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旅生涯] 從士兵突擊開始的特種兵 作者：簾秋霽（連載中）

第30章 再來一次要不要

　　也不知道誰，忽然非常衝動地衝高岳喊了一句：「再來一次。」

　　激動的聲音在並不空曠的訓練場上宛轉悠揚，在每個正在訓練的人耳邊都蕩起微弱得看不見的漣漪。而後這漣漪在順著聽覺神經直襲大腦，強行讓目光轉向四班訓練的位置。

　　鄰近的五班聽得最為清楚。

　　當然，他們不用依靠猜測，憑藉剛才稍微的留意，就知道肯定是蕭辰投彈又搞了個大動作。

　　許三多渾然不顧身體右側九名戰友，尤其是在另一端一直作為五班標竿的老鄉成才的尷尬和嫉妒，用很是羨慕的目光看著四班那裡。

　　沒有太多攀比的心思，只是純粹到希望自己也能夠像蕭辰一樣。再不濟，能夠做到蕭辰的六七成，能夠不被伍六一這位班長整天訓斥甚至嫌棄，能夠在將來分連隊的時候，讓自己到一個能夠摸著搶的地方——雖然史今排長已經再三保證再怎麼都能讓他摸著槍。

　　高岳看著因為激動而讓潮紅的臉色衝破了盈月以來整天在太陽底下風吹日曬而變得黝黑的臉膛的四班新兵們，一直面無表情的臉終於打破了它原有的平靜，帶著一種頗為玩味的口吻問道：

　　「都想再來一次？」

　　站成一列的四班新兵們就像是從早上到現在一直含著潤喉糖一樣，此時的回應異常響亮：

　　「是，班長，請讓副班長再來一次。」

　　他們迫切地想要看到蕭辰能夠在下一次投彈中，成功扔到那個讓他們痛恨的內環裡。那個直徑還不足五十釐米的圓，此時就像是一隻餘威猶在卻被綁縛了四肢的老虎。只要蕭辰這個獵人能夠捅下第一刀，那他們就有勇氣接過刀，捅出第二下，第三下。

　　「蕭辰，你的意思呢？」

　　人權思想此時被高岳表現得淋漓盡致。

　　蕭辰居然還有了一點選擇的權利，奈何這權利蕭辰感覺委實把握不得，只能很識相地交還到了高岳手上。

　　「報告，服從班長命令。」

　　高岳很是滿意，扭頭瞥了一眼九名新兵站成的隊列，嘴角的微笑愈發濃烈，如果這玩意能凝結成實質，只怕不是兩道酒窩可以盛的下。很是得意地背著雙手，高岳點點頭：

　　「都想看你們副班長再扔一次是吧，好，每人二十俯臥撐，我就滿足你們。現在都有，一令一動，俯臥撐準備，一……」

　　熱鬧誰都想看，高岳同樣不例外。他跟新兵們一樣期待蕭辰能夠在可以看到的下一次有質的提升，但其他新兵們也不能干站著看熱鬧。將體能訓練融入到日常新訓中，那可是連長前些天開會的重要講話精神。現在能夠付諸實踐，多好的機會。

　　二十個俯臥撐，足足做了十分鐘。

　　當四班的新兵們做完的時候，蕭辰在高岳的命令下，已經站到了投彈白線前。

　　「蕭辰，這一輪，你額外有了一次機會。能不能因為接下來一次投彈得到早課時間休息的機會，就看你的表現了。投進內環，下去休息，沒有進步，繼續訓練。現在，手榴彈準備。」

　　蕭辰深吸了一口氣。

　　休息的機會，誰不想要。蕭辰自己也不是鐵打的，雖然這段時間一直在保持加練，可是精力到底有些不濟。這段時間蕭辰可一直等待那個休息日，結果這一天還沒來，休息的機會倒是先來了。

　　腦子裡反覆想著剛才用力的那種感覺，這一次，他要更加精確地將教練彈多扔一米。身體稍稍做了一個轉體的動作體會了一下，恢復準備狀態的蕭辰便聽到高岳下達了投彈的命令。

　　「多一點力氣，多一點力氣。再收一下手，再留半點力。」

　　蕭辰心裡默念這相較於前三次投彈時落點和內環落點的空間關係，已經保證這種關係所要支配的力量，瞅準方向，按照先前投進外環的那種感覺，上身向回扭轉的瞬間，教練彈脫離指尖，若是對方才蕭辰扔出去的那一下還有印象的人，一定會驚訝地叫道：

　　「天哪，連飛行軌跡都快要重合了。」

　　蕭辰的感覺是對的。

　　飛行軌跡快要重合，到底還是有不重合的地方。正是因為那一絲絲的不重合，當教練彈在這場平拋運動中達到最高點的時候，比之前那次高了十數釐米。

　　五釐米能做什麼，可能還不如一些人的大拇指長。

　　但就是這十數釐米的高度，在平拋運動中愣是讓平均的兩個半段運動各自延長了超過六十釐米。以至於當教練彈在落點狠狠砸起碎土的時候，那清晰的印痕非常精確地告訴人們，剛才蕭辰愣是用僅有的一次機會，直接刷新了他的成績。

　　「內環，良好。」

　　三道圈就在那裡，落點也就在那裡，根本不用精確測量距離環心有多遠。

　　高岳其實本來也沒想著蕭辰能夠一次性做到了。

　　這個科目，只有那些經驗豐富的老兵，才能夠每一次投擲都有非常穩定甚至超越之前的成績。蕭辰雖然也練了有好幾天，但是這個天賦似乎有點超群的過分了。

　　「來，蕭辰，給大家介紹一下你的經驗。」

　　進步神速的兵，高岳可不願放過這種讓其他人學習的機會。而且如果蕭辰能夠將其中的門道講清楚，那就說明，他在這個科目上，基本可以確定一個穩定的成績了。

　　做榜樣的時間長了，蕭辰也就沒有什麼所謂的羞澀了。

　　既然高岳要他講，那他自然也就不會遮遮掩掩：「要說精確度，其實說的玄乎一點，就是一個感覺。但這個感覺從什麼地方來，首先你得要投擲一次，不論內環，還是外環，或者連環都進不去。說白了，就是你要先在地上做個標記。」

　　「通過這個標記，你就可以發現自己剛才是力氣用大了，還是用小了。在第二次的時候，就可以修正這個失誤。」

　　「記住，在這個修正的過程中，一定不能一次性增加太大的力量，這樣循序漸進，落點自然就會向你想要它去的地方靠攏。有過這麼一次之後，相信下一次你就能夠記住這種力量的大小，最終持續保證投擲的準確度。」

第31章 高連長很滿意

　　　　高岳感覺自己是找錯人了。

　　四班的新兵們感覺自己那一令一動的二十個俯臥撐白做了。

　　蕭辰這說了跟沒說一樣，總結起來不就是先找準一個點作參照，然後根據這個參照點調整力量進而完成一次精準的投擲。

　　於是高岳臉黑了。

　　「滾去跑十公里，跑不完別想吃午飯。」

　　其實高岳自己也知道，這玩意確實只能靠大量的聯繫來掌握準確投擲的訣竅。經驗這種東西，根本就總結不出來。他原本想著蕭辰作為一名高學歷人才，能搞出點花樣來，誰知道這小子鬼靈精地相當委婉地說了一些無用的廢話。

　　高班長為了平息眾怒，只能用出跟千古揚名的揮淚斬馬謖一樣的手段來。

　　蕭辰瞬間哭喪著的臉從四班新兵們的身邊走過時，那憂傷的樣子讓其他人紛紛發出了開心的笑容。這並非大仇得報的快感，完全就是看到一向跟他們差距很大的蕭辰居然會以如此的方式出糗，大傢伙覺得這位班副似乎有些跟他們一樣的地方。

　　距離吹哨集合差不多還有一個半小時，蕭辰並沒有偷懶，從開始的那一刻，他就使出了全力。

　　教練彈體飛滿天，唯獨蕭辰在跑圈。

　　操場上一枝獨秀的他惹得九個班的目光有大部分都在投彈手和他之間來回打轉，各班長不得不嚴厲呵斥這種三心二意的行為。

　　伴隨著蕭辰那身昨天晚上趁熱洗了才半乾的衣服再度被洶湧如洪水的汗水淹沒，他的腳步也再次來到起點，此時，它又可以被稱之為終點的地方。

　　拋開所謂的十公里和一萬米之間到底有什麼不一樣的定義，反正按照操場外圈的標準周長換算後，現在蕭辰就是跑完了十公里。

　　雖然沒有明確計時，但蕭辰對自己微弱的進步是有感覺的。所以雖然額頭上析出的密汗最終在眉毛的調度下匯聚成綠豆大的汗珠子可勁往下掉，但蕭辰並沒有那種強烈的疲憊感。

　　數個月不間斷的加練，他的體能已經足夠支撐這樣的運動。雖然比起那種強人肯定差了不少，但勝在只要堅持，就能繼續進步，而不是來到盡頭進無可進。

　　「現在你有種刺兒頭的感覺了。」

　　高城剛才一直在操場上觀察各班訓練的情況，此時正好走到操場外圈，等待早課結束組織講評。

　　見蕭辰走過來，還不等蕭辰敬禮，先冷不丁地將自己手裡的喝剩下的半瓶礦泉水扔到蕭辰懷裡，而後樂呵呵地看著蕭辰不客氣地擰開瓶蓋喝水講道。

　　刺兒頭是高城最不怕的一種兵。

　　普通軍官覺得刺兒頭難管，但高城知道，這種刺兒頭大都是有一技之長恃才傲物的。

　　蕭辰有什麼一技之長，高城暫時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但就憑來到新兵連這麼長時間，蕭辰能夠在保留體力的情況下跑進54分，這個進步就值得高城對他分外和善一些。

　　55分鐘，是普通男性經過訓練之後可以達到的十公里的標準。再往前五分鐘，能跑出這個速度的已經是強人了。高城很篤定，蕭辰如果不用考慮接下來的訓練，拼盡全力的話，是可以跑進50分鐘的。

　　蕭辰一口氣將所有水都喝完，看了看訓練場周圍，發現還有老遠的距離才有個垃圾桶：「連長，我先去把瓶子扔了，再回來跟您說啊。」

　　這還沒進七連呢，高城覺得蕭辰就已經把伍六一那套沒大沒小的壞習慣學到了。

　　「行行行，趕緊滾。怎麼現在見了你小子，硬是感覺有些不太喜歡了。」高城嘴上似乎是抱怨一樣的答應著，等蕭辰一個百米衝刺將內裡還掛著幾道水珠的塑料瓶如同丟手榴彈一樣精準地扔進垃圾桶而後折返回來，這才笑罵：

　　「你小子要是敢跟伍六一學，小心我收拾你。」

　　七連的每個兵性格都很明顯突出，史今溫柔似水，伍六一倔強如驢。至於他高城，外剛內柔，雖然他自己一直覺得作為鋼七連的連長，他從裡到外都是一塊堅硬的鋼。

　　七連已經有一個伍六一了，堅決不能再出現第二個。因為一旦同樣的倆人鬥起來，那簡直就是一場腥風血雨。雖然高城喜歡好鬥的人，卻並不喜歡窩裡鬥的劇情。

　　剛才蕭辰那個接住水擰開瓶蓋就喝的神態簡直跟伍六一神似了，高城有些擔心。

　　聞言蕭辰連連搖頭：「我可不學伍班長，連長，別說我議論上級啊，我只是想要臉，所以才好強好鬥。伍班長不一樣，他要命。」

　　要，同樣的字放在兩個不同的詞彙中間，高城從中讀出了不同的意思。

　　所以他樂了。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這說話就是精闢的很。你這個要命說的好，改天我要跟伍六一好好說說。他鬥起來不要他的命，要我的。」

　　嘴上是這麼說，其實高城心裡可樂著呢。

　　伍六一這種寧折不彎的強人能呆在七連，經常在訓練中表現出高人一等的能力。作為連長，他看著舒心，用著放心。

　　至於那個所謂的要命，管他呢，當兵打仗，也會要命。

　　聊了伍六一兩句，高城還是將話題轉到了蕭辰這邊：「你這幾天表現不錯，考核也出人意料，我很滿意。接下來可不能懈怠啊，七連要的是能從始至終的兵，曇花一現的人才，我可是會反悔的。」

　　「連長，您這話說的，好像我不是能從始至終的人了。」

　　「別人不瞭解鋼七連，可能會懈怠。可我對鋼七連的瞭解，可不是那種流於表面的東西。不放棄，也不拋棄，當兵的面子我已經有了，現在正在鍛造裡子。您可就敲好了吧。」

　　蕭辰愣是說了一句非常生疏的京腔，來對自己的對話做俏皮的總結。

　　這種特別煽情的場合下，詼諧和正經放在一處，反倒是會讓人不覺得那麼深沉。深沉這種東西，是不應該一直存在於蕭辰這個年紀的人身上的，如果有，那九成九的可能，是在裝。剩下零點一成，蕭辰不想有。

　　高連長不需要喜歡裝的人，所以，蕭辰的答案他很滿意。

第32章 分兵前夜

　　　　新兵連就是一個讓人不斷克服困難，並且不斷脫胎換骨的地方。

　　蕭辰和所有新兵在這一點上並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當真正的實彈握在手上，蕭辰同樣會緊張，但同樣在班長的鼓勵下，沉著冷靜地將那顆安全半徑35米的木柄手榴彈扔出了安全線。

　　聽著那由自己的手造就的轟隆的聲音，蕭辰心裡是震撼的，但也是喜悅的。

　　這是一種本質上的蛻變，它意味著一名普通老百姓，自此真正熟練地掌握了一項非常具有殺傷力的武器的使用。

　　組織投擲實彈之後，新兵連並沒有任何事故出現，訓練還是在繼續，但這一次的內容足以讓每一個人嘴角都咧到耳根前——他們參軍最強烈而真實的願望，終於在這一刻看到了希望，或者說，他們已經明顯感覺到這個願望即將得到滿足。

　　八一槓，這把讓新兵們眼饞了很久的寶貝終於有了可以接觸的機會。

　　整個新兵連都為此沸騰了，新兵們拿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每天對待接觸的機會就跟對待那尚未找到的女朋友一樣，蕭辰睡覺的時候都能被宿舍內不約而同的對槍械結構的背誦的夢話驚醒。

　　在這個過程中，槍械維護和保養，以及後續的射擊，蕭辰都表現出了驚人的成績。以至於當新兵連最終的考核到來的時候，高城已經徹底放心了。

　　然而對新兵們來說，這場考核過後，他們的內心卻是忐忑不安的。

　　夜已經很深了，熄燈號早在一個多小時前就吹過了，甚至史今這個排長和伍六一高岳這幾個班長也相繼查寢了。

　　準確掌握了這些排長班長查寢規律的新兵們此時正壓低了嗓音，討論他們心中忐忑不安的原因。

　　「班副，你說咱們會被分到哪裡啊？」

　　五班一位憨厚的新兵猶豫了很久，開口向他認為全知全能的成班副問道。

　　他很成功地將所有人的疑問都勾了出來，而成才那特別具有安慰意味的回答，似乎在此時變成了鐵口神斷：「放心吧，你在班上表現很好，一定能夠分到像樣的連隊。我打聽過了，其實咱們要去的部隊，都很厲害，到時候大家可要好好幹嘞。」

　　下榕樹普通話勾起了許三多的緊張，但他似乎又有些不緊張。

　　史今排長跟他保證過，再怎麼也會讓他摸著槍。連隊像樣與否，他不關心，他只關心他能夠摸著槍。當兵，摸著槍，這樣的分配就很好了。成才他們議論的那些東西，許三多覺得，沒意義。

　　所以，他能夠很平靜地閉上眼睛，將耳朵和整個世界的聯繫徹底中斷。如果說心中真的非要有一點期盼，可能他會覺得，自己這頭土騾子最好能夠跟成才這匹天馬分到一起。如果能在伍班長的班裡，那可就更好了，大家都是老鄉，可以相互照顧。

　　嗯，準確地來說，是他覺得自己可以被成才照顧。伍六一班長，或許，會吧。

　　如此無條件地信任著未來的人和事，許三多覺得部隊的生活確實是有意義的。

　　想要讀書的願望成為了過去，他只希望留在部隊。不求轟轟隆隆過一輩子，只求能夠這樣平靜地離開許百順的打罵，好好活下去。

　　成才依舊興致勃勃地跟五班戰士說著他們的將來，他篤定自己的成績能夠分到最好的連隊，所以說話的聲音平白比別人高了幾度，眉飛色舞伴隨著唾沫橫飛，可五班的新兵們就是喜歡成班副這種成竹在胸的樣子。

　　六班的新兵也不甘示弱，跟他們的班長討論起明天的分配。

　　四班，通過這段時間的訓練，他們已經主動跟蕭辰熟絡了起來。

　　看到其他兩個班都在討論，四班的新兵們也紛紛問了起來。比起成才口若懸河有時候沒個准，蕭辰這位班副絕對靠譜多了。尤其是成才的消息都是靠給老兵們遞煙打聽來的，可蕭辰卻上到連長下到班長都熟悉的不像話。這種對比之下，蕭辰的話自然是最為可信的。

　　「班副，你說我們能分到什麼地方？」

　　易圖前最為忐忑，他此前一直想著能夠跟蕭辰分到一起的。但在此之前他的考核成績排在全班第六，似乎並沒有那麼理想。

　　看著下鋪的新兵們紛紛坐起來看著自己，蕭辰覺得，這時候確實有必要跟他們說點什麼，然後讓他們能夠早早睡覺不至於折騰到明早。

　　肩膀帶著頭稍微往床外一側，這樣無論上鋪下鋪都能看到他的臉，蕭辰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

　　「這麼說吧，其實咱們被分到702團，天生就有優勢。作為咱們師的主力團，自然比其他團都強一點。你們不要盯著分到哪個連，要知道咱們團的可都是以紅，大功，常勝甚至鋼這種響噹噹的名號叫連隊的名字的，分到哪裡都不會差。」

　　「你們要關心的，是被分為什麼兵種。就我所知702是裝甲步兵團，咱們有可能是裝甲兵，也有可能是裝甲步兵。裝甲兵有機會開裝甲，這玩意可不只是你們知道的坦克，還有步戰車，指揮車等等，就算不開車，當炮手或者機槍手，那都是牌面。」

　　「裝甲步兵的種類就多了，偵查兵，工兵，機槍手，狙擊手，等等。當然了，有些名詞你們可能不太清楚，但連長他們總會綜合你們的素質和天賦，將你們分配的合適的位置上。嗯，有可能一開始只是副手，但不要著急，只要大家繼續努力，總會成為一名出色的戰士的。」

　　比起成才說的那些有的沒的，蕭辰的講述可就讓新兵們覺得專業多了。

　　蕭辰說的這些兵種，此前新兵們聞所未聞。

　　或者說，他們只聽說過其中一兩個，卻不全。

　　此時一經這麼講，登時興致更濃了，紛紛要求蕭辰將這些兵種到底是干什麼的都講述一遍。

　　為了讓他們早點睡覺，蕭辰只能耐著性子低聲簡述了一些基本知識。饒是如此，四班的新兵們紛紛變得比其他兩個班更加亢奮：

　　「乖乖，一公里之外打中人的頭，簡直就是天神下凡啊。我要當狙擊手。」

　　「我要當炮手，比手榴彈更厲害，要當就當這樣的兵。」

　　「才不是呢，你想啊，咱們班長好像就是偵察兵，五班長也是，咱們排長連長都是，說明偵察兵才是最厲害的，我就要跟他們一樣。」

　　新兵們宛如看了西遊記討論自己是唐僧還是孫猴子的小孩，興致勃勃地討論著……

第33章 下連

　　「賈洪林，一號車。」

　　「許三多，五號車。」

　　好的，上豪華大巴；孬的，上大卡車，成班副再一次為了顯擺自己的博聞多識胡說八道。目送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登車，尤其是當他覺得已經搭靠上史今排長這條線的許三多坐上了豪華大巴之後，成才開始有些緊張。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蕭辰，心裡卻忽上忽下。心理上的緊張直接影響到了生理，成才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沒有規律，左手連有些份量的提包都壓不住，開始不自覺的顫抖。連連聳動的喉頭將口中為數不多的唾液盡數嚥下，成才感覺他整個人都在冒煙。

　　他怕。

　　生怕這個唯一在新兵連能夠壓他一頭的傢伙也會登上五號車，因為他已經看到高城合上了分兵的冊子。

　　如果只剩下最後一個名字沒有從高城的嘴裡念出來，他希望是自己。然後，他希望那個名字登上的車，是豪華大巴五號車。

　　直到伍六一站在隊列前頭，用他那一貫嚴肅的口令喊集合的時候，看著蕭辰的身影還在自己的眼睛裡晃悠，不知為什麼，成才心裡有些平衡了。

　　只是集合的腳步卻變得有些疲軟，那樣子就像是剛才的一番緊張抽掉了他三分之二的精氣神一樣。

　　兩列新兵在伍六一面前靜靜站著，只是那緊繃著的表情充分暴露了他們內心的緊張。成才並沒有太多緊張，可是他依然看著衝他招手的坐在豪華大巴上的許三多，在滾滾煙塵後遠去，臉上越來越委屈。

　　他是真覺得，好的，可能都上了豪華大巴。許三多，也可能真的拉上了史今的關係。蕭辰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可能是對這位讀的一手好書的大學生有另外的安排。可他為什麼留下來？

　　他明明想要去最好的連隊，然後在那裡轟轟隆隆幹一輩子的。

　　豪華大巴碾起的飛塵都落了下來，它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前途為卜讓成才有些惶恐，而且比他孬太多的許三多上了豪華大巴。他一直都在爭那個第一，除了那個可惡的大學生，其他人都遠遠不及他，可為什麼自己會被留到最後。

　　高城走了過來，只是一句簡單的話，成才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

　　「蕭辰，你出來，跟我走。」

　　那道讓成才一直盯著的身影出列，沒有任何詢問，跟著高城跳上一輛很是威風的越野車。

　　當越野車噴出比豪華大巴還要濃重的尾氣掉頭飛馳出訓練營地的大門，成才知道，自己的眼圈已經泛紅了。

　　他很想哭。

　　伍六一沒有發現成才這異樣的表情，或者說，他是視而不見。對面前這個他感覺經常在裝給他看的成班副，伍六一心裡沒有太多好感。他寧折不彎的性格，容不得這種假惺惺的人。

　　不過伍六一很高興，經過自己的挑選，由連長私底下極力操作，鋼七連想要的兵全都留了下來。面前這不足兩個班的新兵，就是這一批新兵裡的尖子。哦，當然，還要算上剛才跟高城走了的那個。

　　「稍息，立正。向左轉，齊步走。」

　　何洪濤向豪華大巴上的新兵們介紹702團部的基本情況，伍六一卻已經帶著人到達了七連連部。

　　「歡迎來到鋼七連。」

　　「鋼七連擁有輝煌的歷史，也有強大的戰鬥力。可以毫不客氣地說，咱們鋼七連，是702團戰鬥力最強的連隊。我希望，你們能夠盡快融入這支光榮的部隊。」

　　成才有些畏懼伍六一，這種畏懼並非來自這個黑臉漢是自己新兵連時期的班長，而是因為伍六一一貫的嚴肅。

　　他覺得自己能夠籠絡很多人，用自己可以用的任何方式。可是他籠絡不了面前這個人。所以他很怕，生怕一犯錯，就會被伍六一揪住，然後跟訓斥許三多一樣訓斥他自己，讓他在自己籠絡的很多人面前丟盡臉面。

　　但越是畏懼，成才也越瞭解伍六一。

　　他知道這塊又臭又硬的石頭沒有任何作假的可能，哪怕連一句佳話，都不可能說。，

　　既然伍六一說鋼七連是全團最牛的連，那十有八九，沒錯了。一想到這裡，成才忽然感覺此前被抽掉的精氣神和骨頭全都回到了自己身上，那乍然渾身一輕的感覺，讓成才想要飛起來。

　　於是乎，他忘掉了那個處處搶了他風頭的大學生。

　　和成才一樣，很多人其實都因為到達新連隊，將蕭辰忘了個一乾二淨。

　　但想要見到蕭辰的人卻並沒有忘記他，至少，並沒有將蕭辰晾著，而是在高城帶著蕭辰打報告走進他的辦公室後，他便放下了要處理的文件，開始仔細打量面前的這個小夥子。

　　三個月新訓對蕭辰的影響很大，以前的書生氣已經被一股子精幹掩蓋下去，只是體型還是有些單薄，如果不是紙面上報告的那些亮眼的數據，很難讓人相信它的締造者會是這樣一個人。

　　「蕭辰，早就聽過你的名字，今天總算見到你咯。」

　　跟史今，跟高城，都不一樣，一股子川菜麻辣的味道，從口音中滿溢而出，以至於蕭辰都暫時忘掉了跟記憶中的那張臉對應，伴隨著敬禮回以端詳的眼神。

　　這位上校，看起來是年齡確實有些大。白髮跟黑髮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混合，非常均勻地分佈在腦袋上。而且髮質跟他的脾氣一樣堅硬，所以根根樹立，彷彿稍微靠近一下都能被這種剛硬給紮著。

　　王慶瑞，這是他的名字。

　　不等蕭辰說什麼謙虛的話，王慶瑞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隨即用很是和善的表情問蕭辰：

　　「團部想要把你調過來到政治處當個幹事，等到了時候，送你去軍校學習。但是他跟我說，你想要到七連去當兵，說說，這是真是假？」

　　表情當然是和善的，但語氣卻是嚴厲的。蕭辰似乎能夠感受到這位上校胸腹之間醞釀著一團火氣，能夠輕而易舉將人燒灼。

　　所以蕭辰並不打算更改什麼決定，只是照實說道：「報告團長，如果連長跟您詳細解釋過原因，應該知道，我是來當兵的，不是來當官的。就算當軍官，也希望首先融入基層，讓自己擁有做一名戰士的經歷和覺悟。好吃的誰都想要，但能吃得下才是真本事。」

第34章 來到鋼七連

　　雖然同樣的話已經是第二次聽見，但王慶瑞能夠從蕭辰不曾閃躲的眼神和挺直的脊樑中看出真誠。

　　在這個重點大學生被吹捧為人中龍鳳的時代，王慶瑞很高興能夠看到一個真心實意能夠腳踏實地的兵。配上高城帶出來的新兵連標準的軍姿和不同於普通戰士唯唯諾諾的談吐，王慶瑞忽然站起身來，繞過桌子走到蕭辰面前：

　　「我能看出來你能成為一個好兵，也能成為一名好軍人。」

　　「我原本想要把你調到團部公務班來的，因為我不知道你來到底想要做么子。但現在我知道啦，蕭辰，你很不錯。」

　　王慶瑞的腔調因為高興，在那麻辣的川味裡又調了一兩烈酒，兩種酣暢淋漓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愣是冒出一股子爽快：

　　「你到了鋼七連，我們不會對你有任何特殊的照顧。不管你有多麼遠大的抱負，首先，要讓我們看到，你能做到。好了，我就是想要看看你這個名牌大學生到底長什麼樣子，現在見到了，可以回去了。」

　　右手用力拍了拍蕭辰的左肩，似乎那就是唯一能夠表達他重視的方式。

　　說完這句話，這位頭髮花白的團長便擺擺手，連一句交代都不給高城，就示意兩人一道出去。

　　一直旁聽卻不出聲的高城面無表情地帶著蕭辰走出團長辦公室，走出團部，回到鋼七連，回到連部辦公室。

　　如果不是到了自己的地盤才換上那副神秘的微笑的表情，蕭辰一定覺得自家連長是個面癱。

　　「行了，到自家了，包放門口，喝口水緩緩。呆會兒指導員過來了，正式給你安排去處。」

　　大簷帽和常服外套往衣帽架上一放，信步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還剩下半瓶的礦泉水一通牛飲，又隨手將另一瓶沒打開的扔進蕭辰懷裡，俗常在新兵連表現出的威嚴和強勢似乎跟他完全沒有任何關係。

　　蕭辰知道這就是自家連長的性格，只要他對你不當外人，那些優點缺點他都會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

　　這是一個活生生的沒有任何偶像包袱的人。

　　「那個誰，去把三班長給我叫過來。」

　　乾渴的嗓子被礦泉水這麼一潤，高連長的聲音似乎更有勁了。拉開辦公室的窗，沖外頭訓練場上嬉鬧的兵吼了一聲，也不管有沒有人理會，逕自轉過身盯著蕭辰看。

　　蕭辰手裡的礦泉水瓶還沒有被打開，高城樂了：

　　「怎麼，剛走出新兵連就變老實了？以前那股子鬼精鬼精的勁頭呢。」

　　一把搶過水瓶擰開，而後強塞到蕭辰手裡，也不管瓶口晃出的水將蕭辰的衣服打濕了一片，拉出椅子一屁股坐下。

　　蕭辰總算放下了拘謹，倒也真的開始老實不客氣地一口氣喝掉半瓶水，將胸腔中那股子熱火澆透，這才擰上瓶蓋將水放到自己的左手：

　　「報告連長，新兵連惹了您，分兵的時候大不了去別的連隊。現在惹了您，下場只有被踢屁股。我這是審時度勢。」

　　高城正拿出新的礦泉水喝了一口，聞言差點沒沖蕭辰噴出來。強忍著樂呵把水嚥下去，這才沒好氣地笑罵：「騙鬼呢你，緊張就直說，還這麼冠冕堂皇。你說都是上過大學的，我怎麼就學不來你這個厚臉皮？對了，你才十八歲，都快畢業了，這年紀的小孩子都不該臉皮薄嗎？」

　　高城暗暗拿自己和蕭辰的十八歲做了個比較，忽然發現可能，或者，好像，自己大學畢業都沒這麼厚的臉皮。

　　哪怕到了部隊，他高城都是用堂堂正正的實力來跟別人討價還價甚至耍無賴的，還從來沒有這麼不要臉。

　　被說破的蕭辰尷尬地笑了笑。

　　沒錯，他就是在緊張。

　　雖然電視劇裡已經很多次看到這間辦公室簡單的陳設，可是真正來到這裡之後，蕭辰卻又有一種不一樣的感覺。那是一種即將融入這個善於塑造鋼鐵意志鋼鐵漢的連隊的惶恐，蕭辰是真的擔心，哪怕有對於未來的先知先覺，他依然擔心自己將來的表現有辱這支連隊的榮譽。

　　不過對於高城，他並不準備掩飾這種緊張。

　　如果說史今是無微不至的父母，袁朗是生死相依的兄弟，那高城絕對是塑造靈魂的心靈導師。

　　他明明是個連長，卻往往能夠用最簡單的方式來激發戰士內心的鬥志和精神。他能夠讓鋼七連的精神融入到每一名戰士的骨髓裡，以至於他們即使離開了連隊，依舊能夠秉承鋼七連的行為準則。

　　如果此時蕭辰需要傾訴，那高城是最適合不過的聆聽者。

　　「連長，說真的，我這會兒有點慫。在新兵連感覺自己是最強的，但到了這裡，忽然就覺得會給連隊臉上抹黑。」

　　蕭辰有些羞赧。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間自己就如此沒有自信。

　　高城向說點什麼，不過門口卻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將蕭辰此時的心理剖析得很是清楚：

　　「因為你對這支部隊有足夠的瞭解，同樣你也對他有足夠的敬畏，並且你也習慣於自己的優秀。正是因為這樣，所以你在成為他的一員時，內心就會不斷地質疑自己，來到這樣一支具有光榮傳榮和強大戰鬥力的連隊，你是否真正有資格繼續優秀下去。」

　　是指導員洪興國的聲音。

　　距離家訪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但蕭辰依舊清晰地記得這個聲音。

　　「指導員好。」

　　蕭辰轉身向洪興國敬禮之後，待他坐到高城旁邊，這才肯定地點點頭：

　　「確實，雖然明明知道我在新兵連的成績，但來到鋼七連就是有些侷促不安。有時候就在問自己，我會不會變成鋼七連拖後腿的那個。」

　　高城和洪興國對視一眼，頓時大笑了起來：

　　「行了，明確告訴你，暫時不會。你的成績雖然在鋼七連屬於最差的那一批，但不是最差的那個。只要你能保持跟新兵連一樣的努力，我相信你很快就會趕上去。不放棄，也不拋棄，這就是鋼七連的每一名戰士生存的信條。對別人是，對自己也是。」

第35章 七連三班

　　高城不善於做那種長篇大論的心理疏導。

　　他更適合用最熱血的方式激起戰士內心深入男兒的氣概。

　　這種東西蕭辰不缺，所以幾句話說完，洪興國就能明顯感覺到蕭辰緊繃著的身體放鬆了下來。

　　當然，放鬆並不是鬆鬆垮垮，只是一直緊繃著的肌肉有了稍微的放鬆，無論是立正的姿勢，還是說話時候呼吸的切換，都變得更加自然，沒有了他剛進門的時候看到的那種渾身硬邦邦跟木頭一樣的感覺。

　　思想工作，點到為止，說得多了反而跟白開水一樣，起不到滋潤心靈的效果還可能引起水中毒。

　　洪興國沒有再言語，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高城說著這幾天他不在連裡發生的一些瑣碎事情，直至史今一聲報告打破這份平靜。

　　「進來。」

　　看到史今，高城臉上的笑容更多了。明明三十幾歲一人，愣是因為笑容用臉盛不下，只能多長出幾條魚尾紋來增加不知道是面積還是體積將滿溢出來的高興掛起來。

　　跟高城一樣滿臉笑容的史今迎著連長招手的姿勢來到蕭辰身邊跟他站成一排，看蕭辰的時候還刻意多了幾分笑容，來表示自己內心的喜悅。

　　「你們班那四個，安頓好了沒有？」

　　史今的三班高城相當在乎，或者說，這個班裡有他非常喜歡的兩個兵，所以愛屋及烏。

　　這次從新兵連挑出來總共十八個人，為了補強骨幹復員後傷筋動骨的幾個班，最優秀的那幾個都被平均分配了。史今為了照顧兄弟班的戰鬥力，主動提出將十八人中最差的白鐵軍要了過去，為了補償，高城又送過去三個。

　　但他依舊覺得這樣有些不太保險。

　　所以跟洪興國商議之後，他準備將蕭辰也送過去。

　　史今臉上依舊是那種慈父般的笑容：「報告連長，四名新兵已經安置完畢，我們已經為他們舉行了入連儀式。」

　　高城點了點頭。

　　「這個也送你了。」

　　「啊？」

　　史今一時之間居然沒能明白高城的意思，直至高城的下巴抬了抬，讓史今注意一下他身邊還有個新兵，史今這才反應過來，隨即咧開嘴笑了。

　　「嘿嘿，連長，您可是真照顧咱們三班。」

　　「不是照顧三班，是照顧你。這事兒我也是存了私心的。給你個強人，希望你能帶出來。到時候不管怎麼樣，我去找團裡求情，也有理由能夠把你留下來。」

　　高城這次沒有說『我的史班長』。

　　這麼曖昧又俗氣的話，也只有在他真的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用用。但現在顯然高連長心情非常愉快，以是即便指導員在場，也沒有絲毫避諱地將這件事情說的這麼直白。

　　史今當然知道這是連長為自己好。

　　當初他在新兵連分兵的時候想要許三多，連長就曾這麼跟他說過。不過兩次的語氣明顯不一樣。他對蕭辰抱有非常高的期待，對於自己，也是如此。

　　想到這裡，史今忍不住扭頭看了看，正好跟蕭辰看他的眼神裝在一起。兩人臉上同時浮現出未曾演練卻相當默契的笑容，似乎一下子就形成了一種約定一般。

　　「謝謝連長。」

　　回過頭來，史今除了感謝，心裡容不下任何情緒。

　　高城感覺自己該說的已經說完了：「行了，帶回去吧。」

　　兩人同時向高城和洪興國敬禮後，史今主動將蕭辰的提包拎在手裡，從連部辦公室走出來後，徑直往前走，走過樓梯再一截，便到了三班宿舍。

　　或許是剛剛為四名新兵舉行過入連儀式，包括伍六一在內的四名老兵正跟他們圍著一張床，新老兵間隔坐在一起聊著一些瑣事。跟新兵連成才用過的路數一樣，這是一種能夠讓新兵迅速適應新環境的方式。

　　看到史今又帶著一個兵走進宿舍，正跟討喜的白鐵軍打成一片的甘小寧很是愜意地轉身問道：

　　「班長，怎麼又領回來一個啊，這回咱們班可就成為咱們連最先實現滿編的戰鬥班了。」

　　其他新兵還沒能適應環境，似乎有些不大敢說話。但白鐵軍不過個把小時就跟甘小寧混在一起，所以對這個剛認的大哥很是小聲地介紹道：

　　「小寧，這傢伙可了不得。別看七班長得了那個叫成才的就笑開了花，咱們新兵連，他才是最厲害的那個。原以為他是被連長送到什麼好地方享福去了，沒想到居然來了咱們鋼七連，居然還跟咱一個班。」

　　濃重的唐山口音下，掩蓋不住的是強烈的驚訝和好奇。

　　甘小寧雖然感覺自己剛認的這個小弟有點喜歡吹噓，但看著白鐵軍那個回想起來很震撼的表情，他選擇相信那麼一兩分。

　　不用甘小寧接著問什麼，伍六一已經一臉笑意還帶著一點震驚起身來到史今面前，很是仔細地大量了蕭辰一眼，似乎是在驗明正身一樣：

　　「連長說他能弄過來，還真給弄過來了。沒想到啊，居然還在咱們三班。」

　　「伍班副，咱們又見面了。」蕭辰趁著伍六一話說完打了聲招呼。雖然在新兵連他們四班和伍六一帶的五班一直處於競爭關係，但此時此刻，他們已經成為真正的戰友。而且進入三班後，伍六一就是他的副班長，沒來由還抱著過去那種競爭的心態。

　　「早知道你小子要來，就該讓這幾個等等的。一天辦兩次入連儀式，今年咱們三班可要出名了。」

　　說話間剛才圍在床邊的其他七個人也走了過來，主動在狹長的走道中站成兩列。

　　史今和伍六一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將蕭辰的提包放到十一號儲物櫃：

　　「蕭辰，你睡五號上鋪，用十一號儲物櫃，五號書桌，十一號掛鉤。儲物櫃內和書桌上可以存放的物品，你已經知道了，我不再重複。現在，我們將為你舉行入連儀式，你先去放好背包，換上常服。」

　　蕭辰知道，脫胎換骨的伊始就要從這道儀式開始，七連的每個兵，一輩子都只有這麼一次。

　　用心的人，會將它視為針對靈魂的洗禮。而不用心的人，只會覺得它是代代相傳的程序。

第36章 入連儀式

　　「列兵蕭辰，出列。」

　　整齊的著裝，標準的軍姿，一改往日溫和的語氣，史今的聲音有些嚴肅。

　　跟他並排站在一起的伍六一表情終於不再嚴肅，但蕭辰卻覺得，這好像不再是那個爭強好勝性格剛直的伍六一。他就像看到了偶像的孩子，不，可能比孩子要理智一些，但又有超脫於成年人的熱切。

　　蕭辰應聲出列。

　　他知道接下來即將迎來什麼，所以史今飽含感情的聲音將他內心的嚮往感染出一種名為激動的情緒。

　　「列兵蕭辰，立正。從今天開始，你正式成為鋼七連的一員。」

　　伍六一的熱切似乎只是為這個儀式本身，而並非為了蕭辰的到來。當他宣告這個結果的時候，聲音重新回到了蕭辰熟悉的頻率和銀色，以是三班宿舍都盛不下這自丹田起與胸腔共鳴而產生的洪亮聲音，讓它肆無忌憚地衝出宿舍，讓整個樓道都成為它宣洩的主場。

　　早就舉行完入連儀式的其他班正各自坐在一起交流感情，熱鬧的氛圍被這聲音打破後，便瞬間出現了斷檔。

　　「三班這是搞什麼呢，一天兩回入連儀式。」

　　「伍六一這小子又來顯擺大嗓門了。」

　　嘴上紛紛奚落著，人卻紛紛跑出宿舍，一窩蜂擠到三班門口。

　　入連儀式不是隨便玩的，這是一項神聖而莊嚴的儀式。伍六一既然敢喊出來，那肯定是來了新兵。只是所有班長都在疑惑，新兵連分下來的不都在一個多小時被他們瓜分完了麼，怎麼這個時候還有新兵過來。

　　他們就是沖這個下連還能遲到的兵來的。

　　「列兵蕭辰，鋼七連有多少人？」

　　史今如此詢問著。

　　似乎是對自己的家人詢問意見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樣，史今的聲音柔情卻又堅定。那是一種不得到答案就不會放棄的複雜感情。

　　白鐵軍有些期待，他在想，如果蕭辰知道鋼七連一共有四千九百五十五人的時候，會不會驚訝到不會說話。不對，現在蕭辰來了，似乎人數又要增加一個，四千九百五十六。這可真是個龐大的數字，龐大到白鐵軍現在居然開始回味一個多小時前自己的入連儀式。

　　只是讓他始料未及，或者說讓所有在三班宿舍內舉行入連儀式的，和擠在門口觀看他們舉行入連儀式的人，都被蕭辰忽然的回答震驚到了：

　　「報告班長，在鋼七連五十一年的連史中，雖然番號幾經改變，但一共有四千九百五十六人成為鋼七連的一員。」

　　所有人心裡都冒出了一句話：「乖乖。」

　　就連史今和伍六一都不例外。高城敲定蕭辰來到鋼七連確實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情了，這一個月以來，史今帶著蕭辰訓練的時候，也曾多次跟他介紹鋼七連的情況。

　　可那時候分兵下連的決定還沒做好，那時候鋼七連還只有四千九百三十八人。蕭辰此時居然將之前分到七連的人都計算進去了，這份聰明和機巧，絕對不是成才那種精明能比得上的。

　　「列兵蕭辰，你必須記住，你是鋼七連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士兵！」

　　「列兵蕭辰，你必須記住，鋼七連的歷史上，一共有一千一百零四人為國捐軀！」

　　「列兵蕭辰，有的連因為某位戰鬥英雄而驕傲，有的連因為出了將軍而驕傲，鋼七連的驕傲，是軍人中最神聖的一種！鋼七連因為上百次戰役中戰死沙場的英烈而驕傲！」

　　入連儀式還在繼續著，蕭辰全身心投入了這項神聖的儀式。

　　史今和伍六一迥異的聲音，給他灌輸的是同一種信念——鋼七連的信念。

　　鋼七連五十一年連史中犧牲的前輩們，以及一批又一批從這裡走出去的戰士們，他們都秉承著這種信念。

　　不放棄，也不拋棄。哪怕鋼七連戰至最後一人，也有這樣的信念支撐著，繼續戰鬥下去，直至自己倒下。薪火傳承，從來都不是流於表面的言語所能表達的，而是通過這些言語，有如當頭棒喝一般，一棒一棒，將矇昧的心靈敲醒，讓他明白其中的深意。

　　蕭辰儼然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所以他的每一聲應許，都是對鋼七連和信念最為忠誠的承諾。

　　在這一刻，名牌大學生，新兵連尖子，被連長提前拉攏，被團長親自接見。所有的這些在不放棄、不拋棄這六個字面前，全都化作雲煙。

　　他只知道，自己現在是鋼七連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士兵，要成為時刻準備捍衛鋼七連的榮譽和希望的一員。

　　一聲霹靂一把劍，一群猛虎鋼七連；

　　鋼鐵的意志鋼鐵漢，鐵血衛國保家園。

　　殺聲嚇破敵人膽，百戰百勝美名傳。

　　攻必克，守必堅，踏敵屍骨唱凱旋。

　　這首早就記憶深刻的歌，用最強的聲音伴隨著最深沉的感情吼出來，蕭辰的雙眼充滿了血絲。

　　他似乎看到了一群不畏生死的戰士，向著敵人的炮火發起強烈反擊；他似乎看到一群傷痕纍纍的老兵，拚死掩護三名年輕的戰士突圍；他似乎看到一面破碎的軍旗，在血與火之間屹立不倒，他似乎看到一團赤忱的火焰，迎著狂風暴雨，搖搖欲墜卻始終不曾熄滅。

　　蕭辰不自覺地挺直了胸膛，他覺得那些人似乎也在看著自己。

　　如果自己不能表現得精神一點，他們可能會失望。

　　如一桿鋼槍一樣，蕭辰站在三班所有人面前，在那一刻，站在窗外的高城看到了又一名能夠接過七連大旗，並將它重新樹立起來的人。

　　連部門口那道牆上的旗幟隨清風飄揚著，不管是「浴血先鋒」，還是「裝甲之虎」，似乎那白色的字跡忽然被刷上了一層金色的尤其，在陽光下顯得格外亮眼。

　　鋼七連的三班，一名新兵的入連儀式結束了。鋼七連的信念，隨著這場儀式又種下了一粒種子。

　　高城回頭看了看，兩面旗幟在耀眼的陽光下只有兩道黑色的影子。

　　他很滿意。

　　因為旗幟上的字，不必看見，他早就裝在了心裡。

第37章 五百米障礙

　　高連長在新兵連畫的餅，現在終於成了真。

　　一場入連儀式之後，全連基本上都認識了這個大學生新兵。但很快全連的關注點就不在蕭辰身上了，鋼七連一下子加入了這麼多新兵，各班都要展開高強度訓練，好讓新兵們能夠迅速趕上鋼七連的作訓標準。

　　晨練是例行武裝五公里。

　　哪怕是蕭辰，這個時候才明白，新兵連訓練的那些，對鋼七連來說，簡直就是已經融入到骨髓的東西。這早起的武裝五公里，或許才是他們訓練的開胃菜。

　　一個早上，可能剛下連的新兵們最熟悉的科目就是時長約四十分鐘的隊列訓練。高城說過，不管當多久的兵，隊列是基礎。基礎不紮實，走到哪裡都不會讓人覺得你是個兵。所以這個訓練從新兵連貫徹到了鋼七連，這是新兵們唯一熟悉的，也是唯一能夠追上老兵腳步的。

　　「呆會兒咱們就能撈著休息的機會了。」

　　甘小寧很開心，拍拍白鐵軍的肩膀，有些輕鬆地跟蕭辰幾個說道。

　　聞言白鐵軍登時笑了起來，眉眼跟倒著的月牙兒似的，很是慇勤地將肩膀送到甘小寧面前，頗有讓其再拍一下的意思。

　　「阿甘，呆會兒有啥好事，能透露不？是不是咱們都能歇會兒。」

　　鋼七連高強度的訓練白鐵軍已經深有體會，從起床到現在三個小時不到，體能消耗已經抵得上新兵連一天的量。雖然隊列訓練讓他喘了口氣，但他同樣清楚這只是好戲的開鑼，真正的重頭還在後邊呢，更不用說壓軸和大軸了。

　　迎著白鐵軍滿懷期待的小眼神，甘小寧抬手，似笑非笑地看著白鐵軍主動送過來的肩膀撓了有些潮濕的後頸，而後很是絕情地回答：

　　「我說的是咱們，」抬手指了指三班其他幾名上等兵，隨後又用手指對蕭辰等幾個列兵逐個點名：「沒有你們。鋼七連的歡迎儀式可不是吃頓面條搞個入連儀式就完了的，呆會兒注意體會要領啊。」

　　這是一句很傷人心的話，但甘小寧並不是為了區別兩群人的軍銜。

　　「500米障礙，偵察兵必須達標的訓練科目，也是咱們鋼七連訓練的基礎。比起四百米，他的障礙種類更多，對體能和耐力的要求也更高。」

　　「伍六一，出列。」

　　伍六一是鋼七連訓練的一根標竿，而這種充滿了技巧性和力量性的科目，讓他來做示範再好不過了。

　　「五百米障礙，咱們團的記錄是兩分二十五秒，就是咱們伍班副創造的。這個科目，跑進兩分四十秒，我就能算你良好，跑進兩分三十，就是優秀。新兵們要認真體會動作要領。」

　　鋼七連的標準，比其他部隊平白提高了五秒鐘。不要小看這五秒鐘，雖然短，但能夠完成的人，勢必在耐力和體力上都會比差五秒的人高出一大截。

　　出列的伍六一顯得很從容，似乎這複雜的五百米障礙對他來說就是家常小菜一樣，壓根不會考慮自己出現失誤。五米繩梯兩腿以很快的頻率交替，越過橫樑後在十八名新兵驚嘆的目光中自四米多高的繩梯上一躍而下，在下方沙坑中踩踏出一道深坑。

　　高低平衡木在他腳下便是平地，跨網的動作雖然不是那麼好看，跟個小孩跳皮筋一樣，可前進的速度卻跟平跑沒有任何區別。

　　地樁網和徒涉場跟四百米障礙沒有區別，蕭辰他們在這兩個項目中都穩穩當當，更不用說訓練標兵伍六一了。

　　白鐵軍還來不及說出一聲感慨，便是連平衡木都踩了過去，手腳並用上了繩索高牆，讓掛在上邊的繩索深感自己就是個擺設。

　　若非一聲迷彩作訓服，伍六一那時而魚躍，時而飛奔，時而左右騰挪的身形差點就會讓人覺得那是一隻混雜了海陸空各種生物優良特徵的奇異怪獸。這等高難度的障礙在他腳下居然連一點尊嚴都沒有，愣是被兩分二十八秒的成績征服在這裡。

　　伍六一感覺有些不滿意。

　　畢竟剛才連長已經誇出海口，將他去年全師大比武時取得的成績暴露了出來。

　　別的不說，連長的面子居然沒有給足，伍六一覺得自己連要根菸抽的臉都沒有了。

　　高城卻並沒有因此尷尬，相反，他對伍六一現在的成績感到非常滿意。差距三四秒那都是小事，關鍵伍六一這一趟做的非常流暢，讓新兵們都充分感受到了鋼七連訓練的標準。

　　見伍六一在那裡手足無措地傻站著，高城直接從兜裡掏出一包煙和打火機扔過去，這才扭頭對站在一旁觀望的所有人說道：

　　「看到了沒有，這就是咱們鋼七連的標竿。你們誰要是能做到這個程度，那我可就高興啦。」

　　「現在開始一對一輔導訓練，你們三個排長盯著點。」

　　說完高城就離開了，接下來的訓練勢必是一場醜態迭出的過程，高城不覺得自己站在這裡能夠給新兵們提供足夠的勇氣出醜。與其如此，還不如回連部處理事情。

　　其他班都是兩個帶一個，到了三班這裡，新兵們待遇就要差一點。五個老兵，帶五個新兵。甘小寧自薦帶上了白鐵軍，雖然白鐵軍的底子在五個新兵裡是最差的，但甘小寧覺得這小子一口唐山話，性格還很樂觀，跟自己簡直就是一對兒好兄弟。

　　最優秀的蕭辰並沒有遇上最熟悉的史班長。

　　雖然在新兵連他已經跟隨史今訓練了一個多月。

　　似乎是為了體現連隊對他的重視，蕭辰落在了伍六一手裡——這是個自己很強，所以也用同樣強勢的方式來帶兵的士官，蕭辰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當然了，也不壞，至少伍六一的實力擺在那裡。有個榜樣教授自己，哪怕嘴上說不清楚，只要仔細觀察，同樣能夠領悟動作要領。

　　而伍六一已然進入了角色：

　　「五米繩梯，在於快上快下。上去的時候不要貪圖一步兩個檔，高頻率雙腳交替踩繩才是最好的。下去的時候，剛開始不要學我直接跳，那樣很容易崴腳，你可以先快速下去四格再跳，這個高度就算掌握不住角度，也不會對腳腕產生影響……」

　　誰說伍六一不會教人的，他只是真的很直接很強勢罷了。

第38章 消消食

　　唱著打靶歸來，七連跟大部隊匯合在食堂門口。

　　距離開飯還有一點時間，跟自己較勁一上午的七連終於找到了發洩的對象，跟他們毗鄰的六連首先感受到了這種異常熾烈的熱情。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像首歌……」

　　這首以軍營最常見的口號作為歌名的歌曲一經響起，鋼七連似乎分外顯得精神。本來大家勞累了一上午，此時多多少少有些中氣不足，但鋼七連似乎跟沒事人似的，扯開了嗓子嚎叫，六連那首唱的好好的《我是一個兵》瞬間黯然失色。

　　拉歌不是唱K，最避諱中途切歌。

　　自己選的歌，就算是被壓了一頭，六連還是選擇唱完。

　　重振旗鼓的六連選擇了《說句心裡話》，拉歌的人是真的莫得感情，扯開了嗓門，只以聲音的大小分勝負。恰逢鋼七連的歌唱至尾聲，一番小心機之下，總算扳回一城。

　　高城對這個結果很是不爽，所以準備再次給六連以歌聲上的痛擊。但乍然響起的開飯號讓他不得不暫時放下心中的不舒暢，瞥了正在得意的六連長一眼，很是直接地吐露自己的心聲：

　　「老六，這次你們可是湊了巧啊，下午咱們再比比。」

　　就連這樣一點點虧都不願意吃，高城撂下這麼一句話，便不再理會想要說點什麼的六連長，帶著七連走進食堂。

　　一頓飯匆匆結束，解散後的三班並沒有直接回到宿舍休息。

　　用伍六一的話說，吃過飯立刻躺床上對胃不好，一定要運動運動消消食。

　　說起來倒也不是什麼劇烈運動，無非就是到那些單雙槓前耍一耍，藉著消食的名義，稍稍鍛鍊一下體能。

　　一對一，還是跟早上訓練的時候結成的對子一樣，在雙槓上一邊一個，就用手拄著支撐身體，看誰堅持的更久。

　　說起來似乎並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可只有真正上去過的人才知道，一分鐘兩分鐘不算什麼，五分鐘十分鐘也不算什麼。可是這樣拄著超過二十分鐘，就能明顯感覺到手臂充滿了酸澀腫脹的感覺，稍微一個不注意，某支手臂就有可能忽然一軟支撐不下去。

　　看似閒著無聊的比試，實則是告訴新兵們鋼七連生存下來的老兵應該達到什麼標準。

　　跟甘小寧稱兄道弟剛一天半的白鐵軍在伍六一提出這樣的遊戲時就躍躍欲試，所以他們倆第一對上了雙槓，然後，沒有超過十分鐘，白鐵軍就敗下陣來。

　　「阿甘，你們這是咋練的，怎麼感覺就跟個沒事人似的？」

　　還沒有成為老油條的白鐵軍就是個好奇寶寶，本以為自己的實力到了鋼七連不說一展身手，怎麼著也能混個中流。不曾想就這麼簡單的比試，連這個看起來跟自己一樣的甘小寧直接碾壓了。

　　甘小寧跳下雙槓的時候拍了拍手，似乎是在拍掉手上的灰塵。

　　聽白鐵軍耷拉著手臂這樣誠懇地請教，甘小寧想了想：「反正就那麼練唄。我來的時候也這樣，大家都在練，慢慢地就練出來了。你小子我是看出來了，這訓練就是有點偷奸耍滑，底子倒是挺好的，往後我得好好訓訓你，省得出去給我丟臉。」

　　這對話還是非常經典的武俠套路，白鐵軍輕啐了一口，一臉不忿：「誰說要拜你為師了。」

　　「安靜，看看人家。」

　　甘小寧可沒打算接招，藉著下一組上雙槓的機會，強行打斷了白鐵軍的囉嗦。

　　這個滑溜的唐山小子還想說點什麼，但伍六一的眼神已經落在他身上。那眼神裡飽含不滿，警告，和殺氣，白鐵軍一時間居然被這個眼神嚇得語塞了。

　　不敢說話，索性就按照甘小寧說的，安靜地看別人的表現。

　　第二組上去的新兵白鐵軍認識，新兵連跟他一個排的。這傢伙體能倒是比自己好一點，但也沒有好太多。

　　具體體現在，他只比白鐵軍多堅持了十七秒。這個數字是伍六一宣佈結果時白鐵軍自己計算的，在他看來，這十七秒算不得什麼巨大差距。

　　轉眼間連第三組也過去了，這次上去的新兵連白鐵軍都不如。看到這一幕白鐵軍倒月牙般的眼睛重現於他的臉上，那因為笑容皺起的鼻樑上的細紋，以及兩頭都向上翹起的嘴角，簡直就是一頭小狐狸。

　　不過這種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

　　第四組正是班長史今和新兵連來自三排的那個傢伙，昨天相互之間介紹過後，五名新兵各自在新兵連的成績也開誠布公地說了，除了蕭辰，三班來的其他四名新兵裡頭就屬這個最強。而且他的體能，是五個人當中最好的，就連蕭辰都比不過。

　　不得不說天賦確實是一種令人羨慕的東西，這傢伙足足撐了十三分鐘，比起前三位直接就有了成倍的增長。

　　正自鳴得意的白鐵軍看到這一幕臉都跟他的姓氏一般顏色了，他完全沒有想到這傢伙居然這麼厲害。

　　伍六一也開始對這個名叫高猛的新兵有了一點好感，他很喜歡這樣具有天賦的兵，至少在接下來的訓練當中，有這樣一個底子紮實的，用不著他花費太多力氣專門指導。

　　想到這裡，伍六一的目光轉向蕭辰。

　　讚賞換成了審視，不變的依舊是那種不服來比比的較勁的心思。

　　對於這個新兵連最優秀的兵，伍六一認可蕭辰的天賦，但對他的實力還是抱著一些懷疑。至少，在早上五百米障礙的時候，蕭辰雖然表現出了強大的學習能力，可是體能和耐力卻沒有表現得跟他的名氣一樣。

　　「你要能撐十分鐘，算我輸。」

　　伍六一已經大致瞭解了蕭辰的體能在什麼範圍，十分鐘，就像是給蕭辰專門設置的一道算不得低的障礙。

　　「六一，跟新兵較什麼勁。」

　　史今呵斥了伍六一一聲，卻並沒有攔住伍六一那依舊堅持的挑釁，或者說給蕭辰設置的挑戰。

　　蕭辰知道伍六一並不是有意為難，或許他只是覺得自己表現並沒有新兵連被誇讚的那麼好，想要試一試自己究竟還有沒有保留。

　　不過臉上表現出相當的淡然的同時，蕭辰依舊應下了這次挑戰：「我知道我可能達不到，但如果我輸了，我可以做兩百俯臥撐作為懲罰。」

第39章 臘肉

　　　　兩道身影相對而立，原地跳躍的同時雙手同時探出，牢牢抓住雙槓，腰腹和兩臂同時發力，身體瞬間被抬高了大截。

　　雖然這只是一場小小的遊戲，但從伍六一說出賭注的時候，這就變成了他和蕭辰的較量。而一旦開始較量的時候，伍六一總是習慣於露出自信的微笑，不是為了鼓勵自己，而是為了嘲諷別人。

　　在鋼七連，甚至在三營，乃至整個702團，他伍六一都有整個自信。

　　沒有什麼抬槓或者不爽是不能用一場比試解決的，如果有，那就用兩場不同的比試科目。只要是在這片訓練場上，伍六一可以讓別人任選。

　　伍六一知道蕭辰的底細，他很清楚蕭辰在現階段肯定是贏不了他的。

　　然而躍上雙槓的那一刻起，伍六一的眼睛裡就再也沒有誰強誰弱。只有誰能夠撐到最後，只有這個標準，才能在這方寸間衡量勝負。

　　伍六一的從容蕭辰學不來，或者說，他暫時學不來。那種從容是源自於持之以恆的鍛鍊和頻繁的勝利，這兩樣蕭辰都沒有，雖然他有這個自信，只是暫時。所以面對伍六一那種從容的微笑，蕭辰的表現只能是風清雲淡，也必須是風清雲淡。

　　不管是想要效仿伍六一的從容，或者被他的那種微笑動搖了心情，勢必會分出一部分心思。

　　當自己還是個弱者的時候，唯一能夠憑藉的，或許只有那種堅持到底的信念。

　　信念這個東西，蕭辰自認為有。即使沒有，他也會在腦子裡暗示自己有。或者說，將所有的雜念都清除掉，腦子裡只剩下撐下去，不管什麼輸贏，也不管對面是誰。

　　就當自己是一塊吊在房樑上的臘肉，不管下邊是煙燻火燎還是水霧瀰漫，不管是天荒地老還是海枯石爛，只要安安靜靜地吊在那裡，鐵鉤子沒融化，自己這塊肉就不會吊下來。

　　雙槓周圍，八個人分成三團，除了史今站在中間計時，其他人各自擁護著雙槓兩端的人。

　　或許是出於對已經判定為弱者的蕭辰的同情，他這邊足足站了五個人——四個新兵，還有甘小寧。

　　雖然經過一天的熟悉，三班的新兵和老兵感情加深了很多。但在訓練的時候，四名新兵還是在心裡給自己劃了道線。他們劃這道線的意義，在於讓自己認清楚跟老兵的差距。沒人覺得自己越不過這道線，只是，需要時間——這是白鐵軍他們的默契。

　　甘小寧站在這裡，完全是因為他就想看伍六一會不會輸。

　　對於這個性格簡直跟頭倔驢一樣，視榮譽和規矩如生命的傢伙，甘小寧是真覺得跟他處一年下來的交情，還沒跟白鐵軍處一天的交情深。

　　所以他希望，蕭辰這個新兵連的第一能不能挫一挫伍班副的銳氣。

　　不為坐看龍爭虎鬥，就是單純想看一看伍班副輸了之後是什麼表情。

　　大太陽底下，八個人就這麼靜悄悄地看著雙槓上兩人。

　　時間都過去十分鐘了，伍六一簡直穩如泰山，他就像是澆鑄在雙槓上的一尊人物塑像，風吹不動，日曬不移。除了眼皮子因為酸澀偶爾眨巴兩下，其餘時間一直保持著那個體態和微笑。

　　相較之下蕭辰就顯得有些狼狽。

　　或者，姑且稱之為狼狽吧。

　　細瘦的身體早就隨著雙臂的顫抖搖搖晃晃，細密的汗水從頭髮間匯聚成溪流，又分批次在額頭相遇，碰撞出豆大的汗珠。因為重力的原因，這些汗珠不計消耗地順著蕭辰的臉頰往下流，最終不約而同來到下巴處，隨風晃出一朵晶瑩的小水滴。

　　小水滴搖啊搖，當它晃出了下巴無法挽留的體型後，便直勾勾地往下掉，最終隱沒在那被它的同族徹底佔領的迷彩短袖上。

　　汗水早就已經迷濛了蕭辰的眼睛。

　　甚至於在感官上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困擾。

　　他不能像伍六一那樣保持從容的微笑睜著眼睛看自己狼狽的樣子，為了不讓眼睛被高鹽分高細菌含量的汗水侵蝕，他只能緊閉雙眼，甚至將注意力都集中在眼角的那一圈肌肉上。唯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在堅持和難受之間，找到一個心理平衡點。

　　這注定是一場艱難的對抗，對抗的對手居然也是自己。

　　這種感覺蕭辰不是沒有過，當初主動接受武裝部小高他們的訓練時，為了增強體能，他進行過很多項訓練。那些訓練的過程沒有一項比現在輕鬆。

　　正是因為提前了兩個月的訓練，他才能夠在新兵連做的比別人好。現在來到鋼七連，他不想就此被打回原形。要麼，繼續堅持那樣的訓練，讓自己比別人進步的快一點，要麼，就只能放棄自己的情懷和夢想，放棄鋼七連，去一個所謂的機關單位或者公務班，舒舒服服混一陣子。

　　對，也只能是一陣子，不可能是一輩子。

　　當兵，哪裡能有混一輩子的。隨隨便便來一場比武或者考核，那些南郭先生就會無所遁形。

　　灰溜溜地離開部隊，那不是他蕭辰想要的。甚至於，他絕對不想灰溜溜地離開鋼七連，更不想當鋼七連最差的一個兵。

　　他身上還肩負著高城的期望。

　　胳膊有點痠痛，但這算得了什麼。吃一次苦，進步一次；每天吃苦，每天都進步。鋼七連對自己就是剔骨刀，既然來到了這裡，為何不能像鋼七連的四千多名戰士一樣，把自己身上那些零零碎碎的毛病和懶惰，甚至是弱小全都剔個精光。

　　想著想著，蕭辰感覺自己的耳朵裡發出了一陣猛烈的轟鳴。

　　那種轟鳴聲灌入腦海，似乎將外界一切的感覺都屏蔽了，只剩了極致的安靜，和極致的空虛。

　　蕭辰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能做什麼，或許只有挺直了雙臂，挺直了胸膛，挺直了身體，將自己完完全全當做一條臘肉，掛在這雙槓上，在水與火繚繞出的煙燻裡，刮出肥油，保留精華。

　　於是，蕭辰覺得自己做到了。整個人，就成了一根臘肉，硬挺挺，直溜溜地，掛在那裡。