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無光之月 作者：京城浪子 (已完成)

第五十章 著陸

    “在主的庇護下，褐星文明即將掀開嶄新的一頁，你們也即將迎來嶄新的生活，然而我們都知道，有所得，必有所失，有回報，必有付出，文明的延續，安定的生活，這些並不是沒有代價的，為此，你們要麵對無法預料的危險，結局甚至比你們現在還要淒涼。”

    黑暗的虛空裏，流亡艦隊再次停泊在一個星係邊緣，距離剛剛穿過的星雲並不遠，因此星係內環境非常複雜，不過這並不影響流亡艦隊的駐留，所有飛船，整齊的聚集在最外側那顆超大型星球周圍，大家靜靜地漂浮著，似乎連引擎都已經熄火了一樣。

    在星雲的另一端，距離艦隊還有不足四天路程的位置上，裂隙空間依舊執著的向外擴張著，無情的吞噬正常的世界，速度緩慢而均勻，卻絕不停歇。

    相距的確不算太遠，之前為了配合實驗，艦隊有意縮短了和裂隙邊緣的距離，按照以往的慣例，啟程之後流亡艦隊至少要全速飛行幾個月的時間，把兩者間的距離拉遠到一個月路程，才算暫時安全，然而這一次，流亡艦隊已經終止了高速穿梭，反而安靜的等待著裂隙邊緣的到來。

    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艦隊並非呆呆的等著，他們其實正在小範圍內操作，而且相當忙碌。

    他們在著陸。

    “各位同信們，在最初製定移民計劃的時候，我曾經說明過一次，幾天前我倆剛回來，給大家召開會議的時候，又曾經說明過一次，現在，我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向大家強調，也是給大家說明，這次之後，我會默認你們徹底了解現狀，同樣的問題我將永遠不會再提起。現在，我希望你們考慮清楚，你們真的準備好了嗎？”

    自從開始流亡，進而製定了沉睡計劃之後，數千年沒有著陸的艦隊，現在正在著陸。

    星係最外圍的一顆行星體積相當龐大，目測至少超過帕瓦帝加五倍還多，據掃描，星球是固態的，金屬元素含量極為豐富，如果在過去，流亡艦隊遇到這樣這樣一顆資源豐富的星球，一定會興高采烈的進行物資補充，采集大量的金屬元素供旅途中使用，不過這一次，大家對此都無動於衷，似乎珍貴的金屬資源已經無法引起大家的興趣了。

    巨大，平坦，地表環境簡單，星球剛好適合艦隊停泊，不過流亡艦隊的飛船實在太龐大，而且太過沉重了，如果直接落下去，按艦長們的說法，會發生一係列很可怕的事，最後的結果就是星球和艦隊一起完蛋，當然，具體的解釋身為原始的人某個神官是肯定聽不懂的，因此他也隻能老老實實的看著艦隊的控製係統經過縝密計算之後，從各個不同位置和不同角度，指揮飛船緩慢而有序的降落，每一艘降落之後，還要等待一陣，才會開始下一艘飛船的引導，哪怕下一艘飛船降落的位置在星球的另一側。

    “裂隙空間內部，絕不是什麼安全的場所，可以說，裏麵充滿了危險，那裏什什麼都有可能發生，你們隨時可能麵對死亡。”

    “嗤”，噴射係統停止噴射，第一艘流亡飛船，在曆經了數千年的逃亡之後，終於第一次落地了，艦體各部分之間的連接係統瘋狂的運轉，把角度調整到最佳，讓艦體與地麵完美貼合。成千上萬的金屬傀儡從飛船內部湧出，圍繞著飛船忙碌的進行修整工作，沒有智力的它們不了解現狀，但艦長卻處理的格外認真，因為大家明白，也許，這就是流亡之路上最後一次修整了。

    “轟”，沒過多久，地麵一陣微弱的振動，毫無疑問，這代表另一艘流亡飛船成功降落了，數千公裏長寬的巨型飛船實在太重了，即便是完美降落，也給星球帶來相當大的負擔，隻能像這樣慢慢來。降落時如此，起飛時自然同樣如此，甚至需要更加小心，這也就意味著，一旦艦隊完成降落，就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了。

    “按照現在的情況推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至少還有幾千年的時間，你們的世界才會被裂隙空間徹底吞噬殆盡，也就是說，雖然是苟延殘喘，但你們的文明還能再維持幾千年。而一旦步入裂隙空間，沒有人能保證褐星文明的延續時間比現在要長，雖然主的意誌，的確可以庇護你們遠離絕大部分危險，但並不代表你們是絕對安全的，說不定過不了幾年，你們就會在某次事故中徹底覆滅，即便是主，也挽救不了你們的命運。所以，在進入之前，我希望你們最後一次確認，褐星文明已經做好了麵對毀滅的心理準備，你們已經準備好用輝煌的文明和種族所有殘存個體的生命，去換取這份希望。”

    “轟”，又一艘飛船貼上了地麵，飛船各個部位提示位置的燈光依次熄滅，飛船周圍陷入了冰冷的黑暗，隻有艦橋的位置，還有最後的燈光留存。指揮完降落過程的艦長長長的伸了個懶腰，放鬆身體癱倒在柔軟的座椅中，設備裏傳來的修爾的聲音，而艦長的眼睛半睜半閉，也不知是在認真聆聽，還是已經在聲音中進入了夢鄉。

    “不要認為我是危言聳聽，也不要過度依賴主的恩賜，進入裂隙空間之後，你們會有新的鄰居，他們隨便一個種族，都是可以憑自身的實力，在裂隙空間內部堅持多年的，他們比你們更強大，雖然不至於攻擊和壓榨你們，但這份壓力卻是切實存在的，你們隻能頂著壓力追上他們，才能重新抬起頭來。”

    “嘟嘟嘟”，另一艘飛船發出閃爍的光信號，周圍等待的船體自覺讓出一條通路，目送它緩緩向星球表麵落去。

    “受困於封閉的環境，受限於有限地資源，你們會遇到無數的困難，不僅如此，裂隙空間裏，還有一些至今連神靈都無法解釋的特殊現象，看上去無害，但不知何時就會帶來致命的影響，你們……”

    “大叔。”

    “嗯？”

    “讓讓，你擋著指揮台了。”

    “誒？”

    “該我降落了，你堵在這裏我沒法指揮。”迪莉婭麵無表情的把修爾轟到了一旁，一點也沒顧忌他正在向全艦隊通話，“我們都知道，這些話你必須說明，但你也應該知道，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了，不管結局如何，我們都會欣然接受。”

    “不是把命運交給你，也不是徹底交給女神大人，而是我們自己做出的這個決定，所以，我們會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即便失敗了，也不會責怪任何人。”

    “所以，大叔，麻煩別擋路，去旁邊念叨去。”

    “哦。”

第五十一章 終點，啟航

    滿天的星光盡數熄滅，虛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實際上，那並非星光，而是曾經路過的那片星雲，星雲絢爛的光芒曾經照在這顆星球上，讓它每時每刻都亮如白晝，但此時星雲的位置已經黯淡無光，行星也被黑暗籠罩。

    因為星雲已經被裂隙空間吞噬，化為了大裂隙的組成部分，華麗多彩的空間隻剩下一片冰冷和虛無，沒有人能夠想到，那裏曾經是何等的熾熱和絢爛。

    大裂隙已經臨近，然而褐星人依然蟄伏不動。

    將近兩千艘移民飛船平鋪在行星上，幾乎占據了星球表麵大半空間，一艘艘飛船，就像一隻隻巨大的鋼鐵怪獸一樣趴在地表，一動也不動，靜靜的等待著。飛船上的燈都熄滅了，成百上千公裏的範圍內，都看不到一點亮光，隻有艦橋指揮室燈火通明，每一艘飛船裏，艦長都身著整齊的軍裝，筆直的站在指揮台前。

    沒有人說話，沒有電波相互交流，唯一變化的，隻有計時器上不停跳動的數字，所有艦長都神情肅穆，目不轉睛的盯著顯示器上的畫麵，在那裏，代表大裂隙的黑暗，正在一點一點靠近。

    現在已經沒有時間給褐星人們後悔了，大裂隙近在眼前，就算現在升空，也沒有任何一艘飛船，能逃離大裂隙的追逐，褐星文明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這顆行星，就是剩餘的艦長們代表全體褐星生物選中的地點，數千年的流亡生涯，即將在這裏停下腳步，數萬年的文明傳承，也將在這顆星球上終結，這裏，將是褐星文明在故鄉世界的最後一站，留下的最後一個腳印。

    沒有人後悔，沒有人悲傷，之前停泊的三天裏，還曾經有人哭泣過，但到了此時此刻，所有艦長都已經像是徹底解脫了一樣，異常平靜的等待著最後一刻的降臨。

    “還有多久？”隻有此時充當旗艦的寒鴉號上，還有人在忙碌著，修爾和莫瑞婭正在盯著顯示屏上的大裂隙，而一身聖袍的迪莉婭，則在兩人身邊忙碌著，不斷彙總著各種數據。觀察了許久，修爾突然叫住了迪莉婭，“確切時間。”

    “三小時零七分。”女孩頭也不抬的拋出了答案，“這是抵達星球最近端的時間，理論上來說徹底吞噬還應該消耗一些時間，但我看之前那些記錄，似乎過程是瞬間完成的，沒有時間消耗。”

    “確實沒有，有也不是凡人可以辨別的。”修爾點了點頭，“探測結果，外界虛空邪靈的情況如何？”

    “很奇怪。”迪莉婭皺眉道，“大批量的虛空邪靈已經越過咱們所在的星球，向宇宙的更深處突進了，後續的雖然源源不絕，但也和前麵一樣，像是把咱們當做不存在一樣。”

    “不，這才正常。”修爾解釋道，“這次由於要用巨型星球充當飛船，在裂隙空間裏穿行很久，露娜大人擔心自己在維護新褐星的同時，力量無法支持全程，所以森林女神阿尼卡大人也加入了行動之中，現在保護住星球的就是她而不是露娜大人，露娜大人主要負責星球的驅動工作。阿尼卡大人在保護星球的同時，用森林的氣息掩飾了星球上所有生物靈魂的氣息，虛空邪靈發現不了咱們並不奇怪。”

    “那也就是說，肯定沒有問題了？”迪莉婭像是自我安慰一樣念叨著，“兩位神靈聯手，一定可以保證計劃順利的。”

    “錯，是三位。”修爾嘴角翹起，露出一個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笑容，這個笑容是迪莉婭最喜歡看到的，每次看到大叔這樣笑，女孩就覺得無比安心，“有一位神靈主動要求提供幫助，我要是拒絕了，神靈該覺得難堪了。而且，有自己送上門來的免費助力，怎麼能不好好利用呢，你說對不對？”

    “哈，哈，哈。”迪莉婭翻了個白眼，“大叔，我可還記得當初你被女神大人踹回來的樣子呢，你確定不收回剛才的發言？”

    “咳咳，那是意外，意外而已。”修爾幹咳幾聲，故作嚴肅的解釋道，“那位博愛善良樂於助人的偉大神靈，力量雖然還比較弱小，不足以支撐這麼大規模的行動，但好在她背後還有幾位神靈聯手支持，因此做些輔助工作還是沒有問題的，所以說，有這三位神靈護航，至少開始這一階段你們不必緊張，真正應該擔心的，反而是抵達之後的問題了，算了，具體問題，等你們到了以後再說吧。”

    “大叔，很麻煩嗎？”

    “嗯……隻是和我最開始的設計有些不同，所以我才說，最討厭的事就是意料之外的變化。”修爾撇撇嘴，用力甩了甩頭，努力把複雜的問題從大腦裏甩出去，“但那些都是之後的問題了，任何事都要一步一步的做，咱們現在需要的，就是先把眼前的一切處理妥當，比如說，挺進大裂隙。”

    “哈，明白啦，大叔。”迪莉婭一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臉上恢複原本的笑容，熟練的打開控製台的通信設備，聲音發送到遍布全球的每艘飛船上，“所有艦長注意，預計接觸時間，兩小時四十分，開始進行最後一次整備，徹底檢查所有攜帶物品，力求沒有任何遺漏。如果有遺漏項，馬上向旗艦彙總，不允許私自行動，記住，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機會，上千年都一起走過來了，我不希望看到有人在最後一刻脫隊。”

    沒有人希望看到這種事，因此即便已經做過好幾次了，艦長們依然很認真的檢查著飛船的狀態，在長期的流亡生活中大家早就明白，一點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帶來不可挽回的後果，隻有不放過任何細節，才能保證行動的順利進行。

    隨著時間流逝，代表準備完成的綠燈相繼亮起，即便大裂隙的邊緣已經近在咫尺，星球上依然保持著最平靜的氣氛，艦長們甚至已經對裂隙空間看都不再看一眼了，每一位艦長在結束最後的整備之後，都不約而同的仰起頭，把留戀的目光，投向這片故鄉的虛空，目光如此貪婪，像是要把故鄉的景象，永遠刻印在記憶的最深處。

    “時間到。”迪莉婭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顫抖，但沒有一點遲疑，“族人們，我們啟航了。”

    下一刻，黑暗降臨，籠罩了一切。

第五十二章 恐怖

    恐懼感像一隻巨手，緊緊攥住了每一個褐星人的心髒，眼前看到的一切，讓艦長們脊背冰冷，感覺就連自己呼出的空氣，都一陣陣發涼。

    在進入裂隙空間的一瞬間，虛空中的光線徹底斷絕，絕對的黑暗將行星緊緊包裹，雖然星球表麵還有飛船散發出的微弱光，但光線延伸到稍遠一點的位置，就突兀的斷絕了，就像整個行星被裝進了一個密閉的盒子裏一樣。

    當然，對於艦長們來說，這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事先修爾就和大家反複形容過進入裂隙空間時的視覺感受，而且在先期進入的誌願者們傳回的影像裏，大家也或多或少介紹過裂隙空間的特殊性，因此在親眼目睹的時候，雖然難免還是會心生震撼，但不至於毫無準備的感到恐慌，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就不同了，實在有些超出艦長們的預計。

    就在大家剛剛從突然降臨的絕對黑暗中漸漸恢複，開始觀察周圍的變化，試圖理解現在狀況的時候，突如其來的變化出現了。

    封閉的黑暗邊緣，像被激蕩的湖麵一樣泛起大片漣漪，數百上千根黑色的觸手，從黑暗的漣漪裏猛地探出，扭動著，揮舞著，向星球表麵席卷而來，觸手猙獰而粗壯，黑的發亮，表麵布滿大大小小的眼睛，從眼睛裏發出的視線充滿了殘酷而冷漠，就像注視著獵物的毒蛇一般。

    每一根扭動的觸手都有數千米長，各個方向，各個角度，哪裏都能看到觸手的影子，巨型星球的外延都像是要被這些觸手堆滿了一般，看不到觸手的本體，隻能看到它們直接從黑暗裏延伸出來，仿佛這些觸手就是黑暗本身生長的一樣，隨著觸手越來越近，上麵的鱗片已經清晰可見，鱗片堅硬而富有光澤，表麵流動著能量的色彩，鱗片的夾縫之中偶爾能看到隱藏起來的肌肉和血管，隨著觸手的擺動，血管和肌肉也微微跳動著，每一次跳動都格外有力，仿佛連空間都隨之振動一樣。

    “大大大大大大叔。”迪莉婭臉色發白，緊緊攥住修爾的大手，突如其來的意外並沒有擊倒堅強的女孩，但也把她嚇得不輕，“這這這是特別的的的的歡迎儀儀儀式嗎？”

    雖然斷斷續續，但至少現在女孩還能說出完整的話來，到了下一刻，她的聲音已經變成了一聲悲鳴，因為在觸手之中，她還看到了其他東西。

    當然是眼球了。

    一顆猶如流亡飛船一樣巨大的眼球，從觸手最密集的位置出現，就像一張臉趴在黑暗的邊緣，正在向內部窺伺一般，顏色難以形容的瞳孔上下左右無障礙的轉動著，最終凝聚到行星上，雖然這顆眼球出現的時間很短暫，但並未逃過艦長們的觀測，不過，艦長們恐怕寧願自己沒有觀測到，這樣還能自我安慰一段時間，不至於馬上就直麵想象帶來的恐懼。

    第一顆眼球的出現像是一個信號，緊隨其後的，成千上萬顆眼球密密麻麻的在黑暗邊緣浮現，這些眼球並未靠近星球，隻是在最遠距離向內觀測，觀察片刻，隨即隱去身形，不久後出現在黑暗邊緣的另一個位置。它們雖然沒有靠近，也沒有帶來實質性的影響，但這種偷窺一樣的觀測，比它們直接靠近帶來的壓力更大。

    “主武器滿負載，副武器校準目標。”迪莉婭的聲音都快帶上哭腔了，這些景象對小女孩來說還是有點過於刺激，她用了極大毅力才克製住沒讓自己哭出來，“飛船護盾開啟，負載提升為中級，所有飛船準備迎敵，在主的庇護下，我們將無所畏懼。”

    但是我現在就在畏懼，我已經快哭了好嗎？在艦隊頻道裏下達了命令，迪莉婭用力抹了一把臉，結結巴巴的問道：“大大大大叔，這些，這些東西，是正常現象嗎？”

    “當然不是啊，這些明顯是生物吧，怎麼可能是正常現象。”

    迪莉婭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大叔怎麼一臉平靜，他不會是這樣的人啊，如果真遇到了危險，大叔絕對不會像看熱鬧一樣旁觀的，不會是……

    心裏突然升起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女孩斜眼看著修爾，試探性的問道：“大叔，這些觸手和眼睛在做什麼？”

    “導航呀，外加驅動。”

    “哈？”

    “咳咳，不是，我是說，我怎麼知道它們在做什麼。”修爾幹咳幾聲，視線飄忽的說道，“我又不認識它們，哈哈哈。”

    “大！叔！”迪莉婭的牙齒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她突然理解另一個少女總掛在嘴邊的‘狠狠咬哥哥一口’是什麼意思了，女孩狠狠在操作台旁捶了一拳，咬牙切齒的通知道，“所有飛船，取消迎敵命令，防禦指令不變，護盾負載提升至高級，戰鬥型穿梭機停止升空，保持最大克製，靜觀事態變化。”

    說完這一切，迪莉婭像是脫力一樣倒在椅子上，惡狠狠地瞪著修爾：“到底怎麼回事？”

    “轟”，飛船突然傳來微弱的振動，第一根觸手終於抵達了地麵，觸手明顯繞開了停泊的飛船，直接與地麵接觸，而且接觸時有意減輕了力度，但就算有飛船自身的減震係統做緩衝，還是能感到地表的震顫，可見觸手上攜帶的力量何等龐大。

    隨著越來越多的觸手攀上星球，觸手上的吸盤牢牢地吸附住地麵，觸手隨即像弓弦一樣繃緊，星球的體積雖然巨大，但在觸手強大的力量下，還是被拖得開始移動，在裂隙空間內慢慢加速，速度越來越快。

    “他們是裂隙空間的第一批移民，在阿尼卡大人的庇護下生活了上千年了，這次是來幫忙的。”修爾突然斂去了笑容，正色的說道，“怎麼樣，剛才害怕嗎？”

    “嗯。”

    “害怕就對了，但是再怎麼害怕，也要學會慢慢習慣。”

    “習慣他們？”

    “不，想要習慣他們很簡單，多見幾次就可以了，反正你們以後也算得上鄰居，見麵的機會很多。”修爾搖了搖頭，“習慣在封閉和未知中麵對外來的事物，習慣隨時可能降臨的世界之外的威脅，克製住內心的恐懼，最主要的，要習慣如何超出自己理解範圍之外的異常狀況，學會平靜的麵對那些自己無法理解的事物和現象，比如說，那裏。

第五十三章 打擊

    修爾所指的方向，其實原本空無一物，不，也許其實那裏有東西，但在裂隙空間的無序地帶內，就算有東西也無法觀測，何況本身就是無序地帶，又怎麼可能有東西存在呢？

    然而隨著他手指一指，如同創世紀一般，一切都誕生了，有了空間，有了光，有了虛空，有了星球，一個褐星人早已見慣了的小型星係，已經出現在迪莉婭的視線之中，白熾的恒星熊熊燃燒著，六顆大小不一的行星圍繞著恒星轉動，最大的一顆即便距離褐星人的位置最遠，就在恒星附近，但它龐大的身軀，依然清晰可辨。

    修爾不是創世神，當然也不會創世紀，隻是他選擇的時機，剛好是褐星人所在行星的秩序範圍同星係本身秩序範圍交疊的那一刻，此時兩者中間間隔的無序空間消失，規則恢複了運轉，視野自然也隨之恢複，於是看起來就像是修爾僅憑一句話就創造了一個星係一樣。

    當然，這並不是修爾想要強調的無法理解的現象，迪莉婭很清楚修爾指的什麼，因為在視線剛剛恢複時，她已經感知到了異常。

    是的，就在看到這片有序空間的那一刻，迪莉婭仿佛看到了某種奇怪的錯覺。

    理論上來說，女孩應該看到的是一片深邃的宇宙，是一個孤獨的星係，是一顆褐星六顆行星以及十幾顆衛星，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她的確也看到了這些，但這些更像是一片朦朧的幻影，就像一層畫在紗帳上的圖畫，透過紗帳，可以看到更多奇怪的景象。

    直衝雲霄的高樓大廈，參天的巨樹，遮天蔽日的虛空戰艦，衝入戰場的暗紅色巨星，各種光怪陸離的影像，從女孩眼前閃過，見識過的，沒見識過的，可以理解的，無法理解的，飛速從‘紗帳’的背後閃過，過多的信息灌輸進大腦，讓女孩的頭一陣陣發痛，卻仿佛帶著致命的誘惑力，讓人忍不住繼續看下去。

    迪莉婭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然而一切轉瞬即逝，當她集中注意力的時候，視野已經恢複了正常，紗帳上的畫麵變為了實體，星係切切實實出現在女孩眼前，至於剛才眼前的一切，仿佛隻是瞬間的錯覺而已。

    但是少女知道那不是錯覺，即便調出飛船的影像記錄，裏麵並沒有顯示出剛才轉瞬即逝的怪異，但迪莉婭依然相信，那絕不是錯覺，一定有什麼奇怪的事發生了，否則大叔也不需要特意強調，要習慣麵對自己無法理解的現象。

    “大，大叔。”迪莉婭拽了拽修爾聖袍的衣角，小聲問道，“剛才那是什麼？”

    “星係呀。”修爾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你看，恒星，行星……”

    “大叔！”女孩提高了音量，氣呼呼的瞪著故意氣人的修爾，“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好吧，我知道。”修爾歎了口氣，“你也看到了對吧，實際上，每次從無序地帶轉換到有序地帶的時候，都會看到那些東西，嗬，有時即便身處有序地帶，如果能量活動過於劇烈，也會有那些幻象出現，以後你們還會見識很多次的。”

    “大叔不是第一次看到了吧。”

    “當然，我們兩個已經見識過好幾次了，至於外麵那些觸手和眼睛，見識的次數更多，多到已經習以為常，懶得有意提起了。”

    “但是，那些到底是什麼？”

    “我也很想知道啊，要不你來告訴我？”修爾聳了聳肩，無奈的說道，“那些東西更接近一種自然現象，不會給生活帶來任何影響，也沒有什麼危害，至少在可以預見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不至於有什麼危害，所以，可以暫時擱置。”

    “總覺得大叔隱瞞了一些東西。”迪莉婭低聲咕噥著，但女孩知道該怎麼掌握分寸，也明白修爾沒有義務什麼事都告訴她，因此她並沒有強求，隻是偷偷嘟著嘴嘀咕。

    “其實這就是我想要和你說的。”修爾拍拍女孩的頭，主動解釋道，“有好奇心和求知欲是好事，但好奇心和求知欲過度旺盛，卻又沒有與之匹配的實力，帶來的就隻有災難了。裂隙空間無論對於你們還是我們，包括外麵的他們，都是一片極為神秘的區域，裏麵包含了太多未知，嗬，咱們就連裂隙空間的本質是什麼都不知道呢，又何談深入了解呢？”

    “而且我也沒說謊，我們隻是猜測，剛才你看到的現象，和裂隙空間的本質有關。不瞞你說，其他種族確實一直嚐試著探索真相，但他們這麼做，是因為他們足夠強大。”修爾指了指星球外的觸手和眼睛，“虛空之眼，梭族生物，還有你沒有見到過的金屬生命體，他們都有能力對抗探尋真相可能付出的代價，你們能嗎？不說別的，就外麵這十幾位梭族人，還有那兩位虛空之眼，你們傾盡全族之力，有信心和他們對抗嗎？”

    迪莉婭苦笑著搖頭，仰頭看著空中那些已經接近一般小型行星大小的梭型肉體，已經漫天揮舞的粗壯觸手，她也隻能搖頭，剛才有艦長偷偷測量過對方體表的的能量讀數，傳回的信息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這些觸手表麵流動的防護性能量，就已經超過了流亡飛船主炮的能量強度，也就是說，褐星飛船主炮一次全力輸出，甚至無法突破對方體表的能量防禦，如果真的發生了戰鬥，結局可想而知了。

    幸虧她還不知道，這些梭族人，還可以把身體壓縮到百米長短，那才是他們的完美狀態，這可是保持質量不變前提下的壓縮，意味著他們的身體強度已經達到恐怖的程度，別說有能量防護了，就算放開了讓褐星艦隊用主炮轟炸，也很難對梭族人造成嚴重傷害，如果讓她知道了這些，恐怕會更加頹喪吧。

    “不是不能去探求真相，但是就像剛才說過的，必須有相應的實力作為後盾，否則和自殺毫無區別，至於有沒有這個實力，隻有自己才能判斷。正因為這個原因，各族才會對這種有可能關係到裂隙空間本質的現象視而不見避而不談，就是不願意替其他種族作出決定。”

    “我的確隱瞞了你很多東西，那是因為我了解你們的文明，知道你們現在還不足以接觸這些，你們現在甚至無法憑借自己的能力在裂隙空間裏保持存在，哪有資格接觸裂隙空間的真相？所以我替你們做出了決定，暫時避免接觸這些東西。嗬，我是不怕替你們的文明做決定的，把你們帶到這裏，就等於已經把你們的命運背在肩上了，當然不在乎多幹涉一點了，我覺得以你的聰明，應該能理解我的用心。”

    迪莉婭點了點頭，修爾說的沒錯，現在褐星文明已經和暗月女神綁在一起了，說露娜是褐星文明的庇護者並不誇張，這種程度的幹涉，而且是善意幹涉，誰也不會太過介意的。

    “我明白了，大叔。”迪莉婭沉默了一陣，突然抬頭露出了笑容，“這才是你請他們來接我們的目的吧，就是為了狠狠的打擊我們一次，把我們的驕傲和倔強徹底撕碎，沒錯吧。”

    “嗬……”修爾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女孩的頭。

    “你了解我們的性格，知道我們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堅持和固執，擔心我們越過不該越過的界限，所以要把現實擺在我們麵前，讓我們知道自己的弱小。”迪莉婭並沒有表現出不滿，反而笑容更燦爛了，“你想用事實告訴我們，看，這些生物即便如此強大，每一隻都可以碾壓你們全族，但既便如此，他們在這裏生活依然保持著足夠的警惕，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稍有不慎就可能全族覆滅。所以我們如果想好好活下去，必須像他們一樣謹慎，不該探究的事就不要探究，絕不能由著天性亂來。”

    “沒錯。”修爾收起笑容點了點頭，非常認真的說道，“這才是我請他們來的原因，不是故意想要嚇唬你才這麼做的，絕對不是。”

    “大叔真討厭。”女孩朝著修爾的小腿虛踢了一腳，“放心吧大叔，逃亡了這麼多年，很多道理我們早就明白了，弱小也許是一種罪，但承認弱小卻不是罪，我們會守著弱小謹慎度日，知道自己強大起來，強大到可以站在女神大人和你的身邊，像那些種族一樣，為女神大人效力的。”

    “讚美主，為主效忠，是我等的榮幸。”修爾手指在胸前畫圓，頗為滿意的看著聰明的女孩，“主欣賞你的忠誠，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我也等待著。”

    “不會讓你們失望的。”迪莉婭擠了擠眼睛，這才趴在透明的外壁上朝越來越近的星係眺望，“這就是我們的新家嗎？”

    “不，這裏不是。”修爾用力搖頭，“這裏隻是一場盜竊案的案發現場而已。”

    “哈？”

    “有人從你們家裏偷了一個星係，這裏就是罪證。”似乎感到了不祥的征兆，修爾馬上改口，“不，我是說，這裏是偉大的森林女神阿尼卡的領地，讚美森林，讚美聖靈，聖哉。”

第五十四章 震動

    “世上真有自然形成的星係會是這種樣子的嗎？”褐星人們很認真的回憶了許久，“絕對沒有。”

    沒錯，當褐星人們從身邊那些強大的種族以及突如其來的幻象中脫離出來，準備收拾心情欣賞一下未來鄰居的居所時，他們的內心是崩潰的，這種猶如施工現場一樣的環境人工痕跡太明顯了，特別是幾十艘金屬飛船用力拖動一顆行星試圖調整公轉軌道的樣子，一看就是剛剛不知從哪裏把行星拖回來的，難怪修爾堅定的把這裏稱為案發現場呢，確實有點可疑。

    仔細看看，調整軌道的星球還不止是一顆，整個星係其實都處於一種混亂的狀態，沒辦法，原本星係像是根本沒有經過規劃和設計，幾顆星球的軌道以及和恒星之間的距離都是亂序排列，至今沒有發生行星碰撞事故，而且還能保持星球的原貌，全靠神聖之力的保護，一旦撤去神聖之力任由星係自由發展，恐怕用不了一年，漂亮的星球就會變成一堆碎片，廣闊的星係將成為數以億萬計的小行星的樂園。

    沒錯，現在的星係根本沒有自洽的可能，而且根本不符合自然規律，把一顆巨型固態行星放在距離恒星最近的位置也就算了，大不了讓氣態行星假裝自己不存在，問題是，離恒星那麼近，正常地表溫度都應該數百上千，星球表麵早就該被岩漿覆蓋了，但現在地表不但沒有岩漿，反而還長滿了植物，這實在太奇怪了。

    然而還有更奇怪的，一顆布滿黃沙的中等行星就飄在星係最外側，這種明顯是由海洋星球衰退而成的沙漠星球，居然位於最遠離恒星溫度低於冰點上百度的位置，而且星球上的氣溫居然還很高，像是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的異常，故意大張旗鼓的宣傳快看我快看我我是人造的一樣。

    於是，現在那些強大的種族們，就開始了充滿血淚的苦力生活，角度，位置，效果，這些本來該由自然選擇的參數，現在隻能由人們自己計算，還好類似的星係改造行動金屬生命體已經非常有經驗了，他們可以負責技術指導，否則，這些大部分都是肉體進化文明的幸存者，還真不知道該從哪裏入手才好。

    一艘標準幾何體構成的金屬飛船，向著外來的星球迎了上來，在星球正前方盤旋了幾圈，以一個奇怪的角度，朝著側麵橫切過去，褐星文明附著的行星被梭族人拖著緊緊跟在後麵，以和金屬飛船相同的速度，切入同樣的角度。

    在轉向的時候褐星人才驚覺，不知何時星球已經減慢了速度，他們甚至沒有感覺到減速的過程，就已經從高速運動中脫離，幾乎隻是依靠慣性緩慢前進，速度慢到就連轉向都不會給星球本身帶來過大負擔。

    金屬生命體不愧是經驗豐富的種族，選取的切入角度極為精準，外來的星球自然而然的進入了恒星的公轉軌道，開始繞著恒星旋轉，不僅內部軌道的其他行星沒有受到幹擾，就連星球本身都隻有很輕微的震動，迪莉婭忍不住瞟了修爾幾眼，很想大聲地詢問，他們為什麼這麼熟臉啊，到底偷過幾次行星了呀。

    “辛苦了各位。”寒鴉號的主屏一閃，金屬生命體首領羅蘭德的影像已經出現在屏幕上，幾根觸手漂浮在空中，代表視線的金色光芒集中在迪莉婭臉上。修爾沒有理會他的注目禮，很隨意的擺了擺手，“你們這是做什麼呢？阿尼卡大人呢？”

    “呃……神靈去行星上度假去了。”羅蘭德沒有表情，但語氣相當微妙，“就是最裏麵那顆行星。”

    “哈？”修爾回憶起當初在眾神殿森林聖廳聽到的那些對林精主教們的形容，諸如隻知道吃和玩一類友善的評價，突然對這個星係的未來充滿了擔憂，“自己玩去了？”

    “我來解釋吧。”

    迪莉婭被嚇了一跳，有陌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飛船控製係統卻並沒有示警，這可是前所未有的現象，驚訝中女孩一回頭，就發現……眼睛被修爾蒙住了。

    “不要回頭，不要直視，你和我們不同，聽聲音已經是極限了，看到了的話，對你沒有好處。”

    修爾的聲音很平靜，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讓迪莉婭放心的轉過頭去，背對著聲音的來源，雖然大叔沒有明說，但她已經能猜到了，出現的恐怕是另一位神靈，因為在電子影像上，聲音傳出的位置空無一物，隻有一團模糊不清的光在糾纏扭動。

    “讚美沙之綠洲，讚美生命源泉。”手指畫圓，修爾微微躬身，“看來四位大人，已經和阿尼卡大人以及吾主達成了默契，在裂隙空間裏聯手度過最難的初始階段了？”

    和迪莉婭從影像裏看到的不同，修爾眼前看到的，是一個水藍色石頭人的幻影，雖然身高已經壓縮成常人大小，但修爾能分辨出這就是剛剛經曆過兄妹重逢的沙漠與綠洲之主。其他三位並沒有跟在她身邊，想必是在石斧中修養，力求盡快回複最佳狀態，倒是綠洲之主的狀態已經恢複了穩定，雖然對某個神官的態度還是有點奇怪。

    “阿尼卡的確是去行星上了。”綠洲之主指了指最遠處的那顆布滿植物的星球，“不久前虛空之眼說星係太亂了，不符合物理學常識，阿尼卡就生氣了，仍下一句你們想怎麼改則麼改，我不管了，就自己跑到行星上去了。”

    “嘖”，修爾撇撇嘴，這根本不是生氣了放任不管，而是用實際行動表示不幹涉凡人的日常生活，畢竟她和露娜大人不同，她之前受條件所迫，和凡人接觸的太過密切，的確需要這樣表態幾次，以免重複神話時代的曆史，讓凡人變成被神靈操控的傀儡。這些深層的用意，也許經驗不足的綠洲之主不懂，但羅蘭德肯定隱約猜到了，才會放心的配合著阿尼卡大人的命令，按照正常結構改造星係，不僅是自己看著更舒服，而且也是為阿尼卡日後維持星係節省消耗，不至於把力量全浪費在調節環境上。

    “不過，阿尼卡不是去……不止是去玩，那顆星球對現在的她很重要。”綠洲之主想了想，補充道，“她說你肯定知道，你送她的那個禮物，在裂隙空間裏很可以為她提供源源不絕的力量，這段裂隙空間裏信徒稀少的日子，很快就能熬過去，等一切走上正軌，事情就好辦多了。”

    “嗬，能這樣就再好不過了。”修爾笑了笑，“所以現在……”

    話還沒有說完，幾乎所有人的臉色突然同時i一變，一陣奇怪的震動感，毫無征兆的出現在大家身旁。

第五十五章 你就直說吧

    並不是真正的震動，褐星文明的技術雖然遠不如金屬生命體，但在虛空中逃亡上千年，深空航行和飛船科技領域也有著自己的獨到之處，像是溫度、重力和震動內外隔絕這種簡單的事，還是很容易視線的，因此，外麵的星球即便天翻地覆，裏麵也不會有太大的反應，不至於讓艦長們變了臉色。

    真正讓他們震驚的，是他們發現，震動並非來自腳下，而是來自四麵八方，或者更確切一點說，震動的不是星球，而是大家所在的整個空間。

    現在艦隊所在的位置，可是最危險的裂隙空間，雖然已經製造了一片有序區域，但誰也不知道這片區域到底有多穩定，突然莫名奇妙的產生高頻率震動，雖然算不上劇烈，但也足以讓艦長們感到恐懼了，很擔心會不會是空間即將崩潰的前兆。

    還好，震動隻持續了幾秒就停止了，來的沒有征兆，去的也不留痕跡，就像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仔細看看周圍，就連放置在桌麵的物品，都沒有移動位置的跡象，剛才的震動真的猶如錯覺一般，但通過通信設施看到其他艦長的表情，迪莉婭確信，那絕非錯覺，震動是切實發生的。

    不過，經過修爾剛才的勸誡，迪莉婭並沒有像之前那樣聲張，而是保持原本的姿勢，偷偷瞟了一眼修爾的反應。修爾表現的再正常不過了，不止是他，包括主屏上那個金屬生命體，很可能還包括修爾對麵的神靈，三方都不動聲色，並非沒有察覺到，突如其來的震動已經打斷了修爾的話，肯定是已經察覺到了，但在震動結束之後，三方又開始正常交流起來，仿佛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一樣。

    迪莉婭若有所思的暗暗點頭，學著修爾的樣子，做出對此毫不在意的姿態，靜靜的聆聽著大叔用嫻熟的技巧和其他兩方交涉，和神靈以及最強大的種族談笑風生。

    “吾主既然已經降下神諭，要求我和莫瑞婭在這裏靜候，那我們自當遵從吾主的指示，留在這裏繼續等待了。”修爾對主屏幕上的金屬生命體微微欠身，態度很親近的說道，“那麼，褐星人的事，就隻能請你們親自出麵了，羅蘭德。梭族人和虛空之眼在裂隙空間裏的續航能力比你們短不少，這段距離又太遠，我擔心他們堅持不到目的地，因此隻能請你們同梭族人聯手，把吾主的子民送回他們自己的家園了。”

    “一整顆星球嗎？其實他們的飛船完全可以分批停泊在梭族的維克多他們身上，這樣能省不少事，不過，你們那邊的星係隻有一顆行星，也確實太冷清了，再多送幾顆行星過去也是好事，這倒是沒問題，完全可以交給我。”羅蘭德這次卻沒有直接決定，反而有些猶豫的說道，“問題是，神靈……啊，阿尼卡大人，也對我們交代我，我和維克多，還有那三隻眼睛，也要參與這次會議，說直接關係到今後裂隙空間的布局，把他們送過去簡單，但是我們恐怕就趕不回來了。”

    “這倒是個問題。”修爾輕輕叩打著大腿沉吟了片刻，突然露出奇怪的笑容，就像每次在聖殿裏沉思之後終於確定了一個複雜計劃時一樣，帶著微笑，修爾把莫瑞婭拉到一旁，低聲嘀咕了一陣，莫瑞婭歪著頭想了想，又出神了好一陣，這才點了點頭，而且邀功一樣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已經商量過了。”片刻之後，修爾一臉聖潔笑容的走了回來，無視了迪莉婭複雜的目光和羅蘭德不明所以的態度，對綠洲女神問道，“讚美沙漠清泉，不知您今後有何計劃？吾主並沒有直接告知我您的決定，想必是由您自己判斷，是否讓我知道吧。”

    “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計劃。”藍色的巨人愣了愣，解釋道，“我們四個的根基尚淺，信仰也不足，力量不足以像露娜和阿尼卡這樣，支撐這麼大片區域的有序空間，但是對她們需要幫忙的地方，我們也不會坐視不理。因此我們決定，在兩個星係各自占據一顆沙漠化的行星作為根據地，盡我們所能，輔助她們維護有序區域，避免出現什麼意外，直接威脅到她們最虔誠的信徒。”

    “我明白了，既然您在兩邊都有根據地，那就好辦了。”雖然神靈本身的特性，讓凡人無法直視她的形象，隻能看到朦朧的影像，但修爾還是盯著綠洲之主看了許久，這種眼神綠洲之主並不陌生，不到一年前她就見過一次，而且還伴隨著某種很不好的回憶，想到這裏，她仿佛又感覺背後某個部位在隱隱作痛，耳邊聽到熟悉的非常‘誠懇’的聲音，“說來也是我的疏忽，身為侍奉神靈的專業人士，我居然至今不知道如何稱呼您。”

    “我在帕瓦帝加的新信徒中名為拉娜。”綠洲之主本能的後退了一步，始終保持正麵麵對修爾，過去的經曆讓她的警戒心有了顯著提升，實在是可喜可賀，“你又準備了什麼陰謀？”

    “咳咳，這就太讓人傷心了，我所謂的陰謀，可從來沒有取得過不好的結果，雖然過程有時候值得商榷吧。”修爾聳聳肩，回頭對其他人說道，“各位，我們有一點比較私密的事需要交流，是不是能暫時回避一下？羅蘭德，你和迪莉婭是第一次見麵，她現在也是吾主的主教，是暗月教會的重要任務，地位僅在莉莎之下，將來雙方既是友好教會，又是鄰居，可以先自己熟悉一下。”

    趕走了飛船的主人，修爾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樣聳了聳肩，直視著綠洲之主說道，“那麼，拉娜大人，現在說正事吧，我很好奇，您為什麼沒有讓哥哥姐姐們去帕瓦帝加？”

    “嗯？”綠洲之主相當意外，雖然她已經反複提醒自己，要小心這家夥的陰謀，但淳樸的天性可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簡簡單單一句話，她就已經被修爾吸引了注意力。

    “嗬嗬嗬，驚訝我為什麼問這些？因為我真的很好奇呀。”修爾笑眯眯的說道，“他們現在的狀態，其實並不怎麼好吧。雖然醒過來了，而且恢複了一點力量，但還是相當虛弱，嗬，怎麼說我也是聖職者，對神學也有過相當程度的研究，很容易就能猜到他們的處境，不是嗎？”

    “他們的確是三個神格碎片的原主人，也能從其中獲取一部分力量，但您畢竟經過帕瓦帝加規則的認可，三個碎片也被規則視為您的一部分，所以和您聯係同樣緊密，因此被分流到三個碎片之中的信仰之力，有一大半其實還是流到了您的身上，他們隻能得到一小半而已。”

    “您的神職剛剛確立，信徒數量還不多，信仰也不可能特別堅定，因此得到的信仰之力本來就比較少，能分給他們三個的就更少了，所以他們現在隻能勉強維持，想要真正恢複，還需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我沒說錯吧，拉娜大人。”

    “嗯。”綠洲之主已經顧不上警惕了，她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修爾到底想做什麼，肯定和哥哥姐姐們有關，這就已經足以吸引她全部心思了。

    “所以我很奇怪呀，如果我是您的話，我絕不會繼續這樣慢悠悠的浪費時間，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帶著哥哥姐姐們寄存精神的聖禮之物返回帕瓦帝加，尋求世界的承認。一旦他們得到世界的承認，就可以取回原本的神格碎片，到時候您的神力肯定會有所衰退，但他們卻能夠重新變得完整，恢複時間也會縮短很多。但是，您並沒有這麼做，這必然是有原因的，現在可以肯定，您不會是因為擔心神力衰退才沒有趕回去的，我知道，在您心裏，哥哥姐姐其實比您自己更重要，那麼，原因是什麼能？”

    藍色的巨人靜靜站在修爾麵前，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此時不否認，就已經說明一切了。

    “原因隻有兩個。”修爾豎起了兩根手指，再依次收回，“第一，您在顧慮，外來者封神不是招房客，隨隨便便就能被本土神靈接受的，您上次很順利的得到了認可，一方麵是有溫蒂大人的介紹，另一方麵是您有著和大裂隙對抗的豐富經驗，而那三位不僅沒有這些，反而曾經墮落過，很容易招致其他神靈質疑，所以這件事您現在一時不知如何下手，才暫時擱置下來。另一個原因，他們三個其實也明白這些，不願意看到您為難，所以很堅定的拒絕了前往帕瓦帝加尋求認可，因此，您才沒有帶著他們趕回帕瓦帝加，反而在這裏駐紮下來，準備慢慢想其他辦法。”

    “你就直說了吧。”綠洲女神有些頹然的說道，“我已經能預見到，您會用幫我解決這個問題作為誘餌了，而我最後也一定會上鉤，所以幹脆省略過程，直接告訴我，你準備做什麼？”

    “嗬嗬嗬，讚美水之智慧，那就合作愉快了。”修爾手指畫圓，微笑著說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隻是想以吾主、阿尼卡大人以及您和您哥哥姐姐一共六位神靈的名義，在新褐星上召開一次帕瓦帝加的神靈聚會，您看就叫第一次裂隙神聖峰會如何？”

第五十六章 歡迎回家，同胞們

    尖利的警報聲，又一次打碎了原點城的平靜。

    在新褐星上度過了幾個月，安全的環境，規律的生活，悠閑的工作，隻經曆了短短幾個月而已，但誌願者們卻已經沉溺其中，改造環境，開墾荒地，播種作物，繁殖野獸，艦長們仿佛回到了褐星文明傳說中遠古時代的北部大開發時代，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拓荒者，在拓展大家新的家園。

    戰鬥飛行器已經許久沒有升空了，雷霆之錘也變成了市中心的雕塑，防禦塔的升降器更是一個多月都沒有升起過，巨獸們都被搬遷到了另一個大陸，這片大陸已經徹底處於褐星人的控製之下，不再有任何致命的威脅。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過去恐慌和絕望交織的逃亡生活，遙遠的仿佛前世的故事，一點也不像剛剛過去幾個月的樣子，直到這一天，警報再次響起。

    時至傍晚，天還沒有全黑，艦長們剛剛享用完純天然的綠色晚餐，正聚集在中心噴泉附近，一邊品嚐著釀製而非調配的酒精飲料，一邊在閑聊間回憶過去，展望未來。安逸的生活讓警惕性變得遲鈍了不少，當警報聲傳來的時候，艦長們明顯愣了幾秒，這才反應過來，急匆匆的向各自的戰鬥崗位跑去。

    不過，剛剛跑上崗位，艦長們就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隨即，瘋狂的歡呼聲幾乎掀起了基地的屋頂，二十八個人而已，居然發出如此劇烈的歡呼，讓人不得不感歎，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

    在基地的主屏幕上，一顆龐大的星球如同憑空出現一般，從黑暗的邊緣擠了出來，出現在有序的空間裏，銀色的金屬戰艦在星球最前方引路，標準的幾何體造型在恒星的映照下閃閃發光，數十個長滿了觸手的肉體生物圍著星球張牙舞爪，讓星球看上去仿佛一隻怪物一樣。

    “轟”，三艘流亡飛船緩緩升空，加入了引導的隊列，而銀色戰艦就像約好了一樣，很自覺的讓出了最前麵的位置，由褐星文明自己的飛船獲取這份殊榮，至於引導星球入軌這種事，嗯，後麵悄悄做也可以的。

    “嗡”，基地裏的通訊屏幕亮起，迪莉婭的影像出現在屏幕上，女孩一身黑色的聖袍，泛著淡淡的紅暈，眼角微帶水汽，身體輕輕晃動著，但精神卻異常亢奮，連嘴唇都在微微顫抖。

    在訊號接通的一刻，看到屏幕上那些日夜惦記著的麵孔，迪莉婭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能說出口，胸口像被堵住了一樣，明明血液在沸騰，明明想要縱情歡呼，卻始終無法宣泄，隻能緊緊咬著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屏幕另一端的誌願者們。

    突如其來的，一道清涼的氣息，從女孩頭頂注入體內，所過之處，沸騰的熱血漸漸平息，理智重回大腦之中。

    “呼，謝謝了，大叔。”向及時幫忙的修爾致以無言的謝意，迪莉婭注視著眼前的屏幕，屏幕分為三塊，正中自然是身在基地中的誌願者們，其他兩塊裏，將近兩千位艦長，分別置身於另外兩艘飛船上，整齊的排列在屏幕前。

    這是褐星人早已計劃好的，流亡飛船的體積過於龐大，不適合一次性登陸新褐星，而且文明成員又不可能馬上就全部解凍，因此，大家準備用五十年的時間，讓流亡飛船上的同胞們分期分批的醒來，融入新褐星的生活和建設中去。這樣一來，即便過程中真的突然發生什麼意外，那些沒有解凍的飛船還能及時逃離，為褐星文明留下最後的種子。

    於是，三艘移民飛船向著新褐星高速飛行，而沉睡著數千萬褐星人的星球，則在協力者們的幫助下，飛向已經規劃好的行星軌道，未來當一切走上正軌的時候，這顆行星將成為褐星星係最外圍的一顆行星，被開發成工業和資源基地。

    當然，這些都是之後的事了，一點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通訊已經重新建立，就是……

    “我們到家了！”迪莉婭喃喃的說道，聲音輕的猶如自言自語，回應她的是沉默，死一樣的沉默。

    每一位褐星人都曾經無數次想象過，當逃亡的旅程結束，登上新的家鄉時，大家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和表現，有人覺所有人得會大聲尖叫，有人覺得會痛哭流涕，甚至有人覺得，大部分人會因為過度喜悅直接暈倒，然而沒有人能想到，在越來越接近新家的時候，大家能做出的反應，居然隻有沉默。

    越是回憶過去的經曆，就越是身心疲倦，越是接近新的家園，就越是忐忑不安，害怕又要回到惶恐不安的逃亡生活中去，害怕一切隻是夢境，隻是空歡喜一場，如果這是夢，那就請夢的久一點吧，艦長們不敢歡呼，不敢流淚，唯恐打破這段脆弱的美夢。

    “這不是夢，同胞們，勇敢的先行者們已經用事實證明，這絕不是夢，一切都是真實的。”深吸一口氣，迪莉婭雙臂上舉，用近乎聲嘶力竭的音量大聲吼道，“同胞們，目睹了宇宙的興衰，經曆了千百年的磨難，損失了無數族人，今天，我們終於到家了。”

    又是死一樣的沉默，但這次的沉默相當短暫，片刻之後，艦長們終於回過神來，大腦開始重新轉動，逐漸接受了正在經曆的一切。

    屏幕上，那些抱著必死決心加入先遣隊的誌願者們一個都沒有少，所有人都對著自己露出笑容，美麗的星球越來越接近，綠色的植被從星球外看起來格外令人迷醉，精巧的人造衛星和無人空間站圍繞著星球同步轉動，自從離開故鄉，這些衛星技術就失去了用武之地，現在終於重新歸位了，還有迷霧般的大氣層，還有藍天白雲，這不是出現在模擬環境中的假貨，這可是真實的藍天和白雲。

    是啊，今天我們終於到家了，流浪千年的旅者，終於可以安定下來了。

    “我們……回來了。”

    “歡迎回家，同胞們。”

第五十七章 歡迎會

    人煙稀少的原點城，今夜卻變成一座不夜之城，尤其是市中心的廣場上，密集的燈光亮如旭日，把廣場照的亮如白晝。中心噴泉噴出的水柱，在絢麗的燈光下泛起七色的光彩，輕柔舒緩的音樂聲，帶著濃重的褐星風格，在廣場上空盤旋。

    廣場已經被布置成了一個大型宴會的會場，近百張長桌沿著廣場邊緣擺放，把廣場中心團團圍住，像是一個人為隔離出的舞池。舞池正中，噴泉四周被升高了幾米，搭成一個臨時舞台，各色霓虹燈環繞著舞台閃爍奪目，霓虹燈下，褐星旗幟迎風飄擺。

    上百個機械傀儡，正在會場上忙碌著，還有半個小時，大部隊就要進入大氣層了，二十八位艦長作為先行者，當然要讓給同胞們一個驚喜，讓他們享受到最熱烈的歡迎，感受到家一樣的溫暖。因此，在結束了通訊之後，所有人都開始忙碌起來。

    想達成這一目的，最重要的第一步是什麼？當然是一場帶有故鄉特色的盛大歡迎會了，想想也知道，在逃離家鄉數千年之後，第一次重新踏上地麵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是故鄉風格的儀式，會是何等的驚喜，再沒有什麼比這更重要了。

    問題是，故鄉風格是什麼？歡迎會又是什麼？艦長們茫然的相互詢問著，然而根本沒有人知道，到底該怎麼舉辦一場歡迎會，更別說還要有故鄉風格的了。

    畢生的時間都獻給了種族，全部精力用在職責上，所精通的每一樣知識，都是為了能夠在長途航行中活下來，或是為了能順利的在新的行星上紮根，目的性十足，沒有一項是多餘的。

    於是直到此時，大家才茫然的發現，自己根本不懂生活，不止是自己，恐怕所有的艦長都一樣，早已忘記了什麼是生活，以至於連一場宴會都無所適從。

    是啊，這麼多年來，大家聚在一起的次數都少的可憐，就算集中起來，也不過是重大會議而已，會議一結束，大家馬上就返回自己的飛船，多一分鍾都不敢停留，唯恐自己的飛船出現什麼意外，讓這些從來不知道歡迎會為何物的人舉辦宴會，的確有些強人所難了。

    還好，係統裏存儲著褐星文明時代的一些影像資料，在消耗了比研究一項科技更多的精力之後，艦長們終於從資料裏找到了一些關於歡迎會的記載，以及什麼才是褐星文明的風格，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些都是非常蹩腳的活動記錄，不過對於同樣蹩腳的參與者來說，已經足夠了。

    歡迎會過後，同胞們將在先行者的帶領下登上穿梭機，進行一次為期兩小時的星球巡禮，穿梭機會繞著新褐星的赤道繞行一周，把新家展現給他們，新褐星雖然不像之前路過的行星那樣，有著奇詭的風景，但這裏畢竟是家，這裏是獨一無二的。

    等到巡禮之旅結束，大家再度回到原點城之後，雙方就不再有先行者和後來者的分別，再次成為一個整體，到時所有的艦長將在迪莉婭的帶領下，盛裝前往市中心的暗月大教堂舉行祈禱儀式，感謝女神大人的庇佑。

    今後每年的今天，都會定為一年的初始，也就是曾在褐星時代記載中出現過的‘新年’，這一天將成為褐星人最重要的節日，即是種族節日，也是宗教節日，在這一天晚上，所有信徒都要集中在附近的禮拜堂，向暗月女神虔誠祈禱，直到月亮隱去，太陽重新升起。

    “注意，注意，飛船已接近大氣層，引導信號已經發出，預計二十分鍾後，他們的穿梭機就可以抵達城郊停機坪。”城市廣播裏的聲音隱隱帶著幾分激動，“現在可以開始準備了。”

    “那就開始。”不知誰喊了一句，隨後整座城市都亮了起來。

    每一條街道上的燈都被點亮，繽紛的彩旗插滿了街道旁的建築，收集來的鮮花點綴著略顯單調的城市，撲鼻的香氣被夜風送入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從停機坪直達中心會場的路，被紅色地毯所覆蓋，事先可沒人準備這麼大數量的紅毯，大部分都是在接到消息這幾個小時裏趕製出來的，褐星人並不喜歡浪費，但今天是例外，今天的褐星人有資格，也有理由放縱一次，全心投入的徹底享受一次快樂的滋味。

    成箱成箱新釀出的起泡酒，被堆放在紅毯兩側，同時藏起來的，還有慶祝用的彩綢和碎紙花，街邊的屏幕也早已準備就緒，隨時可以開始播放影像，各個建築頂部都架起了發射器，隻要一聲令下，絢爛的禮花將把同胞們歸來的路徹底照亮。

    廣場上，開始飄出食物的香氣，準備許久的機械廚師們，開始把早已準備好的豐盛食物從保溫倉內取出，先行者們已經享受過幾個月的綠色食物了，當然要讓盼望已久的同胞們第一時間享用到同樣的美食，新鮮的肉類，剛剛采摘的蔬菜，帶著綠葉的水果，還活蹦亂跳的海產，傾情提供，一樣都不能少。

    壓抑住幾乎噴湧而出的食欲，先行者們依依不舍得登上磁浮車，集中到了市郊的停機坪上，低頭看看計時器，還有十分鍾，看來是時候了。

    “很好，測試完畢。”基地的臨時指揮官最後一次擔當起指揮責任，“現在，關燈。”

    命令之下，亮如白晝的燈光同時熄滅，城市恢複了平時的樣子，隻有街邊的路燈，還發出昏暗的光芒，既然是驚喜，當然不能讓他們提前有心理準備，先行者們互相看了看，帶著壞笑的彼此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一大片明亮的標誌燈就出現在夜空中，沒有星的夜空，燈光如此明顯。很快，近百架穿梭機轟鳴著在指定位置降落，數量幾乎填滿了寬敞的停機坪。然而雖然已經落地，艦長們卻一臉茫然，他們還沒想通，為什麼本該在這裏等待和交接的同胞們並沒有出現，隻有一些引導用的金屬人形，指引大家下機和彙合。

    不過，他們很快就不需要再想了，因為就在所有艦長都集中在一起之後，停機坪上突然燈火通明，多彩的禮花射上天空，二十八位先行者也從隱蔽處衝了出來，手裏早已準備好的起泡酒朝著艦長們噴了過去。

    “褐星萬歲！“同樣的歡呼，從不同的嘴裏喊出，讓艦長們一時間不知所措。

第五十八章 銀月

    十五天的時間裏，原點城的暗月神殿至少被擴大了一倍，原本就很宏偉的神殿，現在的規模已經接近帕瓦帝加總部，一點不比那些頂級主神的分區神殿差。這是修爾要求的，按理說，褐星人剛剛移民到新褐星上，正是百廢待興的階段，不適合而且修爾也不應該要求他們把精力放在擴建神殿上，但修爾偏偏就這麼做了。

    而以迪莉婭為首的褐星艦長們，居然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寧可推遲了族人的喚醒和重建文明的籌備工作，也盡全力完美的完成了修爾的托付，他們相信露娜大人，也相信修爾神官，他們相信這兩位和某個神靈不一樣，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會任性亂來的，因此修爾既然這樣要求了，就必然有充分的理由。

    因此，短短十五天，雄偉壯觀的神殿就已經擴展完成，為了拓展神殿，一部分已經建好的城市都被拆除了，城市規劃更需要從頭再來，但新褐星人並沒有覺得惋惜，反而認為很劃算，即便他們之後的一個月被要求無償為神殿服務，不僅提供物力支持，甚至連人力也要全力支持，但他們依然覺得很合算，因為就在神殿建成，磅礴的暗月神力加持到神殿上之後不久，一個陌生的人類，突然走進了神殿。

    誰也不認識這個人，更不知道她是從哪裏來的，看上去隻是個小女孩而已，一身銀色的長袍，栗色的長發編成兩條馬尾，在背後一甩一甩的，清秀的五官透出青春的活力，優雅的舉止象征著她尊貴的身份，小女孩一點都沒有孩子氣的表現，一臉沉穩的背著手朝神殿裏走去，沿途不時有忙碌的褐星人從她身旁路過，但自始至終沒人主動和她搭話，隻是遠遠的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她，像是在想象她的身份。

    小女孩對這種反應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也沒有理會周圍的褐星人，隻是一邊走，一邊用挑剔中帶著審視的目光，在周圍的建築和人身上巡視著，不時撇撇嘴露出不屑的笑容，但卻難得的沒有表現出嫌棄。

    當迪莉婭得到消息，從神殿裏迎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銀袍少女背著手站在神殿內庭前的樣子，在看到少女的一瞬間，也許是聖職者的特殊感應吧，迪莉婭突然感覺周圍的空間一震，隨即眼前出現一副幻象，幻象中，一輪巨大的銀色圓月從銀袍少女背後升起，少女沐浴著銀色的月光，仿佛已經置身於凡世之外。

    幻象一閃即逝，迪莉婭再仔細觀察時，看到的沒有銀月，隻有少女。一臉倨傲之色的少女，正用一種高高在上的目光打量著迪莉婭，就像俯視著一隻地上的螻蟻，唔，從稍有一點點滿意的態度來看，或許是俯視一隻比較特別的螻蟻。

    “好像來了個不得了的人啊。”迪莉婭勉強露出笑容，心裏卻暗自嘀咕。

    修爾已經提前說過，這幾天會有很多奇怪的家夥出現，其中可能還隱藏著一些大人物，雖然沒有明說是什麼大人物，但知道修爾的打算之後，迪莉婭猜也能猜出大概了。不過，就算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真的見到某位隱藏起來的大人物時，迪莉婭還是有些腿軟，接觸過露娜大人之後，越是了解這些大人物的力量，她麵對他們就越是緊張，畢竟她雖然心誌堅毅，但到褐星文明到底還是缺乏麵對高端力量的經驗，如果換成羅蘭德他們，就不會這麼緊張了。

    “這位……大人。”迎著對麵挑剔的眼神，迪莉婭快步迎了上去，低頭看看，果然，對方剛好站在內庭之外。修爾說過，未經邀請就闖入神殿的內庭是一種相當不禮貌的行為，闖入者的身份越高就越是失禮，看來對方雖然傲慢，但還是守禮之人。

    不過，迪莉婭馬上就不這麼想了，因為她的話剛說了一半，就被對方打斷了。

    “你就是那個異界文明的首領？”銀袍少女的聲音相當冷漠，“看起來也不過如此，我很懷疑，就憑你的水平，能不能把這個最重要的分支神殿管好。哼，他們也就是運氣好，才有今天的結果，但是好運氣可不會一直伴隨著他們，我倒是要看看，你們能不能繼續好運下去。”

    迪莉婭的臉色有些難看，誰聽了這種話都不會好過，但為了不給教會的未來添麻煩，她還是壓下了不滿，勉強笑了笑：“我的確不過如此，但是，既然露娜大人和大……修爾神官相信我的能完成這份任務，那我就會竭盡全力，盡量不讓他們失望，至於您的懷疑，自然有時間來驗證。”

    “修爾……”不知為什麼，銀袍少女的聲音裏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哼，他人呢？這家夥越來越狂妄了，居然連迎接的禮儀都不懂了。”

    “修爾神官正在和總殿那邊的莉莎大主教例行聯係，隨後就會趕來。”迪莉婭一陣糾結，對對方又一點都不了解，也不好隨便說話，隻能軟中帶硬的說道，“而且這位大人，迎接各位聖職者的任務，修爾神官已經交予我負責，而在分區神殿由分區主教親自迎接，已經是最高規格的禮儀，如果這樣還算我們暗月神殿不懂禮儀，那我實在無法理解，您所謂的禮儀到底是什麼了。”

    “哼，這樣還有點主教的樣子，算是沒給暗月神殿丟臉。”被頂撞的銀袍少女沒有生氣，反而矜持的微微點頭，“不過，你根本不懂，所以……”

    “讚美皎潔之月，願銀月永耀夜空。”修爾終於結束聯係，從內庭裏匆匆趕了出來，一出門就看到了迪莉婭和銀袍少女，“嘖嘖，這位大主教大人，我一猜就是你先來的，聽說暗月神殿準備了豐盛的宴會，你肯定跑在第一個，我就說你們銀月神殿都會克扣聖職者的待遇吧，你看你連自己的那份都克扣，還要到處騙吃騙喝，我……”

    等等，情況有點不對勁。距離兩人還有幾米，話剛說到一半，修爾突然發現，安吉拉的目光……

    “迪莉婭，你頂上，我先撤了。”異常熟練的一百八十度轉身，修爾準備以最快速度逃回內庭，可惜，一個充滿惡意的聲音已經出現在他耳邊，“這位神官大人，趁著姐姐不在，我想和你好好探討一下關於我的大主教克扣自己待遇的問題。”

第五十九章 你是不是覺得我蠢

    “一點基本的敬畏都沒有，你覺得神靈很好說話嗎？拿神靈說笑，你有幾條命可以用來做代價？真遇到那些凶惡的神靈，才不會管你是不是姐姐的神官，直接把你碾的渣滓都不剩，你覺得變成碎渣很好玩嗎？還是覺得姐姐喜歡拚圖遊戲，擅長把自己的神官碎片拚起來？”

    “是是是，您教訓的對。”

    神殿一處人跡罕至的角落裏，隻有兩個人麵對麵的站著，矮小纖細的那個叉著腰挺胸昂頭，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手指不斷朝著對方指指點點，稚嫩的容貌和成熟的動作很不協調，讓人總覺得是個小女孩在老氣橫秋的故作成熟。

    而她對麵的成年男人雖然身材高大，卻彎著腰屈著膝，努力把自己的身高和對方拉平，垂著手一臉諂媚笑容，對方每教訓一句，就不停地點頭，認真的發出是是是的回應，認罪態度相當誠懇。

    毫無疑問，這就是偉大的銀月女士狄安娜和她的代行者安吉拉，至於那個被教訓的，自然是說錯話被當場捉住的修爾了。自從剛才逃跑失敗，修爾被揪著領子抓過來之後，已經過去十多分鍾了，可憐的神官大人也承受了十多分鍾的訓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算是神罰的一種吧，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修爾，不管你今後的前途如何，至少現在你還是姐姐的神官，很多場合，你的態度直接代表了姐姐的態度，你如果惹惱了其他神靈，他們怨恨的可是姐姐，你想給姐姐找更多的麻煩嗎？”

    “是是是，我絕不想給露娜大人添麻煩。”

    “就算你和那孩子關係好，經常和她開這種玩笑，也要看看場合和時機啊，像這種地方，她能過來肯定是有我在背後幫助，我肯定會時刻跟著她，你就算一時忽略觀察，沒注意到我的力量，稍微動腦子想想吧，想都不想就胡亂開玩笑，你不覺得自己太魯莽了嗎，還是說這幾年的順利，讓你有點得意忘形了？”

    “是是是，我確實太魯莽了，幸虧您有涵養，不和我這種愚蠢的凡人一般見識。”

    “哼，你這些年幫姐姐做了很多，本以為你很成熟，是姐姐的好幫手，沒想到，第一次見麵，就發現你居然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還有，你看看你這裏的神殿，漏洞百出，哪有一點神殿的樣子？最外麵的階梯，居然有四階比其他階梯少了零點一厘米，那可是代表神國和凡世的界限，你縮短了是什麼意思？就算你想表示姐姐更加親民，神國和凡世更近，但是你就沒想想，這樣等於說姐姐的地位比其他神靈更低，這是你的意思嗎？再說那邊，姐姐的徽記呢？連姐姐的徽記都沒有掛起來，這叫什麼神殿？姐姐居然會認可這種神殿，也太隨便了吧。”

    “是是是，您教訓的對，我都記下來，一會就讓迪莉婭去改。”

    “還有這個迪莉婭，你的彙報裏，有意無意間把她誇得世間少有，簡直就像個天生的聖徒一樣，結果今天一看，也就是個普通的凡人小孩而已，除了意誌和信念比較堅定，經曆比較豐富，抗壓能力比較強，學識也還算豐富以外，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連感應神靈存在這種簡單的事都做不到，有什麼資格做姐姐的分區主教？也就是看她能負擔起凝聚信仰的任務，這幾個月做的也還不錯，否則，我才不會承認她擔任姐姐的主教。”

    “是是是，迪莉婭確實還有很多不足之處，感謝您的包容，她一定盡快提高自己，力求獲得您的認可。”

    “你這次提出的信仰傳播計劃，我原本還是很滿意的，也願意認可你侍奉姐姐的資格，本以為這次可以一勞永逸，不用再替姐姐的安危擔心了，沒想到，你們這麼不成熟，這讓我怎麼放心把姐姐的世俗事物全都交給你們？不行，不行，我還是不能放心，必須在身邊盯著你們，這樣好了，修爾，你用最快速度，在這顆星球上給我建起一座分區神殿，到時候我會派人過來管理，另外，姐姐既然已經在天上準備了我的象征，那你讓你的那些追隨者們，負責向凡人說明我的存在，再給我一些發展虔信徒的額度，和薔薇之都總殿一樣，這裏我也要時刻盯著你們，免得你們胡鬧，影響姐姐的聲譽。“

    “是是是，我馬上就去準備，一定以最快速度完成。”

    “這還差不多。”

    狄安娜大人終於滿足了，說教總算停了下來，唔，也許是承載她意誌的軀體說的口渴了，因為當修爾變魔術一樣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個黃色的玻璃瓶打開，把裏麵冒著氣泡的冰涼液體倒入杯中奉上的時候，狄安娜大人隻是略一猶豫，就接過杯子一飲而盡。

    嗯？這個味道？反饋由自己的大主教的身體傳回，冰涼的液體帶著濃鬱的橘子味，液體裏的氣泡劈劈啪啪的在嘴裏炸裂，形成刺激之餘，也讓冰涼的感覺隨著炸裂的氣泡傳遞到口腔中的每個角落。

    唔，這就是所謂的褐星文明的特殊飲料吧，味道意外的還不錯，偉大的狄安娜大人握著杯子，用一種矜持中帶著俯視感的目光注視著修爾。

    “是是是，等您的分區神殿建成以後，這幾種口味的褐星汽水，都會對分區神殿特供，最好的東西，當然要奉獻給偉大的狄安娜大人了。”

    狄安娜大人不置可否，依然用矜持的眼神盯著他。

    “啊，當然，我也會想辦法帶回帕瓦帝加一部分，每個月都會向銀月神殿作為供奉獻上，安吉拉大主教全心全意為狄安娜大人奉獻，當然也應該享用。”

    “哼。”狄安娜大人這才露出滿意的滿意的微笑，把杯子塞回修爾的手裏，一邊背著手在神殿裏漫步，一邊打量著周圍的建築，任由修爾跟在身後，走著走著，她突然毫無征兆的問道，“我的神殿其實已經基本建成了吧。修爾，是不是在你眼裏，我是個特別容易利用的神靈，而且特別蠢？”

    “是是是，呃，我是說，不是不是不是，怎麼可能。”修爾幹笑著，但發現狄安娜大人的神情如同月光一般平靜清冷，正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盯著他，他終於慢慢收起了諂媚的笑容，“嗬，您既然問出這句話，就已經足以說明問題了，不是嗎，狄安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