師鬧革命 作者：伊四 (已完成)

第八百九十九章 學院的麻煩

    寇斯特守衛戰最終以王國軍撤退畫下句點。

    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國，所有人都知道，黑魘軍在那天夜裡擊退了教會的進攻，守住了寇斯特。無數人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親眼見證了當時發生的一切，屍山血海從城外堆到城內，教皇與傳奇法師大戰三百回合，耀眼的光線照得黑夜恍如白晝；也有人說戰爭進行到一半時，忽然神兵天降出現了一群來自神界的戰士，他們拿著閃閃發光的刀劍，在空中如履平地，幫助黑魘軍殺滅了所有神父，把王國軍殺得丟盔棄甲，倉皇逃竄……

    千奇百怪的誇張故事在國內流傳，教會沒有一個官方交代，也給了人們想像力發揮的空間。總之，從那一夜過後，人們紛紛意識到，霍裡王國就要變天了。

    最新加印的《真理報》剛在各地發售，便被哄搶一空，哪怕各地政府再怎麼發佈禁令，都無法遏制人們瞭解黑魘軍的衝動。而原本就在民間流傳的《魔法自由宣言》，更是被千遍百遍的傳抄，裡面的法師入門部分，不知道又讓國內誕生出了多少新的學徒。

    可以說，這一戰徹底扭轉了國民的想法。黑魘軍不再只是趁亂起事的流匪，而成了拯救王國的神兵。教會在人們心中強大的統治形象，也隨之土崩瓦解。

    大眾反而開始看好黑魘軍。

    不過，外面都快把那一夜的故事吹上了天，可在寇斯特城內，黑魘軍的自己人知道，情況遠沒有別人以為得那麼好。

    「三千人，這就是打完仗剩下的嗎？」本傑明看著自己手中的報告，神情嚴峻，「三分之二的士兵在這次戰鬥中犧牲、一半以上的法師陣亡……這個消息千萬不能傳出去，否則，敵人甚至可能會捲土重來。」

    市政廳的小房間內，包括莫里斯、蘭斯騎士長在內的幾個心腹聞言，都點了點頭。

    而且，他們要面對的麻煩還遠遠不止如此。

    「院長大人，瓦利斯主任剛剛抵達了寇斯特，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見您。」

    本傑明大概也知道是什麼事情。因此，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帶他過來吧。」

    兩分鐘後，瓦利斯推門走了進來。

    「院長，這次我們死的學生也未免太多了吧。」他關上門，立刻滔滔不絕地訴起了苦，「消息沒有在國外傳開，就已經有不少家長跑到我們學院來抗議，很難應付。而等到死亡名單公佈，這種數量的撫卹金絕對會把我們學院的資金掏空大半！

    「一些學院贊助商似乎也打聽到了風聲，上門詢問情況。他們懷疑我們的運作能力，認為我們沒有承擔起一個學院應有教育的責任，反而將學生置於危險之中，很多人都表現出了撤資的意圖！」

    「而且，最麻煩的是，傭兵公會那邊也產生了不滿。就因為我們無法提供足夠數量的學生去那邊實習，這兩天，他們天天派人過來施壓，我們已經快要抗不住了！」

    聽完這劈頭蓋臉的一頓抱怨，本傑明感覺自己頭都大了。

    他心裡很清楚，雖然大部分學生都欠了學院大筆學費，所以幫學院做事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讓他們加入戰爭，這是一項存在著巨大隱患的決定。就算學生自己願意，他們的家人親屬……也絕對無法容忍。

    之前他們都把消息壓著，但在那一戰過後，學生大規模戰死，這消息顯然已經瞞不住了。

    瓦利斯本來是負責留守學院的，此刻都被逼得受不了，千里迢迢地跑到寇斯特來求助，這就已經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

    必須妥善解決才行。

    「撫卹金是肯定要給的，我相信學院的吸金能力，黑魘軍暫時還不需要學院的財政支持。」沉思許久，本傑明緩緩開口，「至於那些贊助商，小的想撤資就別管了，大的……你可以拿一點學院的研究成果出來，把他們留住，像……像之前研究出來的元素檯燈，這種適用性極為廣泛的產品，他們肯定會感興趣的。」

    瓦利斯聞言，思索片刻，也點了點頭。

    「那麼……傭兵公會該怎麼辦？我們跟他們簽了那麼大一筆合約，要是還沒有學生過去實習，我也不知道他們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聽到這裡，本傑明也長嘆了一口氣。

    最怕的就是這個。

    其實，解決方法他也想到了，要把眼下駐留寇斯特的學生全都派回去，儘可能地補上空洞。可是……一旦這麼做，寇斯特的內防將會變得更加空虛。學生去實習了肯還得有監護老師，這麼一來二去的，城裡可能最後只剩下百來個法師。

    別忘了，戰爭尚未結束，教會只是被他們打退了，又沒有被他們打死。

    「院長……」

    見本傑明遲遲不說話，瓦利斯只好開口，無奈地看著他。

    「行吧，你帶著他們回去。」本傑明最終搖了搖頭，一臉無可奈何，「不管怎麼樣，我們總不能把學院搞到關門。你先把那邊的情況穩定下來，這邊……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瓦利斯點頭，拍了拍本傑明的肩膀，轉身離開。

    本傑明也從市政廳緩緩走了出去。

    他來到北城門附近，黑魘軍的士兵和不少平民都走在街上，忙碌地清理著滿地狼藉。那天夜晚的戰事極為慘烈，直到現在，空氣都好像還隱隱有股血腥味飄散。人們一遍遍沖刷著地面，儘可能地想把城市裡的傷痛痕跡抹平。

    不過，當他們看到本傑明出現後，卻都一個個露出了笑臉，朝著他點頭行禮。

    事實上，只要在寇斯特城內，不論本傑明走到哪都有人認出他。甚至是四五歲的小孩子，也會興高采烈地蹦起來，嘴裡喊著「法師大人」，跑來和他打招呼。

    那一夜的戰鬥改變了這座城市對他的態度。之前他是佔領者，臨時地擁有了這座城市，並不被當地的市民所信任。而在教會差點把這裡毀掉後，已經沒有人再去信仰他們，黑魘軍反而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正牌軍。

    ——這大概是守城戰中最大的收穫了。

    本傑明走上城頭，望著又重新活起來的寇斯特，深吸了一口氣。符文防禦陣已經被修好，重新守護著這座城市，而他心中的煩悶也被寬慰不少。雖然他們陷入了困境，但……其實想想，王國軍在這一戰中的損失完全不比他們輕。

    而且，更重要的是，格蘭特怕是再也不敢跟他單打獨鬥。

    教會退兵後便一直躲在海文萊特，似乎是被打怕了，一動不動，短時間內肯定不會再有什麼作為。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不乾脆按照原計畫進行下去？

第九百章 冒牌法師

    「我們到底為什麼會輸？」

    海文萊特的大教堂，大廳之中，氣氛凝重，十幾個聖騎士隊長與全國僅剩的幾位主教都站在這裡。他們聽著格蘭特的問題，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人答得上來。

    與往常相比，寬大的教堂大廳卻沒有多少人，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蕭索。格蘭特的目光在人群中掃視，而他的樣子……也沒有那麼憤怒暴戾，語氣裡反而透出隱約的疲憊感。

    「你們為什麼不說話？神還在注視著我們，難道你們已經背棄了心中的信仰嗎？」

    幾個主教聽了，連忙搖頭：「不是的……我們只是在思考。」

    「那你們想出了什麼？」

    「我們……」主教們一番遲疑，最後，其中年長最大的那個開口道，「我們認為，這次戰役失敗的主要原因，還是那支的埋伏在城裡的惡魔部隊。他們衝出來前，我們明明還佔據著優勢。」

    ——雖說年紀最大，但可悲的是，他看上去也只有四十歲出頭罷了。

    「那支軍隊？」格蘭特聞言，發出一聲冷哼，「一支只有一千多人的軍隊，就把你們打得暈頭轉向？」

    「這……那絕對不是一支普通的軍隊！他們肯定不是普通人！」主教語塞片刻，馬上道，「普通人怎麼可能飛到天上，還輕易地斬殺我們這麼多同僚神父？一定是惡魔的化身，又從地獄跑出來為禍人間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在心中腹誹。

    除了這個還能是什麼，他們總不能說……輸掉這場仗的主要原因，是教皇陛下您打不過那個水球惡魔嗎？

    所有人腦子裡都有這個念頭，只是沒人敢說出來。

    「黑魘軍握著這種力量，為什麼你們卻一點消息都沒打聽到？」格蘭特卻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接著道，「這支部隊什麼來頭？他們是什麼時候加入黑魘軍的？有什麼弱點？負責情報的人呢？」

    主教遲疑片刻，道：「負責情報的卡洛斯主教……死在了戰鬥中。」

    格蘭特無言以對。

    整個大廳也陷入死一樣的寂靜，所有人都悶頭看著地板，好像上面有能拯救教會的驚天秘密似的。

    在這度日如年的死寂中，最終，是一個聖騎士推開大門，從外面跑進來，打破了大廳內的沉默。所有人回過頭，格蘭特也抬眼，望著那個慌慌張張的聖騎士，皺眉問道：「什麼事？」

    「教皇陛下，黑魘軍又在外面散步消息，說……說……」聖騎士連著大喘了好幾口氣，才道，「六天後，他們將為死去的國王舉行一次真正的葬禮。那些傳播消息的人還說，屆時，所有人都將有機會瞻仰國王的遺體，他們會展示出屍體上的傷口，讓國王陛下的死因真相大半！」

    等到他說完，大廳內便再次陷入死寂，氣氛比剛才還要可怕。

    廳內眾人的臉色，又一次朝著更加難看的方向變了過去。

    而在同時。

    「重新舉辦葬禮這個主意，真的不會把教會惹毛嗎？」寇斯特城中，弗蘭克幫忙搬運著下葬用的棺材，忍不住轉頭，小聲問道，「現在城內就這麼點人，萬一教會逼急了又打過來，我們不一定打得過啊！」

    喬安娜下意識地道：「怕什麼？他們再來了就再打，打到他們不敢吭聲。」

    「這……」

    萊拉搖搖頭，雕完棺材上的最後一片紋路，直起身子開口道：「學生們回去了是機密，城裡的奸細也早就被我們排查乾淨，教會能知道什麼？現在這個時候，他們肯定還躲在教堂裡推卸責任，哪敢過來？」

    「我知道，可……」說到這裡，弗蘭克轉過頭，不作聲地指了指邊上幾個忙碌的法師，露出不確定的神情。

    ——那幾個被他指過的「法師」，身上穿著統一的黑色法袍，還帶著相當浮誇的法術帽，遮住自己的半張臉……總之，每個人都呈現出一種普通人印象裡那種最老套的神秘法師形象。

    然而，弗蘭克他們幾個都知道，這幫人就是黑魘軍士兵假扮的。

    在大批學生和一些老師跟著瓦利斯離開後，寇斯特陷入了極度的內防空虛。於是，本傑明一拍腦袋，想出了個主意，從剩下的黑魘軍裡挑出幾百個人，假扮成法師的樣子，和剩下的真法師混到一起。

    於是，便有了眼下這副景象。

    「不湊近了感應，誰能知道他們真的假的？」喬安娜卻不在意，隨口道，「我覺得這個主意挺好，那些神父本來就疑神疑鬼，唬住他們很簡單的。」

    「好吧……」

    弗蘭克還是點了點頭。雖然有些不放心，但既然大家都這麼說了，那他也不再多想。

    準備棺木、組織儀仗隊、規劃墓地……國葬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黑魘軍現在人手不多，無論士兵還是法師都投入了緊張的準備工作。再加上葬禮所產生的大量物品需求，各種關門的店舖隨之開張。街上到處都是忙碌的人，因為戰事而變得有些蕭條的寇斯特，又漸漸重新熱鬧了起來。

    本傑明站在市政廳門口，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不由得點了點頭。

    「我這算不算是靠著宏觀調控，拉動內需，促進了寇斯特經濟的復甦？」

    系統無語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不好意思，我被你的自戀噁心到了，需要趕緊檢查一下CPu。請你在十二個小時之內都不要和說話，免得我當場自爆。」

    「隨便你……」本傑明聳了聳肩，沒說什麼。

    他現在心情不錯，懶得跟系統計較。畢竟，在他們打退教會後，整個霍裡王國忽然都對他們有信心了。幾天時間內，寇斯特便迎來了大量拜訪的商人，都想跟他們搞好關係，資助了不少盔甲馬匹，也有直接送錢的。

    而這裡作為商業大都市，因為戰事而斷掉的貿易又開始漸漸恢復。就這幾天，本傑明甚至都拿到了數目不菲的稅款！

    他也沒想到——那一仗雖然打了個兩敗俱傷，但後續影響卻出乎意料的好。

第九百零一章 國王的葬禮

    在各路人馬的推波助瀾下，國王葬禮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全國。

    各地人民無不愕然，他們沒想到，國王的屍體居然真的被保存在黑魘軍手上。無論如何，國王的死因民間已經爭論了太久，終於可以在幾天後得到解答，因此，不少人直接無視教會的禁令，啟程趕往了寇斯特。

    ——在攻打寇斯特失敗後，教會下令，任何與黑魘軍有交流的人都視為叛國。

    但實際上，把這條禁令當回事的人已經不多了。王國軍損失慘重，教會甚至派不出人來封鎖寇斯特一帶的交通，每條路上暢通無阻，人們想過去就過去。而現在教會的威信又嚴重受損，單單一條口頭禁令，確實早就徹底失去了威懾力。

    雖然從嚴格意義上來講，目前王國還處於戰爭之中，寇斯特一帶不怎麼安全。但在黑魘社的暗中宣傳之下，人們已經開始建立起一個印象——教會已經窮日薄西山，離覆滅不遠了。所以，人們都覺得教會肯定不會在這個時候主動進攻，他們已經不行了。

    儘管本傑明在這時收到了一個隱秘的消息：

    「王國軍又開始徵兵了？」

    他挑了挑眉，心中其實沒有太驚訝。徵兵是必然的，為了補充戰力和人手，黑魘軍也開始了小規模徵兵。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作為兵力雄厚的一方，教會忽然開始徵兵，這說明他們雄厚的資本快要被耗盡了，他們被逼上了絕路。

    可能等到王國軍徵兵結束，兩個月時間內，教會就會與他們決一死戰。

    想到這裡，本傑明感覺壓力不小。不過……一切還得繼續進行，千萬不能露怯，否則讓敵人察覺到寇斯特的內防空虛，可就大事不妙了。當然，與此同時，黑魘軍必須盡快把戰鬥力恢復起來，準備迎接教會的拚死一搏。

    而想要短時間提高戰鬥力，辦法也就那麼點。

    於是，本傑明很快來到了城裡特意劃分出的法師研究區。

    「可供普通人使用的符文兵器，這邊現在能夠生產出來多少？」他望著臨時實驗室裡的莫里斯，這麼問道。

    莫里斯聞言，抬頭答道：「就目前的生產量，拿來供應學院那支專屬部隊還是比較充足的，你用不著擔心這個。」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本傑明搖了搖頭，解釋到，「我想讓黑魘軍也用上符文兵器，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短時間內把戰鬥力提起來，恢復之前的狀態。」

    莫里斯卻搖起了頭，說：「哪有這麼容易？符文兵器的製作過程複雜，我這邊人手又少，不可能額外再供應一支軍隊。」

    「那……你們最多能額外生產多少？」

    「一百五十人，這是我們的極限了。」莫里斯皺著眉頭想了一會，無奈攤手道，「我們也沒辦法，符文兵器是消耗品，萬一消耗完了，那他們跟普通人也沒什麼區別，想以此配備一支軍隊哪有這麼容易？」

    本傑明嘆了口氣，點點頭，也不再要求什麼。

    能多武裝一個就是一個吧。

    他轉身離開，找到蘭斯，從黑魘軍裡挑了一百五十個精銳，讓他們加入學院專屬部隊中一起訓練。同時，他們還給這支劃時代的軍隊起了一個新名字，叫——符文戰隊。

    時間一點點過去，很快，一個細雨濛濛的早晨，一排身穿白衣的士兵將棺木從市政廳緩緩抬了出來。

    而在市中心的街道兩側，已經站滿了各地趕來的民眾。

    「真的是……陛下嗎？」

    「天啊，真的是陛下的遺體！坊間都在傳說是教皇殺死的陛下，難道這個消息是真的？」

    棺木的上面是打開的，兩圈鮮花的簇擁下，國王身穿華服，安詳地躺在裡面。靠著冰系魔法，屍體保存得非常完好，人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一時間議論紛紛。

    樂隊演奏著沉重悲傷的曲子，跟在棺木後面，隨著隊伍沿街哀悼。

    而國王的棺木從哪裡路過，哪裡的人便停下討論，低頭默哀。即便霍裡王國已經混亂至此，但是對於逝去的先王，他們心中還是異常尊敬。而如果國王真是死在了對抗教會的過程中，那就更加值得敬佩了。

    就這樣，士兵們抬著棺木緩緩前進，民眾在瞻仰了國王的遺體後也無不默哀。隊伍大概在城內巡迴了兩個多小時，他們走遍寇斯特全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將真相展示給數十萬的國民觀看，最後，又重新回到市政廳前的中央廣場，緩緩停在了這裡。

    而在廣場中，前幾天剛被搭起來的一座高台上，本傑明拿著一份演講稿，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

    伴隨著棺木在高台便緩緩放下，樂隊從後方散去，士兵則站立兩旁，衛隊一般排列整齊。寇斯特的民眾跟著隊伍，很快聚集到了廣場中。所有人抬起頭，望著本傑明，不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本傑明環視眾人一圈，點點頭，緩緩開口：

    「陛下，為了霍裡王國的未來而犧牲，他是一個英雄。」

    以這句話作為開頭，很快，他用沉穩悲痛的語調，緩緩複述著格蘭特殺死國王的場景：「當時，我帶人剛從寇斯特逃出去，與陛下在城外那片樹林中會合，結果，教皇就一路跟在我後面。他忽然現身襲擊，招招致命，我以為他是衝著我來的，沒想到他是衝著陛下去的……」

    被魔法放大過的聲音，不只在這片廣場中迴蕩，更在整個寇斯特的天空中迴蕩。

    這就是真相，他不需要編造謊言，也不需要添油加醋，每一個細節都從記憶裡來，顯得更加真實可信。聽在趕來弔唁的民眾耳朵裡，整個廣場一片靜默，不少人都掏出手帕，悄悄擦淚。

    說到最後，本傑明甚至走到棺木邊，低頭望著死去的國王，緩緩開口：「就是那裡，那道傷口……教皇下起手來異常利落，直到現在，那裡被聖光灼燒過後的痕跡還是這麼鮮明。」

    ——在棺木巡迴全城的時候，他們就沒有特意掩蓋屍體上的傷口，因此，所有人也都心裡有數了。

    殺死國王的真兇……

    忽然，一個突兀的聲音從廣場某處響起：「胡說八道！聖光痕跡根本不能作為證據，我早就聽說，魔法學院早就偷學了神術，這很可能就是他們自己偽造的傷口！」

第九百零二章 層出不窮的搗亂者

    安靜的廣場中，這個聲音聽上去極為清晰，落在了每個人的耳朵裡。

    所有人都是一愣。

    本傑明皺眉，朝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然而，廣場的邊緣處，他只看到了摩肩接踵的人群，卻沒看到有人站出來。而那群人也左顧右盼的，尋找著剛才到底是誰在說話。

    「是誰在質疑陛下的死因？真有證據，就出來說話，別躲躲藏藏的。」

    於是，他一邊這麼開口，一邊在心中詢問起了系統。

    系統立刻把剛才的畫面調出來，有些意外的是，畫面中，開口的人是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小乞丐。他大概只有十三四歲的樣子，躲在人群裡，開口喊完就彎下腰躲到一邊，然後若無其事地乞討起來。

    ……教會雇來的？

    本傑明眯起眼睛。這傢伙顯然就是搗亂來的，只是光喊一嗓子，也不打算接著幹什麼。但麻煩的是，這麼多人看著，他總不可能把那個小乞丐抓上來，然後跟他當堂對質吧？場面只會鬧得更難看。

    他只是讓系統記下了對方的模樣，準備之後再算賬。

    此刻，廣場眾人都面面相覷，也沒人站出來說什麼，但是很顯然，剛才的話還是招致了一些懷疑。魔法學院也會神術？那麼用傷口痕跡來證明凶手……確實存在偽造的可能性。

    本傑明見狀，想了想，再次開口：

    「既然還有人有疑問，那我就再解釋得清楚一點。」他指著國王胸口的那個小洞，緩緩道，「陛下因為心臟被洞穿而死，不過區區一瞬間，一釐米不到的小孔，整個傷口都被燒焦了，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事實上，就算是很多主教，也無法用出這種神術，全天下只有一個人有這種能力。」

    說著，他忽然抬手，水元素在他的掌心凝結、壓縮，然後漸漸拉長，形成一條極細的水絲。

    他把水絲展示給所有人看。

    「當時，教皇就是把聖光凝聚成這種形態，然後偷襲了陛下。」他一邊展示，一邊解釋道，「那位不願意露面的先生，沒錯，魔法學院一直都在研究神父，不少法師能夠指揮聖光，但……想凝聚出這樣的細絲，暗殺陛下，那個人的神術水平要跟我的魔法水平一樣才行。」

    說到這裡，他停頓片刻，才接著道：「然而很不幸，我們學院還沒有這樣的天才，否則當天夜裡，教皇早就死在我們手中了。」

    廣場眾人望著國王的屍體，又多看了兩眼本傑明手中的水絲，神情之中有些好奇。人們大多都被魔法沒什麼瞭解，但他們瞭解一件事——魔法學院的院長是最厲害的法師，教皇是最厲害的神父，這兩人是一個層次的，其他人沒辦法跟他們比。

    而據本傑明所說，這種傷口只有和他們同一水平的人能做到。

    水絲又不可能把傷口燒焦，於是，類比之下，全天下剩下一個人。

    雖然不少人心裡還是有些困惑，搞不太懂那些魔法啊元素啊之類的東西……但是從本傑明極為肯定的語氣、以及之前喊話那個人鬼鬼祟祟地消失來看，他們還是更加偏向黑魘軍的說法——

    就是教皇殺死了陛下！

    有人哀嘆，有人憤怒，有人不解，但經過詳細的解釋和證明，至少，在場這些人已經在心底確認了這個事實。那一刻，他們印象的教會已經徹底死去，只剩下一個奸詐虛偽殘忍的空殼。

    然而……

    「惡魔！妖言惑眾的傢伙！你們會下地獄去的！」又是一個聲音，從廣場的邊緣響起，而這次，聲音的主人也終於選擇了現身。

    那是幾個簇擁在一起的人，有男有女，衣服上全都繡著巨大的十字架，眼中透露出狂熱的情緒。和之前的反教會遊行有些像，他們不斷發出高喊，手裡舉著巨大的標牌，只不過……他們標語上的內容與遊行截然不同，大多是對法師的咒罵和侮辱。

    本傑明見狀，甚至都算不上生氣，只是無語地搖了搖頭。

    區區一個葬禮也能鬧出這麼多幺蛾子……

    不過，真要說起來，這應該是霍裡王國第一次反教會性質的官方集會吧？從前的遊行就是鬧得再大，那也是民間的、地下的、違背主流話語權的。而當法師終於站到官方講台上，總會有些老古董覺得自己臉上被扇了一巴掌，就更不用說這些狂信徒了。

    「大家也看到了，教會的擁躉者都是什麼樣的人。」本傑明完全沒有把這當一回事，冷冷地開口道，「這裡是陛下的葬禮，是我們悼念死者的地方，不歡迎你們這些教會的幫凶。守衛，把他們請出去。」

    兩旁的士兵點點頭，朝著狂信徒走去，要把這幫大吼大叫的人趕走。

    不過，這些狂信徒顯然也沒那麼容易被趕走。他們和士兵們扭打了沒一會，忽然，其中為首的中年男人高聲喊道：「這個惡魔在說謊！他只是為了自己的私慾！他想篡位！他想當國王！女王陛下是先王的女兒，她才是王室唯一的正統！大家不要相信他！」

    本傑明聽到這裡，終於變得有些不耐煩。

    「我想當國王？到底是誰把王后殿下逼死，還挾持了公主殿下，強行讓不滿四歲的她繼位，方便自己掌握國家大權的？」他發出一聲冷哼，毫不猶豫地道，「另外……既然在這裡提到了，那我就告訴你，教會強行擁立的女王，已經被我們從控制中解救了出來！」

    說著，他朝著身後的法師使了個眼色。法師點點頭，轉身朝著市政廳走去。

    而廣場眾人無不嘩然。

    「陛……殿下也在這裡？」

    就連那幾個鬧事的狂熱信徒都愣住了，呆立當場，一臉錯愕地望著本傑明。

    半分鐘後，法師抱著公主，從市政廳飛出來，緩緩地落在高台上，與本傑明站在一起。本傑明接過公主，抱在懷中，展示給在場眾人看。那一刻，廣場眾人望著公主稚嫩的臉龐，無不震驚。

    本傑明則是放下公主，把那六位犧牲貴族的名字報了出來。

    「……加上科林公爵在內，這六位大人，於危難之際將公主殿下從王宮救了出來，一路輾轉，送到我這裡。而就在那次教會炸燬珀爾湖，六位大人不幸犧牲，被教會活活埋在了地下。這一切，他們家族的騎士都可以作證！」

    廣場陷入死寂，所有人驚得話都說不出來。幾個狂信徒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擠著嗓子，卻沒能發出半點聲音。

第九百零三章 潛入者

    最終，歷時三個多小時，葬禮結束，國王的屍體被安葬在市政廳背後。本傑明吩咐手下清理廣場，自己……則是轉身喬裝，隱入人群，找那幾個搗亂者的麻煩去了。

    「是誰指使你們來的？」

    寇斯特的偏僻小巷，他將那幾個狂熱信徒堵在這裡，居高臨下地問道。

    幾個信徒全部癱坐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他們抬頭望著本傑明，咬牙切齒的，神情在驚恐與仇視之間不斷轉換。有人試圖高喊救命，聲音卻被一層水膜封在了巷子裡，一點也傳不出去。

    最後，大概是喊得累了，他們也意識到自己不可能逃掉，因此怒視著本傑明，終於開口：「……你會下地獄的。」

    「隨便吧。」本傑明擺了擺手，這種話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他毫不在意，而是繼續質問道，「你們從哪來的？接到了什麼命令？是誰讓你們在葬禮上搗亂的？」

    說著，一枚枚冰針從空氣中浮現，閃著寒光對準了幾人。

    「你……你什麼意思？我們行使的是神的命令！」狂信徒似乎並沒有太畏懼，激動地開口，「沒有人指使我們，這是我們自己的意願！神靈不會容許你們這些惡魔繼續禍害這個世界的！」

    本傑明皺了皺眉。

    嘴硬嗎？還是真的沒人指使……

    無論如何，還是先上手審一遍好了。這麼想著，他控制冰針，對這幾個信徒來了一遍人間地獄般的折磨。大約十五分鐘後，那幾人喊得嗓子都啞了，渾身虛脫地倒在地上，每一處肌肉都在抽筋，再狂熱的信仰也不可能支撐得住。

    然而，他們依舊表示沒人指使，今天的舉動是自發的。

    「……算了。」

    最終，本傑明只能搖搖頭，放棄了審問。他讓幾個士兵過來，抬著狂信徒，將他們從寇斯特扔了出去，再也不許進入。

    之後他便轉身離開，藉著系統的掃瞄，又在城中找到了那個喊話的小乞丐。

    「那些話是誰教你說的？」本傑明把他抓進一間無人的廢棄房屋中，開始了審問，「我不信你一個乞丐，會知道魔法學院研究過神術的事情，一定有人在背後指使你！」

    小乞丐被嚇得一哆嗦，連忙賠笑道：「法、法師大人……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啊？」

    本傑明聞言，只好再次召喚出十幾根冰針，冷著臉道：「還裝傻？有膽子在廣場上搗亂，怎麼現在沒膽子承認了？我勸你想清楚點，這麼多針扎過去可不好受，為了你背後的人受這麼些苦，值得嗎？」

    被閃著寒光的針尖對準，小乞丐又向後縮了縮。他顯然沒有一般神父和狂熱信徒到底意志力，猶豫片刻，便忽然趴倒在地上，一邊哭一邊招了。

    「我……不要殺我，是、是那個人教我說的……他給了我十個金幣，說、說只要我把這些話在廣場上複述一邊，他……他就會再給我二十個。我信了，結果……結果那個人也不見了……」

    本傑明感覺自己好像發現了什麼東西，連忙追問道：「什麼人？說清楚點。」

    「我、我也不認識他……」小乞丐一陣哽咽，接著道，「是今天早上，我在城西那條街上遇到的，感覺很有錢的樣子……他戴著面具，也看不到臉，還穿著特別長的袍子……大人，我真的認不出來啊！」

    聽完，本傑明臉色一沉，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是教會的人嗎？教會的人可能利用某種手段，混過城門的檢查，混進了寇斯特，然後僱傭了一個路邊的小乞丐，讓他在葬禮上搗亂？

    要真是這樣，那麻煩就大了……

    如果神父特別近距離地觀察，是可以從那堆假法師身上看出破綻的。目前黑魘軍這個狀態，他們絕對不能容忍有施法者奸細混進來，就連公主大部分時間也被軟禁起來，什麼都看不到。否則，信息一旦洩露，對他們而言又會是一次滅頂之災！

    「跟你說完話後，那個人往哪裡去了？」他馬上又問道。

    「我……我不知道啊！」小乞丐顫抖著說，「我拿了錢，太激動就直接朝著廣場那邊跑過去了……我沒看到他往哪走了。」

    「那麼別的呢？還有什麼別的信息？身高體型？」本傑明也有點著急，想了想，忽然問道，「剛剛你為什麼說感覺他很有錢？從哪感覺出來的？不是整個人都裹在袍子裡了嗎？」

    小乞丐聞言，愣了愣。然後，他皺眉回憶了一會，忽然大叫道：「那個……那個是因為他手上戴著好多好多的戒指！」

    「戒指？」

    「對！幾乎每個手指上都有，寶石可大個了！有紅的，有白的……閃著光可漂亮了，像有魔力似的，我都不敢多看，感覺看久了自己腦袋都會隱隱作痛……」

    聽到這裡，本傑明心中咯噔一聲。

    「那……身高和體型？」

    乞丐想了想，一臉糾結地道：「大概……和大人您差不多高，然後……對了！胖瘦也很像！真的和您有種說不出來的相似！」

    話音未落，本傑明轉身就走，直接從屋子裡飛了出去。

    那股不好的預感，已經轉變成了強烈的危機感。

    能夠讓普通人精神恍惚的戒指，只有少數古代傳下來的魔法道具可以對得上，然後又戴了滿手，再聯想到到之前自己見過的畫面……毫無疑問，格蘭特已經潛入了寇斯特。

    他來做什麼？

    飛在空中，猶豫了幾秒，本傑明馬上朝著軍營的方向趕了過去。黑魘軍中法師數量驟減，絕對不可能擋得住格蘭特的偷襲，甚至可能直接演變成一場屠殺！而……而就算他沒來得及偷襲，只是將那些假法師的身份識破，情況也會變得非常糟糕。

    懷著異常焦急的心情，本傑明不斷加速，朝著城南的軍營一路趕去。

    「說起來也挺有意思的。」系統不適時宜地冒出來，道，「一開始你正面打不過他，所以天天潛到人家的老巢裡搞東搞西。結果現在，他正面打不過你，然後就潛到你老家來了，還真是……嘖嘖嘖……」

    本傑明沒理它。

    半分鐘後，他直接衝到了黑魘軍營地。還好，營地看上去很正常，士兵都在正常的操練巡邏。於是，他開啟水元素感應法，將整個營地都覆蓋進來，偵查著可能的蛛絲馬跡。

    系統也加入檢測。幾秒鐘後，它說：「空氣裡沒有異常的光元素痕跡，附近也沒有奇怪的腳印，起碼……半個小時內，格蘭特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本傑明鬆了一口氣，但心中的疑惑卻變得更加濃郁。

    「本、本傑明大人！原來您在這！」忽然，一個士兵跑過來，看到營地上方的本傑明，連忙喊了出來，「不……不好了！剛剛有人闖進市政廳，把公主劫走了！」

第九百零四章 殘忍

    與此同時。

    寇斯特的街道，一個身影裹在聖光內，正朝著碼頭的方向一路疾飛。

    「站住！別跑！」

    在那個身影的後方不遠處，幾個法師緊追不捨，而為首的正是喬安娜。一簇簇火焰像激射而出的子彈，從她身後的火焰雙翼中迸發，瞄準了那個逃竄的聖光身影。

    然而，那個身影的速度比法師們還要快上一籌，猛地閃向斜側方，便把喬安娜的攻擊盡數躲掉。

    「哼……真以為我會怕你們嗎？」聖光中的身影回過頭，輕蔑地看了那幾個法師一眼。不過，他又看了看自己懷中昏厥的女孩，沒有停下來反擊，而是加快了飛行速度，有如一顆流星，繼續朝著碼頭的方向飛去。

    法師們和他之間的距離，也漸漸地被拉開。

    喬安娜見狀，不甘地握緊了拳頭。

    「可惡啊……」

    轉眼間，他們追到了寇斯特的碼頭。碼頭連著無邊大海，一排排士兵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忙著檢查出入船隻。巨大的符文防禦陣將海岸線的邊緣罩住，一個法師守在那裡，負責給通過檢查的船隻和人員打開通道，放他們進出。

    當那個身影裹在聖光裡朝他們衝來時，大部分人都有些愣神。守衛法師從座位上站起來，厲聲質問道：「什麼人？站住！」

    神秘身影沒有答話，而是筆直地撞向了符文防禦陣。

    守衛法師見狀，下意識地施展起飛行術，準備履行他的職責，將這個不速之客攔下來。遠處的喬安娜看見這一幕，連忙高聲喊道：「快退開！你攔不住他的！那個人是教皇！」

    清晰的聲音傳到每個人耳朵裡，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守衛法師也立刻停下了動作。

    而在此刻，聖光中的身影——也就是格蘭特，此刻已經衝到了結界面前。他一邊疾飛，一邊伸手，忽然撒出了一大片十字架。十字架撒在結界之上，猛地炸開，像滾燙的油鍋裡扔下了一塊肥肉，發出滋滋的雜音，那一小片的結界也隨之劇烈波動。

    緊接著，結界上被炸出了一個小口，格蘭特從口子裡一鑽而出，消失在了茫茫大海。

    喬安娜等人追過去，但最終，還是在符文防禦陣邊上停下。他們透過此刻已經消失的小口，望向空無一物的大海，搜尋許久，搖了搖頭，露出不甘心的神情。

    還是讓他給跑了……

    整個碼頭一片沉默，士兵們面面相覷，一時間有些無措。原本準備進出的路人更是懵了，望著格蘭特消失的方向，隱約覺得，自己好像撞見了什麼不該撞見的事情。

    「怎麼？公主殿下已經被他帶走了嗎？」

    也就是這時，本傑明的聲音忽然從上方傳來。喬安娜等人連忙抬頭，看見是他後，紛紛露出愧疚的神情。

    「他……院長對不起，我們沒能留住他，也沒能保護好公主。」他們低下頭，喬安娜有些氣餒地說道。

    本傑明聞言，循著碼頭望去，空氣裡還遺留著些許光元素異動的痕跡。然而，繼續向前，這些痕跡在進入海洋範圍後，便被磅礴的水元素徹底沖散，一點也找不著了。

    他也無法追蹤到格蘭特逃跑的方向。

    因此，收回目光，他嘆了口氣，轉頭朝著那幾個法師道：「算了，他想出手你們肯定攔不住。這件事不能怪你們。」

    「可是……」

    「別多想了，回去吧。公主殿下的事情，我會想辦法解決。」本傑明拍了拍喬安娜的肩膀，這麼說道。而那幾個法師雖然心有不甘，但聽完後，也只能點點頭，跟著本傑明一起離開了碼頭。

    碼頭重歸平靜，只是碼頭上的人們卻仍舊沒有平靜下來。士兵們深吸一口氣，努力恢復冷靜，繼續之前的出入檢查，而來往的人們則是止不住地竊竊私語起來，想必不用幾天，剛才的景象便會傳遍全國，傳進每一個有心人的耳朵裡。

    ——如果黑魘軍不準備封鎖這個消息的話。

    事實上，本傑明在回到市政廳後，便馬上拒絕了莫里斯提出的「封鎖消息」這個建議。

    「可是……如果這個消息傳出去，對我們肯定是不利的。」莫里斯卻繼續勸道，「人們會質疑黑魘軍的實力，也會質疑符文防禦陣的安全性，這一切對我們正在上升的威望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我們又不是教會，消息傳出去，像封就能封得住嗎？」本傑明擺了擺手，說，「別擔心，我另有打算。」

    說完，他便轉身進了屬於他的專用辦公室，留下莫里斯在大廳裡，一臉困惑。

    五分鐘後，精通念術的兩姐弟被人找了過來。

    「法師大人，我剛剛聽說，公主殿下被教會的人給劫走了？」少女剛一進來，就這麼問道。然而奇怪的是，他們兩姐弟臉上的表情卻平靜得很，可能有些意外，卻看不到多少驚慌。

    本傑明則冷著臉點了點頭。

    「那……是不是該我們動手了？」少年又問道。

    本傑明沒說話，還是點頭。

    於是，兩姐弟也心領神會地點頭，沒有多說一句話，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這天夜裡，霍裡王國流言飛竄。大多是關於今天上午國王的葬禮，但發生在下午碼頭邊的「小插曲」，也像湖面的漣漪一樣悄然盪開，成為了人們暗地裡談論不止的話題。上午的葬禮上公主才現過身，下午……就被教皇給劫走了？初聽，幾乎沒人願意相信如此戲劇化的劇情，然而故事裡那繪聲繪色的細節，也讓他們不得不鄭重考慮。

    所有人都很想知道，公主殿下現在的到底在哪？是不是真的被教會給帶走了？

    一般情況下，這種流言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得到驗證，比如國王的死因，隔了這麼久，直到今天才真正大白於天下。然而這次，有些出乎人意料的是，這則流言被印證得特別早。

    ——次日清晨，有人在海文萊特的王宮門口前，看到了痛哭不止的女僕和吊死在門口的公主。

    據女僕所說，公主被救回來後一直在哭，精神萎靡，不肯吃東西，口裡總是念叨著「父王」之類的詞。她照顧著公主直到深夜，好不容易把人哄睡著，便自己靠著牆邊眯了一會。而當她再醒過來，床上的公主已經不知所蹤。

    沒有人知道公主是怎麼繞開警衛，跑到王宮門口的；也沒有人知道，才幾歲的小女孩腦中為什麼會有自殺的念頭，但……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女僕撕心裂肺的慟哭像鴉啼一樣響徹內城區，士兵驚慌出動，人從睡夢中驚醒。清晨的濛濛細雨中，全王都的民眾見證了這一幕——公主像鐘擺一樣掛在王宮大門，凌亂而依舊漂亮的金發下，舌頭伸得老長。

第九百零五章 第三股勢力

    「這麼小的孩子你也要殺，真是太過分了！」

    系統用有些扭捏的聲音在本傑明腦中喊道。

    「不是我要殺她，而是她之前那個樣子，和死又有什麼區別？」本傑明放下手中的匯報，嘆了口氣，說，「我讓兩姐弟特意檢查過，教會種下的印記很詭異，似乎從她一兩歲的時候就存在，還會隨著她一起長大，越來越深，根本不可能去掉。所以從一開始，真正的她就死在了教會手上，我只是給這具殘軀一個痛快。」

    系統聞言，沉默了一會，聲音又恢復之前懶洋洋的語調：「哦，隨便吧，我只是想找機會損你而已。」

    本傑明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走了出去。

    公主——或者說女王的自殺，對於教會無疑又是一個巨大打擊。教會剛把她從寇斯特劫走，帶回王都，結果第二天一早，所有人就看見她自己吊死在了王宮門口，這種情節導向性實在太強。毫無疑問，所有人都會覺得是教會逼死了公主，就像他們之前逼死王后一樣。

    教會也是冤上了天，這種東西……真的沒有任何辯駁餘地。

    很顯然，他們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從當天清晨就開始了徹底的情報封鎖。海文萊特再次被封起來，不許任何人外出，在王宮看見過這一幕的人直接全被抓起來，關在牢裡，直到現在還沒被釋放。可惜的是，他們幾乎杜絕了所有消息傳出去的渠道，但公主的死訊還是一點一點地流傳了起來。

    ——沒辦法，這麼大的消息，怎麼可能被徹底封住？

    教會的統治終於被推到了懸崖邊上。

    王國各地，動亂四起，已經有點鎮壓不過來了。超過半數的教堂被當地民眾砸爛，牆壁和大門上都寫滿了咒罵的語句。人們憤怒而迷茫。他們不知道，在最後一名王室成員死去、王室血脈徹底斷絕的情況下，霍裡王國將何去何從？

    誰來守衛這個國家？這個國家……還算是一個國家嗎？

    不少地方都浮現出了分裂的苗頭，一些地方政府甚至切斷了與王都的聯繫，開始自行組建軍隊。可以說，如果不是畏懼教會那僅剩的一點武力，大概整個國家此刻已經分崩離析。

    而在這種情況下，教會對黑魘軍的威脅也大大降低。

    「最新的消息，他們花費重金，又強徵了一萬多人的軍隊。」一週後，暗部負責人又來到本傑明面前，輕聲匯報導，「王國軍已經開始整裝了，只是不知道會往哪個地方開。」

    本傑明聞言，摸著下巴，點了點頭。

    被逼上絕路的教會……他們將如何抉擇？

    「讓那些假扮成法師的士兵都回營地，事已至此，他們不需要再扮下去了。」思索良久，本傑明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們得做好準備，這可能是教會的最後一搏！」

    毫無疑問，格蘭特潛入了寇斯特大概半天多的時間，肯定早就識破了那些假法師。

    他知道黑魘軍其實內部十分空虛，而在眼下這種情況下，假如本傑明是他，肯定只會不顧一切地衝向寇斯特，洩憤也好，抓住最後的機會也罷，總之……是肯定不會讓他們好過的。

    因此，他試圖聯繫了一下魔法學院，看看那邊能不能派點法師回來，支援他們。只是此刻，全學院的學生老師好像都已經出動，填補他們在傭兵公會那邊的缺口去了，壓根騰不出手來。

    本傑明也沒辦法。

    而在一天後，事情得到確認，教會帶著王國軍，又一次朝著寇斯特開了過來。

    外界對於這個舉動都非常不解，這才被打退沒多久，怎麼又開始了？這是被打得腦子都不清醒了？因為第一次的戰役結果，所有人都覺得教會是在把頭往鋼板上撞，也只有雙方自己知道，這次的兵力懸殊比上次還誇張。

    事實上，他們已經兩敗俱傷了，再打下去，只是會傷得更厲害。因此……本傑明很快做好了一個決定。

    「一旦事情不妙，我們就從寇斯特撤走，用不著和他們硬拚。」他望著大廳內眾人，緩緩道，「你們通知下面的人，都把東西收拾好，儘可能地將所有力量都保全下來。」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顯然還有些人不願離開，對這座他們曾經拚死守護過的城市產生了不捨。

    「我們就再打退他們一次，不行嗎？」

    「就算能打贏，我們也得付出巨大的代價，整支黑魘軍甚至可能就這麼打沒了。」本傑明勸解道，「現在形勢對教會非常不利，只要繼續拖下去，他們自己就會撐不住。我們應該做的是繼續保存實力，等到敵人奄奄一息的時候再出擊。」

    「好吧……」

    他們也明白形勢，現在交戰確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因此最後，眾人點了點頭，轉身離開，開始準備起撤退的事情。

    當然，整個行動都以一種極為隱秘的方式進行——他們可不能讓教會知道他們要溜了！不僅如此，他們還要散播出假信號，讓他們教會以為他們要死守到底，要讓教會拼盡全力打上來後，才發現自己打下來的只是一座空城。

    而在同時。

    「魔法學院的人的確都撤回去了，情況不會有錯。這一次，寇斯特我們勢在必得！」正午時分，王國軍的行軍路上，主教緊緊跟在格蘭特馬後，朝著他這麼稟告道。

    格蘭特卻陰沉著臉，連話都不想說。

    他的樣子看得主教一陣心慌。

    自從女王殿下吊死在王宮大門，主教就再也沒看過格蘭特有個好臉色，這段時間裡說過的話甚至不超過十句。而那之後，形勢每況愈下，整個教會都彷彿被籠罩在了慘淡的愁雲之中，每個人眼神之中都帶著深切的惶恐。

    他們必須得行動起來，不然……教會就要毀在他們手上了！

    也因此，王國軍才有了這一次出征。主教心裡清楚，這次行動已經堵上了他們最後的資本，他們只有攻下寇斯特，並且將黑魘軍在這一戰中徹底殲滅，才能扭轉形勢，拼出一線生機。否則，哪怕只是放跑了三分之一的敵人，他們都將陷入死局。

    「教皇陛下，您放心，其實各地的情況並沒有那麼糟糕。」又一個主教見格蘭特的樣子太難看，湊上來道，「都是黑魘軍的存在，讓他們膽子大了，才敢這麼囂張地跳出來。只要這次，我們把黑魘軍的氣焰壓下去，剩下的叛黨也會乖乖地縮回殼子裡去的！」

    就這樣被勸了好一陣，格蘭特也是終於開口，說了一句：「……嗯。」

    幾個主教稍稍放心些許。

    此刻，他們最怕的就是教皇陛下情緒不穩定，到時候被那個惡魔抓到了破綻。畢竟，他的實力是教會此刻最大的依仗，而沒辦法，陛下硬打又打不過那個惡魔了，只能沉住氣，想辦法把人拖住。

    「報！不好了！」

    可也就是這時，後方忽然一個士兵騎馬追了上來，朝著他們大聲喊道。

    那一刻，主教們差點抓狂。

    這幾天裡，類似的場景已經發生了不知道多少次。北面哪個城市又法師叛亂、西邊哪個村子忽然斷聯、東邊哪個小鎮開始自建軍隊……壞消息太多，他們聽得都有些麻木了，再次聽到有新消息，心中只覺得不耐煩。

    就不能等他們把仗打完再來？

    「怎麼了？」格蘭特勒馬回過頭，面如死水地看著那個士兵。

    「出、出大事了！」那個士兵也終於追上來，壓低聲音，有些慌張地匯報導，「教皇陛下，一支不明軍隊剛剛從伊科爾偷渡過來，佔領了克魯薩德大門。而且，現在大門上……大門上插著的旗子，是……是……」

    還沒聽完，主教們便徹底愣在原地。

    格蘭特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抑制的殺意，不過，他還是深吸一口氣，勉強冷靜下來。

    「是什麼？你說。」

    士兵嚥下一口唾沫，鼓起勇氣，說：「是……伍德家族的旗幟。」

第九百零六章 伍德的復仇

    克魯薩德大門之上，繪著弓箭與樹木形狀的紫色大旗一排插滿，在風中獵獵作響。

    伊麗莎白站在大門邊緣，抬頭，望向霍裡王國的遼闊原野。她穿著純黑的長衫，胸前別著一朵白花，消瘦的臉頰在風中一動不動，看上去冷硬極了。而她身後，幾個士兵安靜地等在不遠處，腰桿挺得筆直。

    「克魯鎮的駐軍全都跑了，你們只要出兵，現在就能佔領下來。」忽然，一個身影從樓梯中出現，緩緩走來，平靜地匯報導。

    那人一邊說著，一邊在幾個士兵身邊停下。隨後，他伸手輕拍士兵們的肩膀，朝他們使了個眼色。士兵們見狀，意會般地點頭，什麼也沒說轉身便離開了大門頂部。

    伊麗莎白也轉過身。

    「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她緩緩開口，「邁爾斯，如果沒有你的潛入，我想我們就算有再多兵力，也不可能攻破克魯薩德大門的防守。伍德家族欠你一個人情。」

    邁爾斯聞言，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公爵大人臨終的遺願，我當然要全力以赴，就當是報答從前你們家對我的恩情吧。」

    伊麗莎白也點了點頭，若有所思：「是啊，父親的遺願……」

    「恐怕就連他也沒想到，公爵大人準備了這麼多東西，直到去世後才真正顯現出來。」邁爾斯輕輕嘆了口氣，忽然低頭，說，「伍德小姐，我很抱歉您父親的去世，沒人能預料到事情會這麼發展。」

    伊麗莎白回過神來，臉上卻沒有因此而浮現出傷感的模樣，而是迅速重歸平靜。

    「謝謝，不過……叫我伊麗莎白公爵吧，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姑娘了。」

    邁爾斯抬眉，似乎有些驚訝，但也沒有反對。

    而伴隨著伊麗莎白的話，兩人位置的正下方，城門緩緩開啟。揮舞著紫色旗幟的士兵從中衝出來，高聲吶喊著「為了伍德家族而戰」，浩浩蕩蕩，衝向了已經被棄守的克魯鎮。

    兩人朝著戰場的方向望去，沒一會，克魯鎮也被插上了屬於伍德家族的大旗。於是，他們又把目光收回來。

    「你要去找他了嗎？」伊麗莎白轉頭看著邁爾斯。

    「是啊。」邁爾斯笑了笑，隨口道，「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的學院，我可能已經徹底化作一隻亡靈，或者乾脆永遠留在了裂縫那邊的世界。他們費了好大功夫才把我救醒，而現在……他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煩，我總不能袖手旁觀。」

    伊麗莎白聞言，也點了點頭。

    她把目光轉回去，繼續望著克魯鎮——或者望著更遼闊的霍裡王國大地，嘴唇緊抿，神情堅定，但在某一個瞬間，眼中卻似乎閃過了些許迷茫。

    「幫我給他捎幾句話吧。」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她忽然開口，「教會的時代終於迎來了終結，我、還有死去的父親，都非常感謝他為此付出的努力。另外……把這個東西交給他。」

    說著，她從口袋裡摸出一枚鑽戒，轉身扔給了邁爾斯。

    邁爾斯接住，皺眉端詳了幾眼。戒指看上去很舊，某些地方甚至出現了劃痕，但是做工卻極為精美，戒指內圈好像還刻著一個模糊的名字，當初肯定價值不菲。

    「這……我要跟他怎麼說？」他忍不住抬頭問道。

    「你拿給他就是了，他會懂的。」說到這裡，伊麗莎白低頭想了想，有點自言自語地跟了一句，「也可能不懂……」

    「嗯？」

    伊麗莎白連忙抬頭，擺了擺手：「不管怎麼樣，你把戒指交給他就好。」

    「好吧……」

    邁爾斯收起戒指，點點頭。他轉身邁開步子，徑直來到大門邊緣，一躍而下，迅速地消失在了伊麗莎白的視線內。

    於是，最終，大門之上又只剩下伊麗莎白一個人。她望著自己右手邊飛揚的旗幟，忽然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目光又變得像開始一樣冷硬。

    克魯薩德大門淪陷的消息，像瘟疫一樣迅速地傳了出去。而這一次，望著那印在軍旗上的家族徽章，所有人都知道，這支佔領大門的軍隊是有來頭的，霍裡王國的大貴族還沒有徹底滅絕。

    沒人知道怎麼回事，但很快，伍德大軍便發佈了自己的宣言——復仇。科林公爵慘死在教會的突襲之下，而他唯一的女兒，伊麗莎白·伍德，一位流亡國外的法師，於此刻正式宣佈繼承父親的爵位。她組建起一支軍隊，重返王國，向教會復仇。

    聽上去，這個故事傳奇得有點過了頭，就像早就有人故意把一切安排成了這樣。

    但……無論如何，這對於霍裡王國的大部分民眾來說是一個好消息。他們不願意在看到教會繼續霸佔王都，更不願意內亂的王國遭到外敵入侵，而一位領軍反叛的王國公爵，也是當下大部分人所期盼的。

    不過，與此同時。

    比起期盼，本傑明的反應更多的還是意外。

    「克魯薩德大門？這也太突然了吧。那個地方的防衛堅固得可怕，重兵都不一定打得下來，怎麼可能像現在這樣被攻破？」他看著暗部負責人遞上來的報告，立馬提出了疑惑。

    他還記得自己當初佔領大門，耍了不知道多少陰謀詭計，最後還靠得是教會自己大意，才把那裡成功佔下來。怎麼現在……那座無堅不摧的堡壘搞得好像誰都能攻破似的？

    「我也不清楚，但……他們似乎就是在極快時間內攻佔那裡的，動靜也很小。唯一的可能就是大門守軍內部出現了叛變，或者……有人能完成近乎不可思議的任務，從外面潛進去。」

    本傑明搖搖頭，輕輕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伍德家族……

    在將死訊傳給伊麗莎白的時候，本傑明知道，她情緒激動之下可能會跑來霍裡王國。但他實在是預料不到，伊麗莎白居然會來得這麼大張旗鼓。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好像是在弗瑞登弄了一個傭兵團，但……霍裡王國現在面對的可不是傭兵團，而是一個軍隊！

    她到底從哪弄來的軍隊？

第九百零七章 來自死者的一盤大棋

    正當本傑明困惑不解之際，一個聲音忽然從他身後傳來，把他和暗部負責人都嚇了一跳。

    「嗨。」兩人愕然轉過身，只見邁爾斯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此刻正靠著房間的牆角，漫不經心地說道，「好久不見啊，你在這裡過得好像挺滋潤的。」

    本傑明愣了幾秒，然後鬆了一口氣。

    「你果然醒了。」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之前，學院那邊就給我傳過消息，說本來治療還在進行，你卻忽然從病床上消失了，連個腳印都沒留下。他們還以為出現了某種元素異變，想派人出去找。但……我知道，你肯定是醒瞭然後自己跑了。」

    邁爾斯聳肩：「躺了那麼久，總得出來活動活動身體吧。」

    「隨你怎麼說……」本傑明摸著下巴，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話鋒一轉，恢復一臉嚴肅，問道，「這麼看來，克魯薩德大門被攻破，肯定跟你脫不了關係吧？」

    出現的時間點如此巧合，再加上大門被攻克的輕易程度，他實在沒辦法如何不多想。

    聞言，邁爾斯沒說話，不過也點了點頭。

    本傑明連忙追問：「到底怎麼回事？你之前跟伍德家族有一些淵源，肯定知道內情吧？」

    邁爾斯聳了聳肩，說：「其實並沒有什麼內情，大門內部的守軍非常匱乏。他們找了幾個法師吸引注意力，然後我偷偷混進去，最後裡應外合，就把那裡攻下來了。」

    「你說得倒輕巧。」本傑明搖了搖頭，接著問道，「這麼大一支軍隊，到底從哪弄來的？」

    「這個嘛……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但是公爵大人似乎很久之前就在謀劃這個。一切都進行得很隱秘，也是直到公爵大人意外身亡後，伊麗莎白才被幾個騎士登門拜訪，告知了一切。」邁爾斯斟酌著說道，「整支軍隊大概有兩萬人，原本好像是以大型傭兵團的形式，分散成了上百股力量，一直在伊科爾境內低調活動。而在大人死後，上百個分支便聚攏起來，成為了此刻攻入霍裡王國的大軍。」

    本傑明聽得有點匪夷所思。

    兩萬人的軍隊、上百個傭兵團……

    說實話，光是養軍隊就已經很花錢了，更不用說是在國外，以如此複雜的形式偷偷養一支出來。仔細想想，上百個傭兵團的日常運作，這花銷……本傑明現在算是比較富裕了，但也有點難以想像。

    而且，科林公爵能把這些搞出來，毫無疑問是花了大量的時間和功夫的。這不是一場意外，更和他自己的突然死亡沒有關係，這絕對是他籌備了很久的隱秘計畫，就連本傑明都沒有事先察覺到。

    毫無疑問，這麼傷筋動骨的計畫，一定有一個與成本相匹配的目標。

    本傑明相信他肯定不是為了自保，想要自保的話，他應該趁著局勢和緩的時候逃到國外，也不用摻和法師與教會之間這攤破事，更不會受到牽連死去。甚至……本傑明隱隱覺得，科林公爵可能連自己的死亡都有計算在內。

    「他到底想做什麼？」

    「這我就不清楚了。」邁爾斯搖了搖頭，說，「據說，公爵大人留了一封信給伊麗莎白，不過……出於種種原因，我沒有偷看，也沒有試圖打探這方面的信息。」

    本傑明卻忽然湊近，壓低聲音：「那……如果我希望你去打探呢？」

    邁爾斯頓時露出了一臉為難。

    「別，你饒了我吧。」

    「……好吧。」

    沒辦法，本傑明只能暫且放下了這個問題。伍德家族對邁爾斯是有恩情的，他很難要求邁爾斯去做這方面的情報工作。況且……不管生前還是死後，科林公爵都算是他的盟友，盟友還藏了一手，對於他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只是因為好奇心作祟，再加上一直被蒙在鼓裡，所以有點怪怪的。

    「那伊麗莎白呢？」想了想，他又問道，「能帶兵打仗，她的情緒應該還算穩定。但是突然手上被塞了一支軍隊，除了科林公爵的安排，她應該還有些自己的想法吧？」

    「你是指……」

    「她這次出征的目的。」

    邁爾斯聞言一攤手，搖了搖頭，說：「你這不還是在拐彎抹角地問那封信嗎？這個……我真的也不知道。伊麗莎白是來復仇的，至少，眾所眾知的是這樣。哦對了，她還讓我給你帶了幾句話。」

    「什麼話？」

    「具體的我有點記不清，但是她和公爵大人非常感謝這一路過來，你為對抗教會所作出的努力。」

    本傑明聞言，皺了皺眉。

    感謝他？好像哪裡怪怪的……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他有種自己被利用了的感覺，好像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忽然間全變成了科林公爵那個龐大計畫的墊腳石。

    而且仔細一想，一切的開端，好像就是從科林公爵把他請到霍裡王國來、求他營救被軟禁的國王開始，然後一步步走到今天。

    本傑明感覺細思恐極。

    他一定得把這個計畫搞清楚。

    「另外，她還給了我一個東西，讓我交給你，說你看了就會明白什麼意思。」邁爾斯遲疑了片刻，再次開口，邊說邊把手伸進口袋裡，將一枚戒指掏出來，交到了本傑明手上。

    「這是……」

    「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不關我的事，我就是轉交而已。」邁爾斯像是終於把一個燙手山芋扔出去，頓時鬆了口氣，兩手一攤，一問三不知。

    本傑明只能看向了那枚戒指。

    ……看了就會明白？

    明白個屁啊！

    他感覺一頭霧水，莫名其妙被人給了枚戒指——還是鑽戒，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他搞不懂伊麗莎白為什麼要把這個東西給他，有什麼特殊含義嗎？反正在他記憶裡，是完全找不到半點與之相關的東西。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在心中朝著系統下令：「搜索一下原來那個本傑明的記憶。」

    系統在短暫的沉默後，給出了答案。

    「這是你們的訂婚戒指。」它用機械該有的平靜語調，客觀地敘述道，「在你剛過十一歲的某個週二下午，貴族學校的教室裡，你與幾名同學發生口角，當著所有人的面把戒指摘下來，從三樓高的窗戶扔下去，正式解除了與伊麗莎白·伍德間的婚約。」

    本傑明聞言愣了愣。

    系統則是忽然語氣一變，帶著一股強行作出來的天真感，小孩講故事似的繼續開口：「從那時候起，這枚戒指好像就徹底消失了，都沒人見過它，原來……是被伊麗莎白自己撿回去了呀！」

第九百零八章 搖擺的戰略

    最終，邁爾斯來到寇斯特，還沒來得及歇歇腳，就又被本傑明給指派了出去。

    「我需要王國軍最詳細的情報！」

    克魯薩德大門被攻破，確實在很大程度上改寫了霍裡王國的形勢，但教會又不一定因此就改變了進攻的打算。算算路程，王國軍再過幾天就可能殺到寇斯特來，這才是他們眼下最急需面對的問題。

    他需要更多信息——就算他們已經決定了要撤退。

    而邁爾斯又是個不能浪費的珍惜資源，一定要好好用起來。本傑明甚至有點可惜，要是上次教會進攻的時候他也在，情報充足，黑魘軍的損失肯定不會像現在這麼慘重。

    就這樣，把人派了出去，本傑明深吸一口氣，站在城牆上思索許久。忽然，他把黑魘軍僅剩的幾個伍德家族騎士叫了過來。

    「克魯薩德大門那邊的事情，你們應該也聽說了吧？」

    幾個騎士聞言，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

    本傑明見狀，接著開口：「包括伊麗莎白公爵在內，現在整支伍德大軍就駐紮在大門裡。你們想過去嗎？」

    頓時，騎士們變得更猶豫了。

    「我們……」

    「你們用不著擔心這邊的情況。」本傑明笑了笑，說，「反正本來都要棄城轉移了，你們就算離開也沒什麼關係。況且，那是你們的家主，回去為她效力合情合理，我不會生氣。」

    聽到這裡，幾個騎士對視一眼。最終，幾人一起低下了頭。

    「……謝謝大人，能夠曾經和您並肩作戰，是我們一生的榮耀。」

    本傑明笑著搖了搖頭。

    「那你們就盡快出發吧，免得情況有變，你們又走不了。」他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封信，交給這幾個騎士，「另外，你們在出發的時候，順便把這封信也帶上，親手交給伊麗莎白公爵。」

    最前面的騎士把信收好，點了點頭：「我們明白。」

    隨後，他們便轉身離開了城頭。而本傑明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心中也安定些許。

    或許這也在科林公爵的計算之內，但……他還是決定與伍德家族聯合。

    雙方本來就是盟友，有著共同的敵人，而黑魘軍又身處一個如此糟糕的境況，自然更要用上一切他們能用到的東西。起碼，如果伊麗莎白願意發兵救援，他們說不定都沒必要放棄寇斯特。

    ——這麼好的地盤，放棄了確實有點可惜。

    「我看你們還是趕緊溜吧。」系統倒是對他這個想法嗤之以鼻，「他們哪來得及？教會都已經快到了，克魯薩德大門的距離又那麼遠。等他們出援兵，黃花菜都涼了。」

    「有符文防禦陣在，我們還是能拖一拖的。」本傑明在心中回道，「更何況，他們可以包抄王國軍的後路，截斷敵人的補給，逼得教會無法全力進攻，寇斯特不就守下來了。」

    「這麼複雜的戰略，你想靠一封信就說清楚？」

    本傑明無奈地搖了搖頭。

    一盆盆冷水潑下來，他懶得再跟系統爭辯。毫無疑問，求援肯定是一個可行的備選計畫。他把這個選項點了，同時也做好撤退的準備，才能稱得上是眼下的最佳方案。

    半日後。

    「隊伍還有多久能到寇斯特？」

    夕陽西下，王國軍不得不找了一處地方安營紮寨。格蘭特望著天邊的餘暉，忽然這麼問道。

    一旁的主教趕忙答道：「一天！最多一天時間。陛下別擔心，明天這個時候，我們肯定已經趕到了寇斯特，將那群叛黨包圍起來，把他們所有人殺個片甲不留！」

    格蘭特卻似乎有些不悅，目光斜過來。

    「我問的不是我們。」

    主教聞言，先愣了愣，隨後便回過神來，壓低聲音說：「這個……都已經安排好了，會跟我們在同一時間趕到地方，可以保證，黑魘軍不管往哪跑都跑不掉。」

    像是終於聽到滿意的答案，格蘭特點了點頭，轉身回到了營帳內。

    主教也跟著走進去。

    營帳裡站在剛從克魯鎮趕來的士兵。他們帶著另一支軍隊的情報，此刻看上去有些驚魂未定，看見教皇走進來，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動作極快，一個接一個地單膝跪下來。

    「教皇陛下……」

    格蘭特擺了擺手，看上去情緒還算穩定：「克魯薩德大門失守，不能算你們的錯，我不會因此追究。」

    「謝、謝謝教皇陛下！」幾個士兵如蒙大赦，隨後便爭先恐後地匯報了起來，「事情……事情是這樣的，大門裡面混進來了內奸！肯定是有內奸，趁著夜晚，忽然把大門打開，然後一群法師直接衝了進來！我們這些人根本沒辦法反抗，到最後，逃出來的也只有我們幾個……」

    格蘭特聞言，眼睛微微眯起。

    「內奸嗎……」

    一旁的主教則捕捉到另一個的關鍵信息，問道：「一群法師？到底是多少？」

    「起碼有三位數！」士兵連忙答道，「具體數量我們也不清楚，但在攻下了大門後，他們順勢佔領了克魯鎮，然後在那裡駐紮下來，整支軍隊看上去足足有幾萬人的樣子！而且……」

    聽著他的話，格蘭特和主教不約而同地臉色一沉。隨後，主教忽然反應過來，不論對他還是對教皇陛下來說，這種壓力都太大了！因此，他連忙朝著士兵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趕緊閉嘴，別再說下去。

    格蘭特則依舊陰沉著臉，一言不發，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主教和士兵們只能小心地等在邊上，仔細觀察著格蘭特的神情變化，隨時準備反應。誰知道教皇陛下會不會忽然決定殺兩個人泄泄憤，或者忽然衝動起來做出不明智的決定？尤其是主教，為了教會的未來，還得穩定好陛下的情緒，精神更是高度緊張起來。

    陛下……結束沉思後到底會說什麼？

    他們提心吊膽了大概有五分鐘，終於，格蘭特停下沉思，抬起頭。

    「什麼人！」

    那一刻，他轉頭望著帳篷的窗戶外，在其他人愕然的目光下，嗖的一聲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