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血光之災
暗影豹頭顱一甩,狠狠扯下雄豹肩背上一大塊皮肉,和著滾滾落下的淚珠嚥下。
一口,一口,又一口,暗影豹動作飛快,甚至都來不及咀嚼,將雄豹連皮帶肉,連著骨頭一塊吞下肚裡,最後將地上殘留的血漬一併舔了個乾乾淨淨。
斷裂的骨頭很是鋒利,刺穿了暗影豹口腔裡柔軟的嫩肉,劃開了它脆弱的食道,鮮血淋漓。
慕煙華別過頭去,牙齒碰撞骨頭的脆響,暗影豹不住吞嚥的聲響,仍是不停傳入耳內。
韓烈靜靜站在慕煙華身側,同樣未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暗影豹默默回轉,大腦袋蹭了蹭慕煙華,喉嚨裡發出幾聲輕微的「呼嚕」聲。
慕煙華右掌搭在暗影豹後頸處,轉頭向它望去,卻見它神情已是恢復平和,那雙綠瑩瑩的大眼異常明亮,像是兩汪明澈見底的碧綠湖水。
「涅影,日後你便喚作涅影。」
暗影豹低吼了一聲,順服地輕垂下頭。
將寒陰果樹丟到韓烈懷裡,慕煙華拉開芥子袋,從玉瓶裡取出一枚回春丹,置於掌心遞到涅影嘴邊。
鼻子湊近嗅了嗅,涅影伸出舌頭一卷,將丹藥掃入口中,囫圇吞下。
韓烈一舉手中寒陰果樹,出聲道:「處理了這個,我們就離開?」
慕煙華點了點頭:「此地血氣衝天,要不是本屬涅影它們的領地,早有妖獸過來探看——涅影,帶我去瞧瞧你的居所。」
涅影蹭了蹭慕煙華還未收回的手掌,轉過身子在前面帶路。
慕煙華、韓烈兩人邁步跟上。
涅影的居所就在那瀑布後面,是山壁上一個天然的石洞。洞中鋪著柔軟的乾草,顯得極為乾淨舒適。洞口掛著瀑布,裡面卻意外的乾燥,沒有感覺到太多的水氣。
那株寒陰果樹,便是生在洞口的角落裡。
戴長意讓人挖走寒陰果樹時,顯然沒做任何掩飾,泥土被粗暴地翻起,留下了一個狼藉的坑洞。
這倒是為韓烈減了不少麻煩。
寒陰果樹放回原地,拿著泥土重新填上,三兩下就順利完成動作。之後慕煙華、韓烈未再停留,徑直離了石洞,兩人一豹繼續趕路。
慕煙華一行離去不久,濃烈的血腥味果然引來了一波又一波妖獸。戴長意等人的屍身,早先周家人那些散落的屍身,被不知多少妖獸爭搶著,很快再尋不到痕跡。
妖獸之間的等級制度很是嚴苛,未曾深入十萬大山,先天境第七重天的涅影在週邊已可算是一霸,只需氣息稍稍洩露些許,便可震懾低等級的妖獸。
慕煙華、韓烈兩人一路上清淨了許多。
此行是為趕往浮空山,畢竟不是專門磨練戰鬥經驗、提升實力,趕路進度快了亦是好事。
初時慕煙華以為,這韓烈定然不會太過安分,總要尋機會向她挑戰一二,不想他倒是極為老實,半點沒有這方面的跡象。
一個月後,兩人終於走出十萬大山,抵達了沿山城。
沿山城是一座小城,還沒有黃沙城大,因著臨近十萬大山得名,常住之人不算太多,大部分都是往來的修士,城內非常熱鬧。
正是午後時分,慕煙華與韓烈兩人一前一後,帶著體型縮小至一尺長短的涅影邁進了沿山城。
「終於出來了啊!」韓烈伸了個懶腰,指著前方一座兩層酒樓,「這地方我熟,走,我請你喝酒。這春滿樓的掌櫃還藏著幾罈子桃花釀,今日非要他拿出來不可!」
站在外面,已是能聞到淡淡的酒香。
慕煙華不由得來了幾分興致:「你確定要請我喝酒?」
「這是當然!」韓烈深深吸了口氣,嘴巴砸吧了一下,「春滿樓的桃花釀可是一絕,來沿山城不去喝上一杯,錯過了肯定要後悔!」
慕煙華率先上前一步:「那還等什麼?」
這世上最多的永遠是底層修士,甚至修為到了完全辟穀的境界,依然會有口腹之慾存在,美酒佳餚在任何地方,都不愁沒有市場。
韓烈應了一聲,幾步越過慕煙華,在前面引路。
隨著韓烈進了春滿樓,那酒香果然愈發明顯,濃而不鬱。大堂裡已是坐滿了人,三三兩兩或高談闊論,或低聲淺語,果然生意極好。
「掌櫃的,你們東家呢?」韓烈伸手敲了敲櫃檯,「快去通報你們東家,就說老朋友來訪,讓他準備好美酒。」
那掌櫃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人,生得細眉細眼,極為富態,從帳冊中抬起頭來,圓乎乎的臉上堆起笑容:「喲!這不是韓小哥麼?今兒什麼風將你吹了來?快快請進!我們東家在後院,我這就讓人去通知。」
自櫃檯後轉出來,親自為慕煙華、韓烈二人領路,緊接著叫過一個夥計,讓他去後院請東家。
韓烈疑惑地打量了掌櫃一眼:「掌櫃的,你認識我?」
那掌櫃也不生氣,和和氣氣地答道:「韓小哥定然是不記得了,上一回你與東家拼酒,一氣兒拼了三天三夜,還是我領你回的房。」
「原來如此。」韓烈訕然一笑,對著掌櫃道了一聲謝,「敢問掌櫃的貴姓?」
「不敢,免貴姓謝。」
「謝掌櫃。」韓烈隨意拱了拱手,「我這剛從十萬大山出來,真的兩眼一抹黑,不知最近可有什麼新鮮事發生?」
「新鮮事?除了各大頂級宗派廣招弟子,便是神水宮親自出手,將百花谷滅門一事。」
說話間,慕煙華一行已是上了樓,謝掌櫃推開一扇雕花木門,請慕煙華、韓烈入內。
「要說這百花谷也是活該,壞事做盡報應不爽,此次不知怎麼得罪了神水宮,上上下下被屠了個遍,據說半個人都不曾放跑!神水宮還發下了懸賞,專門對付那些恰好不在谷內,得以逃過一劫的漏網之魚。」
「任何人只要拿著百花谷弟子人頭,便可往神水宮各處據點領取獎賞。一個最低等的百花谷雜役弟子,出價一百枚下品靈石——頂級宗派就是財大氣粗,我要是有那修為,還做什麼掌櫃?」
「謝掌櫃是嫌我這裡地兒太小,給的報酬太少麼?」
慵懶的男聲徐徐響起,一人一襲暗金袍子,緩緩地踱了進來。二十出頭年紀,身形修長,眉目疏朗,微薄的雙唇噙著淺淡的微笑,好似萬事皆不在心上。
「東家,您來了。」謝掌櫃躬身行了一禮,作勢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連聲道,「瞧我這張嘴——玩笑!十足十的玩笑!東家仁厚,我哪裡還有不滿足的?」
「裴疏月!你可來得晚了!」韓烈一步跨前,一拳直擊來人胸膛,「罰你將那幾壇桃花釀挖出來,與我痛飲三百杯!」
裴疏月輕輕往旁邊一讓,避過了韓烈的拳頭,連連搖頭道:「你這小子一來,我就知道準沒好事!也罷,老謝,你去後院那株老桃樹下,將埋在底下的桃花釀取兩罈子來,再上幾盤子時鮮蔬果。今早不是收了一籃子密果麼?一道擺上來。」
謝掌櫃應了一聲,轉身出去,順道合上了門。
韓烈頓時眉開眼笑:「這還差不多,你總算大方了一回。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人。」指著慕煙華,「慕煙華,一見如故,一路結伴而來。」
「煙華,這位就是春滿樓的主人,裴疏月。」
裴疏月轉向慕煙華,一見之下眸中一亮:「慕姑娘眉目清奇,風華內斂,福澤深厚日後必成大器!」
慕煙華不在意地一笑。
重生一回,還有機會彌補上輩子的遺憾,可不就是福澤深厚?這世上怕是再無第二人,能夠與她相提並論。
「裴公子抬舉了。」
「可惜啊可惜,嘖嘖!」裴疏月摸著下巴,語中帶著遺憾,「慕姑娘福澤深厚,這劫難同樣深重,一不小心就要身死道消——我瞧你眉間隱有陰雲縈繞,怕是近期便有血光之災。看在你是韓烈這小子帶來的份上,算是白提醒你一回。」
「裴疏月!你這是什麼意思!」韓烈氣得滿臉通紅,眸底燃起熊熊火花,「你裝神棍還裝上癮了?整日裡神神叨叨,上一回還說我三十九歲有一死劫!我呸!天機倘若那麼好看破,你這隨意洩露天機之人,早早要遭天譴!」
裴疏月聳了聳肩,似笑非笑看著慕煙華:「這東西信則有,我就那麼一說。」
「血光之災?」慕煙華淡淡一笑,「修行在世,哪個不是踏著屍山血海,爭奪那一線天機?」
「煙華,別理這神棍!」韓烈心裡萬分後悔,知道裴疏月不靠譜,就不該帶著慕煙華來,「跟我走,帶你找另外一家。」
「叩叩!」
門外傳來一陣叩門聲,謝掌櫃推門而入,左右各抱著一個酒罈子,身後跟著兩個夥計,托盤上擺著七、八盤新鮮蔬果。
謝掌櫃也是人精,一進來就發現氣氛不對,小心地轉向裴疏月:「東家,您看這……?」
裴疏月指著靠窗的桌子:「放著吧。」
謝掌櫃輕手輕腳地進來,輕輕擱下酒罈子,親自取過白玉盤子擺好,之後帶著兩個夥計,又輕手輕腳地離開。
裴疏月拍開其中一個酒罈的封泥,琥珀色的酒水倒在半透明的玉杯裡,清淡的酒香眨眼充滿了不大的屋子。
「有朋自遠方來,兩位請。」
韓烈重重哼了一聲,站著沒有動。
慕煙華莞爾一笑:「不是要喝酒麼?怎麼光看著?」
上前兩步在裴疏月對面坐下,端起其中一個玉杯,湊到唇邊輕抿了一口。清冽酒水入口,滿口生香,回味綿長,不由讚道:「好酒!」
裴疏月深深看了慕煙華一眼:「等下讓老謝再取一壇,送予你。」
慕煙華一舉酒杯:「君子不奪人所好,有這一杯足矣。」
裴疏月笑了一笑,一口飲下杯中酒水,沒有再提。
韓烈一屁股坐了下來,拿起杯子一口灌下,撇嘴道:「合著我倒做了惡人!」
裴疏月沒有理會韓烈,眸光掃過慕煙華腳邊的涅影。
「先天境第七重天暗影豹?」
慕煙華輕輕頷首:「見笑了。」
裴疏月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把玩著玉杯,正要開口說話,忽而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木頭混合著瓦片的碎塊「劈里啪啦」落了一堆,頭頂破開一個大洞。
一人後背朝下,從天而降,重重砸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