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我的鄰居是皇帝 作者:青史盡成灰 (已完成)

 
mk2258 2018-4-1 19:45:5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2 211875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5:41
第258章殺王





    趙匡胤被打了50軍棍,饒是銅皮鐵骨,也夠他受的。

    不過他還是要兢兢業業履行自己的使命收拾天雄軍的人心。好幾萬人,他們的將領固然爛透了必須除之,但下面的人怎麼辦?他們鬧起來怎麼辦?

    天雄軍是河北軍團的第一強兵,郭威能當上皇帝,靠的就是河北軍團。

    這些人在郭威當上皇帝之後,越發以從龍功臣自居,肆無忌憚。加之他們沒有被調入京城享福,郭威又重用新人。

    這幫傢伙就覺得皇帝不講義氣,對不起他們。

    既然你不仁,我不義!

    所以什麼走私啊,搶男霸女啊,為非作歹啊,沒什麼不敢做的。前後好幾年的時間,郭威能不知道嗎?

    事情要一樣一樣做,穩住中原,打了南唐立威,現在要北伐了,終於能倒出手,來收拾天雄軍了。

    說穿了,這就是對那些不老實,不知道好歹,自以為是的功臣的敲打!

    葉華敢於下手,也是看透了郭老大的心。

    皇帝重感情,不願意親自動手,臟活累活,葉華就不能推辭了。這些年郭老大夠意思。他有那麼多的產業,皇帝可沒怎麼搶過他的錢,換成別的皇帝,早就一九下賬了。

    知恩圖報是葉華的好品格,郭老大想做不願意做的事情,他代勞了。

    可問題是這些人除掉了,敲山震虎,也嚇住了郭崇和王殷等人,當大戰在即,好幾萬天雄軍的士兵擺在哪裡。

    萬一有心人在裡面挑唆,他們譁變造反怎麼辦?

    這時候就需要一個能收拾殘局的人。

    趙匡胤廣施恩德,給大傢伙脫罪,然後又想辦法弄到了一批軍餉。

    從禁軍變成廂軍,地位下降非常大,所幸軍餉沒降,加上死了那麼多當頭的,趙大手裡寬裕了。

    要怎麼把糧餉發下去,這可是個大學問?

    趙匡胤想起了葉華的學堂,兩個兄弟在學堂上課,偶爾也會說些學堂的趣事,趙大記得,在學堂裡,都是由班長分配午餐……這麼什麼了不起,可偏偏學堂裡規定,班長最後拿午餐!

    這下子就好玩了,先選的孩子肯定拿走最多最好的,為了讓自己填飽肚子,也能吃到最好的菜,小班長們,挖空心思,要把飯菜分配公平,差一個米粒都要耿耿於懷。

    趙匡胤也決定這麼幹!

    他首先把天雄軍的人集中起來,先把左右廂的人集中起來,將糧餉平分,每廂下面有3軍。挑出一軍的代表分配,其他兩軍先挑。

    各軍下面還有營,也是一樣的辦法。

    層層分下去,天雄軍雖然缺少了軍官,但是卻實現了有史以來,第一次沒有剋扣糧餉,沒人喝兵血的情況!

    落到手裡的糧餉都比往常多了三成!

    而在在分配過程中,趙匡胤還挑選出一批老實憨厚,為人信服軍士,他決定對這些人重點培養,作為接下來的軍官人選。

    總而言之,在趙匡胤的梳理之下,天雄軍不但沒有亂,相反,還迅速從陰霾走出來,他們用肩扛手搬,3天之內,將一萬石軍糧送到了白溝河畔。

    三萬大軍如期而至,絲毫沒有耽誤。

    趙大總算能長出口氣了。

    “行啊,夠有本事的!”駙馬張永德和趙匡胤一直有瑜亮情節,他覺得自己比趙大強多了……好吧,他原來的目標是葉華。

    不斷被超越的滋味挺不好受的。

    “你別以為有那幫老傢伙給你撐腰,就能為所欲為,你休想!”

    說完之後,駙馬爺就氣哼哼離開,他率領著船隊沿白溝河逆流而上,直撲莫州的背後。看著他的背影,趙大苦笑了兩聲,“張永德啊,你知道誰給我撐腰嗎?就憑你,還是歇著吧!”

    ……

    張永德當然不肯歇著,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一條白溝河,把莫州和瀛洲同其他14州切開,眼下快到夏天了,今年的雨水多,河道填滿了,大船能夠通行……契丹人能騎馬,可不會玩船。

    只要白溝河還能通航,南邊就是大周的天下,任憑誰也別想輕易過去!

    雖然沒有真的開戰,可張永德有直覺,這一天不會遠了。

    必須要大打一場了!

    張永德還在前行之中,突然有消息傳來,說蕭思溫的人馬提前到了白溝河北岸,現在正蒐集船隻,準備渡河呢!

    “好啊,自己送上門來了,快,要快!”

    他全力催促,大周的水手操弄船帆,藉著風力快速向前。

    張永德動作很快,可有人更加迅速。

    那就是契丹皇帝的親弟弟,太平王耶律罨撒葛……就衝這麼彆扭的名字,也是個跑龍套的貨兒,放在哪本小說裡,也活不過三章。

    不過這位太平王的運氣運氣還算不錯,他哥僥倖得到了龍椅,王位從天而降,落到了他頭上。

    除此之外,老家具和的蕭思溫還把大女兒嫁給了他。

    地位也有了,美女也有了。

    太平王就不太甘心享受太平,他要出戰,要立戰功,讓自己看起來更了不起一些。他決定跟著岳父一起出征。

    皇帝的親弟弟要去打仗,動靜可不能小了,太平王前呼後擁,一路南下,天氣越來越溫暖,他的心氣也跟著高了起來。

    就是些南蠻子,還能反了天?

    還不是大軍所過之處,立刻老老實實跪地投降!

    他跟岳父商量,想要打頭陣,搶個頭功。

    蕭思溫還是不放心,“眼下局面混亂,周兵伺機而動,萬一打了起來,多有不便,你還會跟在我的身邊安全些!”

    “不!”

    太平王還挺固執,“週兵有膽子和契丹翻臉嗎?就算翻臉,他們也要調兵遣將,有這些時間,早就把亂賊掃平了,無論如何,我要把溢津關拿回來!”

    見女婿信心滿滿。蕭思溫也不好繼續阻攔。

    契丹男兒,都是馬上征戰的漢子,他也不想女兒嫁一個廢物。

    太平王如願以償,帶領著他的五千精銳,一口氣來到了白溝河邊。望著白茫茫的河水,太平王很憤怒,他不喜歡水,非常非常不喜歡,哪怕身為王爺,也不經常洗澡,身上的味道有時讓人作嘔。

    只是不過白溝河,就沒法攻打溢津關,就沒法建功……太平王下定了決心。

    手下去蒐集船隻,很快,找來了十幾艘船隻,他們先把300人送到了河對岸。這些人建立起警戒圈,保護岸邊的安全。

    看到了這裡,太平王終於放下心,他登上了船隻。

    當一隻腳踏上船隻的一剎那,太平王的雙腿就抖了起來,他不得不死死扣住船舷,用力閉緊眼睛,緊張得要死,跟受了什麼酷刑似的。

    “快開船,快!”太平王扯著嗓子叫著。

    負責划船的老人有五十幾歲的樣子,很蒼老,背也是佝僂的。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一點也不靈動,整個人都是老實木訥,就好像野草和枯木一樣,幾乎沒有人把他當回事。

    老人划船很穩,終於到了河中心。

    老人彷彿沒有站穩,突然一隻腳向下猛踩,船隻就跟著搖晃起來。那些契丹兵都傻了。

    “老東西,你幹什嗎?”

    契丹人都是旱鴨子,只會喊叫,卻沒有辦法。

    老人晃了五六下,突然猛地跳入水中,在水下,他就像是一條魚,猛地扣住左舷,用力一推,船隻終於側翻,太平王被扔到了河裡。

    他哪裡會游泳,只能拼命喊叫,這時候老人又從水下衝了過來,他用枯瘦的手扼住太平王的脖子,用盡了全身力氣,把他壓入水下。

    太平王還在大叫救命,他一張嘴,水就嗆了進去,連著嗆了幾口,他就昏過去了。

    老人還不放過他,把他拖到水下,掏出他靴子裡的匕首,猛地捅入太平王的胸口,從水下湧起一團鮮紅……8...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5:41
第259章鬼神泣壯烈





    一個老船工殺死了契丹的太平王,為了確保弄死他,老船工在他的胸腹之間,戳了足足十刀,愣是給紮成了篩子。

    正因為如此,老船工也錯失了逃命的機會,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想過逃走,等到契丹人用漁網把屍體打撈上來的時候,他們發現老船工的後背插著兩支箭,幾乎穿透胸膛,而他的雙手緊緊摟著太平王的脖子,嘴角含著笑。

    他們死在了一起,幾個契丹兵用力想掰開老人的手臂,卻失敗了,枯瘦乾癟的臂膀,好像鐵筋一樣,死死扣住了太平王的屍體。

    如果硬要掰開,只會損壞王爺的遺體,下面的人沒這個膽子。

    蕭思溫來了,他看到了女婿的屍體,驚得目瞪口呆。

    他精心準備的聯姻,為了讓家族興旺繁榮,將大女嫁給了皇帝的親弟弟……很可惜,他的願望落空了,女兒成了寡婦。

    更讓他恐懼的是太平王死了,他怎麼向皇帝交代!

    他的腦袋似乎要保不住了!

    蕭思溫格外震怒。

    他讓人準備鋸子,將老人的手臂小心翼翼據斷,在花了一刻鐘之後,終於把屍體分開,太平王被扎爛的胸膛出現在所有人面前,觸目驚心,蕭思溫幾乎摔倒。

    “把他給我搓骨揚灰,剁了給王爺報仇!”

    兇戾的契丹兵撲上去,將老人亂刃分屍……蕭思溫像是暴怒的野獸,不經意間,他掃了一眼老人的頭顱。

    那是可以滿是滄桑黝黑的面孔,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嘲笑著……我就是個老船工,可我殺死了你們契丹的大官,還是好幾個人一起淹死在河裡,老子夠本了!

    自從契丹立國以來,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

    蕭思溫感覺到一股寒意。

    他怕了。

    可越是怕,就越是發瘋!

    “傳我的命令,將周圍所有人抓起來,一個不留!”

    他不相信有人敢隨便刺殺一個王爺,他猜測背後一定有人指使,他要找出來,即便找不出來,他也要殺人,殺足夠多的人,直到讓他覺得,能夠償還太平王的命!

    一個王爺,至少要用成千上萬人的命賠償!

    契丹兵下去抓人了,周圍的村鎮都遭了塗炭,這是一場浩劫,沒有人能逃避……李岳吟是個詩人。

    大約二十年前,他還年輕的時候,也曾想過,以學問報效朝廷,參加科舉,蟾宮折桂,從此走上仕途,治國平天下……可惜的是,他還沒來得及進京參加考試,燕雲之地,就落到了契丹人的手裡。

    他也成了契丹治下的子民!

    李岳吟想了整整三天,他不能拋棄長輩南下,也不能參加契丹的科舉,給蠻夷當官……這輩子做不成為民請命的青天大老爺,他就退而求其次,做一個陶淵明。

    他在山坡種豆,在田裡種麥子,去河邊釣魚。

    換來一點錢,就買上一壇子劣酒,且歌且唱,醉一個晚上,也快樂一個晚上。有什麼發愁的事情,明天再說。

    李岳吟知道自己在逃避,可他沒有別的辦法,老於泉林,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在過去的年月裡,他的父母先後去世了,妻子難產死了,兄弟受不了窮,跑到外面經商,也不知道死活。

    原本興旺的小家敗落了,只剩下他和長子,相依為命。

    漸漸地李岳吟也不出去了,他家的門總是緊閉著,不許外人來,也不會輕易走出去。李岳吟專心致志,在家裡種上各種各樣的花草,比如月季,菊花,石榴,還有棗樹,柿子樹……密密匝匝,將小院都快填滿了。

    看著滿眼的花木,李岳吟披著破舊的衣衫,也甘之如飴,他不是不想出去,而是沒有能穿出去見人的衣服!

    他只剩下百十幾卷書,還有一摞子詩稿,不知道哪個寒冷的冬天,他就把這些燒了取暖,來個一了百了……

    平時能邁進李家大門的,只有一個老漢。

    他是個船工,老漢辛勞了一輩子,他有兩個兒子,早些年老漢救了一個獸醫,獸醫讓老漢的兩個兒子給他當學徒。

    十年過去,兒子學成了,遠近聞名,獸醫是很能賺錢的。

    老漢的日子越發好過,他也在家裡種了很多花草,可惜他不精細,只能去請教李岳吟。一來二去,兩個人竟然成了朋友。

    老漢會跟李岳吟聊自己擺渡掙錢,含辛茹苦,養大兒子的事情,還說兒子有了出息,他這輩子死而無憾了。

    李岳吟也會跟老爺子聊點歷史掌故,談詩論道,老人根本聽不懂,卻不妨礙他閉著眼睛,微微點頭,一副享受的模樣。

    這兩個人唯一的共同話題就是種花,一聊能聊大半天。

    聊到高興處,李岳吟就拿出自釀的果酒——他已經買不起劣酒了,和老人痛飲一番。

    日子就這樣清貧冷淡地過著……突然有一天,老人找到了李岳吟,神色很怪異,老人拿出了兩顆金豆子,塞在了李岳吟。

    “算是老漢求你一件事,以後你就知道!”

    說完,老漢轉身就走了,李岳吟懵了,他不知道什麼事情,怎麼能收金子?

    他追到了老漢的家裡,卻發現老漢已經走了,所有的花草都被剷了,小院一片狼藉……李岳吟帶著滿腹的疑問,他像是瘋了一樣,敲開從未打擾過的鄰居家的大門,請教老漢的事情。

    終於有人告訴他,老漢的兩個兒子被徵調入軍中,去給契丹的貴人治療戰馬。在不久之前,一匹貴人的戰馬死了,兩個兄弟沒有救過來,憤怒的契丹貴人把他們扔到了籠子裡,讓老虎把兄弟倆給吞食了。

    包括老漢的孫女,僅僅8歲,也沒有倖免於難,餵了獵犬。

    當得知消息之後,老人徹底瘋了。

    他苦了一輩子,累了一輩子,就為了後代活著,結果契丹人卻殺了他的兒子,殺了他的孫女!

    老人想不明白,為什麼一匹戰馬,要比他全家人的命都值錢!

    醫生尚且不能包治百病,更何況是獸醫,救不了就該死,這是什麼道理?

    老人決定了,他要報仇,哪怕能殺死一個契丹人也好。他把兒子給他的金豆子給了李岳吟,是希望李岳吟能幫他收屍,入土為安。

    這是老人唯一的奢望。

    知道了老人打算的李岳吟一夜沒睡,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憐,像個沒骨頭的爬蟲,他讀過書,卻甘心在巴掌大的天地裡終老。

    一個劃了一輩子船的老人,卻敢於起而行。

    他去報仇了,就像荊軻刺秦!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老哥,我一輩子也比不上你!”

    李岳吟找出最乾淨的衣衫,沐浴之後,點燃了自家種的香草,他準備出門,去找到老朋友的屍體,不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替老人完成最後的遺願……可就在李岳吟要出去的時候,契丹兵來了,他們把整個村子的人都抓走了,一個不落,全都推到了河邊。

    在河邊有高大的靈堂,陳放著太平王的屍體,在竹竿上,掛著老人的頭顱,他的身軀已經被剁碎了!

    李岳吟一眼認出了老朋友。

    他突然瞪大眼睛,而後放聲大笑。

    笑出了眼淚!

    老朋友,你報仇了,你殺了契丹的王爺,你聽到了嗎?

    契丹的王爺啊!你死得值了!

    可惜的是,我怕是沒法給你收屍了,不過不要緊的,我會到九泉之下陪你!

    李岳吟摟住了兒子的腦袋,他在耳邊低聲道:“別給你伯父丟臉,咱們不能活了,但是能選擇死得有尊嚴!你懂嗎?”

    少年點了點頭,他抓著父親的手更緊了。

    全村的人被推到了河邊,讓他們跪下,李岳吟立而不跪,契丹人用拳腳打在他的身上,發出嘭嘭的響聲。

    李岳吟咬緊了牙關,默默承受著,他護著兒子的頭,父子倆面南而坐。

    李岳吟用手點指著白溝河以南。

    “那是中原,咱們是隴西李家的後裔,知道嗎?咱們的祖上和大唐皇帝是同宗,我們不能給祖宗丟人!都怪父親沒骨頭,捨不得安逸的日子。父親要是帶著你們回家,該多好啊!”

    兒子的手臂用力抓住父親的胳膊,努力繃著臉,不讓眼淚流下來。

    “斬!”

    憤怒的蕭思溫下達了命令,契丹人高舉屠刀,整整一個村子的人,都死到臨頭了。

    李岳吟閉上了眼睛,一滴淚順著眼角流下……就在此時,白溝河的下游方向,出現了一片白帆,大周的水師到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5:41
第260章水師上岸了





    契丹是沒有真正水師的,當看到巍峨的船帆,連成一片,契丹這邊立刻斷定,是周兵來了。

    蕭思溫沒有料到大周人馬能來的這麼快,他也顧不得處斬村民,只能下令集結,準備迎擊周兵。

    李岳吟活了下來,他癱在一塊石頭上,用力喘著粗氣,好像從河裡剛撈出來的魚,兒子急忙扶著他爹,驚恐地問道:“爹,怎麼回事了,我們不用死了嗎?是不是?”

    李岳吟勉強挺直身體,他擠出一絲笑容,“吾兒別怕,會活下去的,會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裡卻不停打鼓。

    契丹人固然不好,可周兵也未必就能救命!

    多少年了,兵匪一家,中原頻頻改朝換代,殺戮戰禍連綿,誰知道來的人馬會不會是好兵?

    不過轉念一想,他們能殺契丹人,這就足夠了!

    哪怕是死,也能含笑九泉!

    李岳吟仗著膽子站起來,他貓著腰,走到了旗桿前面,用力拔出來,然後小心翼翼,將老朋友的腦袋解了下來,抱在懷裡。

    “他在笑,他是笑著死的!”

    李岳吟眼中的淚再也止不住了,他把人頭緊緊抱在懷裡,往人群跑。

    這時候有個劊子手注意到了李岳吟,他提著鬼頭刀就衝了過來。

    “好大的狗膽,納命來!”

    李岳吟嚇壞了,他下意識想跑,可看到了懷裡的人頭,李岳吟腳步停住了。

    老朋友快六十了,手無寸鐵,還敢和契丹人玩命,他殺了一個王爺,我連一個劊子手也不敢反抗嗎?

    想到這裡,李岳吟猛地蹲下身體,撿了兩塊鵝卵石,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武器。

    “死!”

    李岳吟用盡全身力氣,將石頭扔出去,劊子手是個魁梧大漢,哪裡會在乎區區的石頭,他高舉鬼頭刀,惡狠狠撲來。

    李岳吟也是網名呢,慌忙抓起一塊十幾斤的石頭,用力砸過去。

    啪,他的石頭砸偏了,另一塊石頭卻砸到了劊子手的腿,劊子手龐大的身軀重重摔在地上,李岳吟看得清楚,是他兒子幫的忙!

    好小子!

    李岳吟三步兩步撲過來,他抱住了劊子手,扭打在一起。

    李岳吟不過是文弱書生,哪裡能是劊子手的對手。

    雖然摔倒的時候,鬼頭刀扔掉了,可是光憑著醋缽大的拳頭,也能把李岳吟打成一個豬頭樣。

    他努力咬牙撐著,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拳頭,肋骨都似乎斷裂了,喉嚨裡都是血水,可李岳吟死死掐住了劊子手的脖子,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能夠死撐著不昏過去!

    啊!

    就在李岳吟眼前發黑,支撐不住的時候,劊子手突然鬼叫了一聲,原來瘦小枯乾的兒子,拿著足有十斤重的鬼頭刀,砍到了劊子手的后腰。

    這一刀砍進去不深,可是卻傷到了脊柱。

    劊子手痛苦地打滾兒,顧不上李岳吟,他掙扎著站起來,抓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在了腦袋上面。

    這還不罷休,他又搶過了鬼頭刀,用力往身上劈砍。

    一刀、兩刀、三刀……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下,李岳吟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脫力昏迷了……在他倒下去的一剎那,好些村民都跑了過來,他們抱住了李岳吟的身軀。

    他真的很瘦,除了骨頭就是骨頭,攏共沒幾兩肉。

    可就是他,殺死了兇惡的劊子手,地上的屍體已經成了一灘肉泥!

    慚愧,真是慚愧!

    有一個村里的漁民紅著眼睛,大聲叱問:“一個讀書的,這麼有血性,你們摸摸褲襠,還是爺們嗎?”

    他說完,從李岳吟的手里奪過了鬼頭刀,發出一聲爆喝!

    “老子跟你們拼了!”

    漁民沖向了契丹兵……此刻張永德已經指揮著人馬上岸,跟契丹人殺在了一起。

    每一艘戰船,就是移動的砲台。

    船上有床子弩,向著契丹方面射出致命的弩箭。

    每一輪齊射,就有許多人喪命。

    或是丟了胳膊,或是被穿透胸膛,一支箭就是一條血胡同,蕭思溫都險些被射中。契丹人不得不大步向後退。

    水兵趁勢涉水上岸,他們都穿著皮甲,手裡拿著陌刀等武器,一排一列,快速組成戰鬥隊形。

    蕭思溫看得真切,他對手下人說,大周的弩箭雖然厲害,但是有射擊間隙,而水兵沒有重甲裝備,不值一提!

    “衝,快衝上去,把他們趕下水去!”

    契丹人瘋狂驅趕戰馬,旋風一樣衝上來。

    此時河岸上的周兵還很單薄,彷彿一條脆弱的堤壩,要阻擋滔天洪水相仿。船頭上的張永德微微一笑,看起來要拿出一點看家的本事了!

    “用火油罐!”

    “遵命!”

    士兵急忙患上火油,向契丹方向扔過去。

    契丹人沒在乎,以為還是弩箭,只要運氣好,就不會被射中。可他們哪裡知道,扔過來的是火油,而且還是加了火藥的。

    火藥在內部爆炸,形成的高溫將火油點燃,同時火油四濺,落在身上,立刻就能燃起大火。

    十幾個火油罐,就在契丹人中間掀起了一陣大亂。

    戰馬沒有經過訓練,對突如其來的火光和爆炸,驚恐不已,有的戰馬逃跑,有的往前衝,陣型大亂,好些契丹兵死在了自己人的馬蹄之下!

    張永德搓了搓手,咧嘴笑了。

    葉華那小子真是不錯,光是改進的火藥就威力不凡!

    “來啊,跟我上岸!”

    張永德親自踩著跳板,登上河岸,此時人馬已經聚集在一起,結成了厚實的方陣。

    在陣前是一排陌刀手,他們緊握著手裡的兵器,神情凝重,直視著前方。在陌刀手後面,有跳盪兵,後奇兵,他們嚴陣以待,準備接應。

    契丹人再度衝上來,首先是弓弩齊射,打亂契丹人的隊形,等到他們距離越來越近,短兵相接,陌刀手率先出擊。

    他們幾乎同時揮動手裡的兵器。

    一排陌刀,反射出冰冷的寒光,明晃晃的一片,恐怖駭人。

    契丹人不由得發出驚呼,鋒利的陌刀從他們身體之中劃過,不管是戰馬還是士兵,立刻劈為兩半。

    恐怖的鮮血四濺,染紅了衣甲。

    這樣的場景張永德在東南見得多了,可此刻他的血液最為沸騰!

    陌刀兵就是個契丹人準備的,瞧著吧,我們要像大唐一樣,殺出威風,光復燕雲,威懾大漠!

    “殺!”

    張永德跟著士兵一起,揮動手裡的陌刀。

    雖然貴為駙馬,但是張永德每天練武不輟,他的兩條臂膀比起尋常人的小腿還要粗,充滿了力氣。

    沉重的陌刀在他手裡,好像是玩具一樣。一刀劈下,衣甲碎裂,人馬兩半!

    沖在最前面的契丹兵不斷被劈碎,迅速減少。

    張永德渾身浴血,狀若魔神。

    蕭思溫也是老將,他立刻下令,讓弓箭手上去。如蝗蟲般的箭支襲來,陌刀手出現了傷亡,張永德氣得直哼哼,下一次水師也要配明光鎧,到時候看你們的弓箭能把老子怎麼樣!

    他不得不讓陌刀兵後退,跳盪和奇兵衝上來,他們多裝備方盾和砍刀,身手靈活,作戰勇猛。

    沒有多大一會兒,契丹人就留下了許多的屍體。

    同樣的,跳盪兵損失也不少。

    這時候陌刀兵已經重整旗鼓。

    “殺!”

    伴隨著張永德的大吼,陌刀兵再一次沖上了陣前。

    他們作戰嫻熟,刀光閃爍,每一次揮動,就有契丹人喪命。

    陌刀閃爍的寒光,就是他們的勇氣所在。

    趙玉勝是個入伍不長時間的新兵,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參加戰鬥。

    他曾經想過很多,會不會恐怖,會不會害怕,如果殺了人,被殺的人會不會變成厲鬼來找他……可真正踏上戰場,趙玉勝已經絲毫不在乎了,他把手裡的陌刀頻頻揮出,仗著人高馬大,出手犀利。

    趙玉勝已經斬殺了三個契丹人!

    他突然想通了,活著的都不怕,還怕鬼嗎?

    記住了,神鬼怕惡人!

    不巧,老子就是惡人中的惡人!

    “殺!”

    再一次舉起陌刀,趙玉勝卻發現眼前沒有敵人,契丹兵已經退了,他們丟下了一千多具屍體,倉皇逃竄。

    “媽的,有本事別跑,讓老子殺個痛快!”

    趙玉勝罵過之後,就慌忙低頭,專門去找契丹兵裡面的頭領,他會先砍下對方的頭,防止詐死。

    這是從驃騎衛學來的經驗,一定要補刀!

    趙玉勝毫不猶豫,扒下對方的鎧甲,稍微有些地位的人都喜歡穿絲綢的襯衣,涼快光滑,而且能防禦弓箭。

    趙玉勝則是把絲綢衣服扯下來,貼身收好。

    雖然軍紀嚴格,但是襯衣卻不在上繳的行列。

    搶走了衣服,如果再有些散碎的銀子銅板,那就更好了,藏起來也沒人知道。

    至於鎧甲,戰馬,兵器,則要如數上繳,不得私藏,不過上面會按照十分之一的價錢,給予獎賞,不會讓大家白忙活兒。

    趙玉勝大肆斂財,他向前走,突然發現在一叢蘆葦中間,有不少老百姓,正瑟瑟發抖地躲著。

    在老百姓的面前,有幾十個青壯,他們手裡拿著兵器,有人身上還帶著傷,皮肉翻捲,猙獰可怕。

    有幾個青壯手裡還提著人頭,是契丹兵的!

    趙玉勝眼前一亮,“是你們殺的?”

    青壯下意識點頭。

    趙玉勝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本,很快寫好了一張條子,罵罵咧咧道:“把人頭留下,拿著去領賞吧!”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5:41





    岳淵佔據溢津關已經整整十天,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夠撐這麼久。

    事實上,他面對的挑戰並不大,莫州刺史劉楚信和瀛洲刺史高彥暉是兩個漢人,也就是契丹國內所謂的南面官。

    他們地位很低,駐地又被漢人包圍著。這兩個人試圖奪回溢津關,可大周方面,已經派出來人馬,韓通每天都會指揮騎兵,去襲擾兩州。

    他不會傻到直接攻城,只要派遣少量的人馬去襲擾,就足以拖住他們了。

    兩州的人馬沒法北上,似乎只要契丹的人們沒法南下,溢津關里面的人就可以高枕無憂。

    “老岳,你知道自己多好運不?”

    一隻虎向他炫耀道:“侯爺調動了三路大兵,又親臨白溝河,都是為了聲援你,你小子真是走了運,那可是冠軍侯啊,嘖嘖,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一隻虎誇張地說著,岳淵實在是想不明白,一向桀驁不馴的傢伙,怎麼會那麼崇拜葉華,提到他的時候,一定要尊稱“侯爺”,而且語氣諂媚到了肉麻,讓人滿身雞皮疙瘩兒。

    你的驕傲呢?

    你的霸氣呢?

    你不是說了,再也不和朝廷打交道,可轉眼之間,就成了門下的一條走狗,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十幾天來,岳淵都沒有睡好,或者說,乾脆沒有真正睡過。

    他眼睛紅齒,口氣惡臭,聲音沙啞,嘴唇都是水泡。

    “你說那個侯爺那麼厲害,他怎麼不直接出兵?怎麼不來幫忙駐守溢津關?為什麼不來?”

    岳淵咆哮著,聲音在屋子裡迴盪,震得耳朵生疼。一隻虎突然猛地一拍桌子!

    “你給我閉嘴,軍國大事,侯爺自有主張,你不是大周的將領,沒有資格說三道四!更不許你非議侯爺一個字!”一隻虎霸道無比,他抓起一個茶杯,用力捏成了碎片,扔在了岳淵的面前。

    “你再敢多說一句,我立刻跟你翻臉!”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岳淵氣鼓鼓地背過身軀,他想不明白,曾經那麼桀驁不馴的一個人,此刻居然完全變了副面孔,要是手邊有鏡子,他一定讓一隻虎好好照照自己的德行,看看究竟有多醜陋!

    沉默了許久,突然有士兵手下來送信。

    “大事,天大的事!”他氣喘吁籲,激動道:“從白溝河的上游,漂來好多屍體,都是契丹人的,把河面都給封了!

    “啊!”

    岳淵和一隻虎同時站了起來,他們一起衝出去,飛身上馬,狂奔到了河邊,果然,密密麻麻,全都是契丹人的屍體。

    一隻虎看到此情此景,大笑三聲!

    “侯爺果然用兵如神,你這等螢火之光,也配非議皓月之明!真是不自量力!”教訓了老朋友之後,一隻虎神氣活現,迴轉他在城外的軍營。

    一路上,他是哼唱著小曲的。

    大周的勝利,讓他臉上全是光彩,用力擦一擦胸前的銅製勳章,變得更乾淨明亮,一隻虎將胸膛挺得更高……

    張永德將契丹人的屍體丟在白溝河,他的船隊南下了。

    跟隨著他一起南下的,還有好幾百民眾。

    他們被安排在甲板上,寬闊平坦。

    水師的伙食不錯,有乾菜鹹肉包子,還有稠稠的粳米粥。

    李岳吟爺倆拿了8個包子,喝了5碗粥,終於打了個飽嗝兒。

    父子倆背對著坐著,看著白溝河兩岸的風景,又不時抬頭,看看高大的桅杆,兒子的目光裡,有強烈的羨慕之情,他幾次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是最後都化成了一聲嘆息。

    他低下了頭,突然李岳吟道:“你想當兵?”

    兒子嚇了一跳,連忙搖頭,他的動作很大,李岳吟轉過身體,衝著兒子一笑。

    “百無一用是書生,你想投軍,是個有出息的孩子!”

    兒子簡直傻掉了,“爹,你,你不是說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嗎?”

    李岳吟變得格外煩躁。他用力一揮手。

    “不要說,你現在就改名叫李釘,馬上去投軍,不管幹什麼,哪怕煮飯餵馬也好,總而言之,不要像你爹一樣,一生都是廢物就好!你聽到了沒有!”

    淚水在兒子的眼圈裡轉動,他拼命搖頭,“爹,你,你不是廢物,你是大英雄,你,你殺了劊子手!”

    這句話提醒了李岳吟,他抬起一雙蒼白修長的手,沒錯,他殺了人,平時連雞都不敢殺,可是他殺了人!

    更稀奇的是他居然沒有害怕,也沒有內疚。

    夫子教導門人弟子,要仁人愛物,人和人之間,不應該彼此自相殘殺。

    可李岳吟沒有半點後悔,他殺的不是人,是畜生,該死!

    一個詩人變得猙獰起來,他的模樣十分嚇人。

    這時候從船艙裡走出來幾個人,為首的是個年輕漁民。

    他第一個拿著鬼頭刀,去跟契丹兵拼命。他砍死了兩個契丹兵,得到了60貫獎勵。漁民還不傻,他挑出了10貫錢,塞給了趙玉勝,作為好處費。

    哪知道趙玉勝滿臉的怒氣。

    “你給我記住了,這錢是你拿命拼來的,你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但我丟不起這個人!男兒大丈夫,想升官發財,靠真本事,拿別人的東西算什麼東西!”

    他把漁民給臭罵了一頓。

    可這一罵,也讓許多青壯有了不一樣的感受……原來也有不收錢的武夫,他們能打仗,又看重臉面,真是與眾不同!

    漁民們已經回不去了,他們只能坐著船隊,逃到週營。

    投靠大周,總要做點什麼吧!

    “李先生!”

    漁民們湊了過來。

    李岳吟爽朗一笑,“要恭喜你們,從今往後,要奮勇殺死,別讓祖宗蒙羞!”

    年輕漁民點頭,可又皺起了眉頭。

    “李先生,我們,還沒資格當兵!”

    沒資格,笑話!

    李岳吟過去只聽說強徵壯丁,還沒聽說過主動投軍,卻被拒絕的!

    實在是新鮮!

    “人家說了,軍中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必須家世清白,身體健康,還有測試呢!”年輕的漁民抱怨道:“怎麼當個兵這麼難啊!”

    李岳吟想了想,微微笑道:“這才是王師風範,果然非比尋常!”

    他瞧了瞧兒子,更加堅定了投軍的念頭。

    可惜的是,這幾個年輕漁民都通過不了,瘦小枯乾的兒子,只怕更沒機會了。

    “你們接下來要怎麼辦?”李岳吟好奇問。

    年輕漁民告訴他,雖然不能投軍,卻可以組織青壯,充當民夫輔兵,一樣能報效朝廷,如果表現好,還能編入禁軍。

    “李先生,我們答應了,現在已經有了三十多人,就差一個名字了,還不知道叫什麼好。”漁民充滿了期盼。

    “李先生有學問,給我們起個名字吧!”

    李岳吟想了想,不是正式的編制,叫什麼軍肯定不行,叫某某營,或者某某衛,也不行,那就……叫,叫隊!

    沒錯,就是隊!

    可應該是什麼隊呢?

    “我想到了,叫殺胡隊如何?”李岳吟笑著問道。

    “殺胡隊!殺胡隊!”

    年輕漁民念叨了兩遍,覺得似乎有些直白,可也算上口,他好奇道:“李先生,有沒有什麼講究啊?”

    李岳吟微微低下頭,用最崇敬的語氣道:“有,當然有了!”

    “往前數600多年,胡人南遷,侵入中原,燒殺搶掠,慘絕人寰……漢家億萬兒郎,不如豬狗,就,就像現在的燕雲十六州!彼時,有一位大英雄,大豪傑,他也曾屈膝胡人,為養孫,為重臣,後來他幡然悔悟,反戈一擊,頒布《殺胡令》,掃盡羯胡,僭帝號,復原姓,一時中原胡人無不膽裂魂飛,氐、羌、胡、蠻百萬人,倉皇逃竄,多半死於路上,奔回本土者,不足十之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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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文明衝突





    李岳吟講了一路,他努力把冉閔塑造成一個忍辱負重,目光長遠,用兵如神,又壯志未酬的悲劇英雄,或許和史料上有些出入。

    但是李岳吟寧願相信自己講的是真的……他們燕雲的漢人,屈膝契丹太久了,如果活不下去,選擇歸附大周,他們需要一個情感的慰藉。

    冉閔,就是他們喜歡的英雄!

    殺胡隊的每一個人,都認認真真聽著,那個年輕的漁民聽得最認真,過去偶爾也有說書先生,講過一些英雄人物。

    可是他覺得都不及冉閔的萬分之一,他在聽了三遍之後,毅然將右臂露出來,用匕首在胳膊上刻下了一個冉字!

    每一刀下去,都有鮮血流出,疼痛讓身軀顫抖,齜牙咧嘴。

    可他覺得很舒服,只有痛入骨髓,才能讓他和過去徹底劃清界限,隨著鮮血流淌出去的還有胡化的成分。

    他終於可以挺直腰板,面對漢人軍民百姓了。

    用自己的血,洗心革面,看起來很殘忍,可殺胡隊的每個人甘之如飴,爭相效仿。如痴如醉,場面血腥而震撼,李岳吟甚至給兒子也刻上了一個大大的冉字!

    “做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就像武悼天王那樣,殺盡胡虜,重振漢家雄風!”

    李岳吟殷殷期盼,兒子忍著淚水,用力點頭,把父親的話牢牢記在心裡。

    船隊回到了駐地,張永德首先跳下戰船,向葉華匯報情況,見面就大吵大嚷道:“契丹皇帝的弟弟死了,讓一個老船工給殺了!”

    葉華驚喜交加,“你說的是真的?”

    張永德把眼珠子一瞪,“我怎麼會說假話!蕭思溫都瘋了,我還和他打了一場,殺了一千多契丹兵呢!”

    “哦! ”

    葉華仔細消化了這個消息,他簡直想大笑三聲!

    耶律氏人丁興旺,數量眾多,死一個王爺不算什麼。但是讓他欣慰的是蕭思溫,這老東西被牽連進去了。

    假如蕭思溫因此完蛋,是不是蕭太后就沒有機會了?

    那個女人幾乎憑著一己之力,讓契丹延續了一百年的國祚,十足的狠茬子,厲害的角色。

    葉華甚至想安排人,暗中把蕭思溫的三閨女幹掉。

    換個思路也不錯,蕭思溫倒台了,他的姑娘不也就沒機會了。

    不管是英雄造時勢,還是時勢造英雄,只要沒了英雄,後果都是嚴重滴……

    “誠如此,百姓可是立了大功!”

    葉華破天荒,親自率領諸將,來到河邊,迎接歸正的百姓。

    侯爺駕臨,百姓們無不感激涕零,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葉華讓大家免禮,讓他們推選一個人出來回話。

    不出意外,李岳吟成為了代表。

    “草民拜見侯爺!”

    李岳吟很自然跪在葉華面前,磕頭之後,五體投地,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葉華皺了皺眉,笑道:“你這樣又如何回話,站起來吧。”

    李岳吟遲愣一下,依舊沒敢動彈。

    葉華怕他沒有聽清楚,咳嗽一聲,“你沒聽清楚?起來回話吧!”

    李岳吟這才顫顫哆嗦,從地上爬起來,可是他的背深深彎下去,幾乎成了九十度,根本不敢和葉華對視。

    葉華吸了口氣,似有所悟,”聽說你是讀書人,南揖北跪,你總該清楚吧?如今回了漢家地盤,怎麼忘了漢禮?”

    李岳吟身軀一震,如遭雷擊!

    是啊,南揖北跪!

    只有胡人才不停下跪!

    漢家最重的禮,也僅僅是一拜再拜就夠了,漢家兒郎的膝蓋是筆直的,除非祭祖、面君,或者犯了大罪,否者是不用跪的。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自己都忘了漢家禮節,見了高官就要跪啊跪的,把好好一個人,愣是跪成了奴才!

    他們都是奴才,可恥的奴才!

    想到這裡,李岳吟猛地轉身,撣了撣破舊的衣衫,然後再面對葉華,深深一躬,施禮之後,腰背筆直,眼睛微垂,盯著自己的鼻頭,恭恭敬敬,聽候問話。

    葉華終於點頭微笑,“把你知道的,太平王的死因說一遍。”

    “是!”

    李岳吟聲音乾脆,他把老船工的壯舉說了一遍,別說葉華聽得目瞪口呆,就連大周的將領都驚掉下巴,好一個猛士!

    夠爺們!

    李岳吟從船上捧下一顆頭顱,這是老船工的。

    “他,他是含笑而死的,和他相比,我們這些人都是小爬蟲,連螻蟻都不是!”李岳吟泣不成聲。

    葉華吩咐手下人,接過老船夫的人頭,好好安葬,回頭就上書朝廷,請求建廟祭祀。

    讓這樣的英雄湮沒無聞,簡直是犯罪!

    確定了太平王的死訊,葉華的心情好了很多,又聽說歸來的百姓準備成立殺胡隊,更讓葉華喜出望外。

    “那好,就在這裡,設酒接風,慶祝殺胡隊成立!”

    有侯爺參加,大傢伙都感覺到倍儿有面子,氛圍一下子就起來了。

    有人殺豬宰羊,準備各種美食,還搬來了許多酒水。

    就在白溝河邊,歡飲慶賀。

    可是酒宴還沒有開始,就發生了狀況。

    有一個大周伙夫用鏟子打了歸來的百姓,而且打得還很重,不光打,而且還罵得很難聽,說什麼野性難馴,胡虜之輩,粗魯無恥……百姓們氣不過,雙方爭執起來。

    張永德的臉都黑了,太不給自己面子了。

    “我去教訓他們!”

    他邁著大步過去,葉華稍微愣了一下,也跟著過來了,事情並不復雜,原來是煮好了羊肉,每個人發一碗。

    這些歸來的百姓一年到頭,也見不到葷腥,能不搶嗎?

    不過他們還算克制,在船上的時候,已經學會了排隊。

    只是排出來的隊伍讓伙夫們氣不打一處來!

    前面的全都是青壯漢子,老人和孩子都在後面。

    這點羊肉根本不夠分的,不給老人吃,孝道哪去了。不給孩子吃,還要不要未來了?為人做事,總要講一個理兒。別以為你們胳膊粗力氣大,就能為所欲為。

    這是大周的地盤,有王法的地方,不是蠻夷之地,可以隨便胡來!

    弄清楚了爭吵的原因,張永德心里大罵,遠來是客,為了這點破事,就大動干戈,簡直是不知道輕重,太氣人了!

    他就想教訓伙夫,葉華卻突然攔住了,他擺手,讓歸來的百姓先坐下。

    “伙夫說要先給老人和孩子分,你們覺得如何?”

    那些年輕人面面相覷,顯得很不可思議。

    老人沒什麼力氣,小孩子還沒成丁,憑什麼要先給他們?

    青壯可是一家的頂樑柱,柱子倒了,家就廢了,不讓青壯先拿,也太奇怪了!

    葉華深吸口氣,耐心道:“漢家以農耕立國,耕讀傳家,要順應四時之變,經年的老農,經驗豐富,何時會下雨,何時有霜凍,他們都一清二楚。想要順利把糧食收回來,裝進倉庫,就必須尊老敬老,依靠老前輩的智慧……漢家重視傳承,後代是血脈的延續,多少父母,寧可自己餓著,凍著,也要讓孩子吃飽喝足,把最好的都給孩子,這樣才有機會改換門庭,一個家族才能長久傳承,發揚光大。”

    葉華沉吟了一下,“你們再想一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

    那些青壯聽完,臉上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葉華講得道理,他們當然聽得明白,可以前怎麼就沒有想到呢?

    實在是太混蛋了!

    幾個青壯連忙跑過去,給伙夫道歉。

    伙夫也不好意思了,他操著濃重的口音,說自己性子,說話不清楚,胡亂發脾氣,給幾位小兄弟道歉……

    誤會解開了,大家又恢復了其樂融融。

    可接下來,讓人皺眉的事情又發生了。

    這些歸來的百姓,隨便席地而坐,有人把帽子扔在一邊,披頭散發,手舞足蹈,唱著奇怪的曲子,還有人敞開衣襟,露出胸膛和肚皮,四仰八叉躺著,旁若無人。

    相比之下,大周這邊,最放浪形骸的武夫,也不敢如此放肆。見到他們的作為,忍不住皺眉頭,搖頭嘆息。

    而且很多百姓,居然穿衣服是左衽!

    這是胡人的打扮!

    哪裡是漢家兒郎?

    “簡直豈有此理!

    樞密副使薛居正本來是要參加酒宴慶祝的,可是他看到了這一幕,氣得一甩袖子,連參加酒宴的心情都沒有了。

    直接回了軍營,一路上都在咬牙切齒,不停抱怨:“怎麼弄的,居然救了一幫胡人!冠軍侯真是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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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訓導員





    薛居正是來傳旨,加封葉華都部署的。

    他沒有急著回京,而是要留下來看看葉華能不能獨當一面。一段日子下來,薛居正是滿意的。

    首先葉華鐵腕治軍,收拾了天雄軍的那幫廢物,這一舉動至少證明兩點,第一,葉華有本事號令三軍,第二,葉華沒有利用權位,收買人心——嗯,第二點比第一點還重要!

    接下來燕雲烽火遍地,到處有義民舉事,反抗契丹。

    薛居正更加欣慰。

    天朝王師所至,萬民歸心,他們這是吊民伐罪,驅逐胡虜,是替天行道,光明正大……歷來文人都喜歡這個調調兒,薛居正也不能免俗。

    但是當他看到一群披髮左衽的老百姓之時,薛居正害怕了,震怒了!

    在他的眼裡,這些人根本不是漢家百姓,而是和契丹一樣的胡人!

    唐朝就喜歡用胡人為將,結果安史之亂,殷鑑不遠。

    胡化的漢人不是漢人,是胡人!

    他們一樣兇戾乖張,反复暴虐。

    利用他們去對付契丹,搞不好就要被反咬一口,得不償失。

    薛居正想了很多,他主動找到了葉華,薛居正板著臉,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恐怖一些,他聲音深沉道:“侯爺,養虎遺患,不得不防。你看看那些歸正的漢人,還有半點漢家模樣嗎?簡直就是一群蠻夷。留著他們,只會壞事,我看不如……”

    葉華眨了眨眼睛,把手抬起來,在脖子上劃了一下,同時問道: “不如殺了?”

    “沒有,沒有!”

    薛居正連忙擺手,百姓來投靠,不問青紅皂白,就給殺了,薛相公還沒有那麼狠!

    “侯爺,我的意思是將這些人南遷,然後分散居住,沐浴王化,過個幾十年,褪去身上的野性,也就和漢家兒郎一樣了。”薛居正頓了頓,“侯爺放心,此事我會安排,有什麼罵名,我擔著就是。”

    薛相公還算厚道,可葉華卻搖了搖頭。

    薛居正苦口婆心勸道:“侯爺,俗話說慈不掌兵,現在不下決心,等到他們養癰成患,再想處置可就不方便了!”

    葉華還沒點頭,“薛相公,要想收復燕雲十六州,擺在面前的幾百萬漢人,就是繞不開的。南遷?能遷走多少?如果引來百姓的反感,到時候幾百萬人跟著契丹同進退,我們又該如何應對?你想放棄燕雲嗎?”

    薛居正被問住了。

    燕云不能棄,那燕雲之地的漢人就不能不管。

    可問題是這幫人已經和中原漢人差別很大了,生活習俗,語言口音,脾氣秉性,甚至生存方式。都差別明顯。

    像今天的衝突,以後還會不斷發生,早晚有一天,雙方會撕破臉皮,反目成仇。

    薛居正突然覺得面前出現了一座巍峨萬丈的大山。

    原來光復燕雲,不是說說這麼簡單,真正做起來,困難重重,契丹的鐵騎並非最大的敵人。

    如果不能治理好燕雲,天天叛亂,月月用兵,就沒什麼價值了,相反,還會成為巨大的負擔……薛居正想不出辦法,他甚至有心放棄。

    或許把精力放到南方,等掃平了江南諸國,力量強大了,再來一舉光復燕雲,或許會比現在好很多!

    只是時間越久,胡化就越深,可怎麼辦……

    葉華往薛居正身邊湊了湊了,衝著他呲著白牙,笑了笑。

    薛居正本能感到不妙,他嚇得縮了縮脖子。葉華有多難纏,他是清楚的,范質啊,魏仁浦啊,李谷啊,全都在葉華手裡吃過虧。

    薛居正自問沒法和那幾位相比,所以他格外謹慎小心。

    “侯爺,我膽子小,你有話直說就是!”

    “哈哈哈,那就明說了吧,孔夫子是不是教導你們,士不可以不弘毅,對吧?夫子一生,都在想著教化天下,四處遊說,開壇講學,對吧?你們這些徒子徒孫,更應該繼承先師遺志,對吧?”

    葉華一口一個“對吧”,連續質問,弄得薛居正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他勉強擠出個苦瓜似的笑容。

    “侯爺,你有什麼事情,只管吩咐吧,我,我有點怕!”

    葉華也不繞圈子了,“其實很簡單,燕雲的漢人的確沾染了胡人習氣,貿然重用,會留下後患,但是又不能棄之不用。這事情難就難在這裡,可要我說,也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讀書人不能總是坐而論道,要有所行動,才能讓人信服。光靠著一張嘴巴,是不能解決所有問題的,你說是不?”

    葉華笑得很燦爛,可是薛居正分明從他的笑容裡,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這傢伙準又是冒壞水了。

    “薛相公,人能胡化,自然也能漢化,就看用不用心。讀書人,傳道授業解惑,挑選出一批,給歸來的漢人當訓導員。專門講解漢家禮儀,教導他們為人做事,教年輕人讀書識字……我想,只要能堅持下去,他們就會變回漢人的。畢竟我們是強勢文化,要有這個自信,你說對不?”

    薛居正聽懂了,簡直想給自己兩個嘴巴子,沒事講歸正漢人的事情幹什麼?純粹給自己找麻煩?

    上哪去找訓導員?

    谁愿意放棄養尊處優的生活,跑來和一群近似胡虜的傢伙湊在一起,萬一這幫人來了野性,還不把文弱書生給宰了!

    不行,絕對不行!

    “老夫不能害人!”薛相公嚴詞拒絕。

    這一回葉華把臉沉下來了,“薛相公,你們讀書人,不總是自詡學究天人,掌握了聖賢道理,致君堯舜,無所不能。怎麼?連讓人歸化漢家都做不到,還吹什麼牛皮,還怎麼治國平天下?你說啊?”

    “這個……冠軍侯,你也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移風易俗是最難做的事情,老夫實在是…… ”

    葉華怒喝了一聲,“薛相公,一個訓導員,只負責一百個,如果連這麼點人都治理不好,還怎麼治理一個縣,一個州,甚至一個國家?假使,你眼裡的讀書人,都是這麼廢物,乾脆朝廷廢除文官好了,都讓武將來訓練!我就按照驃騎衛練兵的法子,誰不聽話,棍子伺候,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打沒他們的野性?”

    葉華譏誚一笑,“如果到了那時候,你們文人可就沒有半點用處啦!”

    薛居正憋得老臉通紅,啞口無言。

    他算是領教了葉華的難纏。

    一句話,怎麼辦?

    出不出這個訓導員?

    不出又會怎麼樣?

    郭威是馬上皇帝,最重實利。他任用文人,是看重文人治國的才能。

    武夫打天下,文人治江山,自古皆然!

    可葉華說得對,如果文人連宣揚教化都做不到,那就徹底沒用了,皇帝還要你幹什麼?好厲害的冠軍侯,你這是往文官的祖墳上刨,你丫的太狠了!

    薛居正權衡再三,他決定了,要派人,無論如何都要派人,哪怕挨罵,他也不能認慫,文官更不能慫!

    “冠軍侯,你看這個訓導員該怎麼挑選?有沒有標準?”薛居正幾乎咬著後槽牙發問。

    “要年輕,踏實能幹,學問好,能吃苦……就從年輕的學子,還有太學的生員裡面挑。誰能教化更多的百姓,誰的業績最好,就能得到嘉獎,比如可以優先授予官職……薛相公,你意下如何?”

    薛居正點了點頭。

    還不算太糟。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文人想什麼他還不了解,不就是想當官嗎?

    天底下有多少苦讀書而沒有門路的,能當訓導員,大小也是個官兒……或許招人不難。只是誰提這個倡議,肯定要挨罵就是了。

    薛居正糾結了好半天,他先給郭威寫了一封劄子,然後又寫了一封家書給他二弟。

    薛相公最怕老婆,而他的老婆又把兒子當成掌上明珠,捨不得放出來吃苦,都養成了紈絝公子哥了。

    這一次薛居正沒法子了,請二弟把兒子騙出來,送到軍前充當訓導員吧!

    “爹也是沒法子,若是你爹不能率先垂範,只怕一世英名都沒了,你要體諒爹的苦衷啊!”薛相公幾乎含著淚把書信送出去了。

    果不出他的預料,這一份劄子送上去,京城就炸了。

    政事堂的幾位相公湊在一起,直接開罵了。

    什麼餿主意?

    簡直是欺人太甚!

    讓文官去教化歸正百姓,薛居正是怎麼想的?他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有辱斯文,你懂不?

    “這不是薛相公能想出來的,這麼損的點子,一定是葉華那小子的主意,薛居正是個君子,讓葉華那個小人給拿住了!”魏仁浦氣哼哼道:“現在事情不好辦了,你們快想辦法!”

    李谷立刻怪叫道:“魏相公,你一向主意最多,你怎麼不拿主意?”

    魏仁浦翻了翻眼皮,“我兒子今年十三!”

    李谷和范質還沒明白,突然有太監來宣旨,說陛下召見。

    幾個人只能老老實實進宮,給郭威見禮之後,他們發現皇帝陛下眉開眼笑,眼角的魚尾紋都笑開了。

    范質心裡咯噔一聲,真的不妙了……郭威笑道:“薛相公真是人臣之表率,他讓自己的兒子去軍前效力,真是大公無私,一心謀國,朕十分感動,特賜薛卿太子太師銜。”郭威說完,拿大眼皮夾了夾在場的幾位相公,“你們也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可萬萬不能落在人後啊!”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5:42
第264章趙二的從軍行





    小朋友總會有些莫名其妙的愛好,比如郭幸哥就迷上了玩水,他不去池塘,也不去河邊,而是提著一隻銀製的小水壺,對著壺嘴,猛吸一口。

    小腮幫鼓起來,跟倉鼠相仿,然後對著陽光,用力噴出去。

    這是很需要掌握力道的工作,只有噴得開,噴得散碎,才有足夠的水汽,水汽夠了,就會在空中出現一道淡淡的微型彩虹。

    每到這時候,郭幸哥就會拍著巴掌,神氣活現地大笑。

    瞧見沒有,這就是彩虹,雨後才有的彩虹,通過他的小嘴巴出現了。雨是龍王爺下的,彩虹自然也是龍王無聊的傑作。

    父皇是真龍天子,肯定能造出彩虹,而他能造出微型的彩虹,說明他是一條合格的小龍!

    郭幸哥將一壺水噴乾淨了,才扭頭跑回屋子。

    每到這時候,都會有個年輕的女孩子,伸手將郭幸哥抱過來,替他擦乾淨臉上的水,倘若衣服濕了,也會幫著郭幸哥換衣服。

    女孩嫻靜淡雅,端莊出塵,好像女神一般高貴典雅。

    哪怕最頑劣的孩子,在她的面前,也會收斂很多,變成乖寶寶,若是能得到神仙姐姐的一笑,足以美上一整天。

    “殿下快去溫書吧,過些日子,就是學前班的考試,殿下可要考個第一名出來。”

    郭幸哥歪著頭,“第一名有獎勵嗎?”

    “有!”

    女孩笑道: “而且保證殿下喜歡!”

    郭幸哥聽完,呼嘯著跑到書房,急吼吼去看書了。

    這時候葉氏笑呵呵從後面走過來。

    “馮姑娘,讓你費心了。”葉氏一邊走著,一邊嘆道:“我這一把老骨頭,不頂用了,孩子們有多,虧了你來幫襯著,不然老身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馮姑娘體貼地攙扶著老太太,笑道:“老祖菩薩一樣的人,自然有百靈呵護,保佑老祖福壽綿長,身體康健。”

    葉氏笑得很開心,滿意地拍了拍女孩的手。

    “小嘴是真會說話,簡直比蜜糖還甜,老身可是要藉你的吉言了。”

    馮姑娘攙扶著葉氏,在院子裡轉了轉,葉氏到了自家菜地,指了指許多的蔬菜,問道:“馮姑娘,你名門閨秀,想必都不認識吧?”

    女孩笑了,“老人家忘了?我祖父年輕時候,一邊讀書,一邊耕田。到了我們這一代,雖然不用親自耕種,但是斷然不會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

    說著,女孩連著指了幾樣蔬菜,“這是菘菜,這是蘿蔔,真是扁豆,這是倭瓜……”

    老太太笑逐顏開,“好,是個過日子的好孩子,咱們摘點黃花菜,回去炒豆芽。”

    女孩點頭,她提著一隻精巧的籃子,摘了滿滿一籃子,又陪著老太太去廚房,洗菜,炒菜,樣樣精通。

    葉氏簡直不能更滿意了。

    到了吃午飯的時間,老太太叫齊了所有人,她居中而坐,每一頓飯,她都會掃視全場,確認來了多少,老人家總是喜歡越熱鬧越好。

    “怎麼沒見著趙匡義,他還在學堂?不對勁兒啊。不是放假了嗎!”老太太念叨著,最小的葉武站起來,脆生生答道:“大媽媽,趙二哥去軍前效力了。”

    “什麼?”

    葉氏吃驚道:“他才多大,怎麼去軍前?刀劍無眼,萬一傷到他怎麼辦?簡直胡來!”

    符二小姐笑道:“老祖,趙二少爺是去當訓導員,不用打仗的。再說了,趙二少爺可一直憋著勁兒,要跟冠軍侯比試呢!他怎麼肯落後?馮妹妹,你說是吧?”

    符二小姐很溫和的一個人,可面對馮姑娘,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怒氣。

    這個死丫頭,簡直和她爺爺一個德行。

    表面上溫良恭儉讓,可骨子裡比誰都會算計,見縫插針,趁虛而入,從老太太下手,還真是讓人佩服!

    好手段,好本事!

    而且這位馮姑娘還真是魅力無限。

    才來葉府不長時間,好幾個人就盯上了她。

    其中最深沉的莫過於趙匡義,他話不多,永遠冷著臉,可馮姑娘出現在哪裡,他就會離著不遠,一言一行,無不想引起馮姑娘耳朵注意力。

    奈何趙匡義是做白日夢,人家太師府的人,能看上武夫之家嗎?

    做些不切實際的夢,沒什麼好處。

    可趙匡義做了,他不但做了,還覺得去前線。

    他要證明自己不是個小孩子,要建功立業,早晚有一天,要讓馮姑娘對他另眼相看。

    符二小姐不是個嚼舌頭的人,她只是偶然路過葡萄架下面,聽到趙二對著一棵大槐樹,發下了自己的誓言。

    紅顏禍水,如斯恐怖。

    真是可憐了那個小子,年紀那麼小,就要上戰場,真不知道是個什麼結果……符二小姐唉聲嘆氣,新仇舊恨交織,她看馮姑娘,越發生氣了。

    葉家的光景如此,趙匡義北上,卻又是另一番情況。

    他是坐著船,從開封出發,通過永濟渠,直奔前線。

    寬闊的河面,水波蕩漾,碩大的船隻,壓著水面,快速北上……這就是隋煬帝留下來的運河!

    真是雄偉壯麗!

    書本上只告訴你隋煬帝是何等殘暴昏庸,他成了亡國之君,也是咎由自取。

    可真正站在運河前面,就很難生出這樣的念頭,如此雄偉的工程,絕非昏君能做得出來!隋煬帝威武!

    趙匡義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想到楊廣,自然而然,沒有半點的猶豫,真是奇了怪了,這就是觸景生情嗎?

    趙二用力甩頭,把腦袋裡的念頭清理得一干二淨。

    他享受了船上的午餐,巧了,是乾黃花菜炒豆芽,配上乾菜包子,趙匡義只吃了一點,便放下了筷子。

    干菜豆芽!

    就沒有一點新花樣?

    都好幾天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趙匡義只能靠數包子打發時間,終於,船隊在滄州停泊,下來之後,給他們每人發了一頭驢,騎上之後,有人帶著他們去前線。

    趙匡義覺得自己大小也算是人物,他哥是軍中大將,老爹是禁軍都虞侯,就憑這身份,誰敢不把他當回事?

    所以他理直氣壯,想要討一匹戰馬。

    結果卻碰了釘子。

    你想要戰馬,省省吧,有驢就不錯了!

    告訴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高了,朝廷四位相公的孩子都來了,他們也都騎著驢呢!

    趙匡義終於無話可說,原本陰沉的臉,變得更加陰翳,他騎著驢子,終於達到了目的地。他要負責一百名漢民的教化問題。

    趙匡義本想著,他有些時間摸索適應,但是他剛到,就遇到了一件事情,非常非常棘手的事情。

    原來歸化漢民當中的一個青壯,和當地一個姑娘攪在了一起,村民憤而告狀,說壞了姑娘的清白,要朝廷給個交代,不然就沒完沒了。

    有人來抓幹壞事的青年,要立刻按照軍法從事,直接砍腦袋!

    任憑那個青年如何喊冤,都沒有半點用處。

    趙匡義沉吟了半晌,突然走了出來,他來到了法場中間,陰沉著臉道:“我要看卷宗,若是沒有詳實證據,休想殺人!”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5:42
第265章護犢子





    趙匡義很喜歡讀書,尤其喜歡讀有關律令的書,首相范質一直在修攥大周刑律統類。趙匡義雖然出身將門,但是因為學堂的緣故,他能讀到最新的內容。而且他還廣泛涉獵前代的律令,小小年紀,已經是個律法專家。

    他的身體素質不及大哥,走武將的路子成就不會太高。

    尤其是被葉忠幾個打敗之後,更是熄了當武將的心思。

    武將再厲害,也有天敵,像李廣那樣的名將又怎麼樣?不還是害怕刀筆吏的折辱,羞愧自殺了。

    所以啊,趙匡義決定,要成為武將害怕的人,刀筆吏還不算什麼,最好是酷吏,那才威風呢!

    不得不說,趙二的志向真是夠奇葩的,他鑽研律令,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大顯身手。

    這是他心裡最深沉的想法,什麼人都沒有說過。

    今天恰巧碰到了這一幕,他覺得有必要提前出手。

    既然是訓導員,就要得到百姓的認可,不敢替他們說話,如何能得到尊重!

    “請把捲宗拿來!”

    趙匡義嚴肅道。

    負責監斬的士兵很瞧不起這個小蘿蔔頭。

    “臭小子,你算什麼東西,也敢來插一腳,還是趕快回家找你娘去吧!”

    “混賬!”

    趙匡義怒目圓睜,“我是訓導員,按照朝廷規矩,擁有九品冠帶,你不過是個區區十將,也敢如何和朝廷命官說話,簡直目無尊上!豈有此理!”

    士兵更加不屑一顧了,他扣了扣耳朵,將一大塊耳屎朝著趙匡義彈去,還充滿了挑釁道:“這裡是軍營,不是你的衙門,滾一邊去!”

    “放肆!”

    趙匡義氣得小臉煞白,怒斥道:“放肆,殺胡隊並非朝廷禁軍,也不是廂軍,更不是一般的民夫,容不得你濫用軍法!我身為訓導員,就是他們眼下的父母官,不給我看卷宗,不讓我知道案情,想隨便殺人,製造冤獄,我能砍了你的腦袋!”

    趙匡義的堅持,讓原本已經認命的百姓生出了希望,上百人一起跪倒,大呼冤枉,請求刀下留人。

    面對此情此景,那幾個士兵也不敢殺人了。

    為首的十將狠狠啐了一口,“老子不是怕了你們!現在誰也不准動,我這就去拿卷宗來。”

    他拿來的不是卷宗,而是請來了一位大人物,不是別人,正是郭崇。

    這位剛剛被葉華明昇暗降,弄到天雄軍當節度使,一肚子怨氣,正想怎麼給葉華找麻煩。恰巧他的手下上報,說是有百姓狀告,殺胡隊的人對一村婦行無禮之事,百姓怒不可遏,請求朝廷為民做主,處死無恥惡賊。

    郭崇見有機可乘,豈能不藉機大做文章。郭崇私下里打聽,發現歸化百姓犯的案子還真不少!

    有搶掠,有偷竊,有打架,也有強掠女人,行無禮之事。

    這麼多案子,民怨沸騰,足以證明葉華那小子瞎了眼睛,錯用匪人,他還有什麼臉繼續統軍?

    郭崇決定要為民請命,當一回青天大老爺,雖然以前他對手下行凶格外寬容,這一次卻不同,他要演一回鐵面無私!

    讓人們見識一下他的魄力!

    “什麼,居然有人敢阻撓行刑,狗膽包天!”

    郭崇怒氣沖衝,直接來到了法場,見到了趙匡義。

    小東西不大,最多十幾歲,胎毛還沒退乾淨,居然敢衝大瓣蒜,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小子,你是什麼人,也敢在這撒野?”

    軍中怎麼都是目中無人之輩?趙匡義怒火升騰,哼了一聲,“我是朝廷新派來的訓導員,我叫趙匡義。”

    “挺耳熟的!”

    郭崇微微愣了一下,“趙匡胤是你什麼人?”

    “那是家兄!”

    “哦!”

    郭崇仔細看了看,趙家兩兄弟還真是不像,趙大五大三粗的,這個小子卻白白淨淨,五官俊秀,但不管怎麼說,既然是趙家的人,就沒必要黑口黑臉。

    郭崇想了想,突然大笑,“我和你爹可是老朋友,當初你小時候我還抱過呢!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都成大小伙子了,好,真是好樣的!”

    郭崇說著,也不管趙匡義高不高興,直接抓起他的胳膊,走到了一旁的柳樹下。郭崇把臉一沉,“世侄,你好糊塗,替那些蠻人出頭乾什麼?伯父殺了他們是正軍法,是為民除害,你不要管了!回頭伯父給你安排酒宴,接風洗塵。”

    郭崇把趙匡義當成小孩子,以為靠著幾句大話,就能嚇住趙匡義,哪知道他同樣沉下來。

    “郭將軍!”

    他的聲音拔高,怒道:“我看你不是為民除害,而是草菅人命!”

    “什麼?”郭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吃驚地盯著趙匡義,“小子,你爹也不敢跟我這麼說話!”

    趙匡義依舊挺著脖子,堅持道:“國有國法,歸正百姓,和本地人之間的衝突,應該是地方衙門負責,郭將軍越俎代庖,未免過分了吧?”

    郭崇氣得笑了。

    小兔崽子,你算什麼東西?

    我看在你爹和你哥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你還敢跟我頂嘴,真是好大的狗膽!

    “小子,你知道不,換成別人,跟老夫這麼說話,早就身首異處了!”

    郭崇猛地揮手,“來人,把他看管起來,其餘的人,立刻行刑!”

    趙匡義見有人抓他,小臉都猙獰起來,他猛地從人群之間躥過去,快步跑到了法場,他從懷裡掏出訓導員的銅印,捧在胸前。

    “我身為朝廷命官,負責教化百姓,竟有人草菅人命,不顧百姓死活。我不能替百姓伸冤,唯有一同赴死,才能不辱使命!”

    說著,趙匡義把眼睛一閉,揚起脖子,一副引頸就戮的姿勢。

    他這下子可感動了無數百姓,他們痛哭流涕。

    被按在行刑台上的,更是用力觸木樁,撞得額頭臉上都是血,“大人天恩,小的感激不盡,小的爛命一條,不值得大人如此維護,小的該死啊!”

    郭崇橫眉立目,衝著手下叫道:“還愣著幹什麼,把人拖走!”

    正在他下令之際,突然有一陣馬蹄聲,幾個驃騎衛簇擁著葉華,趕到了現場。

    “籲!”

    葉華從馬背上跳下來,幾步到了郭崇的面前,他把趙匡義擋在了背後。

    “郭老將軍,前兩天你還告病,沒想到康復這麼快!”

    郭崇皮笑肉不笑,“托侯爺的福,老夫身體硬朗得很!”

    “既然老將軍身體硬朗,還請立刻去軍營,督促天雄軍的士兵,搬運糧草軍械。根據剛剛的軍報,契丹重兵即將南下,一場血戰在所難免。大軍未動糧草先行,老將軍不會不清楚這個道理吧! ”

    “你!”

    郭崇把眼睛瞪圓了,葉華你小子簡直欺人太甚!

    “冠軍侯,有歹**害良家大姑娘,敗壞軍中名聲,老夫除掉敗類,有什麼不對?”

    葉華哼了一聲,“軍中各司其職,還請老將軍能守軍規!”

    “你,你!”

    郭崇氣得說不出話來,“好啊,葉華,你一心包庇蠻子,視大周百姓如草芥,老夫一定要上書彈劾,你等著!”

    郭崇甩下一句狠話,轉身離去。

    真是夠威風!

    憑幾句話就把郭崇嚇跑了,人比人,氣死人!

    “多謝侯爺救命之恩,屬下參見侯爺!”趙匡義聲音激動,給葉華行禮。

    葉華邁步到了他身邊,停了下來,嘆口氣,“我不是來救你的,這個案子確實有冤屈,驃騎衛的弟兄也差點中招上當!”頓了頓,又說道:“你要是有興趣,也來聽聽。”

    “遵命!”

    趙匡義老老實實答應,乖乖跟在葉華的後面。

    可他來迴轉動的一雙眼睛,卻出賣了心中的得意……到底是鄰居,又是學堂裡半個師父,侯爺還是護犢子的,只是嘴上更不願意承認,這叫什麼?叫傲嬌!對了,就叫傲嬌!
mk2258 發表於 2018-8-1 15:42
第266章葉華和趙二的誤會





    趙匡義乖乖站在葉華的身後,看著這個案子要怎麼辦,他很相信自己的直覺,見到那個殺胡隊成員的第一眼,就覺得不像是壞人。

    可凡事不能光憑著感覺,還要講究證據。

    葉華一道命令,讓人押解過來一個女子,這時候那個殺胡隊的成員也被放開,但依舊帶著鎖鏈,站在葉華的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嗎?”

    “我,我叫黨進!”這個人翁聲道:“他們說我玷污了一個女人,可我真的沒有,是那個女人自願的,我,我是被冤枉的。”

    葉華繃著臉道:“你說人家是自願的,說出去,有人信嗎?”

    黨進無奈撓了撓頭,的確沒人信,可實情的確如此。他垂著腦袋,喪氣無比。

    葉華看著這個傢伙,無話可說,只能指了指旁邊的那個女人,說道:“你認認吧,是不是她?”

    黨進扭過頭去,看了幾眼,立刻咬牙切齒道: “沒錯,就是這個賤婢!她先是拿話騙我,後來又誣告,我,我要殺了她!”

    黨進邁著大步,撲上去要動手,兩旁的驃騎衛把他給死死按住。

    侯爺面前,豈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葉華轉向了那個女子,這是個乍看很普通,但仔細看,又充滿了吸引力的女人。她身量豐腴,該胖的地方胖,該瘦的地方瘦,加上一雙靈動的眸子,水汪汪的,多看幾眼,簡直要陷進去一般。

    黨進那種莽漢子,被她給勾引了,倒也情有可原。

    “把你的經過全都說出來,敢隱瞞一個字,立刻大刑伺候!”

    女子身體巨震,她偷偷抬頭,發現四周都是衣甲鮮明的士兵,拿著各式武器,好似天兵天將下凡。

    一個小門小戶的女人,能有多少膽量。

    她一邊抽泣,一邊將案子交代了……原來她住在萬家集,是萬家的兒媳,她的丈夫前些年染病,家裡無錢治病,生活越發困頓,她的公公就逼著她出來接客賺錢,有時候也設局害人。

    說穿了,就是個仙人跳!

    黨進這才聽明白,他氣得咬牙切齒,臉都青了。

    當時他是奉命去給另一支殺胡隊送消息,回來的路上,借宿在萬家集。有個老頭哭哭啼啼,說他的女兒命不好,嫁給了一個傻子當媳婦,三年多了,女兒沒有懷孕,婆婆天天打罵,說的話可難聽了。

    女兒都不想活著了。

    跟一個傻子,怎麼可能懷孩子。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如果女兒再不懷孕,就會被休了,他的親家很有勢力,遠近沒人敢惹,一旦被他們休了,女兒就沒法改嫁,這輩子算是完了……老頭說了很多,滿腹的苦水,最後說見黨進身材雄偉,是個好漢子,假若他能幫忙,等於救了他女兒一命,也救了他們一家人!

    黨進是個正當壯年的漢子,以前家裡窮,娶不起媳婦,見有人把女人往懷裡塞,哪能拒絕。

    他稀里糊塗就答應了,樂顛顛把人睡了,可等到第二天,他就傻眼了。

    老頭帶著一幫人,凶神惡煞一般,將他揪了起來。

    說黨進對他的兒媳無禮,比畜生還不如。

    一群人就把他捆起來,扭送去了官府。

    黨進都糊塗了,怎麼昨天是女兒,今天就成了兒媳,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感覺自己很冤枉,簡直冤出天了!

    可惜,沒人給他伸冤。

    所幸他因為有殺胡隊成員的身份,才被扭送到軍營,沒有在衙門裡直接處置。可是到了軍營,一樣沒有逃得了。

    直接被押出來,準備砍頭。

    多虧了趙匡義出現,接著葉華又來了,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去,把另一個犯人押過來。”

    很快有驃騎衛提著一個小老頭上來,此人身材短小,鬍子稀疏,完美詮釋了一個詞——獐頭鼠目!

    葉華厲聲道:“她已經都說了,你還有什麼話講?”

    這個老傢伙來的時候聽說他被侯爺盯上了,簡直如遭雷擊,整個人都懵了。

    他跪在葉華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

    指著那個女人,切齒痛罵。

    她的確是他的兒媳,只可惜這個女人之前已經嫁了兩次,兩個男人都死了,嫁給他兒子,活蹦亂跳的人,沒多久也病了。

    老傢伙對兒媳是又氣又恨,覺得她是個掃把星,可又捨不得休了,所以乾脆利用兒媳賺錢,設下仙人跳害人。

    黨進像個外鄉的漢子,又帶著一個大包袱,老傢伙覺得他是個肥羊,就給他設了套。果然撈了一把肥的,從黨進的包袱裡弄到了足足10貫錢!

    他高興得都瘋了,等到黨進被抓走,又有兩個精壯的漢子路過,他故技重施,還想敲一筆。

    結果這次打錯了算盤,因為這兩個人正是唐牛和他的隨從,他們是從一隻虎那裡回來。把主意打到了驃騎衛的頭上,還有好下場嗎?

    唐牛當即亮出了身份,把老頭和兒媳抓了起來。

    經過拷問,聽說他們剛剛害了一個人,唐牛追問之下,聽說還是殺胡隊的,他感覺到事情重大,這才向葉華送信,也就有了後面的事情。

    等到事情釐清楚,別說黨進目瞪口呆,就連趙匡義都覺得有種三觀崩潰的感覺……這世上怎麼能有如此無恥之徒!

    難為他們怎麼湊成了一家子,真是魚配魚,蝦配蝦,極品配奇葩!

    情況問明白,錄上了口供,葉華直接讓人去把兩個人渣給砍了。

    這對葉華來說,只是小事一樁,他更在乎趙匡義,這傢伙剛來就敢折騰,真是有些膽大包天!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什麼心思!想刷聲望是不是?想要出頭成名,是不是?覺得自己抓住一點理由,就能抗上,成功了,你名聲大噪,失敗了,也是雖敗猶榮!反正有人護著你,怎麼也吃虧不了,是不是?”

    葉華連續的質問,讓趙匡義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他想否認,可在葉華犀利的目光之下,卻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似乎葉華說的也不錯。如果沒有深厚的背景,他也不敢隨便出頭。

    只不過趙匡義更想著快速在歸正百姓中間建立起威望,好能當好訓導員,盡快乾出業績,顯示他的不凡之處。

    這點小心思不算光明正大,他沒法說出來,只能悶著頭,默默不語。

    葉華卻不想放過他,“你可知道,我最討厭就是文官的那一套無賴作風!抱著祖宗法度,聖賢道理,朝廷規矩,便能撒潑打滾,無所顧忌,眼中全然沒有大局,只有私心作祟!你和你兄長不一樣,你想學文,走文官的路子,但是你要走正路,要當循吏,當能臣,不是去當清流,到處賣弄自己。”

    “你要是成了靠著一張嘴的無恥小人,只會給你們老趙家丟人,告訴你,就算是本爵,也不會放過你的!你給我記住了,我碾死你就跟臭蟲一樣!別逼著我對你不客氣!”

    葉華早就想敲打趙匡義,這次他主動送上門,哪還能放得過他。

    “規規矩矩做人,老老實實做事!別耍小聰明,抖小機靈!更別想著投機取巧,走什麼終南捷徑……你的背後,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你做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別人的耳目,別給自己惹禍,也別給你哥惹禍!我不想為了你,和你哥翻臉!知道嗎?”

    葉華的重話簡直像大砍刀,把趙二脆弱的小心靈給砍得七零八落,傷痕遍布。到底是個十幾歲的少年,第一次出來做事情,就挨了一頓臭罵,他委屈巴巴,眼淚不停打轉兒。

    可仔細想想,似乎葉華說的也有道理,侯爺嘴上罵自己,但他不還是替自己擦屁股嗎!他怎麼沒在郭崇的面前罵自己?

    趙匡義突然雙膝跪地,“師父教誨,弟子沒齒難忘,倘若弟子日後能有成就,全賴師父點撥!”說完,他重重磕頭,這下子反而然葉華手足無措了……真想說,你丫的誤會了,我可沒心思點撥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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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毒士





    “我可沒教過你什麼東西。這聲師父當不起!”葉華聲音森森,十分冷淡。

    可趙匡義認定了他是傲嬌,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葉華在家裡對年輕一輩,都是很好的,六個小乞兒被當成了親兄弟,其餘各家的孩子也都照顧有加,連符家姑娘進京,都在葉府住著。葉家好客之名,人所共知,葉華和大哥趙匡胤又是好朋友,斷然沒有對自己疾言厲色的道理。

    但他為什麼這麼做?

    趙匡義找到了一個答案,那就是愛之深責之切!

    當成了自己人,才能推心置腹,說一些重話,也不在乎。換句話說,這是對自己的考驗,可萬萬不能不識趣。

    趙匡義想到這裡,深深一躬,虔誠道:“身教勝過言傳,弟子在學堂讀的是葉氏之學,今日目睹師父處事之法,更是大開眼界,心悅誠服。弟子願意追隨師父左右,早晚聆聽訓示,誠如是,弟子感激不盡!”

    葉華差點笑出來,你丫的是腦子不好用了,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還要往跟前湊活,不怕掉腦袋啊!

    “我身邊的人不少,不差你一個!”

    趙匡義微微愣了一下,沒有失望,而是越發恭順,“弟子不能入師父的法眼,是弟子之過,弟子會努力鑽研葉氏學問,好好做事,爭取早日歸附師父門下!”

    說完,他又一拜再拜,倒退三步,轉身離開,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不敬。

    坦白講,換成任何其他人,葉華都不會當回事,可趙二的情況不同啊!這小子就是個壞種,還是用毒高手。

    對內是心狠手辣,無所不用其極,連親哥都不放過。對外呢,又連戰連敗,喪師失地,頂無能的一個傢伙。

    加之他抬高文官地位,把窮酸文人捧上天,而武夫則是被踩到地下……坦白講,趙大當皇帝的十幾年,還算是一個有為的開國之君。

    大宋的窩囊和憋屈,甚至滅國,罪責大半是在趙匡義身上,就是這個趙二沒出息,才敗壞了自從郭威以來,幾代人建立起來的大好局面。

    要不是看趙匡胤的面子,加上趙二年紀又小,葉華真想廢了他。

    丫的是真不知道,還是裝蒜,居然主動湊上來?

    葉華咬了咬牙!

    既然你不怕,老子就更不怕了,我正好仔細觀察一下,看看趙二到底是什麼東西,如果他能改變,一切好說,如果不成器,就是順理成章廢了他。

    老子統帥千軍萬馬,為了一個小東西操心費力,未免太無聊了!

    葉華打定了主意。

    “你給我站住!”

    趙匡義已經走出去十幾步,突然聽到這話,高興的心差點跳出來。

    沒錯,猜的沒錯!

    葉華果然是太傲嬌了,口是心非,還是想提攜我,多半是擔心我不知道好歹,肆意妄為,所以先敲打我一下。

    師父啊,你也太小瞧我了!

    趙匡義強忍著激動,只是點頭,然後就自覺站在了葉華身後,喜形於色,眼角嘴角,都是笑。

    葉華微微掃了他一眼,趙匡義連忙點頭看自己的腳尖兒。

    什麼叫不知死的的鬼,這就是!

    葉華懶得廢話了,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呢!

    趕快回歸帥帳,趙匡義亦步亦趨跟著,葉華沒給他安排官職,只是扔給了一些軍情消息,讓他幫忙處理公文。

    趙二手腳麻利,他把公文按照內外上下之別,分門別類,再按照時間排序,很快就弄得井井有條,一目了然。

    顯然,這點工作對他來說,小菜一碟。

    葉華看了看他,什麼也沒說,拿起了幾份,就去閱讀了。

    剛讀到一半,趙二提著茶壺過來,給葉華倒了一杯茶水,放在桌邊,然後就退了下去。葉華盯著茶杯,忍不住搖頭。

    趙二倒的茶,誰知道裡面有沒有料啊?

    葉華抓起茶杯,喝了兩口。

    他當然清楚,趙二還沒本事害自己。

    但是毒蛇再小,也是有危險的,這往後的日子可是有趣了……葉華快速瀏覽消息,現在大周和契丹之間,局勢非常微妙而復雜。

    首先張永德攻擊了蕭思溫,殺了一千多人,按理說,雙方就已經撕破臉皮,該動手了。

    可奇怪的是契丹方面,遲遲沒有切斷榷場貿易,雙方還在做著交易。大周這邊也沒有真正動手,雙方似乎都在等待一個時機。

    趙二過來給葉華續水,剛要退出去,葉華隨口道:“你怎麼看契丹的局勢?”

    趙二心咯噔一下!

    終於問到自己了!

    他忍不住竊喜,卻不敢長篇大論,生怕惹葉華不快,只能說道:“松鼠入冬,尚且要存一些橡子鬆子,契丹人沒有切斷榷場,應該是在囤貨,等到他們覺得囤積足夠了,大戰就來了。”

    葉華微微吃驚,小小趙二的判斷居然和自己完全一致,真有些見識!

    “契丹人是猛虎,是惡狼,不是人畜無害的松鼠,不要隨便比喻,你下去吧!”把趙二打發走,葉華背著手,他何嘗不是在做最後準備。

    歸附的漢人要徹底收服,還要管理妥當,他們才能成為戰爭的助力。

    禁軍要理順,一些不聽話的老將也剔除。

    要調整到最好的狀態,迎接這場大戰的到來!

    葉華正在盤算著,突然又有密報送來。

    莫州刺史劉楚信和瀛州刺史高彥暉承受不住壓力,決定投降大周,他們送來了消息,想請周兵過去,然後打開城門,裡應外合,一舉殲滅契丹的殘餘勢力。

    兩個人很露骨地表示,早就想歸附上國,他們的一顆心全是向著大周的,以前沒有辦法,現在機會到了,他們要順天應人,反戈一擊……

    葉華看了又看,他不懷疑這倆人投降的決心,事實上張永德的船隊封鎖了白溝河,契丹人馬過不來。

    兩州已經成了大周嘴邊的肉,隨時可以下口,而且在原本的歷史上,柴榮北伐,這兩州也是痛痛快快投降的,他們根本沒法打。

    只是他們投降了,就接納過來,是不是太便宜這幫反复無常的畜生了?

    葉華一時沒有更好的辦法,他決定去找眾將商議,突然看到了在外面忙活的趙二,葉華突然心思一動。

    看看這小子究竟能冒出什麼壞水來!

    “你現在就是錄事參軍。”葉華給了趙二一個暫時的官職,“針對瀛洲和莫州歸順,你有什麼建議。”

    趙二咽了口吐沫,剛剛葉華問了契丹的動向,趙二就在心裡默默琢磨著,還有什麼問題,他該怎麼應付。

    此刻的他是胸有成竹。

    “瀛莫二州投降不是假的,但是這麼多年,有多少人心向大周,又有多少人懷念契丹,誰也說不好。貿然接手,要小心反撲。”

    “嗯,說下去。”

    “是!”趙二道:“卑職以為,可以假意約定時間,讓城里人舉事,而大周的接應人馬不要動,只是靜觀其變就可以了。”

    葉華吸了口氣,“你是說讓城裡的人自相殘殺,來一個狗咬狗?”

    “沒錯,我們甚至可以提前派人進城,把兩位刺史投降的消息散佈出去,這樣他們就一定會亂起來的!”趙二眉飛色舞,說著他的高見。

    葉華在心裡暗暗感嘆,果然是趙二,出的主意都這麼狠辣!

    不過也好,這叫以毒攻毒。

    葉華突然發現,趙二也不是沒有優點,只是……先不說了,還是收復二州比較要緊。

    葉華讓人立刻草擬密信,告訴兩位刺史,他們的義舉朝廷都知道,援兵馬上就到,三天之後,就是歸順大周之時。

    把信送出去,又安排人散佈消息。

    一切都做好之後,葉華挑選兩萬士兵,讓韓通和楊業分別為先鋒,在五天之後,他們才出現在兩州城外。

    過去的兩天裡,城中戰亂不斷,火光沖天。

    先是兩位刺史打出大周的旗號,可援兵未至,那些害怕大周,又忠於契丹的殘餘勢力立刻反撲,殺得一個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等葉華來到的時候,已經沒人阻擋他們進城了。

    滿城之中,屍體枕籍,橫七豎八,火還在燒著,血腥氣和焦胡味,令人作嘔。趙二緊跟著葉華,他的臉色也不好看,但卻努力繃著。

    “生靈塗炭,吾輩之罪!”葉華輕嘆了一句。

    趙匡義卻道:“不破不立,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有人屈膝契丹20年,享受了榮華富貴,就應該料到會有今天,誰也救不了他們!”

    葉華笑了,“你倒是一副鐵心腸!”

    趙匡義梗著脖子道:“慈不掌兵!”

    葉華點頭,“那好,現在有個人,你要處置。”

    說著,手下人將瀛洲刺史高彥暉架了過來。

    他肚子上挨了一支箭,情況還挺嚴重的,到了葉華面前,直接撲倒。

    “罪人拜見侯爺,請侯爺准許罪人辭官還鄉,頤養天年,求侯爺開恩啊!”當大周援兵沒有如期到來的時候,他已經預料到了這一步。

    葉華沒有回答,這時候趙二突然縱馬躥出,把高彥暉撞倒,大青馬的蹄子正好踏在他的肚子上,頓時腸肚迸濺,淒慘無比。

    趙二圈回馬,奮力一刀,砍下高彥暉的人頭。

    他提著腦袋,送到葉華面前,總算是完成了任務……一扭頭,趙匡義跑到了街邊的一處廢墟,哇哇大吐,小臉慘白慘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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